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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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说完,张珀已经哽咽起来,道:“事情竟有这般巧!”忽见东门庆盯着尸体发呆,觉得他有些无礼,上前道:“我嫂子得王公子援手才脱了鱼腹之厄,我兄弟着实感激,不过如今晚了,两位还是请回吧。”

东门庆却忽道:“听说县里的仵作道嫂子是失足落水,淹死的?”

张珀道:“是,怎的?”

东门庆道:“那就怪了。”

张珀还没问什么,张琏已抬起了头,问道:“奇怪什么?”

东门庆踌躇道:“这件事情,小弟不知该不该说。”

张琏见他这样便知道事情大有蹊跷,沉声道:“有什么事,王公子直说就是!我还撑得住!”

东门庆这才道:“王四在泉州时,有个亲戚在刑房行走,所以小时候在那里出入过,知道一点仵作的门道。嫂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我想看看是否有救,所以也曾仔细看过。当时我还以为嫂夫人并非溺死的呢。”

张琏呆了呆,忽然跳了起来叫道:“你说什么!你说阿莲不是溺死的!那…那…那阿莲是怎么死的?”

东门庆走到尸身前面,道了声“冒犯”,便掀开盖子尸体上的白布,道:“我当初在刑房行走时,一位长辈曾告诉我,若人生前溺水,一般男者扑卧、女者仰卧。两手两脚俱向前。口合,眼开闭不定,两手拳握,腹肚胀,拍则作响。落水者手开、眼微开、肚皮微胀;投水者手握、眼合、腹内急胀。两脚底皱白不胀,头髻紧,头与发际、手脚指缝或鞋子内会有沙泥,口、鼻内有水沫及有些许淡色血污,或有磕擦破损,这些是生前溺水的表征。因人未死而落水,必然拼命挣扎,气脉往来搐水入肠,所以两手自然拳曲,脚罅缝各有沙泥,口、鼻有水沫流出,腹内有水胀。”

死者是女人,东门庆不好动尸体,但他说一样,张琏便看一样,将口眼手脚看得过,又拍亡妻的肚子,一一与东门庆所说不合!他眼中悲意渐去,愤恨渐生,嘶哑着声音问道:“王公子,你是说,阿莲是先被人害死,然后再推落水中的?那县里的仵作为什么又那样说?”

张珀道:“嫂子的手脚、指缝都很干净,衣服也换过,别是县里的仵作帮忙清洗了——或许这是他们的规矩。”

东门庆却摇头道:“刑房里没这规矩。”又道:“当时我们在桥头墟将人捞起来时,嫂子的手指缝也没泥,肚子也不甚胀,口眼五官也与溺水者不合,所以我当时就料定是一起命案,只是没多口,以为仵作们不会把这么明显的事情弄错——当时在场的不止我们,桥头墟的张婆、舟公都是见证,他们或许没像我般留意到指甲缝隙、眼耳口鼻的问题,但肚子胀不胀,应该还是记得的,长兄若是不信,将他们叫来一问便…”

他还没说完,张琏已经吼道:“那按你说,阿莲是怎么死的?”

东门庆又往尸体看了一眼,道:“若是死者入水之前就已经遇害,那么头发会宽慢,肚皮不会胀,口、眼、耳、鼻不会有水流出,指爪罅缝也无沙泥,两手不拳缩,两脚底不皱白却虚胀。但嫂子的尸身经过仵作的手,又过了这么几日,这会口、眼、鼻没水流出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过尸肉颜色仍与溺水者有异,而且身上多半有致命伤损,或是中毒症状…”说到这里,旁边林凤叫道:“表哥,那天我明明记得这位姐姐脖子上有一道乌青的…”

张琏啊了一声,凑近前去细看妻子的脖子,伸手用力磨蹭,磨了一会竟有一些粉状事物脱落,东门庆拈起一点粉末一瞧,道:“事情果然有蹊跷!嫂子的尸身被人做过手脚。张兄弟,这件事我看你得好好查查了。”

张琏怪叫一声就冲了出去,这会却是被他弟弟张珀拖了回来,张厚明张琅等听见响动也走了进来,打听出了什么事情,张琏指着亡妻的尸体道:“阿莲是被人害死的!阿莲是被人害死的!那天杀的仵作!竟然还在她身上动手脚,骗我说阿莲是溺水而死!他到底在瞒着什么!他到底在瞒着什么!”

