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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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林士弘的割据政权前后历六年而亡,帝国南部的半壁江山宣告平定。

【掌握时代的话语权】

自从武德四年五月平定窦建德与王世充后,李世民就成了大唐王朝独一无二的中流砥柱。

光是如何对他进行封赏,天子李渊就大伤了一番脑筋。

朝廷现有的职位显然都与李世民的盖世功劳不相匹配。为此李渊绞尽脑汁地想了两个多月,终于在武德四年十月挖空心思地创造出了一个前无古人的官衔——天策上将,将它隆重授予了李世民。

这个官衔位在所有王公之上,极尽尊宠。此外李世民还兼任司徒、陕东道行台尚书令,并且增加食邑二万户,与前共计三万户;同时李渊还特许他开设天策府,给予他任命各级官属之权。

至此,李世民可谓威震朝野、势倾天下,成为大唐帝国除了天子李渊和太子李建成之外的第三号人物。

然而,李世民绝不满足于当这个“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三号人物。

因为他的心中装着一个东西——天下。

他现在所取得的一切都是通往这个终极目标的一道桥梁。

如何取得天下?

吸纳人才。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竞争归根结底都是人才的竞争。

李世民深谙此道。

通过几年来的南征北战,天下的英雄豪杰已悉数入其彀中,包括享有时誉的众多文人学士也陆续归附了李世民。此刻的秦王麾下可谓精英荟萃、人才济济。李世民知道,如今虽然海内大抵平定,金戈铁马的征战生涯也已告一段落,但是等待他的将是另一种更为残酷的战争。

那就是,秦王集团与东宫集团之间的政治博弈。

为了迎接这场博弈,李世民决定把这些文人学士凝聚到自己身边,将他们打造成一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囊团。

武德四年冬天,李世民在宫城西侧开辟了一个文学馆,遴选了十八位满腹经纶的学者作为自己的高级幕僚,号称“十八学士”。其中的首席成员就是贞观初年与房玄龄共掌朝政的一代名相、贞观之治的主要缔造者之一——杜如晦。

杜如晦是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市长安区)人,世代官宦,曾祖父杜皎为北周开府仪同大将军、遂州刺史,祖父杜果官至隋工部尚书、封义兴公,父亲杜吒任隋昌州长史。杜如晦从小聪明颖悟,好谈文史;大业年间,隋吏部侍郎高孝基对他深为赏识,称其“有应变之才,当为栋梁之用”(《旧唐书·杜如晦传》)。随即任其为滏(fǔ)阳(今河北磁县)县尉。几年后,天下渐乱,杜如晦知道自己在隋朝官场上已经不能有所作为,遂弃官归家。李渊父子攻克长安后,杜如晦投秦王麾下,任兵曹参军,不久后被朝廷擢升为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长史。

作为秦王李世民的心腹谋臣,杜如晦表面上是被朝廷擢升外调,事实上是李渊有意剪除秦王日渐丰满的羽翼。因为当时秦王府上的很多官属被外放,不止是杜如晦一个,李世民为此深为忧虑。就在杜如晦即将赴任时,房玄龄及时地对李世民说:“府僚去者虽多,盖不足惜。但是杜如晦此人聪明识达,乃王佐之才!大王若只愿当一个藩王,诚然无所用之;若必欲经营四方,非此人不可。”李世民深以为然,随即上奏李渊,终于把杜如晦留了下来。

杜如晦从此跟随李世民东征西讨,一直参与各种机要及军国事务,史称其“剖断如流,深为时辈所服”。就这样,杜如晦与房玄龄一同成为李世民最为得力的左膀右臂。他们同心协力、配合默契,成为中国历史上极负盛名的一对政治搭档。《旧唐书》称:“房知杜之能断大事,杜知房之善建嘉谋。”

后人将其总结为四个字——房谋杜断!

秦王府十八学士除了杜如晦外,其余人物也都是一时之选,他们是:房玄龄、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李玄道、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苏勖、于志宁、苏世长、薛收、李守素、陆德明、孔颖达、盖文达、许敬宗,皆以本官兼文学馆学士。

李世民把他们分为三班,轮流到文学馆值宿,供给他们佳肴美膳,礼遇十分优厚。李世民每当处理完当天政务,便立刻来到文学馆,和学士们纵论古今、讨论文史典籍,时常畅谈至深夜才上床就寝。李世民又让著名画家阎立本为十八学士画像,让褚亮题写像赞,极尽尊崇之能事。一时间,秦王府的此番盛举在朝野上下传为美谈,文学馆更是成为满朝士大夫和天下士人衷心向往的学术圣地。欣羡之余,人们都把有幸入选文学馆的学士称为“登瀛洲”。

李世民后来之所以能成功夺嫡,并且最终君临天下,应该说与这个智囊团的出谋划策息息相关。虽然这十八学士并不全是政治家,其中有些人应该算是比较纯粹的学者,但是知识精英恰恰能引导一个时代的思想潮流和社会舆论,尤其是在古代那种意识形态一元化的社会中更是如此。所以,李世民的文学馆事实上就是那个时代“先进文化”的代表,也是那个时代政治宣传的制高点、舆论导向的策源地。换句话说,掌握了文学馆和精英知识分子,也就等于掌握了那个时代的话语权。

试问,一个既能在军事上征服天下,又能在思想上领袖群伦的人,不当皇帝可能吗?

