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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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勃然大怒,马上召集宰相,准备把太子等三人一起废了。

当时张九龄还在相位上,他当然不允许皇帝随便听几句谗言就废掉太子,于是坚决谏阻,说:“陛下即位将近三十年,太子及诸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人都庆幸陛下享国久长、子孙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未闻大过,陛下岂能凭无据之词,在盛怒之下尽皆废黜?!况且太子乃天下根本,不能轻易动摇。从前,晋献公听了骊姬的谗言而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听信江充的巫蛊之言问罪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偏听贾后的一面之词废黜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采纳独孤后之言废杨勇、立杨广,最终丧失天下。由此观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为此,臣绝对不敢奉诏!”

不就是废黜一个不中用的太子吗?何必跟朕大掉书袋,还一口一个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朕看你是小题大做、危言耸听!

玄宗脸色铁青,闷声不响。

尽管对张九龄的谏言很不以为然,可废黜太子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要让玄宗真的撇开宰相一意孤行,他一时倒也下不了决心。

正当玄宗举棋不定之时,李林甫投出他关键的一票了。

当然,李林甫是从来不会跟张九龄发生正面冲突的。在众人廷议的时候,他故意不置一词,一直等到下殿之后,才故伎重施,凑到一个近侍宦官的耳边嘀咕了一句:“此乃皇上家事,何必问外人?”

显而易见,李林甫这句话,有一石三鸟的作用:一、武惠妃对他的拜相出力甚多,他理当回报;二、迎合皇帝,打击张九龄,向首席宰相之位再靠近一步;三、寿王李瑁一旦被立为太子,他李林甫就立下了定策之功,来日李瑁当皇帝,他这个大功臣自然可以把朝政大权牢牢握在手中。

李林甫自以为此言一出,皇帝一定会采取行动,而太子李瑛也一定会乖乖地滚出东宫。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武惠妃自己居然走了一步臭棋,结果就把煮熟的鸭子弄飞了。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武惠妃之所以在这件事上功亏一篑,问题就出在她太过心急了。

就在玄宗因张九龄力谏而犹豫不决的当口,武惠妃竟然吩咐一个心腹宦官去跟张九龄传话,说:“有废必有兴,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资治通鉴》卷二一四)言下之意,只要你张大人高抬贵手,来日李瑁入继大统,你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武惠妃的这个举动堪称愚蠢之极。她明明知道张九龄是个不可能被收买的强硬角色,还派人去跟他做交易,其结果可想而知,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九龄指着那个传话宦官的鼻子一通臭骂,第二天就把武惠妃的那句蠢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皇帝。

玄宗一听,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原本他还以为是太子三兄弟合起伙来欺负武惠妃母子,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可现在看来,反倒是武惠妃有耍弄阴谋诡计的嫌疑。尤其让玄宗感到不悦的是,武惠妃企图与外朝宰相联手颠覆东宫,这是典型的妇人干政,大大地触犯了忌讳!

所以,经过武惠妃这么一折腾,玄宗也就矢口不提废黜之事了。

太子李瑛就此躲过一劫。

可是,他并没有从这场危机中吸取任何经验教训。随后的日子,他照旧和两个弟弟天天泡在一块,不是骂武惠妃就是埋怨皇帝,没半点新鲜的。

很显然,这是一个政治敏感度极其低下的太子,也是一个丝毫没有谋略的太子。在帝国宫廷这样一个危机四伏、万分险恶的环境中,在武惠妃处心积虑、咄咄逼人的夺嫡态势之下,如此不善于自我保护的太子,注定是要完蛋的。

废黜风波刚刚过去没几天,帝国高层的形势就发生了重大变化:太子李瑛的保护伞张九龄被赶下了台,武惠妃的政治同盟李林甫出任首席宰相。

一时间,东宫的上空再次乌云密布。

不过,张九龄虽然离开了相位,但毕竟还是尚书右丞,对朝廷的很多事情还是有发言权的,只要他还在朝中,东宫就没那么容易被颠覆。

可令人无奈的是,张九龄现在已自身难保了。

因为李林甫不想放过他。

为了彻底杜绝张九龄东山再起的可能性,李林甫一直在寻找机会,打算把他逐出朝廷。

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四月,机会终于来了。

事情坏在一个叫周子谅的监察御史身上。此人是张九龄引荐的,而性格也和他一样,既自命清高又性情急躁,做事直来直去,从不讲究策略。由于看不惯牛仙客这种目不知书的武夫当宰相,加之为了替老大张九龄出口气,周子谅就对牛仙客发出了弹劾。

只可惜,他的弹劾方式太过拙劣,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按理说,要弹劾牛仙客,最准确的角度应该是说他文化程度太低,又从未在中央任职,缺乏统揽全局的经验和才能等等,可天知道周子谅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没有从这个地方入手,而是拿了一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谶书,声称按书中所言,牛仙客没有资格当宰相。

此时的玄宗正在器重牛仙客,哪里听得进周子谅这种居心叵测、莫名其妙的弹劾,自然是火冒三丈,当场就命左右把他按倒在地,一顿棍棒伺候,直打得周子谅七窍流血,晕死过去。过了一会儿,周子谅悠悠醒转,玄宗余怒未消,又命人把他拖到百官办公的地方,再次当众暴打,最后下了一道敕令——流放岭南。

