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瀚海百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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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娘低声道:“我……我不是很清楚傲文王子的事情。”垂下眼帘,不敢再多看未翔的脸,仿佛那上面尽是沟壑纵横,是岁月的风霜,是尘世的种种艰难。

  未翔只以为她伤后无力,一时难以问清她如何来到大漠的详情经过,心中又着急上路,只得就此告辞。

  比未翔更急于知道傲文下落的自然是芙蕖公主。确实如老侍卫阿库所料,她一出扜泥城就换了套男子衣衫,正当她莽莽撞撞地打听大漠方向时,忽有名男子认出了她,称她公主。那男子是楼兰专职向导阿飞,身边的红衣少女则是车师女子古丽。芙蕖并不认得这二人,也毫不关心,可当她得知阿飞是要陪伴古丽到大漠中寻找传说中的游龙时,登时喜上心来,是以决定与二人结伴同行。

  阿飞得知芙蕖公主是偷偷溜出来去寻找傲文王子,本有心送公主回去,可是公主坚决不肯,古丽还与公主一拍即合——二人都是为了寻访心中的爱人不惜涉险大漠,很是惺惺相惜,不到半日便情若姊妹,无话不谈。阿飞自己也想早日找到师傅游龙,只得倚仗自己多年向导经验,冒险带着二女上路。

  一进入大漠,三人便明显感到了无所适从——芙蕖只偷听到表哥来了大漠,却不知道到了何处;而游龙则更是行踪难觅,虽然有不少人声称看见过身材模样像游龙的人,但到底是不是真人,却无人能够肯定。

  按照阿飞的本意,该往北方去寻找,因为塔克拉玛干北面有一块大漠与白龙堆沙漠相连,游龙果真出现的话,一定是为追踪马贼而来,那一带才该是马贼出没的地方。芙蕖却是不肯,非要往南方去寻找。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简单地认为既然游龙去了北方,表哥一定是去了南方。阿飞当然不能让公主一人上路,只得劝动古丽一路往南而来。

  这一日,沙海忽然变成了戈壁,褐色的砂石延伸到天边,前进得愈发艰难。三人累得精疲力竭、心中越来越失望时,忽然远远见到前面有朦胧的山影,走得近些,才发觉那不是山峦,而是一大片浓翠得发黑的森林,周遭笼罩着苍莽深沉的雾霭,给人一种既神秘又狐魅的感觉。那一刻,几乎怀疑是看到了海市蜃楼,使劲眨了眨眼,才能肯定不是幻景,一时激动不已,拼命朝前赶去。到得森林边缘,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幕轻轻闭合,正有数名波斯人在林边生火。

  阿飞微一迟疑,即上前打了声招呼。领头的波斯人本很是冷淡,可当他看到后面的古丽时,便立即换上了笑容,热情邀请三人过去,问道:“三位来大漠做什么?”

  阿飞不知对方身份,见对方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古丽身上瞟,不敢直接提到名字,只道:“来找两位朋友,一位是这位姑娘的表哥,另一位是我的师傅。”波斯人居然也不多问,笑道:“原来如此。”

  阿飞道:“那么几位来大漠做什么?”几名波斯人交换一下眼色,一齐笑道:“寻宝。”

  芙蕖忍不住问道:“寻什么宝?宝贝是在这片森林中么?”

  她一身男子装扮,暮色中波斯人没有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此刻听到她娇声发问,才知道她是女子。一名波斯人笑道:“要寻到才能知道是什么宝。不过这片森林可是万万进不得的。”

  芙蕖道:“为什么进不得?”波斯人道:“姑娘是初来大漠么?传说这里是有魔力的幽密森林,只有法术高强的巫师才能进去,寻常人擅自闯入的话,必死无疑。”

  芙蕖听了不免半信半疑,还待再问,忽见阿飞朝自己连使眼色,这才作罢。

  当晚双方吃了各自带的干粮,在火堆附近铺了毛毡睡下。负责放哨的波斯人忽听到有细碎脚步声,忙拔出刀来,喝问道:“是谁?”