金銮殿上那张金光闪闪的御座,终究要向李世民敞开怀抱。

尽管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甚至包括天子李渊都要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说——我反对,但是他们最终只能听见历史老儿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一声——

反对无效!

是的,反对无效。

因为李世民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他注定要创造一个光芒万丈的时代,也注定要书写一段彪炳千秋的历史。

尽管此刻的天下烽烟未熄,这个新生的大唐帝国还要经受许多战火的洗礼;尽管在未来的道路上,年轻的李世民还要迎接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危险和考验。可是,一个无比瑰丽的帝王梦想早已埋藏在他的心中,一个独步古今的辉煌时代,也已经像喷薄欲出的旭日一样——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勃勃涌动。

这片饱经战乱、历尽沧桑的土地,终将被新时代的曙光照亮。

即将来临的这个时代,有着黄金般的色泽,也有着比黄金更璀璨的名字。

它的名字叫做——贞观。

第二卷 三权分立下的贞观之治

第一章 李唐王朝统一海内

【李世民:李渊的尴尬王牌】

武德五年(公元622年)正月初,在河北打造了一个不败神话的刘黑闼终于顺理成章地迈上了他的人生巅峰。

他自称汉东王,定都洺州,改元天造,以范愿为左仆射、董康买为兵部尚书、高雅贤为右领军;同时让旧夏朝的文武百官全部在他的新朝廷中官复原职。

对李唐王朝而言,这个继窦建德之后崛起的河北政权显然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因为刘黑闼在司法、行政等一系列政治举措上全部效法窦建德,而在军事上则比窦建德更为强悍,“攻战勇决过之”(《资治通鉴》卷一九○)。

刘黑闼之所以能一帆风顺地走到这一步,实际上应该感谢一个人。

李渊。

因为李渊客观上给了他时间——发展壮大的宝贵时间。

在刘黑闼纵横河北的半年间,其实李渊随时可以把李世民这张王牌打出去,可他就是迟迟没有打。因为李渊觉得,李世民的尾巴已经翘得太高了,不能再让他以朝廷栋梁自居了!之所以挖空心思地封给他一个所谓的天策上将,就是希望把他的虚荣心一步到位地封死,让他的权力欲望和政治野心从此冷却,夹起尾巴做人,老老实实当他李渊的好儿子、李建成的好弟弟、李唐朝廷的好臣子!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李渊不会让李世民再以舍我其谁、力挽狂澜的姿态去平定刘黑闼,去建立更大的功勋。因此,李渊自然就把平定刘黑闼的希望寄托在了李神通、罗艺和李世勣他们身上,然而,结果却让李渊大失所望。

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刘黑闼的对手!

到了武德四年十二月末,眼看刘黑闼和徐圆朗重新点燃的战火在大河两岸已成燎原之势,李渊才不得不再度起用李世民这张一度被冷藏的王牌,把他从谈玄论道、吟诗作赋的文学馆中请出来,任他为主帅,任李元吉为副帅,让李世民再度出征。

武德五年正月初八,李世民率领东征大军浩浩荡荡地进抵获嘉(今河南获嘉县)。刘黑闼采取避敌锋芒的战略,撤出相州(今河南安阳市)守军,全力据守洺州(今河北永年县)。正月十四,李世民收复相州,挺进肥乡(今河北肥乡县),在洺水(流经洺州城南)南岸扎营,威逼洺州。

与此同时,幽州罗艺也率数万兵马南下,意图对刘黑闼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刘黑闼接获战报,决定先行北上击败罗艺,回头再与李世民决战。他留给了范愿一万人,命他保卫洺州,然后亲率大军北上,迅速进抵沙河(今河北沙河市北)。

为了迫使刘黑闼回军,李世民决定对洺州施加压力。他派遣部将程名振带小队人马和六十面战鼓渡过洺水,在距洺州城西二里的河堤上猛烈擂击,对范愿发动心理战。一时间,整座洺州城都在震天的鼓声中摇撼,范愿吓破了胆,以为唐军主力马上就要攻城,慌忙派快马向刘黑闼告急。刘黑闼进退两难,最后还是不放心老巢,只好率大部队回师,同时命他的弟弟刘十善和大将张君立率一万人继续北上,阻击已进抵鼓城(今河北晋州市)的罗艺。正月三十,双方在徐河展开遭遇战,汉东军大败,损失八千余人,刘十善和张君立带着残部落荒而逃。同日,洺水县(今河北曲周县)人李去惑忽然发动暴乱占领县城,向唐军投降。李世民大喜过望,立刻命王君廓率一千五百人进驻洺水。

二月十一日,刘黑闼迅速回军,企图夺回洺水,却遭到唐将秦叔宝截击,夺回洺水的愿望落空。稍后数日,李世民又分兵绕过洺州,收复了北面的邢州(今河北邢台市)和太行山脉的一个重要关口井州(今河北井陉县西北)。二月中下旬,罗艺一路南下,接连攻克定州、栾州(今河北赵县)、廉州(今河北藁城县)、赵州(今河北隆尧县),兵锋直指洺州。