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周子谅当然走不到岭南,才走出长安不久就一命呜呼了。

李林甫抓住机会穷追猛打,对玄宗说,这个周子谅是张九龄引荐的。言外之意,就是说此次弹劾的幕后主使正是张九龄。

玄宗二话不说,当即把张九龄贬为荆州(今湖北江陵县)长史。

张九龄一离开朝廷,太子李瑛等人的末日也就到了。

早已急不可耐的武惠妃再次授意女婿杨洄指控太子等三人。

为了确保此次攻击能够得手,武惠妃加大了火力,除指控三人心怀怨望外,还加上了致命的一条——称太子与太子妃的哥哥薛锈暗中勾结,企图发动叛乱!

这无疑是一条十恶不赦的罪名。

自古以来,大多数皇帝对于这样的指控,通常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更何况像李隆基这种依靠政变上台的皇帝,这方面的神经尤其敏感,当然反应也就尤其强烈。

玄宗接到指控后,根本不作调查,而是直接召宰相入宫商议。

这一次,决定太子命运的人不再是一心为公、顾全大局的张九龄,而是一心想颠覆东宫的李林甫了。

所以,太子死定了。

李林甫只对玄宗说了一句话:“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资治通鉴》卷二一四)

这是陛下的家事,不是我们这些臣子可以过问的。

这就是李林甫的高明之处。表面上看,他投了弃权票,不替皇帝拿主意;可事实上,他却帮皇帝下定了废黜太子的决心。

就在张九龄离开长安的第二天,亦即开元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玄宗下诏,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和光王李琚全部废为庶人,将薛锈流放岭南。

还没等太子等人从这个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来,第二道诏书就接踵而至了。

这是一道赐死诏。

太子三兄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的父皇竟然会如此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

他们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老老实实地把头伸进三尺白绫,顶多就是在告别人世的那一瞬间,将满腔悲愤化为一句撕心裂肺的怒吼——武惠妃,我们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瑛、李瑶、李琚、薛锈四人被赐死的第二天,他们母族、妻族中在朝任职的官员,也有数十人遭到了贬谪和流放。

皇帝的三个儿子同日被杀的消息在长安传开后,朝野上下大为震惊。一个堂堂的帝国储君,已经当了二十多年太子,从来没听说犯什么大错,怎么说废就废,说杀就杀了呢?!还有李瑶和李琚,据说也是很有才学的皇子,如今竟然也和太子一起无罪遭戮,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武惠妃终于赢了。

十几年来殚精竭虑、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总算有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就像一头凶悍的母狮咬死对手后,总喜欢带着自己的幼崽巡视新领地一样,每当武惠妃和寿王李瑁一起从东宫门口经过,她总会用一种自豪而兴奋的语调对李瑁说:“看看吧,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也许是明天,或者是后天,你就将在所有皇子既羡且妒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进去,当之无愧地成为这里的主人!”

可是,武惠妃永远也等不到这个“明天”了。

因为从太子三兄弟冤死的那一天起,她每天晚上都会被同一个噩梦所缠绕。在梦中,三兄弟总是披头散发,直挺挺地在她床边站成一排,然后伸出三条长长的酱紫色的舌头,像蛇一样在她的脸上蜿蜒游走。她想喊,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她想挣扎,可浑身上下却动弹不得…直到那三条舌头死死地缠上了她的脖颈,她才会在即将窒息的一刹那厉声尖叫着惊醒过来。

醒来后的武惠妃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颊和脖颈,似乎仍然可以摸到一种冰冷湿滑的感觉。

武惠妃就这样无可救药地患上了神经衰弱。起初还只是被夜晚的噩梦所困,后来大白天也会出现厉鬼索命的幻觉。武惠妃请来了一茬又一茬的巫师、术士、和尚、道士,夜以继日地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的驱鬼法会,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那三条冤魂仍然不屈不挠地飘荡在她的每一个黑夜和白昼之中。武惠妃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戾气和怨气不仅始终弥漫在她的周遭,而且还一点一滴地渗进了她的皮肤、血液和骨髓之中。武惠妃先是忧怖恐惧,继而变得歇斯底里,最后终于绝望崩溃。

开元二十五年深冬的某个夜晚,也就是太子三兄弟被杀的八个月后,武惠妃在不断重复的那个噩梦中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她终究还是没有看到儿子李瑁入主东宫的那一天。

不过就算她没死,她也永远看不到这一天了。

因为最终继任太子的人并不是寿王李瑁,而是另有其人。

自从太子李瑛死后,李林甫曾经不止一次地敦促玄宗立寿王李瑁为太子,可玄宗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玄宗之所以犹豫不决,其因有二:首先,李瑛虽然死了,但是按照立嫡以长的原则,继位东宫的人应该是三子忠王李玙,而不应该是十八子寿王李瑁;其次,玄宗在盛怒之下一日废杀三子,过后冷静下来,自然会感到伤心和后悔,所以尽管他最疼爱李瑁,可感情上还是有一些难以摆脱的牵绊。再加上武惠妃一死,玄宗对李瑁的钟爱之情也随之减弱,因此在李玙和李瑁两个储君人选之间,也就更难以取舍定夺。

到了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六月,储位虚悬已经一年有余,新太子的人选始终定不下来,作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皇帝,玄宗的烦恼和苦闷可想而知,时常愁得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

一贯细心敏感、善于替皇帝分忧的高力士,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某日,高力士乘左右无人,就小心地询问皇帝为何闷闷不乐。

玄宗慵懒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是我家的老仆人,难道还猜不透我的心思?”