  四名男子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各自手扶刀柄。其中一人道:“我们不是故意来惊扰阁下的好梦,只要将那女子交出来,我们立即便走。”波斯人迟疑道:“什么女子?”那男子冷笑道:“何必装傻充愣?与我们为敌,任你是谁,也讨不了好去。”

  这伙波斯人的头领正是贩卖肉奴为生的老财,他相信了刀郎的话,折返回来寻找傲文王子大漠之行的目标,哪知道不日刀郎即在半夜悄悄溜走。幸亏老财也没有完全相信他,有所防备,他未能盗走马匹、食物和水,料想他此去也走不了多远便会饿死渴死,是以也不去理会。但他坚信刀郎的话不全然是假,傲文以王储之尊到大漠涉险,所寻的东西必然是非同寻常的宝贝,所以仍然心存侥幸,留在大漠中继续寻找。一行人今日意外在幽密森林边上遇到阿飞三人,虽然不知道芙蕖就是楼兰国的公主,但老财却看上了古丽的美貌,得知芙蕖也是女子时更是惊喜交加,心中早已经将这一男二女当作了天上白白掉下来的肉奴,男肉奴自然是要卖掉,女肉奴则要等自己玩够以后再行处置,就算这次找不到宝贝,有了这两个女肉奴,也足以弥补风尘劳累了。

  老财盘算得极美,做梦都是满是古丽细腰丰胸的身影晃来晃去,忽被人声惊醒,忙起身问道:“什么事?”放哨的波斯人过来道:“有四名男子守在外面,要带走那姑娘,该怎么办?”

  老财一呆,随即骂道:“奶奶的,这你还来问我?别人要抢咱们肉奴,你还干等着让他抢?都起来,抄家伙!”话音刚落,那四名男子已拔出了兵刃,急朝众人冲来。

  老财本来只是赌气之语,兼有吓唬的意思,万料不到对方立即便动了手,见人就砍,“妈呀”一声滚到一边。

  阿飞对波斯人有所警觉,一直没有入睡,凝神静听,起初听到有人闯来营地,大模大样地向波斯人索要“女子”,以为是来寻找芙蕖公主的王宫侍卫,忙推醒了芙蕖,悄声道:“公主,捉你回去的人到了。”芙蕖吓了一跳,忙问道:“是父王派来的侍卫么?咱们要往哪里逃?”古丽也醒了过来,指着后面的幽密森林道:“那边如何?”

  阿飞不及回答,变故陡起,四名全副武装的男子已冲进营地,刀光霍霍,转眼间就有一名波斯人倒地。芙蕖惊叫一声,起身就往幽密森林中跑去。古丽和阿飞微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刚进密林,背后马嘶声、叫喊声、惨呼声、金刃交接声此起彼伏。旋即有人大声叫道:“公主进森林了!快去追!”

  芙蕖更是高一脚、低一脚没命地往前奔跑。深邃的森林中到处是盲人般的黑暗,无半点微光。她不顾前面,不顾脚下,几次撞上树干,又几次被脚下藤草绊倒,弄出不少伤痛来,这才不得已慢了下来。忽听得古丽在不远处轻轻叫道:“公主!公主!”芙蕖正要应声,阿飞道:“嘘,他们来了!谁也别出声,我们看不见他们,他们也看不见我们,只要蹲下来藏好不说话,他们就找不到我们。”

  一切都混沌了下来,似乎只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树林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味,阴森中夹杂着腐烂枝叶和动物尸首,仿若深入死亡的异境。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总感觉到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死尸的幽灵正在四周游荡。人呆在这里,如芒刺在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恐惧来。

  过了一会儿,有几名男子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一人道:“你看到她逃去了哪里?”另一人道:“就是这边。不过漆黑一片,要怎么找?不如咱们先……”先前那人厉声道:“不行,不除掉公主,谁也别想活着回去。”有人道:“她应该是穿过森林了,咱们还是继续追吧。”

  那几人所站立之处离阿飞不远,一字一句清晰尽入耳中,他几乎忍不住要惊叫出声:原来这些人并不是国王派来寻找公主的侍卫,而是杀手。他与古丽离开王都扜泥在芙蕖公主之前,尚不知道楼兰与于阗已经开战的消息,一时想不通有谁会想要杀芙蕖公主——这位楼兰公主已经是于阗国名义上的王妃,谁又有那么大的胆量,不惜冒着得罪西域两大强国的危险,派出杀手赶来大漠追杀?况且她虽然是位金枝玉叶的公主,终究只是个弱女子呀。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忽觉得耳边吹气如云,转过头去,才发现古丽正靠在自己肩头,浑身颤抖不止,显然也是极度震惊害怕。