至此,唐军已经成功地对刘黑闼实施南北合围,将他压缩在洺州的弹丸之地,使其基本上丧失了转圜空间和机动作战能力。此时的刘黑闼可谓四面楚歌:北面的邢州和赵州已经落入唐军手中,而且罗艺来势凶猛,刘黑闼转战河北腹地的可能性已绝,西面则有太行山脉的天然阻隔,南面是李世民的唐军主力,唯一未被唐军占领的地盘就只剩下洺州东北面,也就是洺水上游一带的贝州(今河北清河县)、冀州(今河北冀州市)等地了。这个地区现在是刘黑闼最后的后勤补给基地,要想不被唐军活活困死,刘黑闼只能依靠从这一线运来的粮草和给养。

可要命的是,如今这条生命线的咽喉也被唐军扼住了。

这个咽喉就是半个多月前丢失的洺水县。

洺水是洺州下辖的一个小县城,位于洺州城的东面,本来也算不上什么战略要地,但对于此刻的刘黑闼来讲无疑变得性命攸关,因为它就在贝州、冀州通往洺州的必经之路上,从贝冀一线运往洺州的补给,无论走陆路还是走水路,都要经过这座小小的洺水县城。所以,要想不被唐军活活困死或者瓮中捉鳖,刘黑闼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摆脱唐军前锋小股部队的牵制和纠缠,从东面突围,退守贝冀一线,伺机再战;第二,重新控制补给线,依靠持续的后勤补给与唐军对峙,再寻找机会与李世民决战。

而这两个选择的前提恰恰都是——夺回洺水。

很显然,“敌之要点即我之要点”,因此对于唐军而言,眼下的洺水城也绝不是可有可无的。首要的作用当然就是扼住汉东军的咽喉;其次,由于唐军主力驻守在洺水河南岸,而洺水城位于北岸,所以此城就成了唐军的滩头阵地,是李世民插在刘黑闼眼皮底下的一把尖刀!占据此城有助于唐军以小股兵力对刘黑闼主力进行袭扰和牵制,刺探其动向与虚实,防止其突围逃逸,为唐军主力最终全歼刘黑闼创造有利条件。

因此,在两军真正的决战到来之前,双方势必要在洺水城展开一场激烈的争夺战。

接下来我们就将看到,这场争夺战的确打得十分惨烈。李世民的麾下猛将罗士信就是在这场战斗中被俘身亡的。

从二月下旬开始,刘黑闼就对洺水城发起了持续不断的猛烈进攻,李世民三度率军渡河增援,均被汉东军击退。眼看奋力死守的王君廓已经力不能支,李世民召开会议商讨对策,骁将罗士信遂自告奋勇,带着亲兵二百人前往接应。结果在混战之中,王君廓突围而出,罗士信反而冲进了汉东军的重围之中,继续据城而战。刘黑闼日夜猛攻,唐军多次试图增援,却因连日天降大雪而受阻,罗士信带着两百人独自坚守八天之后,终于城破被俘。刘黑闼感其骁勇,劝他投降,罗士信誓死不从,被刘黑闼斩首,死时年仅二十岁。

刘黑闼虽然一度夺回洺水,但到了二月末,李世民还是命李世勣将其重新占据。三月初,罗艺率军进抵洺水南岸,与李世民主力会师。刘黑闼不断挑战,李世民再次采用了他的一贯战略,坚壁不出,只是派兵封锁汉东军的补给线。三月十三日,从冀州、贝州、沧州(今河北盐山县西南)、瀛州(今河北河间市)等地发出的粮草和补给分水陆两路向洺州运来,李世民立刻命程名振率部阻截,将汉东军的粮船和粮车全部焚毁。

从二月初一直到三月下旬,唐军与汉东军就这样在洺水两岸僵持了将近六十天。

刘黑闼逐渐陷入绝境。

三月二十三日,为了摆脱困境,刘黑闼出动大军,全力攻击李世勣,李世民亲率一部渡河袭击刘黑闼的后背,不料刘黑闼反而回军将李世民重重包围。

李世民再次经历了他军事生涯中又一个可怕的生死瞬间。

千钧一发之际,尉迟敬德率部突入重围,奋力救出了李世民。

随后的几天,李世民料定洺州城粮草已尽,刘黑闼必将被迫发动决战。为了吸引刘黑闼到南岸来决战,一举歼灭刘黑闼的有生力量,李世民遂命部将到洺水上游拦河筑坝,并且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待我与贼战,乃决之!”(《资治通鉴》卷一九○)

所谓“乃决之”,就是决堤泄洪!

