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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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承嗣一次次说他要入朝谢罪,其实都是放屁。

他非但不入朝,而且始终没有放弃扩张的野心。

大历十一年五月,汴宋(治所在汴州,今河南开封市)留后田神玉病卒,都虞侯李灵曜趁机发动兵变,杀了该镇的几个军政首脑,随即自立为留后,并北结田承嗣为援。而田承嗣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竟公然充当李灵曜的靠山。

代宗为了安抚李灵曜,就任命他为濮州(今山东鄄城县)刺史。可李灵曜却嫌官小,拒绝赴任。代宗无可奈何,只好承认他为汴宋留后。

李灵曜得逞后,更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随即效仿河北诸镇,一口气任命了境内八州的所有刺史和县令,致使朝廷任命的那些官员一夜之间全部下岗。代宗忍无可忍,遂征调五道兵马征讨李灵曜。田承嗣出兵援救,代宗再度削除田承嗣官爵,宣布对田、李二人一起讨伐。稍后,田承嗣和李灵曜分别被朝廷军所败。李灵曜逃亡,后被擒,押送京师斩首。田承嗣惶悚,赶紧又上表请罪,李正己又替他说话,代宗只好再一次就坡下驴,下诏复其官爵…

唐代宗李豫在位的十几年间,这一幕幕藩镇叛乱的闹剧就这样此起彼伏、循环上演,而李唐朝廷根本没有能力彻底解决藩镇问题,只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除了利用藩镇之间的矛盾使其相互制衡外,代宗李豫实在是别无良策。

朝廷对诸藩处处妥协、一再退让的结果,就是令其越发骄纵、日益坐大!

关于唐代宗大历末年的政局,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有一段准确的概述和评论:“平卢节度使李正己先有淄、青、齐、海、登、莱、沂、密、德、棣十州之地,及李灵曜之乱,诸道合兵攻之,所得之地,各为己有,正己又得曹、濮、徐、兗、郓五州…拥兵十万,雄据东方,邻籓皆畏之。是时田承嗣据魏、博、相、卫、洺、贝、澶七州,李宝臣据恒、易、赵、定、深、冀、沧七州,各拥众五万;梁崇义(山南东道节度使,治所在襄州,今湖北襄阳市)据襄、邓、均、房、复、郢六州,有众二万;相与根据蟠结,虽奉事朝廷而不用其法令,官爵、甲兵、租赋、刑杀皆自专之,上(代宗李豫)宽仁(实际上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一听其所为…以是虽在中国名藩臣,而实如蛮貊异域焉。”

名为藩臣,实如异域!

这就是大唐帝国在安史之乱后所面临的历史困境。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春,当心力交瘁的唐代宗李豫陪伴着内忧外患的大唐帝国步履蹒跚地走过十七度春秋后,一切显然都还没有好转的迹象。虽说在这年二月,朝廷的心腹之患田承嗣终于死了,但是代宗并不敢采取什么举措,只能听任其侄田悦自立为留后,随后任命田悦为节度使。三月,淮西都虞侯李希烈又发动兵变,驱逐了节度使李忠臣,迫使李忠臣单骑亡走京师。代宗无可奈何,仍复以李希烈为留后,不久又任其为节度使。

这年夏天,五十四岁的唐代宗李豫终于在无尽的烦忧和抑郁中一病不起了。

大历十四年五月二十一日。日暮时分。

长安大明宫紫辰内殿。

唐代宗李豫气息奄奄地躺在病榻上,看见夕阳的余晖正一点一滴从他的眼前褪去,同时看见一个未知的黑暗世界正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这天早上,自知大限已至的李豫颁布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道诏书——命太子李适监国。

李豫知道,这个年已三十八岁的长子已经完全有资格继承李唐王朝的社稷江山,但他始终心怀隐忧的是——李适有能力对付那些“名为藩臣,实如异域”的跋扈藩镇吗?李适有能力驾驭这辆险象环生、前程叵测的帝国马车吗?

夜幕徐徐降临,内殿一片静阒。几个宦官小心翼翼地点亮了殿内的火烛。他们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浮沉闪烁。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李豫蓦然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

那是李辅国的脸、程元振的脸、鱼朝恩的脸…

他们来了吗?

他们去了又来了吗?