  这一夜,极度漫长,极度难熬。阿飞甚至不知道杀手们是什么离开的,总感觉周围笼罩着鬼魂、死尸般的冰冷,他的手心开始发冷,浑身冒出冷汗,几次想出声叫古丽,却又怕被她耻笑,好不容易才忍住。

  直到一缕细碎的阳光透过层层枝叶,飘洒在眼前的地方,阿飞才恍若大梦初醒,恢复了因恐惧而游离的神志——这幽密森林当真诡异无比,土地也呈现出异样的绛色来,像是鲜血染过一般。古丽已靠在他肩头睡着,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阿飞忙推醒她,两个人相扶着站起来,才发觉腿早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

  古丽问道:“公主人呢?”阿飞道:“咱们四处找找,轻点。”古丽应道:“好。”转身欲走,却被阿飞一把拉住,道:“拉住我的手,不要分开,我可不想连你也弄丢了。”不知怎的,古丽心中登时涌起一股暖流,轻轻应道:“是。”

  二人借着亮光找寻一阵,却无公主踪迹,后来索性叫喊起来,也无人应声。古丽惊道:“呀,公主会不会已经被……被……”始终不敢说出下面那个字来。

  阿飞道:“昨夜那么黑,杀手不可能就这么发现公主,更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杀了她,咱们再找找看,实在找不到就到外面等,公主如果人还在森林里,终究是要顺着亮光出来的。”

  又摸索着找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发现公主,阿飞见越往森林深处越是幽深诡密,便牵着古丽的手出来。却见昨夜宿营处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首,那些波斯人已尽数被杀手杀死。阿飞忙捂住古丽的眼睛,道:“别看!”拉着她远远离开营地才放开手。

  马匹、行囊都还在原处,遂收拾了过来。想了想,又取了部分波斯人的补给,将多余的马匹放了。那些马一脱缰绳,立即飞奔往东北方驰去,似也急切地要离开这片幽密森林。

  等到中午,古丽忍不住站起身来,道:“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话音未落,便听到阿飞欢声叫道:“公主!公主!”

  果见芙蕖从森林中钻了出来,披头散发,圆脸蛋上划破好几道血口子,模样很是狼狈,恍恍惚惚径直朝阿飞奔过来,竟连营地的波斯人死尸都未停下来瞧上一眼。

  古丽忙迎上前去,问道:“公主昨夜去了哪里?”芙蕖喘息未定,遍体战栗,含含糊糊地道:“我很害怕,又不敢叫出声,后来就晕了过去。再后来我看见了一名黑袍巫师,跟着他去了迷宫……密林里面有座好大好大的迷宫……”

  古丽见公主表情古怪之极,神志似乎不是很清醒,有些痴痴呆呆,想到森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根本见部到周遭情形,知道她所言不过是昨晚昏睡过去后所做的噩梦,正要安慰几句,忽见四名杀手跌跌撞撞地从林中追了出来,忙道:“快,快上马。”见阿飞伸手去拔腰刀,知道他恼恨这些杀手凶残成性,想要放手一搏,忙道,“保护公主脱离险境要紧。”

  阿飞一想也对,便扶公主上马,三人策马急行,瞬间将杀手甩在后面。杀手气得叽哇大叫,却再无多余马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人离去。

  阿飞三人离奇摆脱杀手后,一直驰向北方,直到驰出戈壁,再次进入沙漠地带,看不到幽密森林的一点痕迹,这才停下来喝水歇息。回想起昨晚惊心动魄的经历,不由得心有余悸,再看看头顶光灿灿的太阳,大劫有后重生之感。

  古丽问道:“阿飞哥哥,你说那片森林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巫术魔法?”阿飞道:“我也不知道……”蓦然站起身来,惊喜地叫道,“游龙师傅!快看!那不是游龙师傅和笑先生吗?”