洪水无情,在两军会战之时决堤泄洪,是否意味着唐军将士将与敌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让我们暂时搁置这个问题,先来看看这场战役的经过。

三月二十六日,决定刘黑闼命运的洺水之战打响了。

刘黑闼率步骑两万,南渡洺水,紧逼唐军大营列阵。李世民亲率精锐骑兵首先攻击刘黑闼的骑兵,将其击破,并乘胜冲入汉东军的阵地,横扫其步兵。刘黑闼深知,输掉这一仗他就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于是率众殊死奋战。而他麾下这些剽悍骁勇的河北将士也人人抱定背水一战的决心,所以打得异常顽强。两军一直从中午苦战到黄昏,往来冲杀,难分胜负。唐军虽然略占上风,但始终未能取得决胜的优势。

就是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李世民所骑的那匹旋毛黑嘴的骏马拳毛騧身上足足被射中了九箭,前胸六箭,背后三箭,最终倒在了战场上,其表现可谓壮烈!(拳毛騧也是著名的昭陵六骏之一;李世民为其题写的赞辞是:“月精按辔,天驷横行。孤矢载戢,氛埃廓清。”)

暮色徐徐降临,双方仍然鏖战不止。汉东军将领王小胡发现汉东军已经渐露颓势,连忙对刘黑闼说:“看来是顶不住了,咱们还是趁早抽身吧。”刘黑闼虽然极不情愿,但他对战场上的形势同样不抱乐观态度,无奈之下,只好和王小胡等少数将领暗中撤出了战斗。

刘黑闼就这么脚底抹油、一走了之了,可他麾下的绝大部分将士却根本没有察觉,依旧在那里拼死砍杀。最后汉东军再也无力坚持,只好向洺水北岸溃逃。

就在他们全部进入河沟的时候,洺水河上游的滔天巨浪轰然而下。

当精疲力竭的汉东军士卒睁着血红的双眼,看见一丈多高的洪水仿佛万马奔腾一样席卷而来的时候,他们几乎连恐惧和绝望都来不及体会,就在一瞬间被咆哮的洪水全部吞没。

此次战役的结果是:汉东军被“斩首万余级,溺死数千人”,几乎全军覆没,刘黑闼仅与范愿等人带着二百余骑逃奔东突厥。

很显然,虽然刘黑闼逃脱一死,但是有生力量丧失殆尽,唐军大获全胜,可以说李世民的战略目的基本上是达到了。

但是,让后人诟病不已的就是李世民那个决堤泄洪的命令。

人们往往据此大骂李世民残酷无情。比如柏杨先生就对此大为不屑,因而发表了一番义正词严的评论,而且他的观点流传甚广,似乎挺能代表相当一部分人的看法。为了辨明这个历史真相,首先让我们来看柏杨先生的原话:“一般战争中,使用水攻,都在敌人‘半渡’之时,或进军半渡,或退军半渡,这样才能发挥歼灭性的效果。洺水之战则不然,李世民的命令没有提到敌人‘半渡’,而是明确地说:‘等我跟叛贼会战,你就破坏堤防!’两军会战时凿堤,大水没有眼睛,岂能分辨敌我!很明显的,李世民在这场战役中,采取的是敌我同归于尽的战术,李世民和高级将领没有危险,因为他们早就脱离战场…李世民决心要牺牲那些效忠他的政府军士卒,用以消灭刘黑闼这个突然崛起的劲敌。否则,不会在两军杀成一团的会战时决堤。这场在历史上并没有名气的水淹三军,恐怕是一个残酷的集体谋杀。”(《资治通鉴》柏杨白话版)

事实果真如此吗?

并非如此。

虽然我们首先要肯定柏杨先生的人道主义精神和人本主义立场,但我们还是不得不指出,柏杨先生的这段评论基本上是无的放矢,甚至不客气地说——纯属无稽之谈。

柏杨先生所采信的唯一史料就是《资治通鉴》中记载的“待我与贼战,乃决之”,因而一再强调使用这种水攻战术的正确方法应该是在敌人“半渡”之时,而李世民只说“与贼战”,没提到“半渡”,所以结论当然就是李世民犯了“集体谋杀罪”。然而,我们不得不说,柏杨先生单凭一种史料就如此断言,实在是过于颟顸(mānhān)和草率了!

在李世民发布的命令里,到底有没有提到“半渡”?

首先我们来看《旧唐书·刘黑闼传》,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我击贼之日,候贼半度(渡)而决堰。”如此分明的“半度(渡)”二字,柏杨先生为何视而不见呢?此外,《新唐书·刘黑闼传》的表述更为准确:“须贼度,亟决之!”一个“须”字,一个“度”字,一个“亟”字,足以表明李世民此项命令的关键之处就是对决堤时机的精确掌控,也就是必须等到敌军溃逃、渡至河沟中的时候,才决堤泄洪,断非两军在混战之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凿堤放水。

要进一步弄清李世民这个命令的真实含义,就有必要了解李世民所想达到的战略目的。关于这一点,《旧唐书·太宗本纪》记载得很清楚,之所以要拦河筑坝,目的就是“堰洺水上流使浅,令黑闼得渡”,也就是故意降低洺水的水位,诱使刘黑闼渡河到南岸与唐军决战,然后最大程度地消灭刘黑闼的有生力量。

