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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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西域、漠北本身的交易,还有来自东北地区与西域的交易。东北地区的出产可比漠北更加丰富,那里有海产品,有良木,有补药中的极品——人参,有珍珠中的极品——东珠,而来自印度的珊瑚,来自天方的绒毯等等,则是东北豪酋们的最爱。

本来东北地区与西域地区的交易,可以透过中原的商队进行,但通过中原的中间商成本甚大,于是漠北地区就有精明的回纥人打通层层关节,贿赂了漠北道路上的大小诸族,用马队将东北地区的货物直接运往小金山。

漠北大小诸族无论是族民还是酋长,其实也很需要这些商品,沿途诸族大多合作,不少酋长甚至还暗中参与了这种买卖。

而小金山那边,杨易奉行张迈的政略,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截断漠北与西域之间的民间交往,只要不是铜铁之类的战略物资一律放行,且商旅一旦过了小金山,缴纳了一定数量的,便可以得到在天山北路通行的凭证,到了碎叶若再缴一笔钱,就可以南下进入宁远,或者在轮台缴纳一笔钱,就可以通行安西了。

天策政权下的这种管理,比起在漠北要贿赂沿途的大小诸族,无论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还是金钱成本都要低得多,更别说安全性了,这些都让到过这里的商人暗中感叹,希望漠北也能建立这样的秩序才好。

在这样的利益驱使下,只要不是天策大唐与契丹之间正在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便会有一拨接一拨的马队行走于西域与漠北之间,哪怕甘陕地面上四国混战的乱局,也没影响到漠北的这一拨商旅潜流。

回纥商人的行动,除了给漠北带来货物以外,还带来了文化与宗教。

汉地的文化,比如儒家、道家,乃至汉传佛教,其实不是没有传入过漠北,但是中原地区生活较为安逸舒服,在这里酝酿出来的文化与宗教,无论是儒家的优雅自律,道家的闲暇安逸,还是禅宗的思维辩证,都与生活艰辛的漠北格格不入,这里的牧民,他们需要的是另外一种安慰,所以无论汉传文化中的儒释道,传入漠北之后都很难站稳脚跟。

倒是吐蕃高原上,其民众生活的艰辛程度与漠北牧民差相仿佛,在这样的基础上酝酿出来的蕃传佛教,虽然比之汉传佛教多了许多神秘乃至迷信的色彩,然而却更加符合漠北牧民们的知识水平与思维模式,因此蕃传佛教一入漠北便大受欢迎,漠北底层牧民们的生活其实要比中原底层农民的生活还艰苦得多,他们很难去欣赏高度发达的唐诗,很难去想象采菊东篱下的隐士生活,对当头棒喝式的禅宗机锋也没兴趣,却很容易与蕃传佛教产生共鸣。

且佛法之在漠北并非无根,从很多年以前漠北牧民就都已经知道佛的存在,有这样的基础,蕃传佛教的教义进入漠北之后,便在不长的时间内产生了相当的影响。甚至就是一些豪酋,还曾不远千里去寻求一些活佛开光过的宝物,甚至派遣子弟去接受活佛的加持。

这些宗教交往,也都与经济贸易混在了一起。

漠北、西域之间的贸易通道,虽然在规模上不能与丝绸之路的主干道相提并论,却也可以视为丝绸之路的一个分支。且这条民间商道也是在天策大唐鼎定安西之后才日发繁荣的。

这时,正有几支商队从契丹在漠北的军政重地——镇州出发,一路与阻卜等部大打交道,许多部族不仅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甚至还托了他们购买各种西域货物。

这几支商队预计着只要能平安回来,赚个三五倍利润是不在话下的。他们拿着各族大族长的信物,翻过乌山山脉(今杭爱山脉),又走了一程,眼看着离小金山不过五百余里了。

“等走过这五百里,到了小金山,那我们可就发了。”一个商队首脑呵呵笑道,几年之前他还只是一个马夫,因缘巧合之下走了这条商道两个来回,如今就已经拉上了一支上百匹马驼的队伍,就是漠北的各族豪酋,遇上他也客客气气的,因已经走过几次,所以对这一条道那是极熟悉的了。

他的马夫道:“老爷,小金山那边,是唐人的领地了吧,我们虽然有阻卜等部的各族老爷们给的信物,所以这一路走的平安,可到了唐人的地方处,他们会不会抢我们的东西?”