  却见远处沙丘上立着两人两骑,其中一人一骑也是全身土黄,与大漠近乎一体,若不是身边有另外一匹枣红大马相衬,实在难以分辨出来。

  古丽欢声笑道:“真的是游龙哥哥!啊,我终于找到他了!”一时捂住脸庞,喜极而泣。阿飞也是兴奋地大呼大叫,使劲招手示意。只有芙蕖闷闷不乐,不知道何时才能像古丽一样撞见心爱的表哥。

  那游龙正是萧扬。他与傲文王子一行人从马鬃山脱险、顺利到达绿洲垓下村后,傲文接到了王后阿曼达委托侍卫长未翔带来的信件,得知于阗派人在问地亲王寿宴上刺杀问天国王和刀夫王子,国王被深深激怒,意欲以此为理由攻打于阗,借机夺回车尔臣河源头的控制权,来缓和蒲昌海日益枯竭、楼兰干旱的危机。傲文身负更重要的使命,自然不可能因此而返回楼兰或是分心去寻找表妹芙蕖公主,他只是留了一封信在村长处,预备等未翔返回时带回楼兰交给王后,自己则准备继续上路。

  萧扬完全是另外一番想法,他曾经答应过真的游龙要设法化解于阗和楼兰的宿怨,之前他本来一直不明白内中的原因,但后来意外在楼兰王都扜泥撞见于阗国王希盾领军出城回国时,他蓦然明白了过来,心中愈发坚定要替游龙完成最后的意愿——要阻止两国相争,要阻止西域内战。他本来希望傲文王子暂且放下寻找神物之事,返回楼兰阻止这场将牵动整个西域的战争,但傲文却态度坚决地道:“于阗欺人太甚,我楼兰与希盾势不两立,若是我人在国内,一定亲自带领先锋前军攻打于阗王都西城。”又开始怀疑萧扬的立场和用意,道,“你是中原人,却在关键时候偏袒于阗一方,莫非是因为中原怀玉公主嫁给了于阗永丹王子?”萧扬道:“当然不是。”

  傲文见他神色有异,更加起疑,道:“你是不是认得怀玉公主?”萧扬道:“我的确与怀玉公主是旧识,不过却与我想要阻止两国开战无干。王子,你有没有想过,战火一起,多少家园良田将要无辜被毁,多少将士再也不能返回故乡?”

  傲文道:“你不懂,只有打赢这场战争,我们楼兰夺回水源,才能长治久安,少数的牺牲能换来更多人的幸福,”顿了顿,又冷笑道,“话说回来,若不是你们中原始祖黄帝的诅咒,我们楼兰根本就不会干旱缺水,也许当真用不着打这场战了。”

  萧扬再也无言以对,只得决定与傲文分手,独自去阻止战争。他离开垓下村不久,笑笑生追上来主动表示要与他一起去,并建议他再次化身游龙,方便行事。

  这一日,二人遇到几名从楼兰返回绿洲的垓下村民,得知问天国王不但在楼兰全国范围内征召大军,而且预备联兵墨山、车师两国,更是派了人去联络被于阗强力征服的莎车、精绝、且末等国贵族,意欲内外联合各方势力,彻底击败于阗。

  笑笑生一听就道:“呀,看来这次问天国王是彻底着恼了,预备大动干戈。照这种情况,就算你是游龙,也难以扭转局面。”萧扬也深以为忧,苦无计策。笑笑生道:“人力不行,只有靠神力。”建议萧扬折返回去与傲文王子汇合,再次一起去寻找轩辕之丘,若是找到天女,或许她有办法阻止。萧扬虽觉这主意离奇,但居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只是等二人再返回垓下村时,傲文早已经带了小伦等人上路,就连小菊也跟着王子去了。萧扬只得一路追寻,昨晚笑笑生忽然说南方有妖魅之气出现,吵着要往这边赶来,居然凑巧遇上了阿飞三人。

  萧扬策马驰将过来,刚翻身下马,古丽便扑了上来,叫道:“游龙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萧扬一听便知道她少女情怀,心中暗暗迷恋游龙,颇觉尴尬,轻轻将她推开,问道:“这位姑娘是谁?”阿飞忙道:“师傅,她是我们楼兰国的芙蕖公主,是来大漠寻找傲文王子的。”萧扬闻言不免吃了一惊。

  芙蕖道:“你就是游龙?我总听说你的名字。喂,你见过我表哥傲文王子么?”萧扬道:“当然见过,我们不久前才在垓下村分手。”笑笑生笑道:“我们也正要去追赶傲文王子,公主,你就跟着我们一道上路吧。”芙蕖大喜过望,道:“好。”

  萧扬将笑笑生拉到一边,道:“我们不能带着公主上路。”笑笑生愕然道:“这是为什么?她要找王子,咱们也要找王子,不过是顺路的事。”萧扬道:“此去凶险难料,我不能让公主冒险。她本已经是于阗儿媳,出嫁在即,却突然逃婚跑来大漠,不是给于阗国开战的借口么?”

