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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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西统领申、光、蔡三州,府治蔡州,地盘虽不大,但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倚荆楚之雄,走陈、许之道,山川险塞,田野平舒,战守有资,耕屯足恃。往西北推进,一日之内就能逼近东都洛阳,往东北一旦控制汴州,就能切断运河交通,威胁帝国的漕运,唐朝廷深为头疼,不得不往淮西四周囤积重兵,常以数十万大军防遏。

  宪宗平定西川刘辟后,本欲立即对淮西用兵,将腹心之地的大患首先拔出,但后来成德战事先起,淮西一事反倒耽搁了下来。吴少阳之子吴元济早知皇帝有心平定淮西,若是公然自任留后,必然会像上次成德一样引来朝廷大军讨伐,因而有意隐瞒父丧,只说父亲病重,由他暂领淮西军务。

  当时淮西判官杨元卿在长安奏事,宰相李吉甫召他入中书省政事堂,晓以君臣大义,杨元卿便尽以淮西虚实告知。李吉甫立即上书皇帝,请求讨伐淮西。因淮西与河朔不同,四邻均是朝廷直接控制的藩镇,孤立一地,只要下定决心,定能图取。

  偏巧李吉甫在这个时候病逝,宪宗便听从另一宰相张弘靖的建议,先派工部员外郎李君何赴淮西为吴少阳吊丧,吴元济下令紧闭城门,不但不放李君何进来,还在城头当面杀死淮西判官杨元卿之妻及四个儿子,拿五人鲜血染涂箭靶射堋。李君何回朝据实禀告,宪宗遂决意出兵征讨。

  转眼过了新年,朝廷大军未发,吴元济派兵四出,杀人放火,劫掠州县,小队精锐骑兵甚至闯入河南府境内,一路侵掠至东都洛阳。幸被东都留守吕元膺和洛阳县令侯彝发兵打败。宪宗闻报大怒,特下制书削夺吴元济官爵,命招抚使严绶率十六道兵马进讨。只是朝廷军令不严,再次上演了之前官军征讨成德的僵局面,屡战屡败。

  吴元济之父吴少阳未发迹前曾经是魏博军将,历来听命于魏博田氏,宪宗遂下令魏博出军,魏博节度使田兴派长子田布率领三千兵马前去增援严绶。魏博骁骑名闻天下,吴元济深为惊恐,急忙派使者向成德王承宗和平卢李师道求救,二人遂上表请求赦免吴元济,这二人也是朝廷心腹大患,宪宗怎肯听从。李师道遂表示支持朝廷,派二千人南下,声称要跟魏博一样,前去帮助官军讨伐吴元济。

  自淮西公然与朝廷对抗以来,首当其冲的河南府一直处于高度紧张戒备状态。

  元和十年四月底,洛阳县令侯彝带了一批差役、弓手巡视全城,到洛水河边时,正遇到五名穿着孝服的大汉护着一具灵车过新中桥。侯彝远远一望就起了疑心,暗道:“这些人的葬礼似有不妥,若是预备远葬,过分排场了,若说近葬,又未免太俭省了。”便带人疾步追赶过去。

  那五人见侯彝一行过来,神色开始紧张起来,一人更是低下了头。侯彝心中有数,也不露声色,上前问道:“你们这是要出安喜门下葬么?”领头的大汉道:“是啊。”

  侯彝道:“棺中所躺是你们何人?”那大汉道:“小人们的父亲。”侯彝道:“原来你们五个是亲兄弟?”大汉道:“是。”神情呆板,始终不肯多说一句话。侯彝点点头,道:“你们这就去吧,别耽误了事。”五人如释重负,忙一齐推着灵车上桥。

  新中桥位于中桥东面,是武则天执政时宰相李昭德统领新修的石拱桥,南对外郭城长夏门,北近漕渠。当年安史之乱,常山太守颜杲卿拼死反抗安禄山,结果城破被擒送洛阳,因不肯投降,全家三十多人均被绑在桥上柱子上一刀一刀肢解处死。