张厚明叔侄听得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张珀便将东门庆方才说的话大体重复了一遍,又领着他们来看尸身脖子上的乌青,张厚明张琅见了也都骇然,道:“事情果然有蹊跷!”

张厚明道:“这个仵作要不是收受了好处,就是和凶手有什么关联!也许他本人就是凶手!”

这时左邻右里也有听见声响来问讯的,听说琏嫂子是被人杀害登时炸开了锅,年轻气盛的就都喊着要去找那仵作,揪出凶手报仇,年长的说要谨慎从事,又有族长张厚德站了出来,质疑这个说法,道:“说琏嫂子是被人害的,还不都是那外乡人一张嘴说的,大家可别被他骗了。”

张珀一怒,扯了他上前,指着尸身脖子上的乌青道:“别的什么腹胀的,我不懂,可你看看这个是什么!你是不是和凶手有勾结,所以帮忙开脱?”

吓得张厚德赶紧闭嘴,但还是有老成持重的说不能唐突,有一个道:“我知道邻村有一个告老的仵作,不如我们就去请他来看看。”几个老者一听都说好,又有人说要去把当日桥头墟打捞尸身时的目击者都找来,细细盘问当日的情形,看看是否作了手脚。又有人建议沿着河溯流而上,看看当日有没有人见到可疑的人和事。这件事本是东门庆引起的,不过本族人七嘴八舌起来,他们这几个外人便全成了旁观者。

天亮之后,乌石围的人分头办事,先是桥头墟附近那天见过尸身的张婆和舟公等都被找了来和东门庆对质,在东门庆的细细引导下各自记起一些尸体的显著特征,尤其没有明显肚胀和脖子上有乌青这两点是大家都记得的。不久邻村的退休仵作来到,只看了两眼便道:“唉,张攒典,嫂夫人真是被人害死的!”将理由说将出来,果与东门庆所言一般无二!这下全族更无怀疑,便都怂恿着要去告那仵作造假藏凶,又要请知县老爷搜捕真凶,还乌石围一个公道。

外头正混乱时,陈百夫道:“不如我们这便通知林寨主,趁他们去告状时,就把这石下仓给劫了!”

吴平闻言皱眉,东门庆道:“且不急,等他们打输了官司再说。”

陈百夫奇道:“打输官司?都还没打,公子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输?”

东门庆道:“张琏这次是恨昏了脑袋!张珀又不经事,张琅又是个浑人!他们也不想想,凶手竟能在事后买通县里的仵作,那能是没势力的人么?这件事情要是保密,慢慢查访,等有了真凭实据以后再骤然出击,也许还有几分胜算。如今既已走漏了消息,闹得十乡八里都知道了,那凶手自然也不会不知!对方一有防范,这官司他还想赢?”

再过一日,张琏岳家的人也听到消息来了,这一来喊冤喊苦的人便更多了,当日请邻村一个落第童生写了状纸,打听得这一日“放告牌”出来,便将尸体抬了,径往县衙去哭诉。林凤要去看热闹,东门庆道:“没什么好看的,这番去了还得回来。”林凤问为什么,东门庆笑道:“你这么问,是不知道衙门办案的手续!”

原来县衙理讼,并非天天受理,或三日一次,或五日一次才会挂出“放告牌”,这一日便是“放告日”。若有调解不了的诉讼,放告日里,原告捧纸依次递进县衙,状纸递进以后由刑房接下挂号,县官接下状纸后为慎重起见往往不会立即审理,退堂后一一细览,第二天再与发落。东门庆是东南大府吏家出身,这些事情自是熟得不能再熟!

结果这一日乌石围上百号人闹了一天,最后果不出东门庆所料还是恹恹回村,大部分人气都泄了,只有至亲数人还是恨怀满腔,第二日又去,林凤又要去看热闹,东门庆道:“今天就有些看头了。若这知县马上签押查凶,那这便是个青天大老爷,但是他见是一桩无头公案便会推诿让张琏先找到凶手再说,那这知县就算没有收受了凶手家的礼,多半也是个碌碌无为之辈。”

林凤一听道:“那我不去看了。”

东门庆奇道:“为什么?”

