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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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曦为抗金名将吴璘之孙。吴璘、吴玠兄弟均是从宋军底层成长起来的优秀将领,兄弟二人当年在四川率军民抗金,功绩显著。史载蜀人当时只知道有吴氏二位将军,却不知有宋朝廷,由此可见吴氏兄弟声名显赫,影响之大。非常可惜的是,吴曦非但没有继承祖先的忠勇,还为了一己私利,甘当了可耻的卖国贼。

事情的经过大致是:金章宗完颜璟见南宋北伐,十分紧张,考虑到四川的战略地位,决定利用吴曦与南宋中央朝廷的猜忌与矛盾,加以挑拨。为此,金章宗做了周密安排。他先是派人进军吴曦老家德顺州一带,寻找到吴曦的族人吴端,派吴端出面,开始了招降吴曦的活动。随后,金章宗又亲自写信给吴曦加以笼络:“时则乃祖武安公玠捍御两川,洎武顺王璘嗣有大勋,固宜世胙大帅,遂荒西土,长为籓辅,誓以河山,后裔纵有栾黡之汰,犹当十世宥之。然威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自古如此,非止于今。”

这其实是一封典型的离间之信,极尽挑拨之能事。信中虽然极力夸奖了吴曦祖先的战绩,但也一针见血地指出宋朝廷其实对吴氏一直有所防范和猜忌。为此,金章宗特意举出了当年岳飞被杀的例子,并拿吴曦与岳飞相比:“且卿自视翼赞之功孰与岳飞?飞之威名战功暴于南北,一旦见忌,遂被三夷之诛,可不畏哉。故智者顺时而动,明者因机而发,与其负高世之勋见疑于人,惴惴然常惧不得保其首领,曷若顺时因机,转祸为福,建万世不朽之业哉!”意思是说,吴曦你评价一下自己能否比得上岳飞?岳飞如此显赫的威名战功,南宋、北金之人全都知晓,最后还是被宋廷猜忌,被杀且连累亲族,难道你不该有所惧怕吗?这话相当有力,直接道破了宋朝廷的最大死穴:从来不信任武将。

吴曦读信后,反复思考,一时间犹豫难决。他祖父吴璘、父亲吴挺均为名将,为保卫四川与金人奋战了一生,有口皆碑。他怎能为了一封金国皇帝的信便抛家弃国?然而,他自己也确实亲身感受到了南宋朝廷的猜忌和不信任。

吴璘兄弟之后,吴曦父亲吴挺继任蜀帅。实际上,四川已经成为公认的吴氏家族的地盘,时人有“吴家军”之称,南宋朝廷为此深以为忌。

宋朝自太祖赵匡胤立国,一直以“以文制武”为国策,千方百计地防止武将拥兵自重。这一政策,确实保证了北宋朝廷一直没有大的内乱发生,但也直接导致军队战斗力低下,在对辽和西夏的战争中胜少负多。北宋灭亡到南宋初年,由于抗击金军的形势需要,武将权力急剧增长,并一度形成了张浚、韩世忠、岳飞等多个军事集团,宋高宗既要倚重这些人,内心又深为忌惮,以致后来局面一旦稳定,便采取措施削夺武将兵权。

岳飞之死,标志着武将拥兵自重的时代彻底结束。但唯独“吴家军”例外,随着宋金关系的变化,势力不衰反长,“夫吴氏当中兴危难之时,能百战以保蜀,传之四世,恩威益张,根本益固,蜀人知有吴氏而不知有朝廷”。

尤其是四川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具备经济上的独立性,吴氏坐大一方的局面,自然也不是中央朝廷所希望看到的。自淳熙年间开始,执政大臣如赵汝愚、留正等人先后向朝廷上书,要求采取措施抑制吴氏势力。

不过吴挺生性谨慎,“少起勋阀,弗居其贵,礼贤下士,虽遇小官吏,不敢怠忽。拊循将士,人人有恩”,他任蜀帅期间,尚没有与中央朝廷发生冲突,勉强相安无事。吴挺死的时候,吴曦正在和州任职。按常规的看法,他应该立即回四川继任蜀帅,接管其家族势力。但南宋朝廷却认为这是一个抑制吴氏势力的好机会,强行征召吴曦到京城临安任职。目的昭然,就是为了削弱吴氏在四川的势力,防止尾大不掉的局面。对于吴曦来说,瞬间失去了少主的地位和兵权,自然难以接受。他人虽在京城,但一直积极谋划,力图还蜀,重掌兵权,为此他不惜对执政大臣大行贿赂之事。刚好权臣韩侂胄有意北伐以提高个人威望,吴曦全力依附,并表示如果能够回到四川,一定出兵配合。韩侂胄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极力斡旋。吴曦最终被任命为兴州都统制,重新回到了四川,并掌握了川陕军主力。