那个回纥商主呸了一声,道:“你懂得什么!到了小金山才更安全。小金山的守将慕容旸,我也是见过的,过了小金山,让他们验过我们未夹带细作,就可以一路平安到轮台。轮台那边的市井,可比镇州繁荣多了,到时候让你小子开开眼界!”

轮台(今乌鲁木齐)在天策军之下虽然日益繁荣,但为时尚短,与疏勒、龟兹、凉州、兰州还是不能比的,可比起镇州来,强的却不是一个档次了。

那个回纥商主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小子,过了小金山,你就要叫我张老爷了。”

“张老爷?”

“没错。”那回纥商主道:“你记住,你老爷叫张存仁,这是我的汉名。在唐地做买卖,总要有各种登记,有个汉名顺当得多。还有,你小子也该学学唐言,现如今这世道,若是不懂得唐言,别说生意总归做不大,就是做马夫的,不会说唐言也做不好。”

这三支商队是在乌山西麓遇到后结伴同行,声势甚是不小,整个商队由张存仁等三个大商主为骨架,另外有数十小商贩跟随,此外那些马夫、护卫之类,也大多自己夹带了一些私货,准备到了轮台出售再做点买卖。这三个商主其实也不是这三支商队的大老板,只能说是组织者或者盟主的角色。

说着说着,张存仁忽然望见前方一个山头,一拍大腿道:“不好~!这附近可有个煞星!得小心些。”赶紧让人传话下去,并知会另外两个商主。

那马夫道:“煞星?各族族长都和老爷你有交情,萧国舅也托老爷买珊瑚,还有大唐的将军我们都不怕了,还怕什么煞星。”

“你懂得什么!”张存仁道:“萧国舅是我们的靠山,慕容旸会收我们的关税,各族族长也托我们买卖东西,所以都给面子,但这个煞星,却是一个强盗!一帮马贼!”

“强盗?”

“没错!”张存仁道:“那是这几年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小子,二十岁都还不到的年纪,手段却忒狠辣,纠结了数百号人马,就在这附近,平时游牧,遇到过往商人、部落就下手抢劫,走这条路的商队,没被他盘剥过的。”

“才几百号人马,那怕什么…”

话才落地,便见远方忽然烟尘滚滚,有数百骑士冲了过来,商队前面的护卫见状脸色都变了,赶紧变阵准备迎敌。

马夫叫道:“哎哟,可别真遇到那马贼了。”

张存仁眺望了一下,见冲过来的骑士气势如虹,其中更有人手持一面丝绸旗帜,绣着一头饿狼,那狼张大了血盆大口,两颗獠牙竟绣成了两把尖刀,张存仁叫道:“没错,真的是他!就是那双牙刀狼!”

这支商队有上千人,漠北的商队跟中原地区的商队可不一样,就算是马夫、商主也都是玩命的人,见状都拔出兵器来,张存仁的马夫眼看对方比自己人少,倒也不害怕。

忽然间背后得得声响起,那马夫向后一望,只见后方又出现了两支队伍,也都有数百人,正从后面包抄,眼看商队已经陷入包围!

忽然间又有人指着左前方的山坡道:“那上面还有人!”

张存仁举目望去,果然见山坡上又有数百人,树立着一面很大的双牙刀狼旗帜,人人有马,个个带刀。这四拨人马加在一起,人数已经超过两千。

张存仁的马夫这才害怕了,叫道:“老爷,他们可不止几百人啊!”

张存仁也有些惊讶,道:“拔野这小子!这才过了一年,又被他聚拢了这么多人!”

他虽然惊讶,却不惊慌,马夫眼看主人居然这么镇定,不禁佩服。

这时另外两个商主已经赶了过来,与张存仁商量如何迎敌。

张存仁道:“不能打,不能打!这个双牙刀狼我认得,厉害得很!他们盘踞在这契丹、天策两方都鞭长莫及的地方,打劫过往商旅,可有年头了。去年他们抢了达旦某部的马,达旦部派了两倍人马围攻也被他们打败了。后来又去小金山附近袭扰,唐军派出五百府兵,也只是将他们逼退,咱们就算人比他们多几倍,也不是对手。更何况他们如今兵马比去年更强壮了,打不过,打不过。”

一听张存仁这话,另外两个商主都慌了,其中一个道:“张老爷,听你的口气,好像认得他。”

“是认得,还有几分渊源。”张存仁说。

两个商主惊喜道:“什么渊源?”

