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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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落入凡间的天人】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生于公元701年(武则天长安元年)。关于他的籍贯,在历史上有两种说法:《旧唐书》说是“山东人”(泛指崤山以东,亦即今天的黄河中下游地区);《新唐书》则说他是十六国时凉武昭王李暠的九世孙,若按此说,李白的籍贯应是陇西成纪(今甘肃静宁西南)。李白自己在《与韩荆州书》中,有这样一句话:“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故此说当可成立。

除了籍贯,李白的出生地也是一个历来争讼不已的谜。

《新唐书》称:“其先隋末以罪徙西域,神龙初,遁还,客巴西。”意思是他的祖辈在隋朝末年因罪流放西域,直到神龙初年才潜逃回来,客居今四川阆中一带,他母亲就在这里生了他。此外还有一个说法,出自范传正所撰的《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范传正是李白的好友之子,曾于唐宪宗元和末年为李白迁墓。他在迁墓后新撰的碑文中称,李白的祖辈因“隋末多难,一房被窜于碎叶,流离散落,隐易姓名”。郭沫若据此考证,认为李白出生在中亚的碎叶,即今吉尔吉斯斯坦北部的托克马克市附近。当今的学术界对此仍有争议,尚无定论,但大部分人同意此说。

据说李白出生时,他的母亲曾梦见太白金星,遂为他取名“白”,字“太白”。大概在五岁左右,李白随父母迁居绵州昌隆县青莲乡(今四川江油市)。史称李白从小就有文学天赋,十岁即精通诗文,有一次还曾梦见笔头生花,后人遂以“妙笔生花”来形容一个人在写作方面所具有的高度才华。

李白不仅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而且“喜纵横术、击剑、为任侠、轻财重施”(《新唐书·李白传》),俨然就是一个豪气干云的侠士和剑客。《旧唐书》称他“少有逸才,志气宏放,飘然有超世之心”。在李白的心目中,大丈夫就不能一辈子坐在书斋中寻章摘句、皓首穷经,而应该抱着“四方之志”,仗剑游历天下,同时更要进入仕途,实现辅佐帝王、澄清海内的政治理想。用李白自己的话说,就是“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

为了追求这样的人生理想,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李白在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秋,离开了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开始了豪迈而壮阔的云游生涯。他自峨眉山出蜀,顺江东下,渡荆门,至江陵,游洞庭,登庐山,又先后游历了金陵、扬州等地。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李白来到安陆(今湖北安陆市),在这里娶了已故宰相许圉师的孙女为妻,从此寓居此地。

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年届而立的李白离开安陆,第一次来到长安,开始寻求从政的机会。当时,唐玄宗的妹妹、已入道多年的玉真公主在终南山建有别馆,常有文人雅士如王维、储光羲等人在此聚会,李白也躬逢其盛,与这些朝野名士广为交游。与此同时,李白还拜谒了京师的许多名流政要,希望通过他们的荐引入朝为官,然而盘桓数载,始终未能如愿,只好怏怏离去。

开元二十年(公元732年),李白沿黄河东下,先后漫游了太原、洛阳、江夏(今湖北武汉市)等地。数年后,其妻许氏去世,李白移家东鲁,寓居任城(今山东济宁市),期间与孔巢父、韩沔、裴政、张叔明、陶沔等人隐居于徂徕山,日日酣歌纵酒、吟诗作赋,人称“竹溪六逸”。

天宝元年(公元742年),李白南游会稽,与道士吴筠成为好友,二人结伴隐居于剡中(今浙江嵊州市)。不久,吴筠奉召入宫,旋即向玄宗推荐李白。当时,李白的诗名早已传遍朝野,尤其是时任太子宾客的贺知章,在见过李白的几首诗作后,忍不住大为赞叹:“此天上谪仙人也!”(《旧唐书·李白传》)于是,在玉真公主、吴筠、贺知章的联袂推荐下,玄宗终于下诏征召李白入朝。

这些年里,尽管李白表面上一直在纵情山水、寻仙访道,可内心深处那种建功立业的理想却始终不曾淡忘。所以,接到天子诏书的那一刻,李白顿时手舞足蹈,欣喜若狂。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南陵别儿童入京》)

从李白当时所作的这首诗中,我们不难想见他的兴奋与喜悦之情,亦不难想见他的自负与疏狂之态。

天宝元年秋天,时年四十二岁的李白第二次来到长安,受到了玄宗极大的礼遇。据唐人李阳冰(李白的族叔)在《草堂集序》中记载,当时玄宗曾“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以饭之”。意思是玄宗不仅走下车辇步行迎接,而且设宴为李白接风洗尘,甚至亲手为他调理羹汤。这几个细节虽不见得完全可信,但是李白此次入京受到了玄宗的热情接待,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随后,李白被玄宗任命为翰林待诏。