尽管如愿以偿,但吴曦对一度失去兵权、困在临安看朝廷脸色的日子还是心有余悸,金章宗正是因为通过间谍了解到这一点,才适时地抛出了劝降信。

此时韩侂胄正准备北伐,吴曦的立场对金国和南宋都十分关键。南宋朝廷浑然不知金章宗离间之事,还任命吴曦兼任四川宣抚副使。本来,这应该足以让吴曦与南宋关系更近一层,不料在这个关键时候,四川宣抚使程松与吴曦发生了巨大矛盾。程松之前为钱塘县令,因巴结韩侂胄而一飞冲天,在四年内就由知县升到宣抚使的位置。他作为韩侂胄的心腹被派到四川,隐有监视吴曦的使命。但其人才干平庸,不足以服众,甚至还拿出了长官的架子压制吴曦,促使吴曦快速倒向金人的怀抱。他先是利用吴氏在四川的根基架空了程松,并派亲信姚淮源前去与金人接触,提出愿意献出阶、成、和、凤四州给金人,换取金人封他作“蜀王”。

金人当即答应,命吴曦只需按兵不动即可。

吴曦叛变后,金军便无西顾之忧,全部部署东线战场。结果,宋军在东线接连战败。南宋权臣韩侂胄因出兵无功,罢免指挥军事的苏师旦和邓友龙,用丘崈为两淮宣抚使。丘崈一到任,便采取守势,结果,又连遭失败。丘崈便干脆与金军秘密谈和。东、西两线都按兵不动,韩侂胄立即处于孤立。金人随即兵分九路,大举南下,开始了全面反攻,战线波及整个宋金边界。宋朝连连败退,形势颇为不利,南宋朝廷大震,议和的呼声又一次高涨。韩侂胄见宋军接连在军事上失利,罢免了丘崈,改命张岩督视江淮兵马,同时,又派使臣方信孺到开封向金人请和。

其时,金军由于战线过长,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战,却趁机对南宋朝廷开出了高昂的议和条件:割两淮、增岁币、赔军银,以及北伐首谋者韩侂胄的人头。韩侂胄大怒,决意再度整兵出战,并决定再度起用名士辛弃疾,任命他为枢密都承旨。但此时辛弃疾已经卧病在床,未及受命,便与世长辞了。临死还挥臂高呼“杀贼”数声。这个以武起事、以文耀史的伟岸男子,最终壮志未酬,空留下一腔浩叹。

吴曦叛宋降金是南宋中期的重大事件,不仅令西线宋军元气大伤,也对南宋后期局势造成了重大影响。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促使了“以文制武”体制的恢复,南宋朝廷逐步加强制置使、宣抚使的统兵权力,多由文官担任,剥夺了各屯驻大军都统制的指挥权,“暗帅”“暗探”等新鲜事物应运而生。

不仅如此,吴曦一事还引发了南宋中枢的急剧动荡。军事上的失利和吴曦叛宋成为朝野上下攻击执政大臣韩侂胄的主要理由,他本人威信大大下降。韩侂胄的政敌史弥远和宋宁宗皇后杨氏便想借机铲除他,一场政变在朝廷内发生了。

史弥远率先上书弹劾韩侂胄,指责开禧北伐以来百姓死伤无数,公私物力非常困难,给国家造成祸害。杨皇后也趁机让皇子赵曮在宋宁宗面前指责韩侂胄,说韩侂胄再启兵端,将危害国家。但宋宁宗依然信任韩侂胄,于是杨皇后决定铤而走险,召兄长杨次山入宫,命他与史弥远商议,诛灭韩侂胄。开禧三年(1207年)十一月初三,史弥远在杨皇后的支持下,矫称有密旨,令权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率兵三百,埋伏在六部桥侧,等韩侂胄入朝时,将其截至玉津园夹墙内活活打死。

宋宁宗听说韩侂胄被截的消息后,急忙写手谕赦免韩侂胄。杨皇后拉住宋宁宗哭泣道:“陛下若下谕旨,请先让妾死在这里!”宋宁宗就此作罢。后来临安府告知宋宁宗韩侂胄身死的消息,宋宁宗竟然不相信,事情过了三天,还坚持说韩侂胄没有死。群臣这才知道韩侂胄之死并非宋宁宗的诏旨,而是史弥远和杨皇后搞的鬼。