“这个双牙刀狼马贼的头目,叫做拔野。”张存仁笑道:“他去年被小金山的慕容将军打了一阵痛的,烧了他的几个存粮窟,是我将商队多余的粮草资助了他一些,才帮他渡过了难关,因此算是有些香火之情。”

马夫一听嘟哝道:“老爷,原来你和强盗有勾结!”

张存仁骂道:“你懂什么!咱们出来做买卖,这些地头蛇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若是一路遇到拦路的都厮杀,能从临潢府走到镇州?能从镇州走到轮台?”

另外两个商主听了反而点头。

张存仁又道:“说起来,这个拔野虽然可恶,但竟也不像其它马贼,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这几年路过的商队也只是给他雁过拔毛,只要不惹急了他,不会被下手往死里宰的。若不是他有这份眼光,我也不会资助他。”

另外两个商主道:“既然这样,那如今可要请张老爷去和他交涉交涉了。只要他不盘剥得太过分,我们愿意出点买路钱。”

张存仁答应了,便带了一个马夫,一个护卫,另外两个商主也各派了一个人跟着,五人拍马向山坡跑去,一边大叫:“是老朋友,老朋友,别放箭!”

那些马贼倒也容得他上了山坡,更有人将张存仁等待到他们首领面前,那马夫偷眼看去,只见那马贼首领骑着一匹混血的西域高头马,左手戴着一串佛珠,右手按着一把弯刀,左边半张脸颇为英俊,看上去不过二十上下,右边半张脸却满是刀疤,可见是身经百战,叫人一望就害怕。那马夫赶紧低下头去。

原来,这一伙马贼的首领便是当初柴荣放走的那个俘虏营的少年拔野,当年他与柴荣分手,带走了一批少年俘虏,这批人就是他的老底。

拔野本性凶悍机智,在俘虏营中目睹了唐军的一些收编手法与行军建制,他也真有天分,浪荡后竟以此来部勒手下,逐渐发展壮大,成为西域、漠北之间的一支两不属力量,活跃在小金山以东三百余里,在南北二千里间经营了十几个巢穴,向东袭扰漠北诸部,向西甚至去偷入天山北麓游掠,正面作战虽然还不能与大唐府兵相比,但侧面袭扰却叫天策、契丹的宿将也感到头疼。至于寻常商队,就算数量相当也不是他的对手。

却听张存仁嘻嘻笑道:“拔野老弟,恭喜啊,相别这才一年,就拉起了这么大的队伍了。用汉人的一句话,那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那拔野哈哈一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张老板。张老板发财,你的商队也大了十倍了。”

张存仁嘻嘻道:“没有没有,我在这商队里头,也只有一两成,其他的都是朋友。”

他说着又拿出一袋好酒来,上前奉上,拔野接过,也不疑有他,拧开了塞子就喝,叫道:“马奶酒,没去年那葡萄酒有味!”

张存仁笑道:“这一趟是往西边去,带的自然是马奶酒,都是随身喝的,得从轮台回来,那时候才有葡萄酒啊。”

拔野笑道:“张老板也是老朋友了,那就老规矩,你们商队的东西,我要两成!交出东西,就放你们过去!”

那两个商主派着跟来的人都面有难色,虽然他们也明白这一趟要出血,但每个关口就被搜刮去了两成,这趟生意也就别做了!

张存仁却依然笑嘻嘻的,道:“拔野老弟,你这样未免太不仗义了,像我们从东面往西面走的,口袋里都是粗货,值什么钱?总得我们去了轮台,换回了的才是好东西啊。不如这样,你且放我们过去,我们留下些酒水请兄弟们痛饮一顿,等我们回来时,那时再加倍奉上珍宝财物,你说如何?”

拔野冷笑道:“你当我三岁小孩么?就这样放你们过去?谁晓得你们到不到得了轮台!”

张存仁道:“要不这样,眼看着小金山也近了,到了那里我们能补充存粮,我们且将半数肉羊、存粮留下,算是给兄弟们吃一餐饱的!如何?”