李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李豫走了。

远处的世界依旧喧嚣,世上的人群依旧扰攘。

李豫走了,把骚动不安的尘世遗落在了身后,把一团乱麻的天下遗落在了身后,把无尽的流血、杀戮、阴谋、谎言、背叛、纷争,全部遗落在了身后…

第六章 德宗李适初政

【礼法之争的背后】

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五月二十三日,太子李适即皇帝位,是为德宗。

新天子登基,该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治理朝政,而是服丧。

在古代,服丧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按照儒家传下来的礼法,无论哪个人遭逢父母之丧,都要守孝三年,三年内不做官、不婚娶、不赴宴、不应考,学名叫“丁忧”。也就是说,不管你当再大的官,碰到爹娘死了,你也得老老实实回家去丁忧三年,除了吃饭睡觉看书写字之外,几乎啥事也不能干。

可是,这事要是搁在皇帝头上,就有点不太靠谱了。

道理很简单:宰相要是回家三年,别人还可以替他处理政务;皇帝要是三年不上朝,谁来替他君临天下?

为了解决这个不靠谱的问题,大概从汉文帝开始,就有了一个从权变通的办法,把皇帝的服丧时间从三年缩短为象征性的三十六天(代替三十六个月)。唐朝自高宗以后,都遵照这个办法执行,到了玄、肃二朝,更进一步缩短为二十七天。代宗临终之前,也在遗诏中表示,新君服丧二十七天,帝国各级官员则只需哀悼三天,“天下吏人,三日释服”。总之,大家意思意思就行了,三天后该干吗干吗去,别耽误了工作和学习,当然也别耽误了娱乐。

代宗这个遗诏显然是通情达理的,满朝文武极力拥护,都表示要坚决执行。

可是,偏偏有人对此提出了异议。他认为,所有官员都必须跟新君一样,服满二十七天,一天也不能少!

这个人就是宰相常衮。

常衮是代宗晚年颇为倚重的大臣,和当时的名臣杨绾同时入相,可杨绾没多久就病逝了,于是常衮就成了独秉朝政的首席宰相。

在常衮之前,当政的人是弄权宰相元载。众所周知,元载这家伙是出了名的腐败,不仅贪赃枉法、卖官鬻爵,而且总是变着法儿损公肥私。比如当时宰相上班,中午都是留在政事堂吃工作餐的,元载嫌饭菜不好,就公然向代宗提出,每天的工作餐都要由御膳房提供,吃的东西必须跟皇帝一样,而且每顿都要准备十个人的量。除此之外,还要求朝廷给宰相及公卿大臣们发放特别津贴——每年绸缎三千六百匹。代宗虽然心里不满,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随后,这两项待遇就形成了惯例。

常衮上台后,为了树立清正廉洁的形象,就主动向代宗提出:“朝廷发给宰相和大臣们的餐费已经足够了,应该让御膳房停止供应膳食。”代宗很高兴,马上就批准了。不久,常衮又建议废除特别津贴,结果一下子就犯了众怒。

要知道,朝中的大臣们虽然厌恶元载,但没有人会厌恶特别津贴。说白了,当初大伙没跟着元载吃肉,至少还能跟着混口汤喝,可如今你常衮一来,就让大伙勒紧腰带喝西北风,你凭什么呀?

此议遭到众人的强烈反对,常衮只好闭嘴,此事遂不了了之。

事后,公卿百官都在背后大骂常衮,说:“朝廷厚禄,所以养贤;不能,当辞位,不当辞禄。”(《资治通鉴》卷二二五)

朝廷高薪是为了养廉,你如果自认无能,对不起这份高薪,那就干脆辞职走人,何必自命清高地辞薪呢?

就这样,常衮一上台就把同僚们都给得罪了,史书对他的评价是:“性刚急,为政苛细,不合众心。”简言之就是不会做人。

可是,常衮真的不会做人吗?一个混了大半辈子官场、最后混到首席宰相的人,会连最起码的团结群众都不会吗?

其实,常衮之所以触犯众怒,不是因为他不会做人,而是因为他太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了,从而不自觉地损害了百官的利益。

换言之,常衮的毛病就是自命清高,却又流于虚伪和矫情。

代宗驾崩后,常衮的虚伪和矫情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按照礼制,满朝文武每天早晚都要到代宗灵前致哀。常衮或许是感怀于代宗的知遇之恩,或许是急于给新君李适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总之每天都在灵堂上哭得稀里哗啦,一副肝肠寸断、悲痛欲绝的样子,让大伙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一天,常衮照例在灵堂上哭得死去活来,甚至做晕厥倒地之状,随从慌忙跑上去搀扶。堂上的百官一看,不免都有些反胃。时任中书舍人的崔祐甫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常衮对众人说:“臣哭君前,却要人搀扶,天下可有此等礼仪?”