韩侂胄死后,史弥远大权独揽,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拜右丞相。最为卑劣的是,他按照金人的要求,凿开韩侂胄的棺木,割下头颅,装在匣子里送给了金人。一朝重臣的脑袋,就这样被送出去乞和。金人遂同意议和。

开禧北伐以韩侂胄之死宣告彻底失败,这也是南宋朝廷最后一次伐金。此后,宋、金两国都日益衰弱,无力再发动战争。与南宋君臣杀害韩侂胄妥协求和相比,金人却颇佩服韩侂胄的气节,“韩侂胄函首才至虏界,虏之台谏文章言侂胄忠于其国,缪于其身,封为忠缪侯”。不过,宋金和议终于达成,这就是宋金和议史上最为屈辱的“嘉定和议”。

不仅如此,宋朝廷还给六十多年以前主和议的秦桧“复爵谥”,给金国的岁币也增至六十万。此种局面一直维持到蒙古打败金国后,宋朝廷才接受真德秀的建议,拒绝给金国进岁币。然而,十分可悲的是,南宋朝廷竟然联合蒙古伐金,与当初北宋朝廷联合金国伐辽如出一辙。蒙古灭金后不久,便将兵锋直指南宋,四川最先沦为战区。熟悉陕川的秦巩豪族汪世显降蒙,引蒙古军入川,一举攻破蜀口,从此蜀地战火绵延,再无宁日。

而蒙古皇子阔端的身份、地位、领土、兵力尽在昔日吴曦之上,他目下控制着河西、秦巩及西蜀大片土地。而他所面临的猜疑和困境,也比吴曦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从这一点上而言,蜀帅余玠劝降离间之计完全可行,且有极大的实现可能。果真能实现的话,将是一场惊天大逆转,不但能不战而收回全部失地,彻底扭转宋军被动苦守的局面,更会对蒙古内政造成极大的冲击。

或许是余玠打听到汪红蓼人在大理后,盘算出了这条计策,以合州知州余大成的名义出面,派人寻到她,晓以大义,却为汪红蓼拒绝。诱降阔端的计划实在太过诱人,不能轻言放弃,余玠遂决意出狠招,绑架了安氏夫妇唯一的儿子安允,想逼迫汪红蓼就范。

张珏想到这里,忙问道:“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阔端地位不稳,还可能会牵累他的部属。一旦蒙哥决定对他动手,作为心腹的汪氏也难逃劫难,那可都是你娘的亲兄弟。况且你父亲是宋人,如果阔端归降大宋,汪氏必随其内附,就此你们两家就是一家人,难道不好吗?”

安敏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娘亲不同意。后来阿兄不见了,有人送来一封信,称阿兄在他们手里做人质。除非娘亲答应他们的条件,不然永不能再与阿兄相聚。”顿了顿,又续道:“娘亲收到信后,便立即收拾行装,我以为我们是要动身出发去救阿兄。不想娘亲说我们要立即躲去印度,而且要改名换姓,再也不能提从前的事。我问她阿兄怎么办。

她说不用再管阿兄,宋人要的其实是她,只要她藏起来,他们找不到她,无从要挟,阿兄就不会有事。我听了好生气。一向以来,父母都最爱阿兄,对他百依百顺,教他琴棋书画,对我可就没那么好,任凭我在外面瞎跑。我还一直嫉妒阿兄得宠,认为爹爹娘亲重男轻女。想不到到了关键时刻,娘亲只顾自己,根本不管阿兄的死活。”

张珏心道:“汪红蓼此举虽然绝情,但却不失为最好的应对之策。她人藏去印度,余相公寻不到她,安允便成了空质,杀也不是,关也不是,放也不是,一筹莫展。只是寻常母亲哪能狠得下这个心,全然不顾儿子死活和安危?安允被绑架来宋境,虽不会受到拷打虐待,却也是镣铐加身,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行动不得自由,要吃不少苦头。”愈发觉得汪红蓼非比寻常。又问道:“那你爹爹呢?”

安敏道:“爹爹只是不说话。我求过他,他还不耐烦地将我的手甩开了。我一气之下,就偷偷跑了出来。”

张珏道:“那后来那些赶来救你的人……”安敏道:“我原先就不认得那些人,他们……他们……”

张珏见她脸色转红,露出忿恨之色来,忙问道:“那些人怎么了?你手腕上和脚踝上的伤,是他们弄的吗?”安敏点点头,道:“他们都是蒙古人……呜呜,昨晚离开军营后我才发现的……呜呜……我恨蒙古人!