拔野冷笑道:“你当我们是叫花子?也罢,看在老朋友份上,我只扣你们一成的货物吧。”

张存仁苦着脸道:“拔野老弟,这些东西其实不全是我们的,都是东面各大族长让我们代运代售的,我们自己的货物其实不多,你要真拿了一成,我们所有人都赔不起,回去没法跟贵人们交待,左右是死,你是要逼我们拼命啊!”

两人你来我往,拉锯了好半天,才算定下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数字,拔野也不要那些皮毛之类,全要了黄金、白银、东珠等物,张存仁回去与商队诸人商量,众人虽然觉得数字不小,但肉痛一点还是可以拿得出来,又见拔野人强马壮,还真不敢真的开战,心想割肉总好过拼命吧,便凑齐了一麻袋黄金白银和三颗东珠,由张存仁带上山坡交接。

拔野笑道:“看来你们商队肥得很,这次我的价钱开得低了啊。”

几个陪同上山来的商户一听脸色一变,拔野笑道:“放心,你爷爷我是言而有信的好汉子,你们有情,我就有义,不会再动你们!”

他不但不动,还答应护送他们直到小金山。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拔野叫来二当家、三当家,让他们先带大部队回去,自己却带了三百心腹,果然护着商队一直走到离小金山一百五十余里,这才召来几个商队的头目道:“我就送到这里了,再往西会遇到唐军,那帮人可不好惹!我也不想惹他们!你们这一路去,包管不会有事了。今晚我们驻扎一晚,明日我便告辞。”

众商家见他果然分毫不犯,这才真正放心,几个有见识的又暗赞了他几声,觉得这个拔野颇有见识,可以结交。这一路来拔野护送了他们三百余里,还帮忙打跑了好几拨马贼,这笔买路钱贵是贵了,却也算值了。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当天晚上,拔野却带了几个人偷偷钻入张存仁营中,低声笑道:“老规矩了,你替我去轮台出货,回头买入些我要的东西。你知道我要什么。东西如何交接也是老办法。”说着将几个麻袋丢在张存仁脚边,连同先前这支商队凑出来的买路钱也在其中。

张存仁打开了麻袋,见里头全是金银财宝,啧啧叹息道:“拔野老弟啊,你今年真是大发了,这么多的家当,任是谁也够花十辈子了!”

拔野脸色一沉,一按刀柄,道:“我家业渐渐大了,这些可是我几千兄弟的家当,你要是敢贪墨了,两万里路我也杀到你老家来个鸡犬不留!我们是马贼,不是军官,天下分天策与契丹,我的马蹄却不分胡汉!”

张存仁笑道:“放心放心,岂止你不放心我,镇州那边的族长们也都扣着我的妻儿老小呢,我总得回去的。要回去就得经过你小爷爷眼皮底下,天底下谁不知道,这小金山以东南北二千里都有小爷爷你的眼线。所以我哪里敢贪你的钱。”

拔野哈哈一笑,又道:“这次去轮台,想办法给我弄一匹汗血宝马!二十柄横刀!”

“这可为难了。”张存仁道:“别的好买,这宝马宝刀,唐军盯得严,有钱也没处买去。特别是汗血宝马,就算买到了也运不出来,小金山那一关就没法子过!”

拔野有些失望,挥手道:“那就算了吧!”

张存仁忽然眨了眨眼睛,道:“小爷,其实以你这样的身手势力,若是去投了天策,兴许转身就能有宝马宝刀赏赐下来了。”

拔野哼了一声,道:“寄人麾下,我要东西自己抢岂不好过?还要人家赏赐!”

张存仁笑道:“那是,那是。”

拔野便带了手下离开,第二天双方才算真正分别。

这边商队向东,又走了数十里,已进入小金山百里范围之内,沿途已经出现一些零散的天策斥候,张存仁心中大定,对马夫道:“行了行了,到了这里,西行一路就算有八成算成功了!”

马夫道:“不会再有马贼了吧。”

张存仁笑道:“不会了,保管毛贼也没有…”

他还没说完,忽然前方又发生了尖叫,张存仁惊愕中,却见商队前面正转过一座山,惊呼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骑兵从四面八方围来!

上次拔野围来,还只是包抄,这一次来者行动不仅神速,而且严密!没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就将这支上千人的商队来了个十面包围!