  这座桥虽有上坡,却因为桥长三百步,坡度还不算特别陡峭,五人却推得十分吃力。侯彝一旁观看,疑虑更深:照理一副棺材加一个人并没多大分量,又放在车上,可这几个壮汉却如此吃力,棺材里面装的肯定有别的什么东西。他向差役使了个眼色,几名差役会意,上前道:“我们哥几个来帮你们一把。”抢上前将在后面顶住灵车推手的两名大汉拉开。众人“哎哟”一声,那灵车骨碌骨碌往后就滑,余下三名大汉扯也扯不住,灵车滚下斜桥,正撞在一块突出青石板上,车子一顿一抖,棺材登时飞出,一头裁下,挡在车子前面,又连棺材带车子滑了一段才停下来,棺材盖板也被掀至一边。

  侯彝假意骂道:“你们是怎么帮忙的,这可对不住了。”上前一看,棺内并无死人,而是整整一棺兵器。转头一看,那五人正要过桥逃走,大喝道:“拿下了!”差役急忙冲上前拿人,那些大汉手无兵刃,四人束手就擒,一人逃到对岸桥头时被弓手射死。

  差役将四人捆缚停当,押到侯彝面前跪成一排。侯彝指着棺材的兵刃问道:“你们要拿这些兵器做什么?”四人均是默不作声。侯彝一指适才答话的领头大汉,命道:“将他砍了,斩下首级来。”

  那大汉破口大骂,却被差役背后一刀砍在后颈上,鲜血四溅。他向前仆倒在地,抽搐了几下死去。差役也不是专职的刽子手,又上前补砍了好几刀,才将首级斩下来,摆在余下的三名大汉面前。

  侯彝又指着适才那一见他就低下头的大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颤声道:“杨……杨进。”侯彝道:“是淮西吴元济派你们来的么?”杨进脸有惧色,却只是犹豫着望着身边同伴。

  侯彝道:“来人,将中间这人砍了。”中间大汉惊道:“你明明问的是杨进……”却被差役自后一刀砍倒,如法炮制割下首级摆在前面。

  侯彝厉声问道:“是不是淮西吴元济派你们来的?”杨进不及回答,唯一剩下的同伴已经抢着答道:“是,是蔡帅派我们来的。”侯彝便指着杨进道:“将他也砍了。”杨进面如土色,连连捣蒜磕头道:“小人愿说,是郓帅派我们来的,不是淮西节度使。”他同伴怒道:“杨进你……”一语未毕,已被差役一刀砍倒在地。

  侯彝叫过一名差役,低声吩咐几句,那差役飞一般地奔过桥头去了。

  侯彝问道:“当真是平卢节度使李师道派你们来的么?”杨进见他瞬间号令下属连杀三人,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一阵发冷,忙道:“是。郓帅说要救淮西,最好是扰乱朝廷后方。我们一批人奉命来洛阳,计划焚毁东都宫阙,好让官军撤离淮西前线,回师相救。”

  侯彝道:“你们一批人?还有其他人么?”杨进道:“郓帅一共派了三批人出来,小的一批来洛阳,一批去了长安,还有一批去了河阴。”

  河阴有转运院,囤积了大批布帛钱粮,均是上年江淮租赋,宪宗特命不转运两都留在河阴,好方便供给淮西前线诸军。侯彝一听李师道派人去河阴,当即明白他们是要焚毁河阴粮储,忙命人速去禀告东都留守吕元膺,发出飞骑驰赴河阴示警。

  侯彝问道:“到长安的那批人也是要去烧杀抢掠、扰乱腹心么?”杨进道:“那倒不是,带队去长安的可是圆净上人……”

  侯彝吃了一惊,空空儿之前曾提过这个圆净,正是第五郡惨死的始作俑者,忙问道:“圆净是名年纪极老的僧人么?”杨进点头道:“已经有八十余岁了,可还是身手敏捷,一般人靠近不了他身边三步,三任郓帅均视他为心腹。”

  侯彝问道:“圆净去京师做什么?”杨进道:“听说是要去寻一件宝物玉龙子。”