堂堂首席宰相竟然被一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当众揶揄,常衮的恼怒是可想而知的。但他还是顾及了自己的宰相之尊,强忍着没有发作。

同日,新君李适召集群臣开会,讨论各级官员服丧期限的问题,常衮抓住这个表现机会,一再强调:“先帝遗诏虽说‘天下吏人,三日释服’,但意思是指低级官吏,不是指朝廷百官。古时候每遇国丧,公卿大夫都要跟天子遵循相同的礼制,如今皇上须服丧二十七日,朝中群臣也当如此。”

百官闻言,心里都在问候常衮的祖宗,可表面上还是保持沉默,不想得罪这个首席宰相。唯独崔祐甫再次无视常衮的权威,冷笑着说:“先帝遗诏,并无朝臣和庶人之别。朝野中外,莫非天下,凡是替朝廷做事的,哪一个不是‘吏人’?所以百官皆应遵从遗诏,一律服丧三日。”

常衮开始咬文嚼字:“按照古人的释义,‘吏’即‘胥吏’的简称,专指官员自行任命的僚属,岂能与公卿百官相提并论?”

崔祐甫寸步不让:“《左传》中有一句话,叫‘委之三吏’,其中三吏即指三公。难道史书上常说的‘循吏’、‘良吏’,也是指‘胥吏’不成?”

常衮发现自己掉书袋比不过崔祐甫,赶紧转移方向:“礼法不外乎人情。当今公卿大臣,皆世受皇恩,若与寻常百姓同遵庶民黔首之礼,于心何忍,于理何安!”

崔祐甫再次发出冷笑:“常大人坚持这么说,将置先帝遗诏于何地?倘若天子旨意犹能随便改动,天下还有什么不能改的?”

常衮勃然作色,怒斥崔祐甫没有人臣之礼。崔祐甫毫不示弱,指责常衮肆意曲解遗诏。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新君李适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大为不悦,随即宣布会议解散。

常衮和崔祐甫如此撕破脸面、当众死磕,难道仅仅是单纯的礼法之争吗?

如果你这么看,那就把政治看得太简单了。

在中国古代的官场上,几乎每个朝代都会爆发程度不同的礼法之争,但明眼人都知道,其中十之八九都是权力之争。换句话说,所谓的祖宗礼法,往往只是政客们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

常衮和崔祐甫之争,当然也不会例外。

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常、崔二人的矛盾由来已久。

说到矛盾的起因,就不能不提唐朝宰相制度在安史之乱后的变迁。

玄宗时期,宰相班子主要由中书省的最高长官中书令、门下省的最高长官侍中以及一些挂有“同中书门下三品”衔的六部大臣构成;而在初唐时期作为当然宰相的尚书左、右仆射,此时基本上已被摒出宰相之列。从安史之乱起,为了适应急剧变化的形势,李唐朝廷开始把中书令、侍中这两个职衔拿来加授给一些功臣元勋,使得这两个宰相职位逐渐有了虚衔的性质。到了代宗大历二年(公元767年),李唐朝廷进一步将中书令和侍中升格为正二品(原为正三品),从此这两个职衔就彻底变成了虚衔。

相应地,原中书、门下两省的副职——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也由正四品升格为正三品,成为两省的最高长官。此后,唐朝的宰相通常就由中书侍郎和门下侍郎分别加“同平章事”衔来担任,其他的低阶官员(四品或五品)只要加“同平章事”衔,也可不问资历,直接拔擢进入宰相班子。

很显然,这样的变革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当时政治环境的需要。战争和叛乱此起彼伏,朝廷权威受到很大削弱,中枢政治的运作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按部就班了,因此必须形成一套灵活简便的新的宰相制度,以便皇帝能够在必要的时候破格提拔一些有能力的低阶官员,让他们进入帝国的权力核心。

现在,我们再回头来看看常衮和崔祐甫之争的起因。

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春,代宗除掉了弄权宰相元载;四月,杨绾以中书侍郎衔入相,常衮以门下侍郎衔入相;七月,杨绾突然病逝,随后中书侍郎一职便长期处于空缺状态。在此情况下,崔祐甫作为一名老资格的中书舍人(正五品上),便自然而然地接手了中书省的政务,无形中就成了中书省的实际长官,虽无其名,却有其权。

与此同时,常衮也取代杨绾成了首席宰相。在他看来,区区中书舍人崔祐甫是没有资格掌管中书省的,于是很快就接管了中书省的政务。

崔祐甫被打回了原形,当然是愤愤不平。

大历十三年(公元778年)六月,司空朱泚向代宗呈报了一则祥瑞,说他一个部属的家里竟然出现了猫鼠同窝的奇异景象——有一只母猫把一只小老鼠当成了自己下的崽,天天用乳汁无私地喂养小鼠。朱泚说,这真是开天辟地以来闻所未闻之事啊,若非皇帝圣德广大,岂能有如此猫鼠和谐之祥瑞!