张存仁脸色大变,马夫惊道:“这…这…老爷,你不是说没马贼了吗?怎么又来了这么大一拨?这一拨马贼,怕是比那个双牙刀狼还厉害啊!”

听了他这话张存仁反而心中一定,寻思:“这方圆千里,哪里还有比拔野更厉害的马贼?再说这里又已经在小金山百里之内…除非是…”他心中划过一道电光来:“天策唐军!”

那边拔野辞了张存仁以后,带三百骑径自向东北,一路走了四百余里,眼看再走二百里路,就有他的一个巢穴在。拔野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虽然经营的巢穴超过两位数,但大多只是临时据点,只有两百里外的这个巢穴才是他的大本营。

若是在中原,这样的六七百里足以是一个大州了,在这一带却是苍苍茫茫,只有高山、戈壁,全无人烟。这样的荒原,若是没人带路,非迷路不可。拔野却走得全不加思考,仿佛对这二千里间的道路熟如掌纹。

忽然间远处有一骑缓缓走来,远看着似乎是匹受伤的马,望见了这边有数百人赶紧躲藏,但又望了一望,反而迎了过来,等人走近,拔野才认出是三当家,见他一身的鲜血,显然受伤不轻,惊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三当家哭了出来,叫道:“大当家,咱们家,咱们家…”

“咱们家怎么了!”

三当家哭道:“咱们家没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拔野大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虽然带走了三百心腹兄弟,但你们手底下也还有两千多人,这附近又没什么强部,谁能灭得了你们!”

三当家哭道:“不是灭…是…是被征去了。”

“征?”拔野有些错愕,随即想到了什么,道:“契丹?”

双牙狼虽是一伙马贼,但他们平时放牧,偶尔抢劫,在契丹眼中,其实与部落也没什么区别。契丹若有战事,总会对各部进行征兵。

今年春夏之交时,契丹就已经自漠北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征兵,将各族精锐都征了过去入伍,据说已经南下去打中原了,那一次征兵一来拔野机灵,二来双头狼营所在之地比较偏僻,所以躲了过去,没想到这次又是在劫难逃。

拔野哼道:“他们来了多少人,你们就这样被他们征了去?实在躲不过,不会弃寨逃跑吗!”

三当家道:“不知来了多少人,只是忽然间就将寨子给围住了,近两千人全堵在里面,不出来归附就都得死。”

听三当家的描述,似乎忽然掩来的契丹军容鼎盛,非同小可。

拔野又是一惊,要将寨子忽然围住,那可非是大军不可,他想了一下,又叫道:“不对,不对!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啊,离小金山不过七八百里,契丹的大部队怎么会开到这里?除非…难道又要打大仗了?”

第206章 马贼与将军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即便是远在大陆深处,由高山中流淌下来的冰雪河水也依然浸润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物。只是由于这一带处于契丹政权与天策政权的交界范围,大一点的游牧部落都不愿意在这里生根,近一两年,盗匪日多,而老实的牧民反而少了。

拔野是吃过太多苦难的人,匪性狐疑,在听说了三当家的述说之后,不肯轻信,仍然率领三百精锐仍然向老巢的方向前进。

他小心翼翼地向东北方向又走了百余里,没进入一个地区之前总要先排除探骑,还没到达老巢附近,却已经和契丹的斥候互相发现。

拔野与契丹、天策都有交手经验,一看那斥候的动作、步骤,就判断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派出来的探子,不是寻常部族派出来的人可比。拔野犹豫了一下,赶紧拉着队伍后退五十里,在一个隐蔽的山谷中藏了起来。

契丹一旦发动征伐,就会像一个大雪球一样,会在统治区域内沿途吞噬其它部族,征集其它部族的士兵,如果顺从则编入行伍,若不顺从,要么事后会有可怕的报复性攻击,甚至可能当场就会下令屠灭其族。当然沿途诸族素来畏惧其威名,一遇征集都不敢反抗。

拔野的这个双牙刀狼营平时看着威风,但靠的是匪患式的游击,若是正面遇到契丹或者天策的大军,那就如马车下的螳螂一般,一碾就碾死了。

他安顿好人马的同时又派出了一个使者,去契丹军中交涉,自称双牙刀狼部族,去问问契丹大军的首脑人物“为什么要围攻我们”,原来漠北的各种游牧民族不但多如牛毛,而且由于兼并,常常过个若干年就有部落灭绝,同时又常常会有新的部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这些新的部落有可能是一些旧部落通婚的产物,或者是一些大部落的分支,也有可能是像拔野这样,聚集了一批人,经过若干年的繁衍生息后自然而然便成为一个新的部族。

