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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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皮肤白白胖胖的婴儿。

但是这个婴儿却生着花白的大胡须,那胡须胡也不长,可是婴儿的身体终究是太短,那胡须竟然漫过了这东西的腹部。

最让人恶心的是,这婴儿虽然白白嫩嫩,可是那张充满了邪气的怪脸,却同那个躺在透明的水晶棺材中的老者的容貌一般无二。

阴姹再生。

这上古的帝王经过长达两千年之久的邪术修习,终于在这一时刻破关而出。

这是永生不死的魔怪,人类的劫难就要来临了。

只这个婴孩才是真正的阴姹,一如道家的元婴,如是那人体内的精华尽为三尸虫之血姑所夺,就会孵化出阴姹、火姹、冰姹、戾姹等形形色色的怪物,一如一只虫子经过卵、蛹、幼虫再到成虫,这期间形体的变化极大。只不过我父亲遭遇到的这只阴姹命中注定要倒大霉,距离它的最后的功行圆满还差最后一关,它就不得不自己强行钻出来了——这就象一只蝌蚪,只能生活在水中,可是一旦水塘枯竭,纵然是那蝌蚪爬到岸上来,也距离那最后的青蛙还有一段距离。

这只阴姹因为没有得到我父亲和母亲的精元滋养,又惨遭这两人暴打火烧,搞到它最后蜕形出来,仍然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模样。

破蜕而出的阴姹充满了怨毒之气,它怪叫一声,白花花的身子蛇一样扭动着,向着我父亲猛扑过来。可怜这个东西,在这地下养戾气长达两千年之年,千挑万选却选到了我父母这两个活宝,竟然想汲吸他们二人的精元以为滋补,却也不说想一想我父母这俩家伙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当下只听我父亲一声大笑,脏话连天的骂将出来:“老头要吃奶,你装你妈的孙子,老子打死你个王八蛋!”不由分说,一矛戮了下去。

呱呜一声,阴姹被我父亲戮得直跌下火洞口,可是这东西邪性得狠,身体在空中猛的一扭,竟然用腹部的吸盘把自己粘在了石壁上,然后它抬起头来,用充满了恶毒与悲愤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上面的两个人。

于阴姹这种东西而言,强掳活人的精元只是它的本能,所以对于遭受到的反抗,是极为愤怒的。而且阴姹的这种本能来源于上古帝王极度扩张的欲望,想那王莽在世的时候,生杀予夺,任意妄为,他不管是杀谁是宰谁,对方还要跪在地上叩谢龙恩,所以阴姹这种东西对于如此激烈的对抗是缺乏心理准备的,因此它才充满了悲愤与怨怒。

从高处望下去,看到阴姹那两只闪闪发亮的怪眼,我父亲心神一凛,暗叫不好,急忙往回一缩身,却终究迟了一步,丁思梵这时候已经着道,被那东西的怪眼慑去了心志,突然之间她怪叫一声,一把抱住我父亲,拼命的用力往下推,想把我父亲推进火山口中去。

我父亲拼命的扭动着,疯了一样的贴在丁思梵的耳朵边上大声高呼口号:“打倒王莽反动派,誓将革命进行到底,打到汉朝去,解放全世界…”

被我父亲这么一吼,丁思梵猛然一惊,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又“因为意志薄弱”,被下面那东西给催眠了,再次起到了“阶级敌人起不到的作用”。羞岔之下,她顺手抄起一块硫磺石,大喊一声:“打死你个臭流氓…”一石头砸下去,正砸在阴姹的眉骨处,打得火星四贱,极为诡异。

看这一石头竟然砸出火星来了,丁思梵不禁一呆,阴姹就趁着这个机会,突然怪叫一声,凌空窜了上来,一双利爪直攫向丁思梵的眼睛。

只听一声狂吼,就见我父亲竟不顾那青铜鼎炙热烫手,竟然奋力将铜鼎举了起来,瞥准那阴姹的来势,猛的一下子砸了过去。

阴姹躲闪不及,被铜鼎砸了个正着,轰的一声,被砸得笔直摔向火山口的洞窟之中。

(5)火山喷涌

那只鼎砸下去,我父亲和丁思梵急忙扒在火山口边上往下看,他们听到一声响亮的铜鼎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遥遥传上来,旋即就没了声息。

确信终于解决掉了这只千年不死老怪物,我父亲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下子瘫在了火山口边上,丁思梵更是顿觉疲惫不堪,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趴在原地不停的喘息。

好半晌,丁思梵才轻轻的问了一句:“那东西…应该烧死了吧?”