李世民最擅长的就是给对手布置这样一个舞台,让敌人在他所安排的时间和空间中与死神共舞,最后以他所给定的方式和节奏走向死亡。这项独特的本领无论是在平定薛仁果、宋金刚时,还是在虎牢之战与窦建德交手时,都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这场洺水之战,据两《唐书》记载,其结果同样不出李世民的战略预期,并没有出现任何失控的局面,更没有导致唐军将士溺毙的后果,因而所谓的“敌我同归于尽”根本就无从谈起。按《旧唐书》:“黑闼果率步骑二万渡洺水而阵,与官军大战,贼众大溃,水又大至,黑闼众不得渡。”《新唐书》的记载也与之大同小异:“黑闼果率步骑二万绝水阵,与王师大战,众溃,水暴至,贼众不得还。”由此可见,正是在这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而汉东军向北岸溃逃之时,大水才轰然而至的;其结果就是使刘黑闼的部众无法渡过洺水,只能全部落入被杀和溺毙的绝境。而这一切恰恰与李世民所欲达到的战略目的完全吻合。

听到刘黑闼逃亡突厥的消息后,山东(太行山以东)地区的部众顿时斗志全丧,纷纷归降唐朝。

只有高开道和徐圆朗这两把不安分的野火在熊熊燃烧。

这一年四月初,高开道攻陷了易州(今河北易县),斩杀刺史慕容孝幹。数日后,徐圆朗也吞并了浚仪(今河南开封市)变民首领刘世彻的部众,将其诱杀,并将势力范围扩展到了谯州(今安徽亳州市)和杞州(今河南杞县)一带。

正当李世民准备南下进攻徐圆朗时,李渊突然把李世民召回了长安,于四月九日亲自到长乐坂迎接,满脸笑容地为李世民接风洗尘,以示尊宠。

刘黑闼终于败了,所以李渊迫不及待地要把这张尴尬的王牌收回去。可当李世民向他面陈徐圆朗依旧猖獗的反叛形势时,李渊的笑容立刻凝结在了脸上。

他不得不再次把李世民派往黎阳征讨徐圆朗。几天后李渊又追下了一道诏书,命李神通一同进攻徐圆朗,事实上就是希望他能取代李世民,接管征讨事宜。

对于父皇李渊的猜忌之心,李世民比谁都清楚。七月初,当李世民接连攻克河南的十余座城池、平定了徐圆朗的部分势力后,便主动班师回朝了,把彻底肃清徐圆朗的任务交给了李神通、李元吉和李世勣。

差不多在李世民班师的同时,刘黑闼又借助突厥兵力卷土重来,南下进围定州,其旧部董康买和曹湛立刻在鲜虞(定州州府所在地)起兵响应。七月十五日,李渊任命年仅十九岁的淮阳王李道玄为河北道行军总管,让他负责征讨刘黑闼。

李渊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尽量培养宗室的后起之秀,给他们在战场上历练的机会,同时对功高盖世的李世民形成一定的制衡。

可李渊绝对没有想到,他刚把李世民这张王牌收回去,李道玄转眼就命丧刘黑闼之手,致使河北唐军再遭重挫。刘黑闼也因之死灰复燃,旬月之间再度恢复夏朝全境。

【刘黑闼再犯大唐】

武德五年(公元622年)八月初,正当复仇之神刘黑闼借助突厥人的力量再度南下时,东突厥的颉利可汗也亲率数十万铁骑大举入侵唐朝边境。

颉利可汗名叫阿史那咄苾,是启民可汗的第三子、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的弟弟,他在唐武德三年(公元620年)即位时,正值东突厥达到全盛之际,拥有雄兵百万,所以极为骄狂,一直有侵凌中原之心。而武德初年的李渊出于天下未定、内战频仍的原因,只好对其采取绥靖策略,始终以防御为主,不愿与突厥全面开战。

自从李渊入据长安开创大唐后,东突厥与李唐王朝之间的战争总是时断时续,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从未完全停止。突厥人虽然在李渊起兵初期曾对他提供援助,但到了李渊登基称帝、势力逐渐壮大之后,突厥人就转而支持其他的割据势力,一意对李唐王朝进行制衡。几年来,东突厥曾经不遗余力地支持过薛举、李轨、刘武周、梁师都、窦建德、王世充等等,目的就是让他们与李渊相互制约,以便坐收渔翁之利。

只不过让突厥人没有想到的是,李唐崛起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短短几年间便有一统天下之势,而那些原本与其势均力敌的割据群雄则一一败亡、灰飞烟灭。到了武德五年,突厥人手中的筹码只剩下梁师都、刘黑闼、高开道以及刘武周的部将苑君璋。就这几只阿猫阿狗,显然已经不能对李渊构成威胁。

这种一边倒的局面是突厥人最不愿看见的。一个统一而强大的中原王朝的兴起,对突厥人而言只会有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此次颉利可汗亲率大军南下,就是想挫一挫李唐的锐气,让李唐感受一下突厥人在军事上的强大威胁,对突厥心存忌惮;当然,就像突厥军队每一次南下所做的那样,劫掠金银财帛也是他们此次南侵的题中之义。

这一年八月十日,颉利可汗从雁门入侵,随即兵分两路,他自己亲率十五万,攻击李唐的发祥地并州,另一路攻击原州(今宁夏固原县)。

突厥人大兵压境、来势汹汹,李渊不敢掉以轻心。八月十一日,李渊命唐军兵分四路,由太子李建成率一路出豳州(今陕西彬县),迎战突厥的西路军;由秦王李世民率一路出泰州(今山西河津县),迎战突厥主力东路军;另派云州总管李子和(郭子和)奔赴云中(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从侧翼攻击颉利大军;最后由左武卫将军段德操奔赴夏州(今陕西靖边县北)切断突厥西路军的后路。

虽然进行了周密部署,但李渊还是不希望与突厥全面开战。他随即召开廷议,向百官询问战和之策。曾多次出使东突厥的太常卿郑元璹说:“开战则加深与突厥的积怨,以臣之见,还是和解比较有利。”中书令封德彝则认为:“突厥人自恃兵强马壮,历来有轻视中国之心,若不战而和,则是向敌人示弱,突厥日后必定卷土重来。臣认为应当奋勇还击,先打几场胜仗再来讲和,如此方可彰显我大唐恩威!”