尽管这次终于达成了入仕的心愿,但所谓翰林待诏,只是个没有任何职权的文学侍从,相当于天子的高级门客,整天被锦衣玉食供着,唯一的任务就是奉旨赋诗作文。很显然,要在这样的职位上施展政治抱负,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李白的才华毕竟摆在那儿,即便只是御用文人,即便心里头很不快乐,可在供职翰林期间,他还是为后世留下了一组富有艺术魅力的诗作。

那就是赞美杨玉环的《清平调词》三首。

大约在天宝三年(公元744年)春天,正值百花盛开、牡丹绽放的季节,有一天,玄宗携杨玉环在兴庆宫龙池东的沉香亭前赏花,著名的宫廷乐人李龟年带着一帮梨园弟子随侍在侧。当李龟年等人正准备奏乐演唱为天子助兴时,玄宗忽然开口说:“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词为?”(唐·韦睿《松窗录》)遂命李龟年带着“金花笺”去让李白填写新词,于是就有了这三首脍炙人口的千古名作:〖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应该说,这组赞美诗纯属应景之作,可李白之所以是李白,就在于即便是应景之作,也可以被他写得如此惊才绝艳、超凡脱俗。

第一首的意思是:我望见天上的云彩,就仿佛见到你的衣裳;我看见妩媚的花朵,就会联想起你的容颜。春风吹拂之下,你像一朵雍容的牡丹被晶莹的露水点染。我在想,倘若不是在王母娘娘的群玉山头见过你,那一定是在瑶池蟾宫中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第二首的意思是:你像一枝红色的牡丹吐露芬芳,就连楚襄王梦中的巫山神女也比不上你的娇艳。要问谁能似你这般国色天香,恐怕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汉宫中的赵飞燕。只可惜她要与你相比,也必须凭借脂粉与盛妆的渲染。

第三首的意思是:名花与美女相互映衬,让君王面带笑容长久凝望。这一刻,无论再多的春愁春恨也能刹那消解,涣然冰释。因为,有这么美的鲜花绽放在沉香亭前,何况还有比花更美的美人,正风情万种地斜倚着阑干。

玄宗见诗,顿觉春风扑面,春色满眼,自然是龙心大悦,立刻命李龟年等人“调抚丝竹”,引吭高歌。

从此,玄宗对李白的才华更加赏识,“爱其才,数宴见。”(《新唐书·李白传》)

然而,这不是李白想要的。

因为,李白之所以入仕,就是要像一个宰相那样治国经邦、济世安民,实现“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政治理想,可如今他虽获天子荣宠,却只是一个不尴不尬的文学侍从,如此际遇,岂能不令他心灰意冷、满腹不平?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

说到底,李白只是一个诗人。

他终究只是一个把内心的自由愉悦看得比外在的功名利禄重得多的诗人。

所以,他注定不可能在仕途上获得成就,也注定不可能实现他那远离现实的政治理想。

他没有政客的世故、练达、能屈能伸,也看不惯官场上的虚伪和倾轧之风,更看不惯权贵们粗鄙傲慢的嘴脸。这样一个豪放不羁、自命清高又多愁善感的“谪仙人”,又怎么可能在阴暗而复杂的官场中生存和立足呢?

说到底,九重宫阙只能禁锢他的性灵,扼杀他的才华。

他的世界根本就不在这里!

意识到这一切之后,李白开始有意无意地放浪形骸。他原本嗜酒,如今更是有理由把自己泡在酒池里了。随后的日子,无论是在长安的街肆坊间,还是在皇家的森严宫阙中,他时常喝得酩酊大醉、浑然忘我,把一切世俗规范和宫禁律令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将进酒》);“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襄阳歌》);“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就这样,李白喝着喝着,就在“诗仙”之外,又博得了一个以“仙”命名的雅号——酒仙。人们把他和贺知章、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并称为“饮酒八仙人”。杜甫就曾经在《饮中八仙歌》中写道:“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那个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力士脱靴”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个时候。说的是李白有一天又喝得醉醺醺的,玄宗有事召他上殿,他借着酒劲,故意命高力士帮他脱靴,高力士虽然硬着头皮帮他脱了,可从此对他恨之入骨。事后,高力士就在杨玉环跟前大肆挑拨,说李白在诗里面将她比作赵飞燕,是在暗讽她,骂她是红颜祸水。杨玉环一听,当然是恼羞成怒,随后就对玄宗大吹枕头风,极力说李白的坏话。

这个故事在很多史书中都有记载,如新旧《唐书·李白传》、《唐国史补》、《酉阳杂俎》等,但是后世史家大多断定此事不实,认为这是后人为了拔高李白、贬低当权宦官而虚构出来的故事。其理由是:一、高力士贵为三品将军,深受玄宗宠幸,势倾内外,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可能替李白脱靴;二、假如李白真的在诗中暗讽杨玉环,玄宗和杨玉环都不会看不出来,所以无须等到高力士来进谗言,才恍然察觉诗中之意。

如果说“力士脱靴”的一幕纯属虚构,李白也没有得罪高力士和杨玉环,那么他后来又是因为什么才离开长安的呢?