林凤道:“我叔公常说,青天大老爷只故事里才有,现在这时势是找不到的。所以应该没什么好看的。”

东门庆笑了笑,说道:“也是,这一路来见到的人十有七八都是面有菜色,饶平要是有个青天老爷,这两年想必不会坏到这份上。”

这日又给林凤说中了,饶平当台的林知县不管乌石围的父老磕破了头,只是一句“证据不足、被告不明”就打了回来,不接他们的状纸。张珀气得当场跳了起来喊冤,连喊带骂,把林知县惹恼了,命差役将他乱棍打出,又指着张琏道:“你是个攒典,虽然不入流,但总算也是在替朝廷办事,做事怎么如此不识大体?只凭一个外乡过客的挑拨离间,一个老眼仵作的胡言乱语,就闹出这等事来!传了出去,我们饶平脸面何在?朝廷威严何存?如今圣天子在位!上下相安,内外无事,尔等不要无风起浪,坏我大明安定和谐之大局!否则莫怪本县从严处置!念在初犯,且不怪罪,不然便夺了你的俸禄不可!”便不管村民的喊冤叫屈,退了这状纸。

乌石围的村民被赶出来之后既感冤屈,又复无奈,张珀满腔郁闷,张琅道:“这次都怪我们,还没找到凶手就急着来告状。要不咱们先想办法把凶手找出来,那样知县老爷就不能不受了。”众人都说有理。可是该如何找呢?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张琅心里生了个主意,等回到乌石围才找来张厚明和张珀道:“我想真要在人海茫茫中找到凶手,实在不易,除了我们自己多方打听之外,最好是来个高价悬赏,那才有可能。”

“高价悬赏?”张珀道:“我们手里也不宽裕,凑个十两八两的可以,要想高价悬赏,却哪来的钱?”

张琅道:“咱们把仓里的潮绣,弄一些卖给王公子,不就有钱了?”

张珀惊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张琅道:“以前我们又不是没卖过!再者,你究竟觉得是你嫂子的仇重要,还是这点潮绣重要?”张厚明听了也跟着赞成。

张珀道:“那…也得和二哥商量一下吧。”

结果他们跟张琏一说,张琏还沉浸在妻子的仇恨中,人有些浑噩,张琅便趁机对张珀道:“你看,他也不反对!”

张珀一咬牙道:“好吧!”

当下定计,来寻东门庆,东门庆倒也豪爽,先拿出一百两银子来让他们去办事,至于潮绣的事,“以后再说”。张家兄弟大喜,便张罗起悬赏的事情来。东门庆暗中冷笑,认为此事定然难成,却不料到悬赏的消息才传出一天便有了回音:一个流浪汉跑了来自称不但看见凶手行凶的过程,还握有如山铁证!

第九十二章 张琏的复仇之一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素能冷静处事的张琏也混乱起来。父仇、妻恨、海盗的引诱、长官的冤屈…如果只是其中一件,他也许还能从容应付,但这么多事情接踵而至,却让他再也难以从容。

那日在县衙被知县无理怪责,是他愤懑的极点,之后他就忽然静了下来,冷眼看着他的岳父,他的堂兄,他的族叔在那里忙碌,忙碌着去王四那里兜生意,忙碌着悬赏捕凶。

“可是真的找到了凶手,又怎么样呢?”张琏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很多问题。

“凶手能让县衙里的仵作说谎,甚至让知县偏袒,林县令既然能偏袒一次,为什么不能偏袒第二次?”如果那样,为妻子报仇雪冤的希望将会十分渺茫。

其实,要报仇,要雪冤,对张琏来说有更直接、更便捷的方式,只不过在这之前他都没打算用而已。

“我大明朝廷是有王法的地方,只要咱们把证据搜齐了,到时候一纸状书告上去,管叫张厚德伏法!”

这是他弟弟要提刀去报仇的时候,张琏说的话,可是现在张琏也怀疑了起来,如果知县老爷也偏袒族长,那他该怎么办?接受王法的裁断,还是不接受?如果到时候不打算接受,那今日的忍耐又有什么意义?做个男人,为什么要这么憋屈?

“更何况…”

更何况他张琏其实并不干净!