常衮闻讯,立刻率领文武百官入朝恭贺。

满朝文武中,只有一个人发出了不和谐音。

这个人当然就是崔祐甫。

他当着常衮和百官的面说:“万物若违背自然,即为妖孽。猫抓老鼠是天职,如今却为老鼠哺乳,这难道不是妖孽吗?有什么值得庆贺的?朝廷应该做的事,是借此反省,看监察部门是否放纵了贪官污吏,看边防部队是否尽到了御敌的职责,这才是顺应天意的做法。”

代宗听说后,马上接受了崔祐甫的批评,并对他表示了嘉许和赞赏。崔祐甫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让常衮难堪。常衮表面上没说什么,几天后就给崔祐甫安排了一项新的工作,让他去分管吏部的选官事宜。

如果常衮是真的让崔祐甫“分知吏部选事”,那崔祐甫倒也没什么话好说,毕竟吏部是个至关重要的权力部门,分管官员的选拔工作更是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差。可问题在于——常衮不可能把选拔官员的权力真正交给崔祐甫。

后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证明了这一点:崔祐甫借调到吏部后,每次认认真真选报上去的候补官员,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被常衮毙了。

什么理由呢?

不需要理由。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理由的话,那也很简单——你得罪领导了!

得罪领导是一件挺让人郁闷的事,但是崔祐甫并不郁闷。

因为他相信:风水是轮流转的,宰相是轮流做的,不得人心的领导迟早也是要下台的!

而常衮就是一个典型的不得人心的领导。崔祐甫知道,自己的群众基础比常衮坚实得多。仅此一点,他就具备了跟常衮博弈的资本。

所以,当常衮在服丧问题上再次把自己推到百官的对立面时,崔祐甫便意识到反击的机会来了,于是才会在百官敢怒不敢言的时候挺身而出,公开和常衮叫板。

说白了,常衮拿服丧问题大作文章,目的无非是为了讨好新君李适;而崔祐甫敢于公然和宰相叫板,也无非是想借此赢得百官的同情和支持,为自己积累更高的声望,以便有朝一日彻底扳倒常衮。

面对崔祐甫的挑战,常衮当然不会无动于衷,更不会坐以待毙。

跟崔祐甫撕破脸的第二天,常衮就上疏弹劾,声称崔祐甫“率情变礼,轻议国典”,要求德宗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贬为潮州(今广东潮州市)刺史。

为了增强说服力,常衮还把另外两个宰相的名字也署了上去,以表明此次弹劾是宰相班子集体讨论的结果,并不是他一个人在发泄私愤。

被常衮代表的这两个人,一个就是四朝元老郭子仪,时任司徒、中书令,另一个是原幽州节度使朱泚,于大历九年主动入朝,被任命为司空、同平章事。他们虽然挂着宰相的头衔,实际上并不参与朝政,几乎从不到政事堂上班,而常衮则一向“独居政事堂”,大小政务都是一个人说了算,所以这次弹劾崔祐甫,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把郭、朱二人给代表了。

对于此次礼法之争的实质,德宗李适其实是心知肚明的。他知道,常衮和崔祐甫为服丧问题而争执是假,因积怨甚深而借题发挥是真。从根本上来说,这场关于服丧期限的争吵其实是相当无聊的事情。在内心深处,德宗还是比较倾向崔祐甫的。因为若无常衮的矫情,也就不会有崔祐甫的异议和这场无谓的争吵。

然而,面对三个宰相联名弹劾的奏疏,德宗即便倾向崔祐甫也没有用。新君即位,通常都不希望和宰相班子意见不合,如今既然三个宰相都署名了,不处理崔祐甫显然说不过去。但是,把崔祐甫贬到潮州的处罚又未免太重了。思虑再三后,德宗只好采取一个折衷的办法——把崔祐甫贬出朝廷,但不是贬到山高皇帝远的潮州,而是贬为河南少尹。

本来,这场无聊的礼法之争到此就该画上句号了,而常衮也已经毫无悬念地在这场争斗中胜出。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更让常衮本人目瞪口呆。

不,是让常衮追悔莫及,欲哭无泪!

事情是因为那两个“被代表”的宰相而发生逆转的。

崔祐甫的贬谪令下达后,郭子仪和朱泚立刻入宫向德宗求情,称崔祐甫无罪,不应被贬。德宗满脸困惑,说:“二位贤卿不是刚刚上疏弹劾他吗,为何又出尔反尔?”

郭子仪和朱泚对视一眼,很无辜地说:常衮所上的那道奏疏压根没让他们看过。

此言一出,德宗李适大为震骇。

怎么回事?常衮竟然未征得其他宰相的同意,就擅自代其署名弹劾大臣?

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这是宰相专权、欺君罔上啊!