  侯彝闻言不敢怠慢,忙命差役押了杨进和棺木回去县廨,自己率弓手朝平卢东都进奏院赶来。洛阳守将蒋良已得侯彝手下通报,正发兵要去包围进奏院,两队合作一路,赶去城北敦厚坊。洛阳也跟长安一样实行坊区封闭管理,只是洛阳水系纵横,多条河流穿城而过,地形更为复杂。

  还没有到敦厚坊坊门,远远就听见有刀剑相击,铿锵作响。侯彝知道定然是平卢东都进奏院出了变故,忙请蒋良率轻骑先行赶去弹压。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平卢东都进奏官訾嘉珍不知道如何得知风声已经走漏,率领进奏院中近千名兵士闯出坊门,强力夺取仓城马匹、武器,再杀死徽安门数十名卫士,逃出洛阳,往嵩山方向去了。蒋良生怕城中有变,不敢出城追击,只命封闭城门,大索平卢余党。

  东都留守吕元膺得知消息后赶来洛阳县廨,侯彝禀明情况,又说多少知道一些玉龙子的事情,主动请命押送杨进进京。吕元膺遂写好奏表,以八百里急件发出,命侯彝立即押运囚车启程。

  侯彝不敢延误,匆匆回家跟妻子儿女交代了一声,点了五十名兵士,将杨进锁入囚车即刻出发。刚到城门,便见数名兵士正在捆缚一名彪形大汉。侯彝见那汉子极是眼熟,分明是已有多年不见的刘叉,忙上前喝住兵士,命人解开绑索,问道:“刘郎,你不是在长安韩愈韩夫子门下么?”

  原来刘叉当年在西川被刘辟伏兵擒住后立即捆送到南方。他本受了箭伤,因性情执拗倔强,动辄怒骂不执,一路没少吃押送兵士的拳打脚踢,伤势更重。押送兵士到达目的地后只将他随意扔在道旁,他昏厥中为正奉召入京为官的韩愈所救,韩愈之前贬官正是因为上书揭露前京兆尹李实罪恶,极赞赏刘叉刺杀李实的勇气,遂将他带回京师,晓以书义,刘叉从此折节读书,投在韩愈门下。

  侯彝早从空空儿书信中得知刘叉已经一改故态,成为韩愈门客,韩愈此时正在朝中任礼部郎中,极得御史中丞裴度赏识,却不知道刘叉何时来了洛阳,又如何为洛阳兵士所擒,忙询问究竟。兵士道:“这人身怀巨金,形迹可疑,小的生怕他是淮西细作,刚拦下来盘问,他就要拒捕,只得捆拿起来细细审问。”将刘叉的行囊奉上来,果见里面金光湛然,竟有近十斤黄澄澄的金子。

  侯彝道:“刘郎携带这么多财宝,是要离开京师回魏博么?”刘叉虽然经历了很多,也改变了许多,却还是保持有昔日的爽朗,笑道:“是。不过不瞒明府,这些金子不是我本人的,是韩夫子给人写墓志铭的润笔。我实在见不得他阿谀墓中人揽财,所以擅取了十金,当作回去魏博的盘缠。”

  原来韩愈文名日盛,因善写墓志铭,长安中争为碑志,若市买然。他亦来者不拒,收取高额润笔费,最少一篇要收四百贯钱,而他的月俸才二十五贯钱,当官反而称了副业,颇为士林所轻。

  侯彝闻言哈哈大笑,只是他有要务在身,不及多谈,命人送刘叉出洛阳,以免再为兵士怀疑。刘叉携重金回魏博后,从此声名不显,不知所终。

  虽说侯彝神奇破获棺材兵器案,然而纯粹是机缘巧合,不及平卢谋划多时。他派往河阴的飞骑尚在半道,有数十名武艺高强的盗贼持兵器攻打河阴转运院,杀伤十余名守卫兵士,纵火焚毁了部分仓库,虽有大批官军及时赶到努力扑火,还是烧毁了钱帛三十余万缗匹,谷三万余斛。民间汹汹难安,群臣纷纷奏请罢兵,宪宗李纯坚决不肯。

  等侯彝一到京师,李纯立即召见,也不问他不奉召私自进京之罪,径直问道:“你知道玉龙子的下落?”侯彝道:“臣曾经听人提过。”李纯道:“是谁?”