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李白自己想离开。因为,他在长安壮志难酬,深感压抑和苦闷,只有离开朝廷才能获得解脱;其次,朝中的一些权贵可能也看不惯他那目中无人的姿态和狂放不羁的言行,所以一直在想方设法排挤他。

“三杯拂剑舞秋月,忽然高咏涕泗涟。…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玉壶吟》)从李白在供奉翰林后期写下的这首诗中,我们不难看出他遭到排挤后的抑郁和孤愤之情。

天宝三年秋天,李白自知留在宫中已经毫无意义,遂“恳求还山”。而此时,玄宗对这个恃才傲物、日日烂醉如泥的家伙也逐渐丧失了好感,遂当即允准,“赐金放还。”

就这样,李白结束了短短两年的仕宦生涯,重新“浪迹江湖,终日沉饮”。(《旧唐书·李白传》)

据说李白离京之后,曾前往华山,途经华阴县衙时,醉酒骑驴,旁若无人。当地县令大怒,把他叫到庭下,大声质问:“汝何人,敢无礼?!”李白眯着一双惺忪醉眼瞧了瞧县令,也不报姓名,只说了下面这句话:“曾令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天子门前,尚容走马;华阴县里,不得骑驴?”(《唐才子传》)

县令闻言,既惊且愧,连声拜谢道:“不知翰林至此,恕罪恕罪!”

李白朗声长笑,飘然而去。

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突然爆发,叛军铁骑倾巢南下,玄宗仓皇亡奔蜀地。顷刻间,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一个歌舞升平的煌煌盛世就此崩坍。

李白在战乱中避居庐山,应时任扬州节度使的永王李璘(玄宗十六子)之邀,出任其帐下幕僚。李白此举,一来是为了求得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二来也是心存“欲济苍生未应晚”的念想,期望能在永王麾下建功立业,救黎民于水火,挽国家于危亡。

“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永王东巡歌》之十一)

然而,无情的命运再一次嘲弄了李白。

因为永王李璘并不是想光复李唐社稷,而是企图与肃宗李亨分庭抗礼,趁乱占据半壁江山。不久,永王兵败,李白受到牵连,本来论罪当诛,所幸郭子仪求情,才改为流放夜郎(今贵州桐梓县)。

乾元二年(公元759年),李白行至流放中途,恰逢朝廷大赦,遂放还。接到赦令时,李白惊喜交加,就在返程的路上,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遇赦之后,李白已是年近花甲、老病侵寻,可他依然在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的故国山河中执著地行走。

陪伴这个行吟诗人的,只有他的诗,还有他的酒。

唐代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六十三岁的李白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关于李白的结局,历来有三种说法:一种以《新唐书》为代表,说他病逝于安徽当涂;一种以《旧唐书》为代表,说他“饮酒过度,醉死于宣城(今属安徽)”;最后一种说法以《唐才子传》为代表,说李白“度牛渚矶,乘酒捉月,遂沉水中”。

第一种说法就像冷冰冰的官方讣告,第二种说法稍稍具体了一点,可还是失之简略,只有第三种说法不仅说出了死因、描写了细节,而且最富有诗意,也最合乎李白浪漫主义诗人的身份和性格。

然而,我情愿认为这三种说法都不对。

因为,李白本来就是一个落入凡间的“谪仙人”,所以我情愿认为:他既非病死,也不是醉死和溺死,而是化成一道光,回天上去了。

他爱过痛过,哭过歌过,给后世留下一千多首“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杜甫语)的性灵文字,然后倦了累了,于是悄悄脱下尘世的衣裳,化成一道光,回天上去了。

如若不是一个落入凡间的天人,又怎么可能“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也许,李白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好在他留下来的诗篇,永远属于盛唐,属于我们。

【口蜜腹剑:权力的独角戏】

自从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张九龄罢相之后,帝国朝堂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宰相之间那种你争我夺、激烈对决的现象一下子就消失了,大擂台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大舞台。

历史的聚光灯下,只剩下一个人在舞台上翩翩起舞。

这是一场权力的独角戏。

表演者是李林甫。

他目光从容,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都是那么沉着老练、有板有眼,让万千看客看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令贵宾席上最尊贵的观众李隆基也不禁觉得——没有早用李林甫简直是一种错误!