按本朝太祖定下的章程,无论官吏俸禄都极低,张琏这样一个不入流的攒典,若只靠俸禄别说济亲友,养弟兄,就是他自己也得过极清贫的生活!所以不但张琅打过石下仓的主意,就是张琏自己也少不了借之扩大灰色收入。不过他做事比张琅严谨得多,以往偷石下仓的库银、潮绣,次数也不少,但每次都偷得不多。这次张琅却筹划着大买卖,而且为了悬赏又允诺了给东门庆一批不小的货物!这样的举动在张琏看来实在是太轻率了。

“真当别人都是死人么?”

如果不是亡妻还在身边,如果面对的不是拉扯着自己长大的人,张琏几乎就要骂他的这个兄长糊涂透顶了!

张厚德很早以前就已在怀疑张琏兄弟监守自盗了,只是一直以来苦无把柄而已。这次张琅接了这么大的外乡客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张厚德却还隐忍不发,现在以务农为生的张琅又拿出一大笔钱来悬赏,可这老头还是没说话,他越不开口,张琏就越认定对方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

“也许这条路,走不下去了…”

当他的想法变了之后,他对事情的看法也忽然变得不同了。眼前他的岳父、张琅、张珀等的忙忙碌碌,有许多在张琏看来都变成了瞎忙活——实际上在此刻张琏眼里,整个乌石围几乎人人都在瞎忙活!这些人都身在局中,做着很多很多没用的事情,却看不到整件事情的关键点在哪里。

不过张琏又发现,似乎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王四!

张琏发现,这个王四看张琅他们忙碌时的眼光和此刻的自己很相似,都像看客在看一群猴子演马戏。张琏以前只是认为这个王四出现的时间太巧合,巧合得他不敢完全信任他,但现在张琏又注意到,在王四出现之后,乌石围的许多重要的事情发展到要紧的歧路时,王四总会很巧合地出现,并好心地推上一把,但这一把却总是将事情推向更加不可收拾的路子上去。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张琅兴冲冲地跑了来,告诉张琏在重金悬赏之下,终于有一个人来接赏,并声称他看见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

“那天,这位娘子走到河边的竹林边,便被一个三四十岁、带着四五个伴当的男人瞧见了,”来求赏金的流浪汉在张琏妻子的尸身旁边,有些畏惧地叙说着当日的情形:“那男人见到了这位娘子长得美,就带着他的伴当围住了上前调戏,甚至大白天地就在那里扯这位娘子的衣服要…”说到这里他看见张珀脸色发青,不敢说得太过详细,略过了说重点道:“后来这位娘子不从,纠缠起来,那男人在混乱中被那位娘子咬住了手指头,他则掐住了这位娘子的咽喉,几个伴当也上前拉扯,当时好混乱,我躲在竹林后面也看的不是很清楚,过了一会,那位娘子忽然不动了,那些伴当里有人说:‘不好!林老爷!她死了!’那些人便都慌乱了起来…”

“林老爷?他姓林?”

“对。”那流浪汉道:“当时形势混乱,他们好像也吓着了,那男人又被咬伤,胡乱将这位娘子的尸体推下了河就走了。我当时心里…那个…好气,就跟了上去,结果一跟,就跟到了城里,亲眼看见他们进了县衙的后门…”

众人大吃一惊,张琅道:“县衙的后门,又姓林…难道…”

“是知县老爷的堂弟。”流浪汉说:“我在衙门外守了两天,才见他出门,左手还包着布条呢,一打听,才知道那是知县老爷的堂弟。”

张琏冷冷盯着他,忽问:“你既然见到了整件事情,为何等到今日才说?”

那流浪汉吓了一跳道:“为何等到今日?那是知县老爷的亲戚,要不是为了你这赏金,我打死也不敢乱说的!”

张琏又冷笑道:“你这会子才知道怕?那当初怎么还敢跟去?见他们进县衙还敢打听?那时你就不怕了?”见那流浪汉目光闪烁,狰狞着脸喝道:“给我说实话!要不然今天别想活着离开乌石围!”

那流浪汉被逼不过,只得道:“罢了罢了!我都说了吧。那天其实看见这事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一个弟兄。我们两人商量着,觉得那男人衣着光鲜,所以跟上去想去敲他一笔。但见他是县衙里的人就不敢妄动了,再打听到他是知县老爷的弟弟,那哪里是我们惹得起的人?我就想不干了。但我那弟兄不甘心,还是去找了他,结果他去了之后就没回来——这样一来,我哪里还敢出头?赶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要不是为了你们悬赏的一百两银子,我才不来呢。”

张珀道:“你那日可把人认定了?真的是知县老爷的堂弟?”