“你说呢?”我父亲没好气的反问道:“要是这还砸不死它,那老子就干脆抱紧了它跳下去,再过八百辈子也不松开…”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凄厉的嘶嚎之声,从火山洞口中遥遥传出。两人大骇,俯身到火山口上,向下一看,不禁魂飞天外,同声惊叫一声:“不好!”

只见下面的火山洞口中,岩浆滚滚,如开了锅一样猛烈的翻卷着,正向地面迅猛的涌上来,那成液态燃烧的火山熔岩之中,只见一个人形的东西正在里边拼命的挣扎,那凄厉的惨嗥之声,仍然持续不断的悠悠传来。

“我日王莽他八辈子老祖宗…”我父亲破口大骂着,跳起来拉起丁思梵:“那东西可真是要了命了,下面的岩层在火山岩浆不断翻涌之下,已经薄得不成样子了,让这东西一头撞下去,竟然把岩层撞开,让火山他奶奶的提前爆发了…咱们快点逃命吧,这一回可是说什么也不陪王莽玩了…”

两人拼了命的向着宫殿大门冲了过去,耳边犹自回荡着阴姹绝望与不甘的嗥叫之声,与那火山熔岩迅速的涌将上来的轰隆之声。

破门而出,前面只有一条道,幸好那岩石上遍布着由厌氧微生物散射出来的微弱蓝光,依稀能够让他们分辨清楚前面的道路,两人一边跌跌撞撞的跑,一边寻找着通向那座地下峡谷的方向。

只有渡过那道地下峡谷,才有可能不被狂涌而出的岩浆淹没化为尘烬,可就算是他们逃到了地下峡谷边,先不要说此时压根没有绳子让他们跃过去,就算是他们跃过去了,可是这时候火山一爆发,这地下洞穴之中的氧气就会急骤减少,温度至少也会升高到一两千度,他们两个到底有几成概率再活下去,这绝对不是一个乐观的问题。

但是人在急难的时候逃生只是一种本能,至于到底能不能逃得了,那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当时我父亲和我母亲他们两人就是这样,只知道应该逃跑,到底能不能逃得了,那就顾不上想了。想得太多的话,反倒会耽误他们逃命。

后面炽热逼人,火山的熔岩已经从宫殿的门里狂涌了出来,犹如泄了闸了的洪水,挟带着炽热的高温与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飞快的向他们涌将过来。

他们奔跑时沿着的那条路是两千年前铺成的石板路,方向一径向下,途中还拐了两个弯,每拐过一个弯,感觉到北后炽热的气流突然消失,两人都会突然感觉到一时的轻松,但是瞬息间,后背所感受到的热度更为强烈了,那汩汩涌流的地底岩浆,如同一只通体透红的斑谰大蟒蛇,正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奔跑中我父亲猛的刹住脚步,顺势将丁思梵拦住:“小心,前面就是地下峡谷了…”

丁思梵低头一看,霎时间脸色为之一变,只见下面黝黑无尽,隐隐约约的笼罩着浓浓的雾气,也不知其深几许。如果不是我父亲刚才及时的拉住了她,徜一失足,估计掉下去摔到底就得花费上好长的时间。再回头,身后只觉热流滚滚,那滚烫的熔岩越流淌速度越快,表明着地底火山口那积压了千万年之久的沸腾熔岩终于找到了一个渲泄口,正自狂猛的涌将上来。

烈火转瞬即至,前面无路可走。

他们只能手牵着手,把身体紧紧的贴到岩壁上,顺着两千年前工匠们为了凿路而砌出的栈道上顺着地下峡谷的方向平行移动。那栈道年代久远,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苔藓类的东西,一脚踩上去滑腻腻的,只一脚踩滑,就会滑入到地下峡谷之中,真可谓惊心不定,险象环生。

我父亲走在前面,丁思梵紧随着他,每迈出一步,我父亲都要拿脚在那栈道上寻找好久,才能够勉强找到一个立足之地,这时候火山熔岩已经涌到了地下峡谷边上,顺着峡谷峭壁淌涌而下,那炽烈的火光,将地下峡谷的情形映得通明。