是的,李林甫太让玄宗感到满意了。

他不仅把各项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玄宗卸下了扛在肩头多年的政治重担,而且和搭档牛仙客也是配合默契,空前团结,让玄宗根本不用烦心和操心。此外,自从李林甫上台后,文武百官也是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拉帮结伙打群架了,就连平日里动不动就上疏直言朝政、批评玄宗耽于逸乐的谏官们,现在也都噤声闭口,一个个自觉主动地参与到了和谐朝廷的建设中来,这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政治局面啊!(《旧唐书·李林甫传》:“上在位多载,倦于万机,恒以大臣接对拘检,难徇私欲,自得林甫,一以委成。故杜绝逆耳之言,恣行宴乐,衽席无别,不以为耻,由林甫之赞成也。”)

李林甫确实是一个长袖善舞的独角戏表演者。无论是对付搭档,对付满朝文武,还是对付御史台的谏官,李林甫都自有一套办法。

首先来看李林甫的搭档牛仙客。

李林甫当初之所以力挺这位仁兄入相,就因为他是小吏出身,长年驻守边疆,对中央政务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这种人来做他的副手,当然只能充当应声虫的角色。而对于李林甫的提携,牛仙客自然也是感恩戴德,所以入相之后,一直对恩公李林甫俯首帖耳、唯唯诺诺。李林甫叫他向东他不敢向西,李林甫叫他吃干他不敢喝稀。因此,宰相班子自然就能“配合默契、空前团结”了。

其次来看文武百官。

李林甫取代张九龄成为首席宰相后,马上搬出当年裴光庭实行的那套“循资格”制度,规定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员,一律要论资排辈,按照年限和资历决定升迁。有一些才能卓异但是资历不够的,就算政绩突出,升迁呼声很高,李林甫也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拒之门外。如此一来,那些对李林甫具有潜在威胁的竞争者、或者是他政治上的反对派,自然就难以出头冒尖了。与此同时,那些善于钻营、主动向他靠拢的,李林甫自然有各种办法将他们破格提拔。所以,凡是在李林甫执政之后升上来的,大多是他的党羽,当然不会和他唱对台戏。

最后来看御史台的谏官。

李林甫自己在御史台干过,所以他很清楚,对于一个独揽朝纲的宰相而言,谏官的弹劾是最具有杀伤力的一种威胁。为了彻底消除这种威胁,李林甫刚刚就任中书令不久,就专门召集了朝廷的全体谏官和言官,对他们作了一次重要讲话。

他说:“如今,英明的领袖在上面指引我们,我们紧跟着走还来不及,根本无须发表言论!诸君没看见朝堂上的那些仪仗马吗?如果保持沉默,就能吃到三品的饲料,要是敢自由鸣放,只须一声,立刻被驱逐出去,悔之何及啊!”(《资治通鉴》卷二一四:“今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之不暇,乌用多言!诸君不见立仗马乎?食三品料,一鸣辄斥去,悔之何及!”)

众谏官面面相觑,集体沉默。

李林甫环视会场,点头微笑。

会后,只有一个人没有充分理解领导的讲话精神。那是一个叫杜琎的补阙,他一散会就不知好歹地鸣放了一下,上了一道奏疏议论朝政,结果第二天就被逐出朝廷,贬到一个穷乡僻壤当县令去了。

从此以后,大唐官场就鸦雀无声了。

在首席宰相李林甫的英明领导下,帝国朝堂上上下下都充满了安详和乐的气氛。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秋天,有一群喜鹊居然飞到了大理寺监狱的一棵树上筑巢,大理寺少卿徐峤赶紧上疏说:“今年天下判死刑的才区区五十八人。大理狱的庭院,向来相传杀气太盛,连鸟雀都不敢栖止。如今居然有喜鹊在树上筑巢,这真是稀有难得的祥瑞啊!”

一时间,满朝文武纷纷上表,说天下几乎不用刑罚了,真是可喜可贺。玄宗龙颜大悦,认为这是宰相执政有方所感召的祥瑞,立刻下诏赐爵,封李林甫为晋国公,牛仙客为豳国公。

随后的几年中,李林甫的权势越来越大,在中书令之外,又遥领陇右、河西节度使,兼吏部尚书,总文武选事①;应声虫牛仙客也跟着沾光,在侍中之外,又遥领河西节度副使,兼兵部尚书。

作为帝国权力舞台上唯一的表演者,李林甫当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和他同台竞技。

自从他上台的那一天起,他就在自己和玄宗周围划上了一条无形的警戒线——线内是他和天子的专属区,任何人都不得越雷池半步!

一旦李林甫发现玄宗对某些人表露出了异乎寻常的垂青,就会在第一时间出手,把那个人的入相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并且将其牢牢钉死在冷板凳上,变成政治上的废人。

当然,李林甫的斗争方式是相当温柔的,整人手段也是非常巧妙的。作为中国历史上最知名的整人高手之一,他要是想收拾谁,一定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而且经常是把人卖了还让人帮他数钱。

众所周知,玄宗是一个爱好风雅的皇帝,当初张九龄在的时候,玄宗虽然讨厌他的犯颜直谏,但是对他的才学和风度一直是非常欣赏的。所以自从张九龄离开朝廷后,玄宗经常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张九龄病逝于荆州长史任上,玄宗听到消息后,更是满怀怅惘,追思不已。此后,每当李林甫要推荐什么官员入朝,玄宗总是会情不自禁地问:“风度得如九龄否?”(《旧唐书·张九龄传》)

可想而知,每次听到这句话,李林甫心里就会一阵阵泛酸。

他奶奶的,人都入土了,怎么还虽死犹生、阴魂不散呢?!