高力士说:“是因为储君未定吧?”

玄宗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高力士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大家(皇帝的昵称)何必如此虚劳圣心,但推长而立,谁敢复争?!”(《资治通鉴》卷二一四)

皇上何必这般殚精竭虑,只要依年龄大的立他,看谁还敢再争?!

这真叫一语点醒梦中人。玄宗顿觉豁然开朗,频频点头说:“汝言是也!汝言是也!”

就在这主仆二人貌似闲谈的几句话中,旷日持久的储位纷争终于画上了句号,大唐帝国的新任太子就此诞生。

这一年六月初三,时年二十八岁的忠王李玙(亦即后来的肃宗李亨)出人意料地脱颖而出,正式入主东宫。

对此结果,李林甫当然是大为错愕。

因为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

看着册封大典上意气风发的新太子李玙,李林甫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忧惧。

朝野上下谁都知道,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李林甫一直是寿王李瑁最坚定的支持者,而今李玙突然胜出,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意味着李林甫这些年来所作的努力已经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而且意味着他和新太子已经因为这场储位纷争结下了深深的嫌隙。

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跟未来的皇帝结怨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可事已至此,李林甫还能怎么办呢?

时光无法倒流,错误已然铸成。在这件事上,从不做赔本生意的官场老手李林甫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从出道以来做过的最不合算的一笔政治买卖。

假如李林甫从此改换门庭,投到太子麾下,是不是一切就可以从头再来呢?

不是不可以,只是很难,极有可能事倍功半,吃力不讨好。因为,历史旧账不是那么容易一笔勾销的,就算太子在表面上接纳了他,双方也很可能是虚与委蛇、相互敷衍而已。换句话说,不论他怎么做,太子都很难相信他的忠诚,他也很难真正获得太子的信任。

既然如此,李林甫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必须不择手段地搞掉这个新太子,决不能让他顺利当上皇帝!

当然,在此时的李林甫看来,眼下的当务之急还不是如何颠覆东宫,而是如何巩固并扩大自己的相权。一旦自己的政治能量强大到足以全面掌控朝政,李林甫就将毫不犹豫地对太子李玙发起攻击。

李林甫相信,这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第三章 天宝政局

【命运之神的雷人想象】

开元末年,唐朝政府曾经作过一次全面的人口普查,统计结果表明,时至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年底,全国总户数已达到8412871户,总人口达到48143609人。

这两个数据意味着什么?

让我们再找几个数据来对比,或许就能明白它的意义所在。

大唐开国之初,编户仅二百余万,至贞观初年仍不满三百万,永徽初年增至三百八十万,至中宗、睿宗时期,全国总户数增至六百余万。也就是说,从唐初到开元之前的一百年间,仅增长四百万户;而开元时期不到三十年的时间,总户数就增长了二百四十万左右,显然是唐朝开国以来增速最快的一个阶段。

在古代农业社会,人口数量绝对是和GDP呈同比增长的,同时也是促进国家财政收入增长的最主要因素。由此可见,开元年间编户齐民的快速增长,无疑是唐朝走向全面繁荣的标志,也是太平盛世到来的重要标志。

《资治通鉴》称,开元末年,“西京、东都米斛直钱不满二百,绢匹亦如之。海内富安,行者虽万里不持寸兵。”《旧唐书·玄宗本纪》称:“我开元之有天下也,纠之以典刑,明之于礼乐,爱之以慈俭,律之以轨仪。…贞观之风,一朝复振。…年逾三纪,可谓太平。”

明清之际的著名思想家王夫之,则用八个字给这个时代作出了高度评价:“开元之盛,汉、宋莫及!”

公元742年正月初一,唐玄宗李隆基亲御勤政楼接受百官朝贺,同时宣布大赦天下,改元“天宝”。

开元时代就此落下帷幕。

大唐帝国从此进入了一个比此前任何时期都更加繁荣的极盛时代。

在改元的诏令中,玄宗宣称:“自朕嗣守丕业,洎三十年,实赖宗社降灵,昊穹孚祐,万方无事,寰宇晏如,庶臻于理。”(《全唐文》卷三九)

从这寥寥数语中,我们不难看出他的志得意满之情。

这一年,玄宗李隆基五十八岁,君临天下已经整整三十年,就像古人常说的那样:“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此时的李隆基,早已丧失了当年那种锐意进取、克己自律的精神,取而代之的是日甚一日的骄奢淫逸和纵情享乐。