只见下面沟峦密布,奇石突起,琳琅五色,光怪陆离,大块大块的水晶石与洁白如玉的石英石勾连错落,构成了一幅奇幻世界的美丽画面,这是这神秘的地下世界第一次暴露在世人的眼睛之中,看得丁思梵情不自禁的惊呼了起来:“啊,真美啊…”

“是啊,真是太他妈的美了…”我父亲深有感慨的赞同道:“小丁同志啊,前面有一窝毒蝎子,咱们两个足够这帮家伙们美餐一顿的。”

(6)地裂天崩

前面果然正是一个蝎子窝,里边七长八短聚集着数十条毒蝎,幸好火山爆发时传出的地心震动让这些小东西们惊慌失措,情知大难到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顺着岩石飞快逃窜,不长时间毒蝎们就逃得一干二净,可是我父亲却望着那蝎去巢空的栈道,差一点没哭出声来:

“小丁同志,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

临到了需要和“小丁同志”商量的时候,这就表明我父亲彻底的麻爪了,没咒念了,他可是偿过蝎毒的厉害的,当初只是踢了那只巨型藏蝎一脚,结果被毒蝎的毒气熏染到,当场昏迷不醒,如果不是丁思梵从地下宫殿中找到了怯毒的玉蔑片放进他的嘴里,我父亲他早就没命了。

这时候如果再冒险往毒蝎窝里踩,万一再让毒气熏染到,那可就没命了。

前进不得,后退更是无路,那地心喷涌出来的岩浆越来越猛烈,这个倒霉透顶的火山口偏偏又是憋死在这么一个地下空洞之中,火山熔岩冲不上去,只能走偏门经由地下宫殿,拐几个弯涌进地下峡谷之中,别看这地下峡谷无边无沿,可是那地心里憋着的岩浆更多,用不了多久,这地下峡谷就会为火山熔岩所填满,而在此之前,我爹和我妈这两人肯定就会被那高温烤得喷香熟透…

听到身边丁思梵在炎热的空气中的窒喘之声,我父亲于心不忍,干脆一咬牙,抬脚就要往毒蝎窝中踏,却被丁思梵拉住了。

“你拉住我干什么?”我父亲大不乐意:“这里的蝎子没多大,才不过我的拳头大小,毒性更小,等我先过去,你再过来…”

“夏大叔,求求你不要再折腾了好吗?”丁思梵哭了起来。

“不折腾不行啊,前边还有路…”我父亲却是死不认输的脾气。

“不,”丁思梵摇头:“夏大叔,我不走了,我就死在这里算了。”

“胡说八道!”我父亲生气的斥责道:“你才多大点年龄,还没婆家呢吧?就死啊活啊的,跟我走…”

“不,我不走了,”丁思梵拉住我父亲的手:“夏大叔,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哦,要找我谈心?”我父亲那战场上养成的条件反射又冒了出来:“多与同志们交流交流思想是好事,可以坚定我们与敌人斗争的信心和勇气…不过咱们等一会儿好吧?这地方实在是太他妈的热了…”

“夏大叔,你有妻子没有?”丁思梵问道。

“妻子?”我父亲当时大大的吃了一惊:“要娶老婆的话,怎么也得等全国解放了…对了,现在已经解放了…这个事…”

“那夏大叔,你心目中的妻子是怎么样的?”丁思梵问道。

“这个…”我父亲顿时满头大汗,不是热的,只是心虚:“…我琢磨着,她怎么也得…是一个女同志吧,你说是不是?”

丁思梵噗的一声笑了:“夏大叔,你是不是非常讨厌我?”

“讨厌你?”我父亲不明白这个问题缘何而来:“我讨厌你干什么?我只讨厌敌人,象王莽那东西,都他妈的死了两千年了还惦记着跟咱们捣蛋呢,你说可恨不可恨?”