  笑笑生道:“哈哈,还需要什么开战的借口,于阗派人行刺问天国王,楼兰不正要全力进攻于阗么?”萧扬道:“楼兰说于阗派人行刺,理亏在于阗,那么于阗可以说楼兰背约、公主逃婚,理亏在楼兰,双方各自以为自己心存正义,军民拼死力战,死伤岂不是更多?”笑笑生连连摇头道:“这是什么道理,先生我也是个聪明人,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萧扬道:“不管怎样,我们得先送公主回绿洲,阿飞和古丽也不能跟着我们。”笑笑生道:“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不信你试试看。”

  萧扬便过来告诉阿飞三人说要先送他们去垓下村,承诺一找到傲文王子就会尽快返回绿洲。芙蕖居然应道:“这样也好。”古丽只是默不作声,望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萧扬道:“既然都不反对,咱们这就上路吧。”

  当晚宿营,萧扬当值第一轮。阿飞走过来道:“师傅,我有话要跟你说。”萧扬道:“好,你坐。”阿飞道:“师傅当年从马贼手中救了古丽,她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师傅你知道么?”萧扬道:“嗯。”

  阿飞道:“师傅既然知道,为何还对古丽这么冷淡?她为了寻你,从车师来到楼兰,又从楼兰来到大漠。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容易么?她只想寻到师傅后跟在你身边,陪你说说话,为你做做饭,可你……你……”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陡然高亢了起来。

  萧扬不动声色地道:“你喜欢古丽,是也不是?”阿飞一怔,好半晌才道:“我……我只是钦佩她的勇气和决心,才愿意护送她一路来寻找师傅。师傅,你虽然是我师傅,可是你不能这样对待古丽。”

  萧扬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做?”阿飞道:“请师傅让我和古丽都跟在你身边,我们陪你一起去寻找傲文王子。”萧扬道:“不行。”阿飞“噌”地站了起来,道:“你……”萧扬道:“你既然叫我师傅,就该听我的话,护送公主和古丽回去。”阿飞梗着脖子道:“不行,师傅做的不对我可不能听。”

  笑笑生忙赶过来道:“哎呀,你们吵那么大声,还让人睡不睡觉?你们师徒也别大眼瞪小眼了,我有个法子来解决,阿飞,你跟你师傅比武,如果你输了,无论如何都要听他的话。如果你赢了,那么他就要听你的话。”阿飞道:“好。”气急之下,居然立即拔出了弯刀。

  萧扬道:“我不想跟你动手。”阿飞道:“我知道师傅武艺高强,可为了古丽,阿飞要冒犯了。”举刀便朝萧扬斩来。萧扬料不到他当真动手,只得就地滚开,爬起身来,举刀接招。

  阿飞连连进逼,问道:“师傅为何不拔刀?”萧扬道:“割玉刀是用来对付敌人的。阿飞,你看清楚了。”

  身形一晃,举刀横扫,出手迅捷之极。阿飞退避不及,被刀鞘尖扫过膝盖,脚下踉跄一下,心神稍分。萧扬已经乘隙抢上,右手刀鞘一摆,封住弯刀,左手探出,往刀身上一弹,阿飞虎口一震,手劲顿松,一惊之下,跃身退开。割玉刀仿若活的一般,如影随形,紧追而至,已从他的额头掠过。若不是萧扬收力,只怕要击中他太阳穴。

  阿飞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萧扬显示武功,见他一招之内即击退了自己,立时惊得呆了。

  萧扬叫道:“别发愣,看清楚了。”扬刀出鞘,展开身形。

  只见月光下人影闪动,招式奇绝,割玉刀闪映着红光,仿佛傍晚天际夕阳最后一抹红光,尽情喷吐着绚烂的辉艳。

  一套刀法舞毕,萧扬自己也出了身大汗,收刀入鞘,走过去拍拍阿飞的肩膀,道:“你总叫我师傅,我却没有教过你一招半式。适才那套刀法你可看清楚了?有空时须得勤加练习。”