尽管玄宗很看重李林甫精明而务实的理政才能,可他的不学无术却始终让玄宗引以为憾。所以玄宗的目光总是在满朝文武中来回逡巡,希望能有一个像张九龄那样气质优雅、风度翩翩的大臣来继任宰相,以此弥补内心的缺憾。

天宝元年(公元742年),玄宗期待中的人终于出现了。

这是暮春三月的一天,风和日丽,蝶舞莺啼,玄宗心情舒畅,便在勤政楼上垂着帘子,命乐工在勤政楼下演奏乐曲。也许是明媚的春光和悦耳的曲声让玄宗有些心醉神迷,所以当清秀俊朗的兵部侍郎卢绚骑着一匹白马从楼下缓缓走过时,玄宗一瞥之下,顿时惊为天人,忙不迭地对着身边的宦官赞叹,说卢绚气质超凡出尘,大有张九龄当年的风采。

卢绚出身于范阳卢氏,也是历代显赫的世家大族,难怪玄宗会一见倾心。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卢绚入相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然而,李林甫早就重金买通了天子身边的宦官,所以玄宗赞叹卢绚的那些话,当天就传进了他的耳中。

李林甫不动声色,很快就找到了卢绚的儿子,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对卢公子说:“令尊素有清望,如今交州和广州一带缺乏有才干的官员,圣上打算派他去,你认为如何?”

卢公子一听就傻眼了。

那交州、广州是什么地方?岭南边瘴之地啊!父亲在朝中待得好好的,一旦调任交、广,那不是形同贬谪吗?这辈子八成是回不来了。

一看卢绚的儿子急得满头大汗,李林甫马上用一种体贴的口吻说:“如果怕去偏远的地方,就有违抗圣命之嫌,难免要被降职。依我看,不如主动向皇上提出来,要求调任太子宾客或太子詹事之类的职务,去东都洛阳就任。这也是优礼贤者的办法,你看怎么样啊?”

卢公子如释重负,对李林甫千恩万谢,回去之后和老爹一商量,第二天就按照李林甫的意思,主动向玄宗提交了调职申请。

由于卢绚在朝中甚有人望,李林甫担心一下子让他去坐冷板凳会惹人非议,于是就先安排他去当华州刺史。卢绚到任不久,李林甫又对玄宗说,卢绚身体有病,听说在华州基本上都不怎么打理政务,还是给他调个闲职吧。玄宗一听,虽然觉得很可惜,但也没什么话好说。随后,李林甫便正式把卢绚调任太子詹事,彻底杜绝了他进入政治中枢的可能性。没能起用卢绚为相,玄宗内心不免怏怏,一直想再物色一个和张九龄一样富有文学才华的人。不久,他果然想起了一个。

这个人就是张九龄当年的老部下,被李林甫排挤出朝的严挺之。

有一天朝会上,玄宗忽然对李林甫说:“严挺之如今在什么地方?这个人还是可以用的。”李林甫嘴上唯唯诺诺,可心里登时一紧。退朝后,李林甫连忙把严挺之的弟弟严损之找来,说:“皇上对尊兄十分挂念,你何不上一道奏书,说尊兄得了风疾,申请回京师就医?”

作为外放官员,严挺之当然是眼巴巴地盼着有朝一日能重回天子脚下,所以当弟弟把李林甫的这个提议告诉他时,严挺之没有过多考虑,赶紧把申请报告打了上去。

随后,李林甫就拿着严挺之的报告对玄宗说:“严挺之人老多病,现在又得了风疾,看来应该给他个闲职,以便就医养病。”

玄宗深感惋惜,为此叹息良久。几天后,严挺之就成了太子詹事,到东都洛阳陪卢绚一块养老去了。

天宝三年(公元744年),有一个叫裴宽的户部尚书又引起了李林甫的关注和警惕。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已有入相之势。

裴宽和张九龄、严挺之一样,早年也是以“文词”为进身之阶,凭借文学才华入仕,但是和张、严二人比起来,这位仁兄的行政经验要丰富得多,实干能力也强得多。他曾先后在朝中担任户部侍郎、吏部侍郎、左金吾卫大将军等文武要职,又曾出任河南尹、太原尹、范阳节度使等封疆大吏,在朝中和地方都颇有政绩,声望卓著,深得历任宰相的赏识和推举,也极为玄宗所器重。玄宗曾赐他紫金鱼袋①,又曾赠诗一首,其中一句是:“德比岱云布,心如晋水清。”对他的欣赏和倚重远远超越了一般朝臣。

这样一个能文能武,经验丰富、政治资本又极其雄厚的家伙,绝对是块当宰相的料,也绝对是李林甫的心头大患!