尤其是从开元二十五年武惠妃死后,玄宗的感情生活就出现了两种极端倾向,一方面是因为最宠爱的妃子猝然辞世,精神受到沉重打击,一下子变得消沉颓废,所以六宫粉黛、三千佳丽对他而言都失去了吸引力,“顾前后左右,粉色如土。”(唐·陈鸿《长恨歌传》)另一方面,为了发泄这种情感上的抑郁和苦闷,他又变得越发纵欲和荒淫。据《开元天宝遗事》所载,当时玄宗成天和嫔妃们变着法子寻欢作乐,比如春天的时候,他就在每个佳丽头上插一朵鲜花,然后放飞一只蝴蝶,看蝴蝶停在谁的头上就临幸谁;这种把戏玩腻了,玄宗就开坛设赌,亲自做庄,命嫔妃们都来赌博,谁赢了谁就陪他过夜。

这种胡天胡地、瞎玩乱搞的荒唐生活整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一个女人蓦然闯进他的心扉,填补了武惠妃留下的那个巨大的感情空白,这一切才戛然而止。

众所周知,这个蓦然闯进玄宗心扉的女人,这个即将和玄宗联袂演绎千古爱情佳话的女人,就是杨贵妃。

杨贵妃,小名玉环,是世家大族弘农杨氏的后裔。远从汉朝开始,弘农杨氏就是著名的关中六大郡姓之一,历代名人辈出。及至隋唐两朝,这个家族更是出了一大票牛人,比如隋文帝杨坚,隋朝宰相杨素、杨雄、杨达,还有女皇武曌的母亲杨氏,武德时期的宰相杨恭仁,贞观时期的宰相杨师道等等,都出自这个家族。

许多史书都说杨玉环是“弘农华阴人”,目的就是为了强调她的这种高贵出身。不过,这种说法并不太准确。因为早在隋朝以前,她的祖上就已经迁居蒲州永乐(今山西永济市),所以“弘农华阴”只不过是杨玉环的远祖郡望而已,和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由于与隋文帝同宗,所以杨玉环的高祖父杨汪在隋朝很受器重,赐爵平乡县伯,官至尚书左丞。可惜隋末大乱时,杨汪投靠了王世充,后来东都被秦王李世民攻克,杨汪被杀,从此他的后人就逐渐没落了。

到了杨玉环的父亲杨玄琰这一代,其家道早已衰落,与祖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大约在开元初年,杨玄琰由蒲州入川,到蜀州(今四川崇州市)担任司户。所谓司户,只是掌管户籍、记账、婚田等事宜的从七品小官。杨玄琰有两个弟弟,一个叫杨玄珪,一个叫杨玄璬,后者在洛阳担任河南府士曹参军,和杨玄琰一样,也是个从七品的芝麻官。

开元七年(公元719年),杨玉环生于蜀州。她在家中排行最小,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三个姐姐。大概在十岁左右,杨玉环的父母双双亡故。这本来是人生中的大不幸,可对于杨玉环而言,这个意外的变故却成了她人生中的一大转机——因为她从此离开了山高皇帝远的蜀州,被叔父杨玄璬接到了洛阳抚养。

众所周知,东都洛阳是唐朝的第二政治中心,著名的人文荟萃之地,同时也是水陆交通的重要枢纽,其繁华富庶的程度远非偏僻的蜀州可比。杨玉环到了这个富有时尚气息的大都会,不仅可以开阔眼界,增长见识,而且能够得到更好的文化教育和艺术熏陶。

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因为拥有了这个在东都成长的机会,杨玉环才能出落成一个秀外慧中、色艺双馨的绝代佳人。史称她“姿质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旧唐书·杨贵妃传》)在这些优点中,除了容貌是天生的以外,其他素质当然是得益于后天的培养和环境的熏陶。而这一切,正是她日后得以被选入宫的重要条件,也是她日后让玄宗深深迷醉的主要原因。

开元年间,玄宗曾先后五次巡幸东都,每次东巡,文武百官、皇族宗室、后宫妃嫔必定随驾而行;每次驻留东都的时间,短则数月,长则两三年。从这个意义上说,杨玉环被叔父接到洛阳抚养,就意味着来到了天子脚下,意味着进入了皇帝和朝廷的视野,从而也就有了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的机会。

总而言之,少时父母双亡的遭遇对杨玉环来讲,非但不是一种不幸,反而可以说是命运之神的一种垂青。假如不是遭遇这种变故,她当然只能在蜀州长大,日后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既不可能宠冠六宫、名动天下,更不可能进入史册,被后人千古传颂。

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秋,玄宗最后一次从西京长安移驾东都洛阳。这一次,他在东都住了将近三年,直到开元二十四年十月才返回长安。在此期间,玄宗操办了两件大事。

准确地说,这是两桩喜事。

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七月及次年正月,玄宗分别为自己最宠爱的一双儿女——咸宜公主和寿王李瑁(均为武惠妃所生),举办了两场盛大的婚礼。