流浪汉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

张珀道:“那你可敢跟我们上公堂对质?”

那流浪汉一听吓得叫道:“那怎么行!你们只说找到凶手,没说上公堂的!罢了罢了,我不要一百两了,你们给我五十两就行,不过千万别让我上公堂。”

张珀道:“你不敢上堂作证,我们怎么知道事情是真是假?也许这些都是你在吹!”

那流浪汉道:“我有证据!”

张珀问什么证据,那流浪汉道:“我记得当时这位娘子咬断那家伙的指头后是好像吞了下去,如果你们能够把那指头取出来,公堂上和那位断指的林老爷一对,不就铁证如山了吗?就不用我去了?”

张家的人对望了一眼,张珀道:“我这就到邻村请那仵作。”

张琏忽道:“不用。”竟然便取出一把刀来,张琅张珀都惊道:“阿琏(哥)!你干什么!”张琏来到亡妻的尸身旁边,掀开了盖尸布,手颤也不颤就开膛破肚起来,跟着将手伸了进去,摸索良久,果然让他摸出一个断指来,拿到那流浪汉眼前道:“是这个么?”

那流浪汉见到他的狠辣早呆了,再看看那根离鼻子不到数寸、弥漫着尸臭的断指,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狂呕起来,他一呕,张琅似乎也被传染而跟着呕吐。张珀也看得整个人直在那里动弹不得。

张琏指着那流浪汉对张琅道:“看住他!”便带了张珀、张宝,取了兵器,踏着夜色径往族长张厚德家里来。张珀问他要做什么,张琅道:“给爹爹报仇去!”

张珀不解道:“给爹爹报仇?”

“嗯。”张琏道:“先给爹爹报仇,然后再给你嫂子报仇!现在…我不再顾忌什么了!”

张珀张宝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来到张厚德门口,张琏让张珀跟着自己闪在一边,却让张宝去敲门,过了一会一个老女人来应门,开了一条缝,见是张宝,才将门缝开大一些,问:“什么事?”

张琏窥伺在旁,倏地如毒蛇出穴般探出手掐住了那老女人的喉咙,横手就是一刀,老女人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已经死在地上。

张珀似乎已明白了兄长要做什么,闪身入内,张宝却吓得不知所措,张琏将他往门内一拉,跟着将门阖上上闩,蹑步向内,里屋点着一盏油灯,族长张厚德正和他两个儿子在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张厚德说:“今天傍晚似乎有人来应赏,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明天你记得到县里去,将事情跟林老爷说,也让他好有个防范!还有,那伙客商来历不正,张琏兄弟这次拿出来悬赏的银子更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也要跟林老爷说!哼!我就不信这次整不死他们!”

张琏一听,心中更无怀疑,冷笑道:“老不死!当年你害死我爹爹还不够,现在又去串通害了阿莲的凶手!是不是要把我们一家连根拔起才甘心?”

门内三个男人惊得跳了起来,惊道:“谁!”

张琏迈出一步,现身灯下,张厚德父子一见都吓了一跳,他的长子就去柜子里摸兵器,张琏瞥见,挥手将刀递了过去,这里屋甚小,没多少回旋的余地,张琏刀子一递就架在了张厚德的长子脖子上,张珀也抢了过来,刀锋抵住了张厚德那吓得尿裤子的小儿子。张厚德知道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哇的一声跪地求饶。

张琏却不理他,对愣在外面的张宝道:“呆在那里干什么!找条绳子把他们绑起来!”

张厚德连道:“别杀我们!别杀我们!阿琏…不…攒典…我其实…我当年…”没叫得几句便被捆了个实,又塞住了嘴巴。刚才张厚德父子不敢大声叫喊,怕刺激了张琏当场就下杀手,但还是弄出了些动静,他的大媳妇听到打着哈欠出来问:“公公,你们还没睡啊?”等看清楚了发生什么事情,却已被一条绳子勒住了脖子,竟然就这样被活活勒死。她丈夫见到不断地挣扎,但张琏哪里管他?又提了刀往去寻张厚德的其他家人,过了一会便听隔壁两声闷哼,然后便没什么声音了。张厚德听得分明,自知这次多半难以幸免,双眼泪水滚滚而下,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但觉手脚发麻,却已经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了。

不久张琏走了出来,张珀问:“怎么解决他们?”张琏道:“爹爹是被溺死的,就让老不死也尝尝滋味!他的两个儿子,就给他们个痛快!”和张珀一刀一个,解决了两个小的,跟着拖着张厚德找到水缸,将他活活溺死。

事情办完他们兄弟抹了血迹,拖着如痴如呆的张宝出来,因没弄出大声响,左邻右里犹在梦中。

张珀用张厚德自家的锁将门锁了,问张琏:“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张琏道:“爹爹的仇报了,接下来去报你嫂子的仇!”