  侯彝一时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义弟的名字,他知道皇帝利用空空儿做了不少事,但也只是当做一件工具使用,事前呼来骗去,事后打骂关押,从来没有好声好气过,至今还将空空儿羁留在京师,不肯放走。

  李纯见他踌躇,却已经猜到究竟,冷笑道:“一定是空空儿,不然有谁能值得你冒着丢官的危险匆忙赶来京师?侯彝,你好大胆,身为朝廷重臣,竟然隐瞒镇国之宝玉龙子下落。”侯彝忙道:“空弟他也不知道玉龙子下落,是罗令则死前告诉他说将玉龙子留给了他,至于在哪里,根本提也没提。陛下了解空弟的为人,从无名利之心,别说他压根没去找过玉龙子,就是有人当面递给他,他也不会要。臣愿意请命,请陛下准许臣暂留长安围捕平卢亡命之徒,追查玉龙子下落。”

  李纯这才颜色稍缓,道:“你此次发现平卢阴谋,立下大功,不过擅离东都,功过相低,朕就不追究了。朕准你暂时留在长安,专门追查这件事,准你任意调动神策军,方便行事。”侯彝躬身道:“多谢陛下。”

  李纯道:“不过事情决计不可对外张扬,也不可带兵搜捕平卢进奏院。”侯彝知道皇帝欲全力对付淮西,暂时不想同平卢撕破脸皮,道:“遵旨。只是神策军素来骄恣,臣怕反而将动静弄大,请陛下改调左金吾卫归臣节制。”

  李纯道:“准奏。”却不命侯彝退出,神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如何看待淮西战事?”侯彝道:“淮西不过申、光、蔡三个小州,残弊困剧,此刻正当天下之全力,破败可立而待。”

  李纯这两天耳朵里灌的尽是朝臣要求从淮西撤兵的话,听侯彝说淮西毁灭指日可待,心下大悦,问道:“诸军久讨淮西,毫无建树,人心浮动,为何独你看好官军?”侯彝道:“官军迟迟攻不下淮西,是因为陛下所遣派的是诸道兵,各道一般只派出二、三千人,势力单弱,羁旅异乡,不熟悉敌军情况。而官军统帅威名不盛,只靠朝廷名义压服各道,待之既薄,使之又苦,如此兵将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李纯道:“照你说来,平定淮西岂不能难上加难?”侯彝道:“只要陛下有决心,一点都不难。听说与淮西交界的许多州县村落百姓为保护乡里,均有兵器,且习于战斗,晓得敌军虚实,不如朝廷出钱招募这些人,当可组成一支出奇制胜的奇军。”李纯深受鼓舞,心中激荡,半晌才挥手道:“好,你去吧。”

  侯彝退出大明宫,与中使一道来到永兴坊的左金吾卫。中使传达了皇帝旨意,当值的金吾将军武厉笑道:“久仰明府大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侯彝道:“将军请选一百名兵士给我,不过须得换上便服。再请找一位善画面貌的画师来。”又派人到宣阳坊将暂押在万年县的杨进秘密押来金吾厅,请画师根据杨进的描述画出圆净画像,安排妥当,这才得闲来找空空儿。

  空空儿正住在永兴坊中,这是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借给他的一处宅子,他如今在神策军中挂职,也成了被迫食朝廷俸禄的武官。

  随从正欲上前叩门,侯彝见院门虚掩,道:“你们等在这里。”上前推门轻入,但见院子里遍种芭蕉.绿荫匝地,极见幽静。侯彝朗声叫道:“有故人来访。”

  只见堂间帘子一掀,出来一名二十来岁的女子,惊叫道:“四郎,怎么是你!”