不把他搞掉,李林甫一天也不会安宁。

天宝三年岁末,从另一个姓裴的大臣身上,李林甫终于找到了整治裴宽的机会。

此人是刑部尚书裴敦复,在这一年年初奉诏出兵,剿灭了东南沿海猖獗一时的海盗,凯旋回朝后受到玄宗的嘉奖。论功行赏之际,裴敦复拼命鼓吹海盗势力如何猖獗、平定海盗如何不易等等,同时趁机广开受贿之门,为行贿者冒领军功,博取官职。裴宽风闻裴敦复受贿冒功之事,就向玄宗打了小报告。不过因为没有证据,玄宗也就暂时按下不表。就在这时候,李林甫意识到收拾裴宽的机会来了。

由于耳目遍布朝廷,所以李林甫很清楚,裴宽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只要把他打小报告的事情告诉裴敦复,不需要李林甫亲自动手,裴敦复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裴宽咬死。

这就叫借刀杀人。

随后,李林甫找来裴敦复,说:“你惨了,裴宽参你一本了。”

不出李林甫所料,裴敦复果然气得直跳脚,大骂裴宽忘恩负义,说裴宽过去也没少拿亲戚朋友的事来找他,现在居然倒打一耙,真是过河拆桥的卑鄙小人。

李林甫说:“那你还等什么?再不动手就晚了。”

裴敦复立刻行动起来,悄悄派人送了一笔重金给杨贵妃的姐姐秦国夫人。秦国夫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随即在皇帝跟前一个劲地为裴敦复美言,同时拼命给裴宽抹黑。

其时杨氏四姐妹正受天子宠幸,秦国夫人这枕头风一吹,裴宽当然就完蛋了。

几天后,眼看就要入相的裴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逐出了朝廷,贬为睢阳(今河南商丘市)太守。

裴敦复就此躲过一劫,从此对李林甫自然是感恩戴德。

可是,他毕竟是一把杀过人的刀,李林甫肯定不会留他。更何况,自从他搭上秦国夫人这条顺风船后,在玄宗心目中的地位就越来越高了,俨然已有取代裴宽入相之势,李林甫当然更不能留他了。

天宝四年(公元745年)四月,李林甫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拿掉了裴敦复的刑部尚书之职,将他调任岭南五府经略使。

直到此刻裴敦复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被李林甫当枪使了!

裴敦复愤愤不平,迟迟不肯动身赴任,这一来又给李林甫抓住了把柄。李林甫旋即以抗旨不遵、擅自逗留为名,把裴敦复贬为淄川(今山东淄博市)太守。

在李林甫长达十九年的宰相生涯中,使用这种阴柔手段整人的故事可谓不胜枚举。人们总是一边对他心怀感激,一边又不知不觉地被他挤出权力核心,等到醒悟过来的时候,其政治生命早已被李林甫悄然终结。《资治通鉴》称:“李林甫为相,凡才望功业出己右及为上所厚、势位将逼己者,必百计去之;尤忌文学之士,或阳与之善,啖以甘言而阴陷之。世谓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剑’。”

这就是成语“口蜜腹剑”的由来。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李林甫用这一招轻易搞定。

比如应声虫牛仙客死后,继任宰相李适之就不是一颗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此人向来对李林甫的专权极为不满,所以入相之后便屡屡跟李林甫叫板。

对付这种人,李林甫自然要收起温柔的假面,露出狞厉的真容。

其实,李林甫为自己的政敌本来就准备了两手。

软的那手叫做口蜜腹剑。

硬的这手就叫——罗钳吉网。

【罗钳吉网:酷吏的兴起】

李适之,李唐宗室出身,贞观朝废太子李承乾的孙子,神龙初年入仕,以务实和强干见称,历任左卫郎将、秦州都督、河南尹、御史大夫、刑部尚书等职,天宝元年入相,稍后又兼兵部尚书。

从李适之的仕途经历来看,其从政经验也算是相当丰富了,只可惜,此人性情疏阔率直,缺乏心机和城府,根本不是李林甫的对手。

比如他刚上台不久,就曾经被李林甫狠狠摆了一道。

有一回在朝堂上办公,李林甫主动凑过来跟他搭讪,聊了一会闲天后,李林甫忽然压低嗓门说:“我听说华山富含金矿,一旦开采出来,国库就不缺钱花了,但是皇上好像还不知道这事。”

李林甫说得一脸神秘,那意思是——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李适之心中暗喜,觉得这件事报上去足以邀功,于公于私都大有好处,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于是第二天就向玄宗作了禀报。当然,他隐瞒了自己的消息来源。