如果说新君即位之初,比较忌讳的事情是和宰相班子意见不合,那么最忌讳的事情,恐怕就是被一个专权揽政的宰相蒙蔽和架空了。

大历十四年闰五月初五,德宗李适断然下诏,把首席宰相常衮贬为潮州刺史,同时擢升崔祐甫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诏书一下达,不啻于在满朝文武中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百官虽然大为讶异,但却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拍手称快。

因为常衮的虚伪和矫情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相比之下,既理性又务实的崔祐甫就要比他可爱多了。

此时,被贬出京师的崔祐甫刚刚走到昭应(今陕西临潼县),传诏使者就快马加鞭地从后面追上了他。

跪地听宣的那一刻,崔祐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因为他一贯坚信——风水是轮流转的,宰相是轮流做的,不得人心的领导也总有一天会下台的!

现在,风水终于转到我家来了。

常衮,你认栽吧!

常衮万万没料到自己的结局会这么凄惨。

他本以为潮州是他给崔祐甫安排的归宿,没想到却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坟墓。

这真是一个令人欲哭无泪的黑色幽默。

常衮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更不知道新君李适为何如此决绝。他只能在无边的痛苦和失落中想起古人常说的一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

作为代宗时代独秉朝政的首席宰相,常衮与新君李适之间势必存在着一种天然的紧张关系,因为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容许朝政大权过多地集中在某个大臣的手上!

所以,就算常衮不在此次礼法之争中落马,迟早也会因其他事情而下台。

从这个意义上说,常衮其实是应该感到庆幸的,因为早些走还可以保住一条老命,晚了很可能就什么都保不住了…

大历十四年这个阳光灿烂的夏天,当常衮黯然神伤地走上那条山高水远的贬谪之路时,德宗李适正踌躇满志地等待着崔祐甫的归来。

此刻的李适,已经在心里勾画了一幅重振朝纲、中兴李唐的宏伟蓝图,只等一个务实能干的宰相来到他的身边,帮他把这个美妙的理想一步步变成现实。

【李适:闪亮登场的新帝】

新君李适丧服未除,就毅然决然地拿掉了前朝的首席宰相,换上了一个区区五品的中书舍人,如此强悍的举动,不得不令满朝文武感到吃惊,也不能不让人感到眼前一亮。

而李适接下来的一系列举措,更是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股令人眼花缭乱的“新政”旋风。

——闰五月中旬,李适颁布诏书,宣布今后不再随便接受四方上贡的各种物品,同时撤除了由玄宗创立的皇家艺术中心(梨园),遣散乐工三百多名。

——闰五月十七日,一个不识时务的地方刺史献上一幅《庆云图》,以祥瑞之名谄媚朝廷、粉饰太平,李适对此深恶痛绝,下诏宣布:“朕以为,只有选贤举能、拔擢忠良才是真正的祥瑞,至于像庆云、灵芝、珍禽、奇兽、怪草、异木之类的东西,又有哪一样对百姓有益呢?朕在此昭告天下,从今往后,一律不得进献祥瑞。”

——数日后,李适又命人把宫内豢养的大象、豹子、斗鸡、猎犬等动物全部放逐,同时遣散了数百名宫女。

——六月初,李适下诏:“天下百姓,凡有冤屈诉状而地方政府拒绝受理者,可直接进京,向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告状;此外,若地方政府受理诉状,但百姓认为审理不公、对判决不服者,也可直接到三法司敲‘登闻鼓’,上诉申冤。”此诏一下,四方百姓欢呼雀跃,每天到京师击鼓鸣冤者络绎不绝。

——六月中旬的一天,奉命出使淮西的宦官邵光超刚刚回朝,就被天子李适下令杖打六十,即日流放边疆。此事极为突然,但明眼人却不难知晓个中原委:邵光超出使淮宁时,“按惯例”接受了淮宁节度使李希烈的重贿,计有绸缎七百匹、上等茶叶二百斤,还有数量不等的奴仆、马匹等。天子这回拿邵光超开刀,摆明了就是要杀鸡儆猴,一举破除“宦官出差必收贿赂”的这个惯例。邵光超出事后,刚刚出使各地满载而归的宦官们得知消息,赶紧把收受的各种贵重物品全部扔掉,一个个空着双手回到了长安。此后的好些年里,凡是奉命出使地方的宦官,再也没人敢收受当地官员的贿赂。

——这一年七月五日,朝廷突然派出了一支工程部队,强行拆毁了大贪官元载等人名下的一批豪宅。很快人们便得知,这是新天子李适直接下达的命令。当时,四方百姓在连年战乱中流离失所,而朝中大臣、各地将帅、当权宦官,却竭尽人、财、物力,竞相修建豪宅,而且一座比一座豪华壮丽,一座比一座奢侈靡费。老百姓对权贵阶层的这种奢靡之风极度痛恨,纷纷咒其为“土木妖”。而德宗李适早在当太子的时候就对这种社会现象颇为不满,所以才有了这次铲平豪宅的举动。当那些象征着权贵利益的“土木妖”纷纷倒下之时,京师的百姓们顿时欢声雷动…

就这样,在即位之初的短短几个月里,德宗李适就用雷厉风行的手段革除了种种弊政,树立了全新的政风,同时向帝国臣民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我李适绝对有信心、也有能力重振朝纲,中兴社稷!