巧合的是,这次选中的女婿和儿媳都姓杨,也都出自世家大族弘农杨氏。

这个女婿,就是后来帮武惠妃制造了“三庶人案”并整死了太子李瑛的杨洄。

而这个儿媳,就是河南府士曹参军杨玄璬的养女——杨玉环。

此时的李隆基当然不会想到,短短四年后,他亲自选中的这个儿媳居然将变成他最爱的女人,并将在未来的日子和他共同演绎一场轰轰烈烈、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当时,在玄宗的三十个皇子中,寿王李瑁所受的宠幸“冠绝诸王”,远比太子更为得宠,所以,为他挑选王妃的事情,自然就成了李唐皇族的头等大事,俨然比挑选太子妃还要慎重。

从开元二十二年(公元734年)正月抵达洛阳后,玄宗和武惠妃就开始张罗着替寿王选妃了。这场王妃选秀活动一直进行了将近两年,经过层层选拔和各项指标的评比,年方十七岁的杨玉环终于从众多妙龄少女中脱颖而出,成了这场海选的冠军。

杨玉环之所以胜出,首先当然是因为她那“弘农杨氏”的金字招牌,虽然家道早已中落,但是名门望族的高贵背景是无论如何也抹杀不掉的;其次,她那“姿色冠代”、倾国倾城的容貌,的确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感到眼前一亮,并且过目难忘;最后,是因为她在艺术上的修养和造诣,确实让其他选手望尘莫及。

开元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七品芝麻官杨玄璬迎来了他生命中最风光的一个时刻。

因为这一天,浩浩荡荡的册封使团从皇宫来到了他这座鲜有贵客登门的小小宅院中,并且隆重宣布——大唐天子将与他结成儿女亲家。

对于杨玄璬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值得庆幸和骄傲的呢?

而且,此次册封典礼的规格也是非常高的。代表皇帝前来册封的正使是堂堂宰相兼礼部尚书李林甫,副使是黄门侍郎陈希烈。在册妃诏书中,玄宗盛赞杨玉环:“尔河南府士曹参军杨玄璬长女(考虑到皇室尊严,当然要隐去杨玉环的养女身份),公辅之门,清白流庆,诞钟粹美,含章秀出。固能徽范夙成,柔明自远;修明内湛,淑问外昭。是以选极名家,俪兹藩国。”(《唐大诏令集》卷四十)

从这一刻开始,杨玉环的个人命运,以及整个家族的命运就被彻底改写了。

一个月后,亦即开元二十四年正月,十八岁的杨玉环被迎娶入宫,正式成为寿王妃。

寿王李瑁与杨玉环的年龄大致相当,根据相关记载,武惠妃的几个儿女都长得相当标致,而寿王李瑁应该也是一个相貌堂堂、玉树临风的佳公子。可以想见,在当时世人的目光中,这两个小夫妻绝对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然而,又有谁能想到,短短几年后,这对人人艳羡的佳偶就要被活生生地拆散呢?又有谁能想到,将他们拆散并且横刀夺爱的那个人,竟然是杨玉环的公公、大唐天子李隆基呢?

杨玉环嫁入帝王家之际,正是武惠妃一手导演的储位纷争越演越烈之时。虽然史书没有记载杨玉环在这场纷争中有什么具体言行,但是作为利益攸关的当事者,她肯定是无法作壁上观的。因为一旦夺嫡成功,她就将变成太子妃,变成未来的皇后,所以至少在心情上,初入宫门的杨玉环肯定会被这场政治漩涡掀起不小的波澜。

后来“三庶人案”爆发,太子李瑛等三兄弟同日被杀,武惠妃因良心不安一病而亡,忠王李玙随后入主东宫。原本到这里为止,所有的纷纷扰扰就都过去了,虽然李瑁当不上太子,杨玉环成不了太子妃,但这对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至少李瑁还是寿王,杨玉环还是王妃,他们依然可以享有安宁和富贵的生活,也依然可以像普天下的所有夫妻一样,举案齐眉,长相厮守,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然而,命运之神却在这个时候跟他们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杨玉环绝对不会料到,她婆婆的死给她公公造成的感情创伤,最终竟然要由她这个儿媳去抚慰;而寿王李瑁当然更不会料到,他刚刚失去母亲,马上又将失去妻子,而且这个妻子居然一转眼就变成了他父皇的“娘子”,从而匪夷所思地成了他的“后妈”…

人生就是这么荒诞。

世事就是如此无常。

命运之神的想象力,就是可以这么离谱而雷人!

它漫不经心地开一个玩笑,有时候就足以让当事人欲哭无泪,让旁观者目瞪口呆,并且让世界上半数以上的小说家跌破眼镜,自愧弗如。

那么,李隆基与杨玉环的这场不伦之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当李隆基一边痛感整座后宫“粉色如土”,一边又近乎荒淫地胡搞瞎搞的时候,是谁把杨玉环隆重推到他面前的呢?

答案其实不难猜到。

这个在公媳之间牵线搭桥的另类月老,就是玄宗最贴心的那个“老奴”——高力士。

【杨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

对于李隆基和杨玉环的这场不伦之恋,几乎所有官方正史都闪烁其词、语焉不详。无论是两《唐书》还是《通鉴》,在谈到是谁向玄宗推荐杨玉环的时候,都作“或奏”“或言”,而不说是谁。只有中唐人陈鸿所作的《长恨歌传》中,才记载了这么一句话:“诏高力士潜搜外宫,得弘农杨玄琰女于寿邸。”

那么,这个记载是否属实呢?向玄宗推荐杨玉环的人,到底是不是高力士呢?