我们家原本在三赕,我认识的许多人,有我的小伙伴全家,还有我认得的好多好人,都是被蒙古人杀了。我知道他们是蒙古人后,转身想走,他们就捉住我,将我绑了起来……”

张珏心道:“原来安敏全然不知那些蒙古人的来历和身份。是了,她亲生父母隐姓埋名,隐瞒身份,她又是在大理出生长大,哪里跟蒙古扯得上半点干系!想来是安允被绑,安敏又自作主张去救人,安氏夫妇无可奈何,汪红蓼又有病在身,不能亲自出马,或者说她不愿意为大宋挟制,只能辗转请蒙古人帮忙了。她兄弟尽为蒙古人大官,弟弟汪德臣、汪良臣都是世侯,别说调一队人马,就是派一支军队,都是做得到的。

嗯,安敏说的熟人和朋友被杀之事,当是数年前蒙古皇子阔端率军攻打三赕的那次战事了。”

蒙古为攻灭南宋,一再采取斡腹之计,欲避开江淮正面战场,绕道四川,从侧翼袭取南宋腹地。不想于四川战场受阻,虽占领蜀口及西川,但始终无法突破东川宋军防线。蒙古遂又采取更大的迂回策略,降服吐蕃,攻打大理,预备从侧后翼制约南宋。当年皇子阔端亲自率军攻打大理,差点攻破大理北边重镇三赕。即将得胜之时,又莫名退兵,其因不明,只留下种种猜测传闻。当时蒙古执政者为阔端之母乃马真皇后,亦没有人敢追究阔端责任。

安敏又道:“他们还说我也是蒙古人,要我跟他们走,不用再管我阿兄了。”张珏心道:“秦巩汪氏已经是蒙古重臣,安敏母亲姓汪,说她是蒙古人也没错。只是这些人为何反而不管安允呢?”忙问道:“他们为什么只管你,不在意你阿兄的安危呢?”安敏道:“因为……因为……”又大哭起来,道:“他们跟我娘想的一样。”

张珏一时难明究竟,但料想汪红蓼已经病逝,一提及她的事情,便会惹得安敏悲伤难言,只好问道:“那后来呢?”安敏道:“他们说要尽快离开钓鱼城,我不肯听,他们就绑住我不放。后来我说要好好想一想,他们才勉强解开我,但仍然紧紧盯着我。我为了逃走,只好谎称想洗个澡,他们见我脱了外衣和靴袜放在了一边,这才相信了我的话,走得远远的。”

张珏道:“他们藏身在哪里?”安敏道:“我……我不知道……”张珏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安敏哭道:“别问我这个,我不想说。”

张珏料想她因为那些蒙古人终究是来帮她的,所以不情愿泄露他们藏身之处,便改口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安敏道:“我趁他们不备,溜了出来,看见前面有亮光,就朝那里走,不想却是悬崖……”

张珏心念一动,问道:“你说的可是个山洞?”安敏这才意识到无意中说漏了嘴,她虽厌恶蒙古人,但这些人专门为营救她而来,她还是不愿意他们就此丢掉性命,忙道:“不,不是……”

忽听见门外有人叫道:“哥,是你在里面吗?外面好多人找你。”却是张如意回来了。她一推门就愣住了,指着安敏道,“她是……呀,她不是那个什么奸细小敏,后来又被歹人救走了吗?”张珏道:“她不是……”

张如意道:“喂,你同伙在哪里?你可知道,你同伙为了翻墙方便,用迷香来对付我。”安敏道:“有这样的事吗?没听他们说起啊。”

张珏生怕妹妹起了疑心,忙道:“好了,如意,正好你回来,你快帮她收拾收拾。”

张如意道:“哥,你干吗带她来家里?她不是正被全城通缉追捕吗?”

张珏道:“她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你去弄点水,让她洗洗,再给她找身衣服,找双鞋子。”

张如意哼了一声,将背篓放下,先扶安敏进了自己房间,让她脱下绵衣,先钻进被子取暖。又拿着绵衣出来,递给兄长,道:“快穿上吧,小心着凉。”又低声问道:“其他人呢?”张珏道:“什么其他人?”张如意道:“你的部下啊。”张珏道:“哦,只有我一个人。”

张如意道:“那么你是一个人带小敏回来的。哥,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张珏吓了一跳,忙道:“胡说八道。”

张如意道:“我怎么觉得哥对小敏很好啊,根本没有拿她当奸细对待。”张珏只得道:“她其实不是什么奸细,昨晚还是她救了我性命。”