玄宗听说有金矿,兴奋得两眼放光,连忙召见李林甫,问他有没有这回事。李林甫不紧不慢地说:“臣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华山是陛下的本命山,乃王气所在,不宜开采,所以臣一直不敢提起。”

玄宗一听,觉得还是李林甫想得周到,从此对李适之的印象一落千丈,过后就很不高兴地跟他说:“今后奏事,应当先和李林甫商议,不能再如此草率轻忽。”

李适之张口结舌,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

李林甫略施小计,就让李适之在玄宗面前栽了大跟头,但李适之毕竟是宰相,“金矿事件”顶多只能让他失去皇帝的信任,还不足以让他下台。

要想把李适之扳倒,就必须加大力度。

天宝四年五月,李林甫忽然指使手下控告兵部官员集体受贿,然后立即立案,一口气逮捕了兵部的六十多个官员,交付京兆府和御史台联合审理。可想而知,如果兵部官员集体受贿的罪名成立,作为兵部尚书的李适之绝对难逃干系,就算不被牵连进去,至少也要负失察之责。

然而,此事毕竟是子虚乌有,所以京兆府和御史台一连审了好几天,都审不出个子丑寅卯。时任京兆尹的萧炅(亦即当年被张九龄贬谪的那个“伏猎侍郎”)是李林甫的亲信,他知道,这个案子要是办不下来,自己肯定没法向李林甫交代。

情急之下,萧炅猛然想起了手下的一个法曹。他相信,只要让此人出手,骨头再硬的囚犯也会浑身酥软,乖乖就范!

这个即将出手的法曹,就是李林甫后来的得力鹰犬、天宝中后期大名鼎鼎的酷吏——吉温。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此话真是一点不假。这个吉温,就是武周年间著名酷吏吉顼的亲侄子。和吉顼一样,吉温生性诡谲阴险,心狠手辣,天生就是干酷吏的料。但是他生不逢时,没赶上女皇武曌实行特务统治的大好年头,而是碰上了政治稳定的开元时期,所以英雄无用武之地,直到天宝初年还一直混不出头,只当了个小小的万年县丞。

有一次,曾有人向玄宗推荐吉温,可玄宗亲自召见后,没说上几句话,就断定他是一个心术不正的小人,随后便对那个推荐人说:“是一不良人,朕不用也。”(《资治通鉴》卷二一五)

被皇帝下了这一句断语,无异于宣判了政治上的死刑,要是换成别人,恐怕早就死了当官的这条心了。可吉温并没有因此气馁,而是相信自己总有出头之日。

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而只要有斗争的地方就有他的用武之地。所以他坚信,自己的酷吏天赋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在帝国的政治舞台上大放异彩!

就是在这段郁郁不得志的日子里,吉温不断放出豪言:“若遇知己,南山白额兽不足缚也!”(《旧唐书·吉温传》)

如果能遇到赏识我的人,就算是终南山里最凶猛的野兽也可以手到擒来!

从这一点来说,吉温和李林甫倒是颇为神似——被人否定非但不会磨灭他们的斗志,反而会激发出他们与人斗、与天斗的决心和劲头。

当然,要在官场上混出点名堂来,光凭一股子狠劲是不行的,还必须有巧劲。而吉温恰好两者都不缺。除了拥有酷吏的天赋之外,他还有一样本事——巴结权贵。

尤其善于巴结当权宦官,比如高力士。

正是由于高力士这层关系,吉温才最终靠上了萧炅的码头。

说起吉温和萧炅,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不打不相识。他们两个人之间,本来是有过一段旧怨的。早先,萧炅曾经在洛阳担任河南尹,在任上出了事情,受到有关部门审查。当时吉温正在河南府下辖的新丰县担任县丞,有关部门听说他办案能力很强,就指派他去审理此案。吉温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就对萧炅施加了很多手段,把他搞得狼狈不堪。后来,由于李林甫力保,萧炅不仅没有出事,反而官升一级,被调到长安当了京兆尹。

巧合的是,萧炅荣升京兆尹不久,吉温也通过钻营调到了京畿万年县担任县丞,而萧炅恰好是他的顶头上司。

吉温心中暗暗叫苦。

那些知道内情的同僚也都异口同声地告诉他——这回你死定了。

是的,如果吉温没有后台的话,他这回绝对是死定了。

所幸,他有一个绝对过硬的后台——高力士。

而这个后台,恰恰也是萧炅极力巴结的对象。

所以吉温不会死。

不但不会死,他还会比一般同僚拥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只要让萧炅明白他和高力士的关系,再大的积怨也能涣然冰释,一笔勾销!