李渊最终采纳了封德彝的意见。

八月二十日,突厥东路的主力大军进抵汾水东岸,唐并州大总管、襄邑王李神符率部迎战,击破突厥军队,首战告捷。稍后,汾州(今山西汾阳市)刺史萧顗也率汾州守军迎战,大破突厥的先头部队,斩首五千余级。

二十九日,突厥的西路军攻陷了大震关(今甘肃张家川回族自治县东南)。

颉利可汗亲率的东路军虽然略遭挫折,但是兵力仍然十分强大,遂一路向纵深挺进。河东的唐军侦察兵很快向朝廷发回了战报,说突厥大军已经深入介休与晋州(今山西临汾市)一带,数百里之内,漫山遍野都是突厥骑兵。

眼看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就在这个时候,李渊派出的和谈使者郑元璹来到了颉利可汗的大营。

郑元璹进入可汗大帐时,马上摆出一副强硬姿态,诘问颉利为何背弃盟约悍然入寇。颉利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对于这个外交斡旋高手郑元璹,颉利可汗是相当了解的。此前郑元璹曾四度出使突厥,每一次都是在他们突厥人的刀尖上游走,可到最后总能化险为夷。他上次出使突厥是在武德三年,其时李唐刚刚消灭刘武周,梁师都顿感唇亡齿寒,连忙游说当时的处罗可汗发兵进攻李唐。处罗可汗随即与梁师都制订了一个大举入侵中原的计划,但是未及实施,处罗可汗便暴病而亡。正当此时,郑元璹代表李唐来与突厥和谈,遂被强行扣押。直到后来形势缓和,两国互相交换被扣使节,郑元璹才得以安然回国。但是在郑元璹被扣期间,颉利可汗记得很清楚,这个硬骨头从来没有表现出半点恐惧,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就像住在自个儿家里一样。对于这样的胆识,颉利可汗确实是有几分佩服的。

而今这个“老朋友”又来了,颉利顿时有些头大,仓猝之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入侵理由。

就在颉利可汗尴尬之时,郑元璹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换了一种商量的口吻说:“唐与突厥,风俗不同,突厥即使得到唐的土地,也不能长久居住。而今突厥掳掠所得,都落入将士之手,您身为可汗,可曾捞到什么好处?我看不如撤军,与唐室重新修好,如此一来,可汗你也不必有跋涉之劳,而唐室的金帛又能入可汗您个人的府库,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又何必幡然背弃友邦之间的兄弟之情,而给子孙后代结下无穷仇怨呢?”

听完这一席话,颉利可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因为他听见了“金帛”二字。

说老实话,颉利可汗此次南侵固然是想挫一挫李唐的锐气,可主要目的还是想捞一些真金白银,至于李唐的土地,突厥人实在没多大兴趣,就像郑元璹说的,抢过来也没什么用,而且劳师费财、得不偿失。况且此次亲征,颉利可汗也领教了唐军的战斗力,真正开打,突厥人未必能占便宜。更何况,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这一次又双双上阵,其麾下都是李唐最精锐的部队,特别是李世民,能够在短短几年里扫灭群雄,其军事才能绝对不可小觑,如果与他交手,颉利可汗并没有多少胜算。现在李唐既然主动提出馈赠金帛,颉利正好就坡下驴,当即与郑元璹达成修好协议,随后带着李唐贿赂的一大堆金帛撤兵北还。

通过此次南侵,颉利可汗自认为在军事上对李唐还是具有威慑力的,这一点让他很有些自鸣得意。他觉得就算李唐最终一统天下,也改变不了他们对突厥心存畏惧的事实。只要他隔三差五地派兵到李唐地面上转一转,相信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颉利可汗对此充满自信。

然而,此时的颉利绝对不会想到,短短四年后,李唐政权便会突然易手,而李世民上台之后,突厥对李唐所拥有的强势地位随即一落千丈,最后甚至荡然无存。

更让他想象不到的是,又过了四年,大唐名将李靖会一战将他击溃,曾经如日中天的突厥汗国竟然在他手中灭亡,而他本人也被俘送长安,最终抑郁而亡,客死异乡。

武德五年深秋,驻守河北的唐军再次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因为复仇之神刘黑闼归来了。

他在九月末一举攻克瀛州,斩杀了唐刺史马匡武。刘黑闼兵势复振,据守盐州(今陕西定边)的变民首领马君德立即献出州城,归附刘黑闼。十月初五,刘黑闼的弟弟刘十善与唐贝州刺史许善护在鄃县(今山东夏津县)展开遭遇战,唐军被击溃,许善护全军覆没。初六,唐观州(今河北泊头市西)刺史刘会献出州城,投降刘黑闼。

十月十七日,刚刚被李渊任命为河北道行军总管的淮阳王李道玄在下博(今河北深州市东南下博镇)与刘黑闼会战,结果唐军大败,李道玄被刘黑闼斩首。

当时李道玄拥兵三万,在兵力上占据优势,可为何最终还是兵败身亡?