  阿飞得师傅指点武艺,可谓得偿平生所愿,可心中并无喜悦之情,只点点头,显然仍是为古丽之事耿耿于怀。

  萧扬道:“师傅既然赢了,你也该履行诺言。现在我要你听我的话,保护爱惜古丽一辈子。”阿飞一呆,道:“什么?”萧扬道:“我看得出你喜欢她……”

  忽见古丽从荆棘丛后奔了出来,泪流满面,泣声道:“游龙哥哥,你好狠……我这般爱你,你却拿我当衣服一样送人!我恨不得你当初没有在大漠中救过我,我恨不得……”再也说不下去,跺脚转身就走。

  萧扬万料不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局面,见她伤心欲绝,只得追去拉住她,道:“古丽姑娘,我……我不是你认得的那个游龙哥哥。”古丽道:“你说什么?”萧扬只能取下面具,道:“我不是真正的游龙。”古丽道:“你……那你是谁?”

  阿飞赶过来将古丽拉开,举刀对准萧扬胸膛 ,怒道:“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中原的逃犯萧扬。快说,你把游龙怎么了?”

  笑笑生忙道:“阿飞,先把刀放下来!”阿飞道:“我不放,这人是个歹毒恶人。”笑笑生道:“他是歹毒恶人的话,你还有命在么?他会任由你拿刀制住他?”阿飞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下刀,问道:“真的游龙师傅呢?是不是已经被你……被你……”

  萧扬道:“真的游龙确实已经去世。不过并不是我下的手。当日你在大漠见到我和游龙离去时,他已经身中致命弩箭。”阿飞暴喝道:“胡说!游龙是山神的儿子,是不死之身,怎么可能身中弩箭而死?”挺出弯刀,刀锋登时割破了萧扬的肌肤。

  笑笑生道:“别动手,别动手!萧扬说的是真的。我们在大漠见到的游龙时,是他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背影。在车师的游龙,其实是你眼前的萧扬,你亲眼见他做了那么事,拯救了一个国家,该相信他不是什么坏人了吧。”

  阿飞额头青筋暴出,激动之极,连声道:“我不信,我不信,游龙明明是不死之身。”萧扬道:“游龙不死,是因为不断有人继承他的事业。游龙一个人的名声,实际上是好多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现在,我就是游龙。而你,阿飞,也许就是下一任游龙。”

  阿飞的手臂无力地坠落下来,一屁股坐到黄沙上。古丽愣在一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忽听得笑笑生惊叫道:“呀,公主人呢?”萧扬心知不妙,忙抢进营地,不仅芙蕖公主不见了人影,还少了一匹马。

  笑笑生道:“坏了,公主表面答应要跟你回绿洲,其实早就打算自己去找傲文王子。”萧扬摸黑上马,四下追了一阵,却是不见人影,只得作罢。

  次日清晨,古丽来向萧扬辞别,道:“游龙哥哥,我和阿飞要走了,他要回去楼兰,我要回去车师。”

  萧扬见她眼睛红肿,知道她哭了一夜,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道:“现下你已经知道我不是那个救过你的游龙……”古丽道:“但你现在就是游龙,是不是?游龙不能死,古丽知道的。游龙哥哥放心,昨晚的话我和阿飞绝不会对任何人说,死也不会说的。只是……只是,我心里好难过……好难过……”忍不住又流下眼泪来。

  阿飞心中芥蒂未解,不肯过来与萧扬招呼,只远远鞠了一躬,对他传授武功表示谢意,便默默上马,头也不回地护着古丽离去。走出老远,古丽蓦然回过头来,大声叫道:“游龙哥哥,你多保重啊!为了西域,为了丝路,你要好好保重!”