首先,武惠妃死后,唐玄宗陷入了非常糟糕的精神状态中,这是所有史料共同记载的事实。面对这种状况,一贯善于替主子分忧的老奴高力士会怎么做呢?很显然,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帮玄宗物色一个新的意中人,以抚平玄宗的感情创伤。在高力士而言,这就叫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其次,玄宗是一个感情丰富而细腻的人。作为天子,他固然有权用泛滥的肉欲来麻醉自己,可作为一个多情的男人,他却不可能容忍“爱情”这一美妙事物在自己生命中的长期缺席。所以,越是在酒池肉林中浸泡得久,他对于真爱的渴望就会越加强烈。这时候,他必然会把寻找真爱的目光从后宫的高墙上投射出去,在更大的范围内猎艳选美。而这个选美的任务交给谁最合适呢?当然就是他最信任的高力士了。

有人说,高力士把儿媳推荐给公公的做法是在“找死”,那么我们不禁要问:这件事应该由谁来干,才不算是找死?我们知道,高力士是唐玄宗最贴心的人,那句“力士当上,我寝乃安”的感叹已经成为千古名言。终李隆基一生,他对高力士的信任从来没有改变过;而终高力士一生,他对李隆基的忠诚也从来没有动摇过。由此可见,假如连高力士都不敢“冒这个险”,那天下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人了。试问,外朝的文武百官敢吗?他们谁比高力士更了解玄宗,谁比高力士更有权插手玄宗的私生活?答案只能是两个字:没有。此外,后宫的三千佳丽会来牵这个线吗?她们会去找一个比她们出众百倍的人来独占天子恩宠吗?答案也是两个字:不会。那么剩下来的人,诸如儿女、宗室、外戚等等,就更不可能了。因为他们毕竟是玄宗的亲人,不要说他们不敢去做这种触犯人伦忌讳的事情,就算是他们敢,玄宗自己的脸面也挂不住。

所以说,恰恰是因为把儿媳推荐给公公的这种做法有些冒险和犯忌,恰恰是因为朝野上下、宫廷内外都没有人敢做,高力士才必须挺身而出。换言之,他所处的地位和扮演的角色,决定了他就是做这件事的不二人选。至于说高力士这么做是不是在“找死”,我认为有待商榷。因为有唐一代胡风很盛,虽然也有三纲五常的礼教约束,但是人伦大防毕竟比其他朝代松弛得多,没有那么多道德藩篱和伦理禁忌,所以前有太宗李世民纳弟媳为妃,后有高宗李治立庶母武媚为后,再后来才有玄宗李隆基纳儿媳为妃的这一出。也就是说,所有这些有悖伦常的现象,均可谓时代风气使然,不值得后人大惊小怪。因此,若说高力士把杨玉环推荐给玄宗多少有点冒险和犯忌,那是实情,可要说是在“找死”,未免就言过其实了。

或许高力士当时所做的工作只不过是创造机会让杨玉环来到玄宗身边,让他们来一次零距离接触,让杨玉环更好地展示自己的冠代姿色和绝世才艺。如果玄宗能因此重燃爱情火苗,那当然最好;要是不乐意,那就另外再挑。对高力士来讲,他只负责推荐,这个不行再换下一个,并不是要把杨玉环打扮成“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窈窕淑女塞给玄宗。

再者说,作为玄宗当年亲自选中的儿媳,玄宗当然很清楚杨玉环的长相,而且对她的美貌肯定印象深刻。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他当时毕竟是用挑儿媳的眼光来看杨玉环的,儿媳再怎么美,他当公公的人也只能抱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心态,欣赏欣赏罢了,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武惠妃死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任何一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玄宗首先关心的东西只能是——她能不能成为我的爱人?而绝不会是——她原本是谁的爱人?至于说最后如何把儿子的爱人巧妙地变成自己的爱人,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综上所述,这个在公媳之间牵线搭桥的另类月老,除了高力士,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十月,在高力士的精心安排下,杨玉环前往骊山(今陕西临潼县境内)的温泉宫(即华清宫)与玄宗李隆基相会。这一年,杨玉环二十二岁,李隆基五十六岁。

一场缠绵悱恻、千古传诵的爱情故事就此拉开序幕。

没有人知道杨玉环在这一刻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境。或许有几分愕然与惶恐,也有几分对过去生活的依恋,然而与此同时,肯定还有几分朦胧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生活的希冀。毕竟,能够得到皇帝的恩宠,是古代女子所能享有的最大的福分,是六宫粉黛、三千佳丽梦寐以求的事情。杨玉环虽然嫁入帝王家的时间不长,对争位夺宠的后宫斗争没什么概念,但她毕竟是一个“智算过人”的女人,仅凭直觉,她也能体会到此次“骊山相会”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就像四年前从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忽然变成寿王妃一样,此刻摆在她面前的,同样是一个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甚至比当初那个机会更加稀有难得,弥足珍贵!所以,无论此刻杨玉环心里有多少愕然与惶恐,也无论有多少对寿王割舍不下的情分,她都会把它们深深地掩藏在心底,然后毫无保留、不遗余力地向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展现出她那绝世无双、撼人心魄的女性魅力!