表面上的原因是他太年轻、缺乏军事经验,而对手刘黑闼又太强悍,但最根本的原因却不在此,而在天子李渊。

李渊让年轻的李道玄担任统帅出来历练,这本身并没有错。此外李渊还让沙场老将史万宝担任李道玄的副手,事实上就是当他的教练,这看上去想得也挺周到。

可李渊的错误恰恰就在这个地方。

首先他为李道玄圈定的这个教练人选就有问题,因为史万宝历来与李道玄不睦,绝对不可能与他同心协力,更不可能传授给他什么经验。此外李渊又下了一道手诏给史万宝,说:“淮阳王还年轻,军事行动由你全权负责。”如此一来,史万宝又怎么可能把李道玄放在眼里?

李渊不经意间犯下的这两个错误,最终酿成了李道玄的悲剧。

当时战斗一打响,贪功冒进的李道玄就决定率先突击,命史万宝率大军随后跟进。可当他率轻骑兵一头冲入汉东军阵地的时候,史万宝却按兵不动。左右见淮阳王处境危急,大为不安,可史万宝居然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我接到皇上手谕,说淮阳王不过是一个娃娃,军事上由老夫全权负责,而今他轻率妄进,如果跟他一同进攻,一定同归于尽。不如以淮阳王为诱饵,等他一败,贼兵争相来攻,我们严阵以待,必能将他们击败。”

于是数万大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李道玄和他的少数轻骑被敌人慢慢吃掉,士兵们无不心寒。所以当刘黑闼的主力随后攻上来时,唐军早已斗志全失,无论史万宝如何叫喊,也挡不住大军溃逃的脚步,下博之战就此失败。

听到年仅十九岁的李道玄阵亡的消息后,李世民深感惋惜,对身边的人说:“道玄多次跟随我南征北战,看我经常深入敌阵,心中羡慕,想要效法,以至于此啊!”言罢涕泪沾襟。

淮阳王李道玄的兵败身亡对河北唐军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年十月末,唐洺州总管、庐江王李瑗在无尽的恐慌中弃城而逃。

山东(太行山以东)一片震骇,各州县纷纷叛降。

旬月之间,复仇之神刘黑闼再次克复夏朝全境。李世民洺水之战的胜利果实完全付诸东流。

十月二十七日,刘黑闼以一种王者不死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进入他的都城洺州。

十一月初,唐沧州刺史程大买弃城而逃。与此同时,正驻兵河南的齐王李元吉尽管早已接到李渊进兵的诏令,却也始终不敢跨过黄河一步。

面对这个可怕的复仇之神的归来,大河南北的唐朝将吏似乎都当起了缩头乌龟。

此时,魏徵正在长安的太极宫里用一种时不我待的口吻对一个人说——

机会来了,该您上场了!

【魏征妙计安天下,李建成赢了一回】

魏徵此时的职务是太子洗马。

所谓太子洗马,并不是为太子管理马厩和洗马的,而是东宫的图书馆馆长,换言之就是太子的幕僚。

毫无疑问,这个即将在贞观时代与李世民共同演绎一出千古佳话的魏徵,此刻并不是李世民的人,而是太子李建成的死党。

眼看秦王李世民几年来威望日增、勋业日隆,魏徵一直替太子李建成感到忧心忡忡。

一年前,当李世民被封为旷古未有的天策上将并开府置官时,魏徵就觉得秦王的势力已经是一时无匹了,半个月前李世民又因驱逐刘黑闼之功被封为十二卫大将军,总揽全国兵权,更是让魏徵意识到太子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太子李建成如果再不有所作为,迟早会被秦王取而代之。

魏徵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忧惧,为李建成,也为自己的未来命运。

为此,当复仇之神刘黑闼并没有被李世民一举歼灭,而是很快就卷土重来、再度猖獗时,魏徵发自肺腑地笑了。

他原本以为所有的蛋糕都被秦王李世民一个人吃了,没想到刘黑闼这么快又做了一个。

这真是天赐良机!

魏徵随即与太子中允王珪一起对李建成说:“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年长位居东宫,无大功以镇服海内。今刘黑闼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以大军临之,势如拉朽,殿下宜自击之以取功名,因结纳山东(崤山以东)豪杰,庶可自安!”(《资治通鉴》卷一九○)

李建成深以为然。

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几年来,李建成身为大唐帝国的堂堂储君,却在秦王李世民的绚丽光芒之下黯然失色。李世民赢得了多少鲜花、掌声和赞誉,他就相应承受了多少失落、愤懑和不甘。这太子当得实在是窝囊透了!瞧瞧去年七月那场万众瞩目的凯旋仪式,那简直就是李世民个人专场的武功秀嘛!瞧瞧他那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愣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别说自己这个当兄长的,就算父皇李渊,恐怕在他心目中也没什么分量。李世民啊李世民,你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地把你的尾巴翘上天呢?