于是就有了下面这则化干戈为玉帛的故事。

吉温知道,每当高力士不在宫中当值的时候,萧炅必定会往他的府上跑。有一天,高力士没当班,吉温知道萧炅会来,便提前一步到了高力士府上。高力士明白吉温的用意,立刻与他促膝而坐,还握住吉温的手,称兄道弟,谈笑甚欢。

毫无疑问,萧炅进来的时候,正好迎头撞见了这一幕。

吉温作出一副惊慌的模样,连忙要起身回避。高力士大声说:“吉七,你不用走。”然后转头对萧炅说:“都是老朋友了,过来一块坐吧。”高力士用吉温的排行称呼他,显然是关系非常亲密的表现。

萧炅万万没料到,这个小小的县丞居然还能和高力士称兄道弟,连忙放下上司的架子,对吉温堆出满脸笑容,然后又是行礼又是让座,恭敬得不得了。

事后,吉温亲自到萧炅的府上拜访,用万分真诚和毕恭毕敬的口吻说:“萧大人,过去的事情,是因为吉某奉命行事,不敢违背国法。从今往后,吉某一定洗心革面,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吉温有那么硬的靠山,做事情又这么漂亮,萧炅有什么理由不和他化干戈为玉帛呢?!

“炅复与尽欢。”(《旧唐书·吉温传》)

总之,一段旧怨就此烟消云散。萧炅随后就把吉温提拔为京兆府法曹。从此,吉温就成了萧炅的心腹。

有了高力士和萧炅这两座靠山,吉温又怎么可能不出头呢?

此刻,当萧炅因兵部的案子找到吉温时,这个多年来一直怀才不遇的未来酷吏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

吉温走进关押兵部嫌犯的监狱时,脸上始终带着一种莫测高深的微笑。他让狱吏把那六十几个桀骜不驯的兵部官员集中到了院子里,然后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甚至还和其中几个微微点了点头。

在此过程中,吉温一句话也没说。紧接着,他就返身走进关押重犯的牢房,下令提审其中的两名重犯。人犯提出来后,吉温照旧一言不发,只用眼色示意狱吏对这两个人用刑。

很快,一声比一声更为凄厉的哀号就从牢房中飞了出来,声声落进六十几个兵部官员的耳中。

他们的脸色在同一瞬间变得惨白。

几天来一直梗着脖子的这群硬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交流着同一种不言而喻的恐惧。

最后,他们终于一个接一个地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并且争先恐后地喊道:“把笔和纸拿来,我们交代!只要留我等一条性命,我们什么都交代!”

随后,当吉温挨个提审他们时,这群吓破了胆的兵部官员纷纷自诬,对强加在他们头上的所有渎职受贿罪行全部供认不讳。自始至终,吉温没动过半根手指头,没说过一句狠话,甚至脸上的笑容也未曾消失过。又有谁敢说,他这是刑讯逼供呢?

差不多只用了一顿饭的工夫,吉温就抱着六十几张白纸黑字的供状向萧炅复命去了。

后来,有关部门怀疑吉温使用了严刑逼供的手段,立刻派人去查,结果发现六十几名嫌犯全都毫发无损,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全都是自愿招供,并未遭到任何迫害。

这起轰动一时的兵部官员集体受贿案就这么定案了。

当玄宗接到结案报告时,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开什么国际玩笑?假如案情属实的话,那堂堂兵部岂不成了一个硕大的老鼠窝?朝廷颜面何存?自己这个当朝天子颜面何存?!

但是六十几张白纸黑字的供状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你不信。

最后,玄宗只好采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法,下诏对历任和现任的兵部侍郎进行了严厉斥责,相当于对他们进行了警告处分,但却只字不提兵部尚书李适之的失察之责,同时宣布赦免了所有的涉案官员。

玄宗如此淡化这件案子,委实出乎李林甫的意料。

案子虽然办下来了,罪名也都坐实了,可最后还是伤不到李适之一根汗毛,李林甫未免有些懊恼。

但是在懊恼的同时,李林甫也感到了莫大的喜悦。

因为通过这件案子,他得到了一个人才,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吉温。

差不多在把吉温纳入麾下的同时,李林甫在御史台也物色到了一个同样擅长罗织罪案的高手。

他就是后来与吉温齐名的另一个酷吏——罗希奭。此人是李林甫女婿的外甥,原任御史台主簿,被李林甫提拔为监察御史,他虽然不如吉温那般阴险,但却比吉温更为苛酷猛厉、心狠手辣。

有了这两个得力鹰犬,李林甫可谓如虎添翼。

从今往后,只要罗希奭张开凶猛的钳子,吉温支起阴险的大网,大唐天下将再也没有李林甫办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李林甫搞不定的政敌!

【东宫危情:韦坚谋反案】

天宝五年(公元746年)春天,大唐帝京长安仍然像往日那样花团锦簇、歌舞升平,然而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一张阴谋之网已经悄然张开,即将引发一起震惊朝野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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