张珀问:“怎么报?”

张琏道:“这个老不死好解决,但你嫂子的仇人深居县衙,要动他不容易。你先去找琅哥、厚明叔,把老不死的事说了。”

张珀问:“他要不肯跟我们干怎么办?”

“不肯?”张琏道:“拿库银、库绣的时候,怎么没进他们退缩过?我们是至亲,库银、库绣他们也有份拿!大家早绑在一起了!由不得他们不肯!”又点了十二个人名,都是肯将性命交给张琏的破落户,道:“让他们准备着,随时得动手。”

交代完了这两句话,举刀闻了闻上面的腥味,便来寻东门庆!

第九十三章 张琏的复仇之二

这一晚,很多事情发生得没有半分预兆,张琏来到的时候,陈百夫沈伟周大富等正在睡觉,没人想到张琏会来,甚至包括东门庆,所以他见到张琏的时候,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讶异,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算了。

“有血腥味!”东门庆皱了皱鼻子,看着张琏鞘中的刀,道:“你…”

“刚杀了人来。”张琏半点也不隐瞒,声音很冷:“刀舔血后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就过来问你几句话。”

陈百夫周大富等都有些紧张起来,东门庆看了吴平一眼,见他还沉得住气,心宽了两分,道:“张兄弟要问什么?”

张琏道:“你是小尾老的属下,对吧?”这句话当真是单刀直入,因来得太过突兀太过直接,所以水蛇蔡等的脸上便显得不自然起来,张琏见到冷笑了一声:“这个问题看来不用你回答了。”

谁知东门庆却摇头道:“我不是林国显的属下。”

张琏皱了皱眉头,冷笑道:“你还死撑!你敢说你和林国显没关系么?”

东门庆道:“我们是合作过一些事情,不过我不是他的手下。”

张琏眉头扬了扬,忽然笑道:“那也有些道理。不过你这次来,总也不安好心!”

东门庆道:“我们是为了自己来谋求生路而已,说不上好心、坏心。正如你有父仇而不报,不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么?”

张琏额头怒色陡发,刷的拔出血迹未擦干净的刀来!陈百夫沈伟一见都摸出匕首,挡在东门庆面前,水蛇蔡搬起一张条凳,眼看就要厮杀,张琏却未动手,指着刀上的血迹道:“谁说我有仇不报!”

东门庆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陈百夫沈伟,看着灯光下显得格外凄艳的血刀,说道:“原来你才从张厚德那里来。不过你既然早信了沈门的话,为何等到今日才动手?”

张琏冷笑道:“早点晚点,都一样!”

“不一样的!”东门庆道:“你当日不肯动手,是因为你还有顾虑,还有幻梦!现在幻梦破了,才什么也顾不得了。对么?”见张琏不答,又道:“如今你杀了人,已不容于朝廷,以后准备怎么办?”

张琏冷冷道:“父仇报了,还有妻恨!”盯紧了东门庆,就像拷问般厉声喝问:“阿莲的事情,是不是你搞的鬼!”说着持刀踏进了两步。

他孤身一人前来,东门庆屋里的人手比他多,但被他这么一喝,沈伟等人都忍不住退了一步,气势上竟是完全被压制住了。忽然角落里吴平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归动手!如果你还想把话说下去,最好不要再乱动!”

张琏睨了他一眼,见他身材短小,便有些轻视,哼道:“我真要动手又如何?”

周大富叫道:“你有一个人,我们有六个人…”林凤插口道:“七个!”周大富叫道:“对!七个!我们还怕你不成!”