张如意登时大急,道:“哥昨晚遇险了?到底怎么回事?”张珏道:“这个涉及军中之事,我不能多提。总之,是小敏救了我。”

张如意道:“那小敏到底是什么人?这个我总可以问吧。”张珏道:“这个……你最好也不要知道。”顿了顿,又道:“她叫安敏,不是什么奸细,她来钓鱼城是来找她哥哥的。不过跟她一起的那些人有点问题,所以我不能放她走。如意,她涉及多起案子,我还有许多话要问她。不过这会儿我得先出去,你帮她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再派人来接她,送她到药师殿上药。”

张如意笑道:“难得哥哥起了怜爱之心。哥,你也看见安敏的脚了,伤成那样了,还能走路吗?不如叫若冰娘子过来看看。”张珏沉吟片刻,道:“也好。”

出来时,张珏正好遇到白秀才,便随他进堂屋坐下,问道:“可是她?”白秀才点头道:“确实是吴知古。”又问道:“张将军说是一名叫李庭玉的香客告诉你,说吴知古是吴曦之女,对吧?”张珏道:“对,此人箭术高超,自称是飞将军李广之后,说是在金国长大,在汴京见过吴曦之女吴知古……不,是吴若水几次。”

白秀才道:“我刚才在门外看到一名男子与吴知古在罗汉堂庭院中交谈,那男子很像是张将军口中的李庭玉。本想上前看得清楚些,却被王立赶开了。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张珏道:“不是那种寻常香客在遇到时随意聊上几句的情形吗?”

白秀才道:“吴知古是寻常香客吗?连余相公都派了亲兵保护她。能近她的身的人,必定是熟人。而且李庭玉这个人突然出现,突然告诉张将军这么一番话,是不是很有些怪异?”

张珏道:“我感觉李庭玉言行是有些不合常理,但他是惠恩法师的老友,况且他的话不像是假话。只是吴知古正受到皇帝宠幸,要查证她,实在难以着手。”

白秀才道:“张将军不是派人捉了那个代人出家的僧人大法了吗?何不将李庭玉也秘密拘禁起来。再拿话去试吴知古。最不济时,也可以令李庭玉和她当面对质。”张珏道:“但吴知古身份非同一般,我要这么做,必须得事先禀报王大帅和余相公。”

白秀才道:“那就先抓了李庭玉再说。不然……”他没有说完,只从怀中掏出账簿来,抓起桌子上的算盘,又开始认认真真地算起账来。

张珏道:“抱歉,还有一事打扰。早晨天刚亮的时候,有名中年男子抱着骨灰罐从钓鱼台跳了下去。白秀才之前可见过这样一个人?”

白秀才愣了一下,才道:“没有。如果真如张将军所述,这样的男子,我一眼就会留意到的。张将军,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人都去了,你还那么执着查他做什么?他连自杀都要选择一大早无人的时候,也许只想要清清净净地寻一个去处呢。”说到后来,自己也长吁短叹,怅然伤感起来。

张珏便不再理会白秀才,急急出来茶肆,正好遇到部下张万。

张万道:“小的刚遇到赵安将军,他说奉张将军之命押人回军营去了,让小的赶过来侍奉将军。”张珏道:“那好,你带两个人去后院,问我妹妹如意有什么需要。”

张万道:“就这个吗?”张珏因为安敏身份重大,不敢随意泄露,便道:“我捉住那个女奸细小敏了,她受了伤,我妹妹正在帮她收拾。你好好看着她,回头等若冰娘子来看过她伤势后,你再带她来见我。”

张万道:“张将军要去哪里?”张珏道:“我去趟护国寺,然后要赶回官署。你有事,便来官署找我。”张万道:“遵命。”

到护国寺山门时,兵士上前禀报道:“适才有一行人出去了,他们有王立将军亲自护送出门,小的拦不住。”

张珏忙问道:“是什么人?”一名兵士正好见过张珏与李庭玉比箭,忙告道:“带头的就是昨晚跟将军比箭的那位李先生。”

张珏疑心大起,问道:“总共有多少人离开?”兵士道:“包括李先生,一共是十个人。他说四人是他的侍从,另外六个是他雇的挑夫和马夫。”

张珏再无疑虑,忙叫道:“放响箭!快放响箭!”自己亲自带人往山下追赶。

不一会儿,三支响箭呼啸升空,连发三声巨响。这是知会各关卡城中出了紧急大事,需立即拦下陌生人。

张珏料想李庭玉等人若想要尽快离城,必定会选离护国寺最近的护国门出城,遂直接朝护国门追来,果然在城门处见到被截下的李庭玉一行。兵士将他们逼站在墙根下,城墙上有弓弩手看守。一旁还堆着搜出来的物品,除了随身兵器、弓箭之外,还有皮索、挂钩、弯刀等中原极少见到的器具。