作为一个盛年即位的天子,德宗李适的上述举措已经足以体现他锐意进取、矢志中兴的勇气和信念。但是,要想把前几任天子留下的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光有勇气和信念肯定是不够的,还必须具备足够的胆识、谋略和政治手腕。

那么,李适具备这些素质吗?

从下面这三件事中,我们不难得出判断。

第一件事:李适巧妙地削弱了“四朝元老”郭子仪的权力。

众所周知,郭子仪是大唐帝国首屈一指的功臣,历仕玄、肃、代、德四朝,战功卓著,勋业彪炳。历任天子为了奖赏他,不断给他加官晋爵。到了德宗即位的时候,郭子仪兼任的职务已经多得数不清了。

在此,我们不妨罗列一张郭子仪的职务清单:司徒、中书令、河中尹、灵州大都督、单于大都护、镇北大都护、关内副元帅、河东副元帅、朔方节度使、关内支度使、盐池使、六城水运大使以及押蕃部、营田使、河阳道观察使等等。

不难想象,对于这样一个功高权重、身兼十数职的帝国元勋,任何一个皇帝必然都会对其生出畏惧和猜疑之心。虽然郭子仪对李唐朝廷忠心耿耿,而且生性谨慎,做人非常低调(否则恐怕早就因功高震主而被兔死狗烹了),但是当初的代宗皇帝还是很不放心,多次想削弱他的权力,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所以才一直没有动手。

眼下,如何“摆平”郭子仪就成了德宗李适不得不面对的一道政治难题。

这个事情的难度在于:虽然郭子仪本人比较厚道,但他麾下那帮将领却没有一个是吃素的,万一事情做得不漂亮,把那帮将领惹毛了,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要解决这道难题,必须有一个巧妙的办法。

经过一番审慎而周密的考虑,李适终于找到了一个既简单又安全的办法。

一个字——分。

也就是说,必须把郭子仪手中的权力“分解”开来,再“分配”到他麾下的几个主要将领头上。如此一来,朝廷便能收一石三鸟之效:既削弱了郭子仪的权力,又安抚了那些骄兵悍将,还能让那几个主要将领从此对德宗感恩戴德。

大历十四年闰五月十五日,德宗李适下诏,尊郭子仪为“尚父”,加授太尉,保留中书令,其余兼职全部免除;同时,将郭子仪原来担任的主要军职,分别授予他麾下的三个主要将领——李怀光、常谦光、浑瑊。至此,这个困扰了代宗许多年的问题,终于在德宗手上得到了妥善的解决。

第二件事:李适成功挫败了一起政变阴谋。

这起阴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它不大,是因为牵涉面不是很广;说它不小,是因为它事关“废立”,直接威胁到了李适的皇权。

阴谋的策划者有两个:一个是兵部侍郎黎幹,一个是高阶宦官(特进,正二品)刘忠翼。据称,黎幹为人“狡险谀佞”,而刘忠翼则是“恃宠贪纵”,两个人沆瀣一气,内外勾结,很早就企图干预代宗“立后”和“立储”的大政。

若干年前,德宗李适尚未被立为太子,别有用心的黎幹和刘忠翼就极力劝说代宗,让他立独孤贵妃为皇后,再立独孤氏的儿子韩王李迥为太子。但是代宗没有受他们的蛊惑,而是册立了长子雍王李适。

李适即位后,黎幹和刘忠翼惟恐遭到报复,遂惶惶不可终日。当时长安坊间纷纷传言,说黎、刘二人日夜密谋,企图发动政变。李适当然不会掉以轻心,便派人暗中监视二人的一举一动。

大历十四年闰五月的一个黄昏,黎幹又乘坐一顶小轿悄悄进入刘忠翼的府邸,与他密谈多时,至当天深夜才离去。德宗李适得到密报后,立刻采取行动,命有关部门将黎幹和刘忠翼逮捕。经过审讯,黎、刘二人对自己的政变阴谋供认不讳。李适大怒,当即开除二人的官籍,并终身流放边地。