由于地方广袤,就是契丹也不可能认得所有小部族,拔野所部虽然是马贼,但自称是一个部族也无不可。同时这个使者还肩负另外一个任务,那便是去探听一下契丹那边的消息,看看那边的意图。

拔野与使者约定:不管契丹那边如何回复,第一次回来时他必须单独回来禀报,后面不能跟着契丹的人,免得敌我未明就暴露行踪。

不等使者回来,到第二日一早他便拉着队伍在那个山谷谷口埋伏了起来,三当家问起缘由,拔野道:“契丹人的习性我太明白了,他未必肯和我们交涉,多半会蛮来。咱们得防着点。”

然后自己带着三当家等十余骑埋伏在山谷左右。黄昏时分便见十几骑契丹骑兵押着拔野派出去的使者向这个山谷赶来,三当家大怒道:“这个孬种,竟然敢背叛我们!”

原来契丹方面果然如拔野所料,根本就不将这个小小部族放在眼里,听了使者的来意之后主将只是冷笑,便派了十几个契丹骑兵押了那个使者,逼迫他带路。

那十几个契丹骑兵到了山谷之后,并未发现使者所说的“三百余骑”,大怒之下以为受了欺骗,竟然就将那使者砍了。

双牙刀狼营埋伏着的人一见契丹如此心狠手辣都是心中一寒。

忽然谷口出现了十余骑,却是拔野迎了上来,笑嘻嘻问道:“几位军爷去哪里?”

那使者如获大赦,便指着拔野道:“这就是我们的头儿!”

那十几个契丹骑兵的首领看了拔野一眼,喝道:“见了我契丹皮室,还不下跪迎接!”

听到是契丹皮室,三当家等一时间脸色都有些发青了,拔野也是暗中吃了一惊,再定神看那十几个契丹骑兵,为首三个的服侍兵器果然是契丹皮室军的派头,他眼珠一转,便翻身下马磕头,道:“小人不知皮室军驾到,还请恕罪。”

那契丹首领也不将这些边远部族放在心上,甚是傲慢地道:“你就是那什么双牙刀狼族的族长?怎么这么年轻。”

拔野道:“我是前任族长的儿子,我老头子死了,所以继了他的位置。”

那契丹首领又问道:“你的人马呢?你派来的人,不是说你们还有三百多人,而且都是族内的精悍子弟么?”

三当家等一听都暗骂那个使者,竟然将己方的消息全卖了。

但拔野却并无这种感触,只是道:“我们沿途听说老家被一支大军占了,族人也都被征了,一时不敢回去,这山谷是我们临时歇脚的地方。今天早上,刚刚去了西南面放羊,还没回来。大人,请问你们为什么要占据我们这穷乡僻壤啊。”

那契丹首领哈哈笑道:“谁要你们这破地方!只是你们的机运来了,我大契丹有位贵人要抬举你们,特许你们从军征伐。这就带上你们剩下的三百人,若真是精悍子弟,少不了编你们入精兵营。到了军中,很快就能见到你们的族人了。”

拔野恭恭敬敬道:“若能跟随契丹皮室,那可真是我们的无上荣耀,只是不知道,能否告诉我们将要跟随的是哪位贵人?”

那契丹首领哼道:“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到了军中,你们自然明白!”

拔野道:“小人不敢,只是回头族中兄弟问起,我总得跟兄弟们有个交代。”

那契丹首领道:“你们只需知道要追随的是我契丹皮室,那还不够么?”他看三当家所跪的位置似是个副首领,便指着三当家道:“你去召人。”又指着拔野道:“你留下!”说着一个眼色,左右两个皮室便带领其余骑兵动身,要将拔野围住作人质。

虽然是十余骑对十余骑,双方数量相当,但契丹很明显自觉有必胜的把握。

看看骑兵掩近,拔野想也不想翻身就上马,那契丹首领喝道:“你做什么!”