“夏大叔,你愿不愿意…”丁思梵还待要说,我父亲却突然猛的伸出手臂,一下子抱住了她,霎时间丁思梵只觉得一阵晕天转地,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整个世界剧烈的晃动起来,还有就是我父亲紧贴在她的耳边上大声的喊叫:“我操,天塌地陷了…”

丁思梵诧异的一睁眼,正见极高无尽之处,有一团青蓝色的天空一闪而逝,她也惊讶的大叫起来:“我看到天空了,我看到…”她的身体突然猛的向后倾斜过去,随后就象一粒置于热炒锅中的豆子,噼哩啪啦的激烈跳动起来。

大地在摇晃,整个世界都在燃烧,滚烫的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紧擦着他们的身体掠过,我父亲死死的搂住丁思梵,随着那满天的石头蹦跳着,这种蹦跳完全是无法控制的,而且充满了危险,只要被一块石头擦上碰上,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一命呜呼。

如果是别人落到这种处境里,吓也吓个半死了,偏偏我父亲是有名的夏疯子,那狂舞的流石在他眼睛里宛如战场上的枪林弹雨,刺激得他亢奋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无休无止的贴着丁思梵耳朵喊叫,震得丁思梵差一点没哭出来,被他这可怕的噪声如此的折磨,她早就顾不上理会眼前这危险的情势了。

大地的震荡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慢平息了下来,我父亲不尽兴停止了疯吼,停下来刚要看看四周,大地突然又激烈的晃动了一下,他趁机又尖吼了一声。吓得丁思梵也哇的一声叫了起来,这一声尖吼而后,大地彻底平静了,丁思梵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上面那线蓝色的天空,眼泪顿时迷蒙了她的眼睛。

(7)亡命归来

太子沟地下暗火山的突然爆发,导致了地下空穴的支撑板块失去了平衡,大面积地陷的坍塌现象,让九华山的一座支峰黑火川短了足了几十米,但这次地震却也让一座幽深的地下峡谷暴露出地面。无计其数的地下巨石就在这次地壳震动中翻涌出地面,砸死了也不知多少生灵。

而我父亲和丁思梵,他们当时正是身处于这座峡谷的一侧岩壁上,纯粹是命大,如果他们当时前进一点或是后退一点,总之只要是他们当时的位置稍有偏移,地面震动时巨石的流涌也早已将他们挤成粉碎。

我母亲始终认为那一次的侥幸生还,是我父亲托了她老人家的福,如果当时她不是突然停在那个既定的位置不肯移动了的话,这世界上肯定就没他们这两大活人了。

但是我父亲却认为,那是他在战场上养成的直觉起到的作用,他这人上战场的时候专爱挑着子弹飞来的方向往前冲,只要听到枪声或是看到敌人举枪,他就知道接下来的子弹会划过什么样的轨迹,所以他才会百战立威,俨然不死之战神。相比之下,九华山地震的时候那巨石的涌动速度再快,也比子弹慢多了,所以他全凭了直觉,平安无事的活了下来。

他们两人说得都对,都有道理。

他们两人幸福的活下来了,这就足以支持他们的任何观点。

此时火山在远处找到到了一个喷出口,正自纷纷扬扬的朝着天空喷出明丽的火柱,而在我父亲他们身边,那些前期涌淌出来的岩浆因为失去了后续的涌流,正在慢慢的重新凝结成形成怪异的石块,突然之间我父亲指着前面的一块石头喊了一声:“你快看。“

丁思梵仔细一瞧,差一点大笑起来。只见那块石头里边,紧裹着一个人体形态的东西,这东西早已在高温与烈火之下燃烧成为了灰烬,却依然能够让两人感觉到那阴姹临死之前的愤懑与不甘。

总算是结束了,王莽的升天美梦,至此就算完成了。只是那隐秘的瘗方秘术,其通幽达鬼的预见力,再回想起来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我父亲说,他们两人在九华山里行走了整整两天,饿得啃了好几块树皮,才终于遇到了一支搜山的部队。

当那支部队发现我父亲他们两人的时候,无不大吃一惊,因为他们在地下折腾的时间太久了,满身满脸的淤泥,根本看不出来个人形,吓得搜山部队还以为遭遇到了什么怪物呢。

得意洋洋的报过自己的姓名和官衔之后,部队的士兵们无不肃然起敬:“首长好,首长…太黑了。”

“老子他妈的虽然脸黑,可是有一颗红心,”我爹立即叫通讯员过来,他亲自口授电文:夏凤孜已经完成任务,丁思梵同志救回,安然无恙,花疙瘩匪帮全部被歼灭,一切顺利。口授完这份电文之后,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丁思梵推了他一下,想让他叫战士们端盆水来洗洗脸,这一推让她大吃了一惊。

我爹他居然笔直的站在原地,呼呼的睡着了。

我母亲因此评价我爹说:这个老家伙,跟匹马一样,站着都能睡着…还爱打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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