李庭玉倒也不慌乱,只道:“张将军,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面。”

张珏道:“李先生,我敬你是名门之后,多问你一句,希望你如实回答。你来钓鱼城做什么?”李庭玉道:“探访老友惠恩法师。之前我曾告诉过张将军的。”

张珏道:“李先生千里来访,正逢惠恩法师受伤卧床不起,李先生却选择匆忙离开,而且是由王立将军护送出寺,是什么缘故?还有,李先生昨晚告诉我,罗汉堂中的女道士真名叫吴若水,是叛将吴曦之女,可今早又有人看见李先生正与她亲密交谈。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望李先生解惑。”

李庭玉道:“我早些年见过吴若水啊。我猜她对我还有些印象,所以约我谈了一谈。”张珏道:“不,我猜是李先生用她的真实身份要挟她协助你离开。”

李庭玉道:“果真如此的话,就表明我告诉张将军的秘密是真有其事。

张将军不去对付潜入大宋多年的叛贼之女,怎么反倒与我纠缠起来了?

哦,我知道了,那女道士来历不简单,张将军动不了她,对吧?哈哈哈,这倒是有趣得紧。一个伪装成道士的叛贼之女,就能将你们大宋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张将军你,堂堂合州副帅,连找她当面对质的勇气都没有。”

张珏也不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道:“我大致能猜到李先生匆匆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安敏逃走了,你担心我很快会通过她找到你们藏身之处,对吧?”

李庭玉乍然止住笑声,吃惊地望着张珏,显然极是意外。

张珏道:“我已经捉住了安敏。李先生再抵赖也没用,稍后我带她来与各位见面,相信她一定认得各位。”又道:“你们四个虽然换了装扮,但我认得出来,你们就是昨晚跟安敏一起到牢房外打探的那四个人,对吧?

还有你,你差点用我的刀杀了我。”

那汉子是个莽撞性子,当即怒道:“昨晚真该杀了你。”张珏冷然道:“现在后悔已然迟了。李先生,抱歉了,恐怕再没有机会与你比试箭术了。来人,将他们所有人都绑起来,押回兴戎司牢房,严加看守。”

那曾想杀死张珏的汉子还要抗拒,被城头兵士一箭射穿大腿,当即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兵士一拥上前,将李庭玉等人反剪了双臂。

张珏见这伙蒙古人已然就擒,命城门兵士放出五踢脚,即一炮升空,连响五声,声音清脆,告知各关卡警报解除。他自己又重新朝护国寺赶来,正好在山门遇到王立。

王立道:“我适才听到有响箭升空,可是城中出了大事?”张珏道:“王将军适才亲自送出山门的李庭玉一行,是混入钓鱼城中的蒙古奸细。”

王立一时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这怎么可能?”张珏道:“这事一时难以说清楚,一切等王大帅回来再说。王将军,我如果是你,就要格外留意里面的那位尊师。”不再理睬对方,命守卫山门的兵士撤走,自己赶来药师殿。

若冰正在药房配药,见张珏进来,眼神一亮,随即觉察到自己失色,忙低下头去。张珏见她娇羞可人,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是若冰先道:“张将军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忽见到张珏手腕上缠了一条汗巾,忙放下手中药材,奔过来问道:“将军手受伤了吗?”

张珏道:“哦,我倒是忘记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割伤了。只是小伤,不碍事,不敢有劳娘子。”

若冰拆开汗巾,道:“已经化脓了,还说只是小伤。”又以命令的语气道:“坐下来。现下你不是将军,只是个病人,是病人就得听我的。”张珏只得往圆凳上坐了。

若冰打来热水,小心将脓水挤出来,擦净伤口,又涂了药膏,用药布裹好。这才问道:“张将军找我做什么?”张珏道:“娘子可还记得小敏?”