闰五月二十七日,黎幹和刘忠翼刚刚走到蓝田(今陕西蓝田县),李适就命人追上了他们,宣诏将二人赐死。

第三件事:李适不动声色地从宦官手中夺回了禁军兵权。

肃、代之际,大唐帝国有两大乱象最为引人注目,一个是藩镇叛乱,还有一个就是宦官擅权。这两大乱象是相辅相成的。正是由于此起彼伏的藩镇叛乱让李唐天子对武将逐渐丧失了信任,才不得不把禁军兵权交给宦官,没想到却因此导致了宦官的恃宠擅权;而宦官掌握宫禁大权后,为了巩固权位,又回过头来勾结各地藩镇,致使那些跋扈藩镇越发骄纵难制。

代宗一朝,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三个权宦先后掌控禁军,又因恃宠擅权而先后被代宗除掉。但是,代宗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禁军兵权的归属问题,所以总是治标而不治本——往往是旧一代的权宦刚刚倒下,新一代的权宦便又强势崛起。

总之,宦官虽然走马灯似地换,但宦官擅权的问题却始终如故。

李适即位时,面对的当权宦官是王驾鹤。此人继鱼朝恩之后崛起,时任神策都知兵马使、左领军大将军,“典禁兵十余年,权行中外”。(《资治通鉴》卷二二五)

对于阴魂不散的宦官擅权问题,李适自然也是深以为忧。同时他也很清楚,代宗之所以无法彻底解决宦官问题,是因为他始终不敢把禁军交给武将。

可是,为什么要非此即彼呢?

既然宦官和武将都不可信任,为什么不变通一下,索性把禁军交给文臣呢?

在李适看来,要彻底解决宦官擅权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禁军交给文臣!

为此,李适一上台,就开始在文官中寻找合适的人选。

最后,他锁定了司农卿白秀珪。

严格来讲,白秀珪并不是文人,而是“胥吏”出身。他早年在李光弼帐下担任幕僚,做事细心勤勉,并且颇有心计。李光弼对他非常信任,将其引为心腹,时常让他参决军政大事。

这样一个人,其实最符合李适的用人标准:首先,他熟悉军旅事务,又没有一般武将桀骜不驯、骄横霸道的习气;其次,他性格沉稳,做事老练,却又没有一般文人纸上谈兵、不切实际的毛病。所以在李适看来,此人绝对是接管禁军的不二人选!

大历十四年六月中旬,德宗秘密召见白秀珪,表示了对他的赏识和器重,并明确告诉他:朕准备解除王驾鹤的兵权,然后把禁军交给你。白秀珪受宠若惊,当即发誓,愿为朝廷鞠躬尽瘁,为天子赴汤蹈火!

李适很满意,随即赐给他一个新名字:志贞。

禁军兵权的归属问题就这么解决了,但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让白志贞顺利接管禁军?

李适找来宰相崔祐甫商议。崔祐甫略一思索,然后附在天子耳边说了一句话。李适微微颔首,一个笑容在他脸上缓缓绽开。

数日后,崔祐甫通知王驾鹤,说有要事与他相商。听到宰相传召,王驾鹤不敢怠慢,赶紧前往政事堂。崔祐甫热情而亲切地接待了他。宾主双方落座后,免不了一番寒暄。但是,让王驾鹤满腹狐疑又百思不解的是——这一天的寒暄也太长了。

崔祐甫一直东拉西扯,七讲八讲,却始终不提正事。王驾鹤耐着性子陪聊,感觉如坐针毡,却又不便开口告辞。

此刻的王驾鹤当然不会知道,正当他坐在政事堂里听崔祐甫海侃神吹的同时,白志贞已经揣着天子的任命状,以神策军使兼御史大夫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神策军的军营。

等到王驾鹤走出政事堂,他的职务已经变成了东都园苑使。

所谓东都园苑使,就是到东都洛阳去看管皇家园林,一个很适合养老的清闲职务。

毫不夸张地说,唐德宗李适在历史舞台上刚一亮相,就出人意料地博得了个满堂彩。

在见识了新君李适施展的一系列雷霆手段后,朝野上下对他的执政能力顿时充满了信心,纷纷对他寄予厚望——“天下以为太平之治,庶几可望焉。”

尤其是当时的藩镇,对这个闪亮登场的新帝更是满怀忌惮、敬畏不已。反应最强烈的当属淄青镇。据说那里的将士曾经把兵器丢弃于地,相互感叹道:“明主出矣,吾属犹反乎!”(《资治通鉴》卷二二五)

明君出现了,咱们还能再造反吗?

更有甚者,大历十四年六月,“畏上威名”的淄青节度使李正己还主动上表,愿意向朝廷献钱三十万缗。

收,还是不收?