拔野已经抽出刀来,但三当家等却还有些愣,被那契丹首领一喝竟有些不敢动手。

契丹皮室军的威名实在太大,莫看天策的精锐可以与之抗衡,陌刀战斧阵、汗血骑兵团等面对皮室军才不怎么感觉有心理压力。但到了漠北、漠南诸族这里,契丹皮室便仍然是不可战胜的符号,很多时候通常只是十几个皮室军开到,就能镇得一个小部族乖乖听令。

就算这时来的只是一个皮室兵而不是将,也足以令拔野的部下一时胆慑。这时作为首领的拔野若一犹豫,失了气势,接下来别说带来的十几个人不敢妄动,就是外围的三百人只怕也不敢反抗了。

拔野却已经毫不迟疑地大喝了一声道:“走!”他的手下才急忙上马,往回便跑。

不等那十几个契丹骑兵围上,拔野已经领人冲出谷口!

那契丹首领大怒:“给我拿下!”

十余骑兵便奋力赶来。双方距离不远,契丹兵始终咬着拔野的尾巴,看看对方已经进入包围圈,拔野猛地一个回身,竟然马上控弦,一个回马射,双方相去不过二十余步,这一箭正中那契丹首领的肩头!他一个摇晃,翻身摔倒。

三当家惊呼:“大当家!”心想那可是契丹皮室。

拔野已大喝道:“一个不留!”

三百余骑听到命令从埋伏处涌了出来,那些契丹兵见机好快,一见寡不敌众马上分散向各个方向逃跑!

若是在平原地形,这时就算有十倍之众只怕也未必能将所有人留下,幸好拔野早已经打下了埋伏,经过两炷香的围堵截杀,这才将那十余骑兵尽数歼灭,只留下那个受了伤的契丹首领以及另外一个皮室作活口。

虽然得胜,但拔野心中却是默然,心道:“我们三百个人,对方却只有十几个,而且皮室也只有三人,这还要花这么长的时间,而且我们自己也伤了十几个人。我麾下这三百人在这里方圆二千里自以为纵横无敌,其实遇到真正的正规军却是不堪一击!这两年我是趁着天策与契丹对峙,在他们的缝隙中才得以逍遥快活,若一旦大局势有变,像我这样的人再也休想过如今的日子。”

他抽刀抵着那契丹首领的胸口,逼问契丹兵马详情,那契丹首领冷冷的不作回应,拔野一拔刀就杀了他,另外一个皮室较为胆怯,又见他如此决绝,颤声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可是永康王的亲兵,你敢杀我们,回头你们一定灭族!”

拔野问道:“永康王,那是谁?”

那契丹皮室道:“永康王都不知道,那就是人皇王的儿子!”

拔野这才吃了一惊,人皇王就是耶律倍,也就是耶律阿保机的长子,当今契丹皇帝的哥哥!当年耶律阿保机死后,述律平用了强硬的手段才硬逼着众大臣拥护耶律德光做皇帝,但这么多年过去,整个契丹境内却还是有许多人认为契丹皇帝的宝座应该是耶律倍的。这个契丹皮室竟然说东面来的是永康王耶律阮,那可就是契丹核心层的人物了!

拔野又问:“永康王?”随即故意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永康王是何等尊贵的人,怎么会来到我们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契丹皮室叫道:“你也知道永康王,那还不快放了我们!我们这次可是来了十万大军!你若放了我,回头我还可以替你求情,若是敢动我们一根毫毛,回头十万大军压过来,大搜群山,你们这几百人一个也别想跑掉,一个也别想有个全尸!”

拔野心中又是一惊,却笑道:“若你们真有十万大军,来到这里肯定是要干大事!岂会为了我们这个小部族而误了大事?”

那契丹皮室已经猜到拔野在诈自己的话,又见他目露凶光,只怕最后还是会杀了自己,便咬紧了牙根不肯再说话。拔野又再逼问,那契丹皮室却不肯说什么了。

拔野不敢逗留太久,见这个契丹皮室不肯开口了,心道:“契丹虽然未必真有十万大军,可能将我老家两千人几乎一个不剩地全部征走,也就不会只是几千人马。不能留在这里了,这十几个人太久没回去,契丹的大军很快就会袭来,那时候可就是千军万马的围攻了!”下令将所有死尸推入山谷,扒了皮甲,缴了刀马弓箭,押了那个皮室士兵,急向西北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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