若冰道:“她怎么了?”张珏踌躇道:“她脚受了伤,人在我家里,想劳烦娘子去看一看。我知道娘子极少出诊的,不过……”

若冰道:“好。将军先去忙,我收拾一下药箱,很快就动身。”张珏想不到她如此爽快,忙连声道谢。

出来时,正好撞上刘霖。刘霖问道:“张兄可有见过梅秀才?”张珏道:“没有。他没来过这里。”刘霖道:“奇怪,他房里没人,到处找不到他。不过我来找张兄,不是为梅秀才的事,而是为那晚小鲁的案子而来。”

张珏道:“怎么,你发现线索了?”刘霖道:“其实不是我发现了新线索,而是我刚才去探访了惠恩法师,他的回答很奇怪。”

张珏道:“我昨晚也去见过惠恩法师。他说当时小鲁要到草丛中方便,他提着灯在路边等小鲁,不想被人自后袭击,人就晕了,而且他也不知道凶手从哪个方向来。”

刘霖道:“惠恩法师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这说法与现场情形并无违背。

但你我亲眼见到命案之处尽为直道,凶手老远就能见到有人提灯站在山道上,不可能是为了掩饰行踪而杀人,除非是有预谋。凶手先是打晕了惠恩法师,后来才杀死小鲁,既然针对的目标不可能是小鲁,必然是惠恩法师身上的什么东西。我自言自语说了这番话后,惠恩法师便赶快接口说,他身上有一封信不见了,是南郭寺方丈写给护国寺方丈的。”

张珏道:“既是高僧之间的通信,想来以谈论佛法居多,就算涉及其他,也不过是个人私务。凶手仅仅为了这样一封信而袭击了惠恩法师,又杀死小鲁,当真奇怪。”刘霖道:“是的,不光这点奇怪,我还感觉到惠恩法师是在顺着我的话说。”

张珏道:“刘兄是说,也许根本没有这样一封信?”刘霖道:“也不是。

我只是觉得……先不说这个。这里面还有一点说不通,山路离悬崖不远,为何凶手不将小鲁的尸首推下悬崖造成失踪的假象呢?杀死兵士,在钓鱼城可是大案。”

张珏道:“这件案子,多半跟蒙古人有关。”大致说了惠恩法师老友李庭玉是蒙古奸细之事。又道:“惠恩法师多半也不知道老朋友已经投靠了蒙古人。他本已离开钓鱼城,突然得到紧急军情,才临时返回,是在李庭玉之后。”

刘霖沉吟道:“兴许李庭玉意外见到惠恩法师回来,又不进护国寺,而是直接上了山,分明是要去官署,担心老朋友发现了什么,所以派人跟着?后来歹人见惠恩法师独自站在路边,干脆将他打晕,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却想不到小鲁藏在草丛里方便,不得已便杀了他。”

张珏道:“这倒是说得通。不过蒙古人来了钓鱼城一事,暂时不能张扬。也请刘兄不要告诉惠恩法师我已捉了李庭玉。”

刘霖道:“张兄放心。”又问道:“那李庭玉当真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人吗?”张珏道:“他自称出自陇西李氏,真假不得而知,但那一手箭法,却是相当了得,有名门之风。”刘霖叹道:“可惜了,李家又出了个降胡的李陵。”

张珏见若冰已提着药箱出来,便道:“这件案子,就交给刘兄调查。

刘兄尽可以找梅秀才做帮手,他脑子活,反应快,说不定有什么新看法。”刘霖笑道:“那倒是了。我先去找到梅秀才的人再说。”

张珏遂与若冰一道来到琴泉茶肆。张如意正在店里招呼茶客,见张珏进来,忙迎上来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来?”张珏道:“临时出了点事。小敏人呢?”

张如意道:“我给她洗干净身子,换了衣服,让她在我房里休息。你的手下在外面守着呢,跑不了。”

张珏遂带着若冰进来后院,张万与两名兵士正在院子里玩打弹子。

张珏问道:“小敏人呢?”张万道:“女奸细吗?她人在里面,一直没出来过。”又问道:“咦,将军不是要去官署吗,如何又回来了?”张珏道:“我有些话,要尽快问清楚。若冰娘子,你先进去,给小敏看看,她脚受了伤。”

若冰应了一声,提着药箱进屋去了,片刻又出来道:“里面没有人啊。”

张珏大吃一惊,急忙冲入室内,却见被子凌乱,安敏并不在房中。

又急忙到翁大娘旧室及厨房、茅厕看过,还是没人。

张珏急问道:“你们可有离开过?”张万挠挠头道:“不久前听到响箭声后,我们几个以为出了大事,出去看了一眼,但很快又回来了。她……她人真的不见了吗?”张珏怒道:“那还能有假?”

张万道:“就算小敏趁我们离开院子的时候逃了出来,也必须要经过琴泉茶肆。我们人就在那里,茶肆也有那么多人,人人都知道她的样貌,她怎么可能从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溜走?”