  不知怎的,萧扬又回想起了那个寂寥的夜晚——威震大漠的游龙躺在他怀中渐渐冷去,漫天星光带着带着透明的哀伤,废墟般的龙城中弥漫着刻骨的迷惘。他默默凝视着游龙脸上凝固的悲情,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深处非自己能力所能控制的彻骨的悲意。虽然所有的苦难已经、正在、即将发生,虽然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不可避免地包含着死亡,但他们才刚刚相识,便已经永久分离,他才刚刚知道他的名字,便要继续传承游龙的不死之躯。

  蓦然间,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那一瞬间,他透过泪眼仿佛看到了天空中有一双眸子,像一泓潭水,又深,又清澈。

  偏偏笑笑生不识趣地凑过来道:“我刚刚卜了一卦,已经能准确知道我们该往哪个方向去寻找轩辕之丘,傲文王子和芙蕖公主肯定也会往那里去。”萧扬举袖拂干眼泪,道:“那好,咱们也上路吧。”

  走了三天,依旧是一眼往望不到边际的黄沙。就连太阳也总被薄云遮,周围环绕着黄色的晕圈。

  萧扬很是疑惑,道:“先生一会儿要往东,一会儿要往西,一会儿要往北,咱们到底该往哪个方向去?”笑笑生掐指算了半天,道:“西南边,往西南,这次绝对不会错的。”

  往东走了几个时辰,二人意外遇到一处泉水,四周的沙子居然也是青灰色,颇为稀奇。笑笑生笑道:“瞧,我就说是往西南了,这次肯定是对的。”

  萧扬便将马牵到泉水边,将水袋灌满水。蓦然之间,黄马忽然抬起了头,露出警觉不安的神情来。萧扬与此马相处日久,知道它极有灵性,立即伸手抓起兵刃,俯耳到地上聆听,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另一匹枣红马也骚动起来,与黄马各自寻找地方蹲下,将鼻子深深埋入沙中。

  萧扬意识到什么,抬头向天际望着,一幕骇人的景象正出现在西方:远方的地平线上浮起了一层深褐色的沙雾,旋转着,升腾着,仿佛冲出了魔瓶正在显形的巨人,越来越高,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颜色也越来越深。片刻后,便形成了一道高大的黑色霾墙,翻腾着滚滚向前,速度极快,如风扫落叶,一路卷扬起更多沙尘,沙雾愈发强悍厚重。此时正是晌午时分,正是日光最强的时候,适才还晴朗无比的天空,像被蒙上一层面纱,骤然黯淡了下来,呈现出骇人的暗黑色,黑暗得近乎惨淡,令人压抑。

  笑笑生身子一抖,脱口叫道:“黑风暴!黑风暴来了!快,快躲到低洼处!”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西域人,也只是听说上辈提过黑风暴,据说这黑风暴百年难遇,所过之处,尘霾蔽天,不见天日。萧扬毕竟到西域日久,略有耳闻,立即蹲下身,开始用随身的匕首就地挖坑,预备躲入沙坑中。

  又过了片刻,脚下的黄沙筛糠般颤抖不止,好像是决了堤的河水,开始潺潺流动起来。空中到处是尘土和腥风的味道,人的呼吸都要为之窒息,完全透不过气来。沙子抽打在脸上,如矬刀一般疼痛。黄马突然发出一声嘶鸣,头顶上狂啸声大作,沙墙铺天盖地,遽然扑来,刹时天昏地暗。

  萧扬道:“它来了!低下头!”在狂风呼啸中,这声音正如孤舟之淹没于海洋,霎时消失。幸好他已经触到笑笑生手臂,不由分说,将他拉入坑中紧紧抱住。

  世界立即陷入了黑暗之中,整个大地都在颤栗着。大风卷起了整片整片的沙尘,风沙互相挟裹着,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沙丘上扫荡而过。适才还高大的沙丘一段段被狂飚削去,片刻便被夷为平地……

  再张开双眼时,又是晴空一片。笑笑生吐出几口沙子,又往鼻孔中挖了几下,只觉得喉咙里渴得像在冒火,呻吟一声,问道:“我还活着么?”旁边有人接话道:“活得好好的呢。”

  笑笑生爬起身来,却见几名西域人正在一旁往口袋中铲沙子,不禁大奇,问道:“黑风暴呢?你们怎么都没事?”一人笑道:“哪有什么黑风暴?我活了几十岁都没见过呢。”

  萧扬也醒了过来,嘴里、鼻子里、领口灌满了沙子,脸上蒙着厚厚的尘土,只有两只眼睛在转动,见周遭景物如旧,不觉大奇,问道:“几位装这些灰色的沙子做什么用?这……这不是沙子么?”一人笑道:“沙子对你们是没用,但我们几个是于阗的玉工,这些沙子比普通黄沙要重许多,可以用来打磨玉石,不但能琢磨玉器,还不会伤了玉的表面,因此磨玉的人都会来这里取沙。”

  萧扬道:“原来如此,受教了。”见这些玉工悠闲从容,绝口不提楼兰与于阗的战事,料来他们并不知情,心中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几位既然是于阗人,可知道怀玉公主的消息?”