这是一个问题。

三十万缗不是个小数目,德宗李适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收吧,毕竟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日后不免有受其要挟的危险;不收吧,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推辞,如果硬拒,势必激起藩镇的不满。

就在德宗吃不准要怎么接招的时候,宰相崔祐甫发话了:“不能收,绝对不能收!”

德宗无奈:“朕也认为不能收,可又该如何推辞呢?”

崔祐甫笑了:“很简单,借花献佛。”

德宗迷惑不解,问他此言何意。

崔祐甫正色道:“请陛下派遣使者前去慰劳淄青将士,就用李正己给的钱赏赐他们。如此一来,既能让淄青将士对朝廷和陛下感恩戴德,又能让四方藩镇知道——朝廷是绝不会看重金钱的。”

德宗龙颜大悦,当即依言而行。

当朝廷使者来到淄青,把李正己的三十万缗分发给将士们的时候,淄青将士顿时欣喜若狂。他们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对着长安方向三拜九叩,不停地山呼万岁…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李正己傻眼了。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对于朝廷此举,李正己还是不得不佩服。

只不过让他感到困惑的是:按说这世界上没人不喜欢钱,可如今的天子和朝廷,却为何能够如此洒脱,拿钱不当回事呢?

其实,德宗并不是不喜欢钱,他只是不喜欢那些拿着烫手的钱而已。如果是来路正当的钱,比如朝廷每年从地方收缴上来的赋税,德宗绝对是喜欢的,而且多多益善。

为了让朝廷的腰包鼓起来,以便将来更有底气拒绝藩镇的收买,德宗决定找一个善于理财的人来当宰相。

大历十四年八月,在崔祐甫的大力推荐下,一个数年前遭到贬谪的大臣被德宗召回了长安,并随即被任命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这个从道州司马任上直接入阁拜相的人,就是中唐时期著名的财政大臣——杨炎。

【两税法:危机与拯救】

据说杨炎这个人有三大优点:一,长得帅;二,文章写得漂亮;三,擅长理财。所以史书毫不吝惜对他的赞美之辞:“美须眉,风骨峻峙,文藻雄丽”,“有风仪,博以文学,早负时称”,“救时之弊,颇有嘉声”。(《旧唐书·杨炎传》)

代宗时代,杨炎凭借前两个优点赢得了当权宰相元载的赏识,颇受重用,可惜元载垮台后,杨炎就被贬到了山高皇帝远的道州(今湖南道县)。直到德宗即位,他的人生才突然跃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同时,他的第三个优点也才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

杨炎一入相,首先解决的是皇帝的“小金库”问题。

在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有自己的小金库,主要用以宫廷和皇室的一些额外花销。一般情况下,小金库的钱是有限的,皇帝大人也得掰着指头过日子,稍不留神,大手大脚一下,皇帝也不免变成“月光族”。所以,大多数皇帝都会想方设法扩大小金库的收入。如果皇帝贤明的话,这方面往往还比较节制,要是碰上昏庸奢侈的败家皇帝,那朝廷的国库就遭殃了——小金库花光就从国库掏,反正天下都是朕的,朕爱怎么掏就怎么掏,想掏多少掏多少,谁也管不着!

有唐一朝,朝廷的国库名为“左藏”,宫内的小金库名为“大盈”。开国伊始,李唐朝廷就订立了一套制度,对国库实行非常严格的监管。每年春夏秋冬四季,负责管理左藏的库藏部(太府寺)都会对各地上缴的金帛分批点验,然后悉数登记入库,同时还要由审计署(比部)负责监督,实地查对,以防出现贪污现象。因此,在安史之乱前的一百多年里,左藏库和大盈库泾渭分明,一般不会出现皇帝乱掏乱摸的现象。

然而,到了肃、代之际,一切就全都乱套了。

问题首先出在朝中那些居功自傲、骄横跋扈的武将身上。这些人自恃对国家有功,加之手中握有重兵,于是就把左藏库当成了他们家的提款机,隔三差五就来提上一笔,连收条都不带打。

面对这些肆无忌惮的军阀,管理国库的官吏们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当时的全国财政总监(度支使)第五琦就为此大伤脑筋,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左藏库里的金帛全都搬进了宫中的大盈库,交给宦官去管理。如此一来,军阀的魔爪固然是鞭长莫及了,但不幸的是,国家财富转眼又落进了宦官的腰包。在肃、代两朝的二十余年间,有权力染指大盈库的宦官前后多达三百余人。不管是库藏部还是审计署,没有人知道这三百多个宦官究竟从国库搬走了多少金帛,也不知道国家每年的财政收入到底是多少。

除了穷凶极恶的军阀和监守自盗的宦官外,还有一支无形的手也时常在内库中进进出出,而且比前二者更为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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