张珏心想有理,不由自主地又朝东面药师殿望去。

若冰道:“张将军不是说她脚受伤了吗?应该走不远。”张珏心道:“是了,安敏双脚受了伤,怎么还可能翻墙?我真是气糊涂了。”

张万忙道:“小的这就带人往山下搜索。”张珏道:“不必了。她应该是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了。”张万道:“什么?”一时只觉得上司言语深奥无比。

张珏道:“若冰娘子,你先请回去。不好意思,害得你白跑一趟。”若冰道:“不碍事。”

正好张如意进来,问道:“怎么了?”张珏道:“安敏人不见了。”张如意奇道:“不会吧,你手下有三个人看着她啊。”张珏道:“怎么不会?张万,速去找一些绳索来!”甩手朝西面梅林而来。

他是在梅林中发现的安敏,当时他人就在茶肆,没有见到有人从门前经过,那么只有可能是安敏早已经藏在林子中了。可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分明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她如果是从山道过来,护国寺山门昼夜有兵士把守,不可能没人见到她。再联想到安敏曾说过“悬崖”之类的话,那么只剩下唯一的可能,她是从悬崖边上的什么地方爬过来的。

张珏赶来悬崖边,来回勘查一遍,果然在一块大石边发现了血迹。

那大石缝中生出一根小儿臂粗的藤蔓,直垂下悬崖。张珏微一思索,解下腰刀,将戎衣束紧。张万带着绳索赶来,道:“将军,绳子!”

张珏遂将绳索一端系在腰间,另一端命兵士环绕在树上,自己双手抓住藤蔓,向下滑去。

峭壁挺然直下,犹如劲竹孤桐。石缝中生有各种灌木树丛,老叶沧桑,墨绿中隐约凸杂着嫩黄,那是新生的嫩叶,仿若春天的眼睛。山风自耳畔呼啸掠过,虽冷意未消,却已明显地没有了冬日的凌厉和刺骨。

悬崖之下,江天轩豁,缙云诸山尽在指顾间——峰峦浑厚,云雾缥缈,天池闪亮,城郭巍峨,兼以云树烟波,山情水韵,难怪时人称钓鱼山气势雄逸,有“江山之胜”。然无限风光中,却是身悬半空的致命危机,脚下谷涧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即使是张珏这样时常训练垂吊的军人,身临绝壁险境时,亦有胆战心惊之感。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安敏的心意:她一个弱女子,要缘着藤蔓攀爬上来,需要费极大的力气,稍有不慎,即会摔入万丈深渊,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她却宁可冒险,也要逃离本是来营救她的人的掌握,可见其内心深处厌恶蒙古之深。她好不容易爬上了平台,意外遇到张珏,惊喜交加,真情流露。为什么又要再度逃走呢?是了,她不是自己逃走的,而是被人掳走了!那人来去的路线,就是她逃走的路线。会不会李庭玉这伙人只是声东击西之计,有意暴露,令张珏就此撤去禁卫,好将她转移出去?

一时间,心中愈发焦虑,手中的汗也明显多了起来,险些抓不住藤蔓。

又暗道:“我这是怎么了?那些蒙古人是受命来救安敏的,当然不会对她怎样,她就算再次落入他们手中,也不会有危险,我这般着急做什么?”

心神略定,便看见脚下有一个洞穴。洞口不大,又为灌木、丛草浓荫遮蔽,若不是垂吊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

张珏仰头叫道:“我发现了一个洞,我要进去了,你们把绳子放下来一些。”

上面有人应了一声,绳索果然落下来一大截。张珏又往下滑了一段,攀住洞口,这才放开藤蔓。那洞口实际上是一处天然的石缝,直径不过三尺,他只能俯身在里面爬行。越是往里,光线越暗。曲曲折折,东拐西弯,爬了一刻功夫后,湿热之气嗖然扑面而来,夹杂着奇怪的酸臭气。

再往前一段,绕过一块大石头,突然间豁然开朗起来,还有了光线,虽则朦朦胧胧,却大致能够视物——

眼前是一个大石洞,如同一座大厅。洞中比外面要热得多,石壁边上有一道流泉,泉水下正好是大坑,形成一个天然的水池,不断有热气冒出,居然是个极罕见的半山温泉。洞顶石隙间漏下一缕天光,映着“沙沙”坠落的泉水,飘飘洒洒,发出奇异的光彩,甚是迷人。

张珏见到深洞中居然有如此美景,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泉飞泻?”

传说有张姓樵夫因抵抗不住黑暗势力而被困死在山上岩石中。一名好心的仙女用法术裂开巨石,驱走黑暗,又从天河引来玉液琼浆给樵夫饮下,樵夫遂死而复生,其所饮下的玉液琼浆亦长流洞中,号称“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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