  那女子正是镜儿,原是侯彝兄长侯臧家的奴婢,后来被侯彝转送给了空空儿。空空儿被逮来京城后,她居然千里迢迢地跟来,在神策军外苦候几日,终于等到空空儿释放出来,欣喜无限。空空儿见她如此情深,也极是感动,在长安生活了一段时间后,遂与她成亲,不过因她没有户籍,只能娶她为妾。此刻她忽然见到大恩人大媒人侯彝出现在眼前,又惊又喜,忙回头叫道:“郎君,侯四郎来了。”

  空空儿昨夜喝多了酒,宿醉未醒,只哼了一声。镜儿歉然道:“空郎昨晚又喝醉了酒……”侯彝笑道:“无妨。不过我可是预备来住下叨扰一段日子。”镜儿笑道:“空郎定要欢喜死了,我这就去准备,一间给四郎,一间给四郎的随从。”侯彝道:“好,我先去办事,晚上再来。”

  重新回来金吾厅,杨进还没有押到,侯彝遂带着几名精干手下来到崇仁坊。崇仁坊和平康坊是藩镇进奏院最集中的地方,尤其是崇仁为最,东都、魏博、平卢、幽州均在这里。他是东都官吏,来京师公干照例该住在东都进奏院,不过他既与空空儿兄弟情深,又需要其协助追查玉龙子下落,还是住在永兴坊更方便些。东都进奏官慌忙迎接出来,侯彝交代他一定要日夜留意对面平卢进奏院的情形。

  直到晚上夜禁后,金吾卫找来的画师才根据杨进的口述画好圆净画像。侯彝带着画像来到空空儿家,正见他站在暮色中翘首探望,忙下马叫道:“空弟!”空空儿大喜,道:“我生怕夜禁阻了义兄行程。”

  兄弟相见,欣喜无限。空空儿携侯彝进来,镜儿早准备好酒菜,遂把酒言欢,一叙离别之情。畅谈至深夜,侯彝道:“镜儿,你先去歇息,我跟空弟有一些话要谈。”镜儿依言退下。侯彝这才说了近日在洛阳与河阴发生的事,道:“圆净这人折磨害死第五郡,我誓必要杀了他报仇。”取出画像递给空空儿,问道:“你看是不是他?”空空儿道:“虽然画得不是很像,不过确实是他。既然平卢李师道派去洛阳及河阴的人都已经动手,想来圆净已经潜入京师多日,这人年纪虽高,却是目带凶光,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要找到他应该不难。大哥,我明日先陪你去青龙寺看看。当日我曾经见过鉴虚跟圆净交谈甚欢,他们是旧识,可能圆净一伙子就藏在那里。”

  侯彝笑道:“空弟没有听说‘僧敲月下门’的典故么?”

  空空儿一愣,想起当晚去刺杀京兆尹李实时曾经遇到那个傻气的苦吟诗人贾岛,问自己到底是“僧敲月下门”好还是“僧推月下门”好,自己随口敷衍说“僧敲月下门”好,这如何又成了典故?

  侯彝知道他虽然人在京师,却从来不问外事,便解释道:“这是以前在青龙寺出过家的贾岛写的一句诗,眼下却被人拿来形容青龙寺住持鉴虚。此人大肆交接朝中权贵宦官,收受贿赂,横行不法,之前平定西川时,多少老成宿将可以出任统帅,宰相杜黄裳偏偏推荐了默默无名的高崇文,原因就是高崇文向杜黄裳贿赂了四万贯钱。后来高崇文死前说出一切,才知道原来鉴虚是牵线人,还收取了五千贯的中间费,杜黄裳被免去宰相,鉴虚却被皇帝特旨赦免。所以人们说‘僧敲月下门’,要想做大官成就大业,非得向鉴虚行贿、去敲他的门不可。”

  空空儿道:“大哥是说鉴虚不可能与圆净勾结?”侯彝点点头:“此人横行京师多年,屹立不倒,比宰相还厉害,全赖皇权,他怎么可能舍弃眼前的荣华富贵、去勾结平卢呢?”

  空空儿想起当初鉴虚杀波斯公主萨珊丝一事,暗道:“鉴虚当日应该是受皇帝所托,伺机除去波斯公主。立下这样的大功,皇帝怎么可能因为受贿就处置他呢?他有高僧的身份,杀人于无形,正是最好的掩护,谁也不会去怀疑他。只是他这般胡作非为,公开纳贿,未必就是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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