武德五年十一月七日,当太子李建成带着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向李渊主动请缨时,李渊顿时感到了一阵由衷的欣慰,并且如释重负。

是啊,太子是该上场了。

秦王那头的分量太重了,眼下还有什么比增加太子这边的砝码更迫切、更重要呢?

李渊当天就颁发了一道诏书,命太子李建成率军征讨刘黑闼。

李建成这次得到的职务是——陕东道大行台及山东道行军元帅,“河南、河北诸州并受建成处分,得以便宜从事”。这也就意味着,整个潼关以东的所有唐朝将吏全部要受李建成一体节制,且赋予了他临事专断之权。

十一月二十二日,在得知兄长李建成率领的大军已经从关中出发后,李元吉终于鼓起勇气打了一仗,在魏州(今河北大名县)一带击败了刘十善。二十六日,刘黑闼率部南下,攻克元城(今大名县东);相州以北的州县纷纷归附,只剩下魏州总管田留安仍然在坚守孤城;刘黑闼随即将魏州团团围困,日夜猛攻。

十二月中旬,李建成的大军进抵中原战场,与李元吉会师,在昌乐(今河南南乐县)列阵扎营;刘黑闼立刻掉头南下,与唐军对峙。

此时的刘黑闼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次他将不战而败。

并且还将一败而亡!

因为李建成实际上跟他打了一场不见血的战斗。

如此高明的战略实在出乎刘黑闼的意料。

这个战略是魏徵提出来的。

就在两军对峙之时,魏徵对李建成说:“当初击破刘黑闼时,我们一抓到他的将领就全部处死,逃亡的全部通缉,妻子儿女也一并关进监狱,所以迫使他们下定了反抗到底的决心。前不久齐王李元吉虽然宣布了大赦令,可他们却不敢相信,以为又是一个陷阱。而今我们应该把汉东军的战俘全部释放,安抚慰勉,送他们各回家乡,如此一来,不用我们动手,定可坐视刘黑闼部众离散。”

李建成依计而行,所以不与刘黑闼正面对决,在战场上两次列阵却又两次收兵。刘黑闼满腹狐疑,担心李建成设下埋伏,所以没有贸然进攻。

对他来讲,昌乐对峙的这几天是他一生中最后的,也是最宝贵的机会。

但是刘黑闼错过了。

永远地错过了。

随后的几天,刘黑闼军中开始断粮。

而更要命的是,魏徵的策略对他的部队产生了致命的影响。部众中开始不断有人逃亡,有些士兵甚至把他们的将领捆起来一块投降了唐军。

刘黑闼很想发动进攻、决一死战,可他又担心魏州的田留安攻击他的后背。思前想后,刘黑闼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先退回河北的根据地,休整一阵子再说。

十二月二十五日,刘黑闼趁着夜色向馆陶(今河北馆陶县)方向撤退。就在他撤至永济运河的时候,李建成的大军尾追而至。刘黑闼命王小胡背靠运河列阵,然后亲自督促士兵搭设浮桥。桥一搭好,刘黑闼立刻带着数百名骑兵冲到了西岸。可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对岸的情景令他目瞪口呆。

留在对岸的部众全都乖乖放下了武器,高举双手向唐军投降。

还没等刘黑闼回过神来,唐军骑兵已经冲上浮桥向他杀来。

万般无奈的刘黑闼只好带着几百个亲兵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唐军骑兵刚刚有一千余人冲到对岸,仓猝架设的浮桥就轰然崩塌了。唐军只好停止追击。

武德五年最后的日子里,刘黑闼在冰天雪地里一路向北狂奔——除了继续流亡突厥之外,他别无选择。

李建成派出的唐军大将刘弘基在背后拼命追赶。

刘黑闼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他现在是在跟死神赛跑。

在马不停蹄的逃亡路上,刘黑闼肯定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为何不战而败?

即便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李世民,跟他过招的时候也要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还要靠决堤泄洪这样的损招才把他的主力吃掉;可如今这个李建成却连仗也不用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彻底击败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刘黑闼唯一知道的原因就是背叛——万千部众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集体背叛。

可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背叛?

刘黑闼不知道。

因为他只是一个将军,不是一个政治家。而关于人心向背的问题属于政治范畴,所以也就超出了刘黑闼思虑所及的范围。

魏徵正是敏锐地抓住了他的这个致命弱点,才对他打了一场防不胜防的攻心战。

刘黑闼的部众就是在这场凌厉的攻心战中丢盔卸甲、不战而降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刘黑闼第二次起兵不是败给了唐军元帅李建成,而是败给了政治家魏徵。

武德六年(公元623年)正月,当普天之下的人们都在迎接新年的时候,刘黑闼和他最后的一百余名亲兵却还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地奔跑在逃亡路上。

初三,这群饥寒交迫的逃亡者跑到了饶阳(今河北饶阳县)。刘黑闼的部下、饶州刺史诸葛德威亲自出城迎接。

可刘黑闼却不想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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