张琏摸了摸自己刀上的血道:“若阿莲的死和你们有些许干连,别说七个人,便是十七个人也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周大富等听得心里一寒,心道:“这里是他的地头!他在外头多半有埋伏!不然哪里敢一个人进来?”气势更馁了。吴平倏地站了起来,道:“七个人的确不多,要从外面杀进来兴许不够,但要是里应外合冲出这小小的乌石围,未必不能!不过我们冲出去之前,你却一定得死在这里!”嗤的一声,藏在臂上的短刀割破绑刀的绷带露了出来。

张琏眼帘垂了垂,道:“请问高姓大名!”

吴平道:“吴平!”

张琏嘿了一声,微感惊讶道:“原来是你!”又自谑道:“看来我最近真是鬼蒙了眼,竟然以为你只是一个寻常的护卫!”又对东门庆道:“你连小尾老手下的大将也指使得动,看来在海上地位还真不低!”

东门庆微笑道:“不高,不高,不过猥亵妇女、阴杀人妻的事情,我还是不屑做的。”

张琏脸色稍缓,道:“阿莲的死真与你无关?”

东门庆道:“揭张厚德与令尊的仇,我们是早有预谋的。至于嫂夫人的事情,确实只是巧合。”

张琏沉思了半晌,终于还刀入鞘,退了一步,陈百夫等松了一口气,吴平又坐回角落里去了。

东门庆道:“张兄,你打算怎么对付我们?”

张琏不答,反问道:“你们这次来,为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的意思,沈门应该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东门庆道:“我们是想邀张兄入伙。”

张琏道:“为什么要邀我入伙?”

东门庆微一犹豫,笑道:“说实在的,我们最近手头有点紧,所以我们其实是想张兄带着石下仓的钱粮来入伙。”

张琏冷笑道:“原来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东门庆亦不否认,直接承认:“是!”

张琏道:“可我要真的想反,自己把石下仓取了便是!又何必再和你们分!”

东门庆道:“张兄自己取石下仓不难,但之后呢?张兄总要找个地方落脚吧?张兄虽然神勇,但落草之初,万事艰难,站稳脚跟之前总要有个挂靠的,就算张兄不来南澳也得到别的山寨海寨去,这笔钱还是少不得要花的。”

张琏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若下海,小尾老能给我什么座位?”

周大富等听了他这句话都忍不住露出喜色来,东门庆却依然很平静,道:“林伯伯眼下虽然康健,但他的年岁张兄想必清楚,过个几年总要退的。”他这句话分明是说你张琏若来了就有可能成为林国显的继承人,所以此话一出口从陈百夫到林凤无不吃惊,但又不敢质疑,以为东门庆敢这么说多半是林国显有露过口风。

张琏眼中却有不信之意,冷笑道:“若由我来接他的位置,你去干什么?”

东门庆笑道:“我在这边只是过客,等帮林伯伯解决了眼前这个难题,若有机会我便会另谋他路。”

他这么说张琏反而不感奇怪,却道:“我不要这些墙上空饼,我只想问,若我下海,小尾老能给我什么座位?”

东门庆知用虚言糊弄不了他,说道:“入寨之初,位与沈门、吴平等,至于是否能承继大位,那就要看长兄能否让寨里的兄弟心服了。若张兄在寨里过得不愉快要另寻高枝,只要光明正大地开口,林伯伯会设宴欢送。若张兄要自立门户,林伯伯会帮张兄选岛、备船、筹粮、呼援,并知会海上各岛主、澳长,为长兄铺路。”

张琏听得颇为心动,又道:“这些是小尾老的亲口承诺?”

东门庆怫然道:“你若信得过我,这句话便不当问!你若信不过我,我便跟你说是又有何用?”

张琏忙抱拳行礼,致歉道:“王兄见谅。是张琏多疑了!”

东门庆又道:“那么张兄是有意了?”

张琏叹道:“我现在还有选择么?”

自吴平以下,听了这句话无不大喜!连东门庆也不禁露出欢颜。

听听四更声响,张琏道:“时间无多,我才杀了族长,此事难以久瞒!若要动手,须得趁早!”

东门庆道:“张兄要怎么做?”

张琏道:“我忝为石下仓攒典,真来个监守自盗,实在有损声名!石下仓虽不小,又哪里比得上县城府库?咱们两家若是联手到县城走一遭,一来我能得报大仇,二来贵寨也能得到钱粮!岂不两全其美?”

东门庆沉吟半晌,道:“要去县城借粮?只怕有些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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