于是,就在这座云蒸霞蔚、温暖如春的华清宫中,年过半百的李隆基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杨玉环,爱上了当初由自己亲自选中的这个儿媳。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白居易《长恨歌》)〗

须臾花开,刹那雪乱。

那一瞬间,李隆基被一种暌违已久的激情撞击得头晕目眩。

他从来没有想到,他那早已枯萎的爱情之树,竟然还能在这个万物凋零的冬天里,重新绽放出一抹生机无限的新绿…

毫无疑问,就在这短短十几天的骊山相会中,玄宗李隆基已经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后半生,他无论如何都要与杨玉环长相厮守!

可是,杨玉环眼下的身份还是寿王妃,是自己的儿媳,要如何才能冠冕堂皇地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呢?

直接娶过来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想一个巧妙的办法。

办法很快就有了。

玄宗有先例可循。想当年,高宗李治在纳庶母武媚为妃之前,武媚不是也曾经到感业寺当了一段时间的尼姑吗?如今,玄宗正大力推崇道教,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杨玉环“出家”当女道士,先剥离她寿王妃的身份,然后再暗渡陈仓地将她纳入自己的后宫。

开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正月初二,是玄宗母亲窦太后的忌辰,玄宗借着为母亲追福的名义,以杨玉环“自愿”出家为由,颁下一道诏书,宣布:“寿王妃杨氏,素以端懿,作嫔藩国,虽居荣贵,每在精修。属太后忌辰,永怀追福,以兹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宏道之风,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全唐文》卷三五《度寿王妃为女道士敕》)

就这样,杨玉环身穿道袍,头戴黄冠,离开了寿王府,进入了玄宗为她在大明宫中特置的一座道观,成了一个女道士,道号“太真”。

在后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杨玉环一直以这个掩人耳目的身份和玄宗在一起。开元二十九年十一月,杨玉环随同玄宗再登骊山,在华清宫住了二十多天。当玄宗一行回到长安后,众人蓦然发现,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杨太真”已经脱下道袍,摘下黄冠,穿上了华美的曳地长裙,戴上了从前的金钗玉簪,然后和玄宗一起住进了兴庆宫。

至此,玄宗的暗渡陈仓之计大功告成。虽然杨玉环表面的身份仍然是女道士,但是在宫中,所有人都跟随玄宗称呼她为“娘子”,而杨玉环在宫中的地位和待遇也已形同皇后。

杨玉环有三个姐姐,据说“皆有才貌”,所以她得宠后,三个姐姐也来到长安,均获玄宗宠幸,分别被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四个姐妹“并承恩泽,出入宫掖,势倾天下”。(《旧唐书·杨贵妃传》)

天宝四年(公元745年)八月,杨玉环在当了五年名不正言不顺的“娘子”之后,终于被玄宗正式册立为贵妃。而在此之前,玄宗已经替寿王另选了一位姓韦的王妃。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杨贵妃与过去的“寿王妃”已经彻底割断了一切关联,而她与玄宗的爱情也终于结束了地下状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随着杨贵妃身份的确立,杨氏一门也随之飞黄腾达。父亲杨玄琰被追赠太尉、齐国公,母亲追封凉国夫人;叔父杨玄珪任光禄卿,兄杨銛任鸿胪卿,堂兄杨锜任侍御史,并娶武惠妃之女太华公主。

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的是,杨氏满门皆随杨贵妃鸡犬升天,偏偏当年收养她的叔父杨玄璬反而湮没不闻,似乎被人彻底遗忘了。

就算他人已亡故,也应该像杨玄琰那样被追封,怎么会被人忘得一干二净呢?

其实,并不是杨贵妃忘恩负义,而是她有难言之隐。

准确地说,这是她和玄宗共有的难言之隐。

因为玄宗当年把杨玉环立为寿王妃时,诏书上明白写着“尔河南府士曹参军杨玄璬长女”,亦即把杨玉环视为杨玄璬的女儿。如今杨玉环既然成了玄宗的贵妃,那她之前作为寿王妃的那段历史就必须被淡化,甚至是抹掉。所以,如果杨玄璬仍旧出现在推恩封赏的名单中,那无异于主动承认杨贵妃就是当年的寿王妃。试问,玄宗能这么做吗?

当然不能。

因此,杨玄璬就必须被遗忘!换言之,玄宗必须让世人相信——现在的这个杨贵妃只是杨玄琰之女,与从前的那个“杨玄璬长女”并不是同一个人。

即便这只是一种欲盖弥彰、自欺欺人的做法,但对唐玄宗和杨贵妃来说,却不能没有这样的一层遮羞布;对于广大不知宫闱内情的百姓而言,或许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障眼法。

从杨玉环被立为贵妃的这一年起,杨氏一族迅速成为大唐帝国最有权势、最为煊赫的家族。韩、虢、秦三夫人及杨銛、杨锜五家“每有请托”,天下各级官员无不将其视为圣旨,必倾尽全力办理,巴结奉承惟恐不及,故而诸杨府邸总是“四方赂遗,其门如市”。诸杨还在京城中竞相修建豪宅,“甲第洞开,僭拟宫掖,车马仆御,照耀京邑。”每建一宅,往往耗费千万,并且相互攀比,以奢侈为尚,如果发现别家宅第比自家的更豪华,当即把新宅推倒重建,“土木之工,不舍昼夜”。

每年冬天,玄宗必携杨贵妃行幸华清宫,而大宦官高力士必为杨贵妃牵马执鞭,韩、虢、秦三夫人和杨氏族人亦必随行。诸杨仪仗浩浩荡荡,每家一队,每队各穿不同颜色的衣服,相互映照,如同百花盛开,令山川一片锦绣;一路上前呼后拥、环佩叮当,据说队伍所过之处,珠翠玉簪、金银饰物竟然遗落满途、俯拾即是…

“开元以来,豪贵雄盛,无如杨氏之比也!”(《旧唐书·杨贵妃传》)

杨贵妃一人得宠而满门皆贵的事实,对当时重男轻女的价值观产生了很大的冲击,以至民间歌谣纷纷传唱:“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男不封侯女作妃,君今看女作门楣”。

然而,尽管唐玄宗对杨贵妃的专宠超过了普天下的任何一个女人,可偌大的后宫毕竟是一座千芳竞妍的大花园,玄宗有时候也难免会对一些较为出众的嫔妃产生好感。而杨贵妃虽然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但毕竟是一个女人,而女人天生就是善妒的动物,因此难免也会打翻醋坛子。仗着天子的深宠,杨贵妃一喝起醋来,劲头还挺大,“常因妒媚,有语侵上(玄宗)”。(唐·郑綮《开天传信记》)

史载,玄宗因此龙颜大怒,曾先后两次把杨贵妃遣出了宫。

第一次是在杨贵妃被册封的次年,玄宗命高力士把她送回了她兄长杨銛府中,相当于把她轰回了娘家。可早上刚刚把人赶走,玄宗下午就后悔了,但又碍于天子颜面,不愿开口把她接回来,于是就找借口大发脾气,“暴怒笞挞左右”。精明的高力士很清楚天子在想什么,便“伏奏请迎贵妃归院”。玄宗赶紧就坡下驴,当天夜里就命高力士把杨贵妃接回了宫中。杨贵妃回宫后“伏地谢罪”,而玄宗当然也是“欢然慰抚”,于是二人重归于好,并且“自是宠遇愈隆”。(《旧唐书·杨贵妃传》)

第二次是在天宝九年(公元750年),杨贵妃又因为吃醋被玄宗再度赶回了娘家。当时的著名酷吏吉温为了讨好杨贵妃,遂入宫启奏,故意正言反说:“妇人智识短浅,忤逆圣情,然而贵妃久承恩顾,就算要将她治罪,也应在宫中进行,何忍让她受辱于外?”玄宗闻言,马上命宦官前去给贵妃赐御膳。杨贵妃哭着对宫使说:“妾忤圣颜,罪当万死。衣服之外,皆圣恩所赐,无可遗留,然发肤是父母所有…”(《旧唐书·杨贵妃传》)话音未落便泣不成声,旋即剪下一缕秀发,让宫使带回。玄宗一见断发,顿时又惊又怜,慌忙命高力士把杨贵妃接了回来。

唐玄宗虽然贵为皇帝,而且此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论年纪完全当得起杨贵妃的父亲,可当他和杨贵妃一起沉醉在爱情中的时候,还是跟世上任何一对小夫妻没啥两样,床头打架床尾和,而且越吵感情越好,越闹恩爱越深。

换言之,这样的小打小闹纯属爱情游戏中不可或缺的助兴节目,不仅无伤大雅,而且适足以让双方更加珍惜这份“忘年”的情缘。

到头来,依旧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白居易《长恨歌》)

天宝年间,宫中专门为杨贵妃织造衣物的织锦和刺绣工匠就有七百人,为她雕刻溶造各种金属器物的工匠也有数百人。此外,扬州、益州、岭南等四方官吏也争相进贡各种奇珍异宝和“奇服秘玩”,从而博得天子和贵妃欢心,相继加官晋爵,擢居显位。

杨贵妃生于蜀地,喜欢吃荔枝,玄宗就命专人从岭南运来,沿途驿站备有专骑专使,一站一站接力,昼夜兼程,片刻不停,因而荔枝虽跨越数千里运送,抵达长安后却依然肉鲜味美。杜牧那首著名的《过华清宫》,写的就是飞骑千里送荔枝的故事:〖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自古以来,描写杨贵妃的诗歌可谓不胜枚举,但是描摹最为传神、最富有艺术感染力的诗作,还是要数李白的《清平调词》三首。

就在杨玉环以“娘子”身份入宫的不久后,李白也奉玄宗之召,意气风发地来到了长安。

此时恰值天宝元年,正是一个极盛时代刚刚拉开大幕的时刻。

就是在这个锦天绣地、歌舞升平的盛世舞台上,旷世才子李太白、千古帝王唐玄宗、绝代佳人杨玉环,这三个千年不遇的人物,将在同一盏聚光灯下,为世人联袂演绎一出千古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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