  一名玉工道:“公子是中原人?”萧扬道:“是。”玉工道:“怀玉公主来自中原大国,本来很受于阗国民爱戴,可她在宫里偷偷饲养了许多小蛇,被菃秋王后发现,认为她居心不轨,所以将她驱逐到冷宫中囚禁,不准她跟永丹王子再见面。后来希盾国王回来西城,调查清楚才知道那些小蛇就是能吐出丝绸的蚕种,可惜都被王后烧死了。”

  萧扬道:“那么怀玉公主人呢?”玉工道:“当然是被希盾国王放出冷宫,与永丹王子重新团聚。听说公主已经怀孕,国王很快就会有长孙了。”

  萧扬听说,一时心头涌上各种复杂滋味,也不知道该喜该忧。忽听得笑笑生催道:“发什么呆呢?咱们该上路了。”萧扬道:“去哪里?”笑笑生道:“继续往西南方向走啊。玉工说了,前面六十里处有道山谷,谷中座奇怪的黑色石林。”

  萧扬这才回过神来,道:“这里不是无边沙海,就是茫茫戈壁,哪来的石林?”笑笑生道:“所以才说奇怪。听说里面有说话的石头、飞翔的猛兽、唱歌的沙丘、发笑的花荳,离奇的很,从来没有人敢进去,说不定正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不过听说那石林有时在那里,有时又不在那里,好像自己会走路一般,所以被人称为‘迷城’。咱们这次能不能找到,就要靠运气了。”

  萧扬心道:“哪里有石林会走路,一定是跟海市蜃楼一样的道理,因为光线的缘故时隐时现罢了。既是如此神秘,说不定轩辕之丘就在迷城里。”

  二人便辞别那些辛苦赶来大漠运沙的玉工,继续前行。走了几十里,居然真的见到前面平地中冒出两座巨大的黄色土堆,恍若山峰,情状类似之前萧扬见过的龙城。山峰中间夹着一道沟壑,远远望去,黝黑一片,倒像是个幽深不见底的山洞。

  驰近山谷,却见谷中横七竖八地布满黑石,二人只得下马步行进去。却见那些黑色石头带着一道一道的纹路,仿若黑玉一般,隐隐透出光泽来,神秘诡异之极。

  笑笑生瞪视半晌,蓦然醒悟,道:“呀,这些不是石头,而是千万前年的树干。”

  萧扬仔细观察,果见那些纹路很像是树木的年轮。原来这些石头当真是千万年前的树木,在大风暴中倒塌后,被沙子磨得如镜面般光滑,岁月荏苒中,又变成了化石。

  笑笑生只听人说过树干在合适的条件下会变成化石,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想到形成这些化石需要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时间,连声嚷道:“了不得!了不得!”激动不已,忍不住伸手去摸身边最大的一块黑石。手指刚触及石面,便立即缩了回来,仿佛遭了火烫一般,人也呆在那里。

  萧扬道:“怎么了?”笑笑生结结巴巴地道:“它……它在跟我说话。”萧扬道:“它?先生是指这块石头么?”感到有些好笑,也伸手去摸那块石头。

  笑笑生大叫道:“别摸!它叫你别摸!不然后果自负!”萧扬笑道:“我可没有听到它说不要摸它。”当即重重抚摸了那块石头一下,又道,“瞧,它还是没说不让我摸。”

  笑笑生道:“这些化石都是有灵性的神物,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凡夫俗子,如何能听得到它们说话?先生我可不同……”

  这时候,山谷上方一直呼啸盘旋的风忽然停了,仿佛有种阴冷的气息从山谷深处窜了出来,令人一阵哆嗦,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起来。萧扬有所感觉,警惕地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更有一种无声无息的惊悸。

  蓦然,山谷深处有一股“嗡嗡”的怪音传来,那声音先是沉闷,随后变得尖细,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从耳边划过,越来越近。

  笑笑生神色紧张之极,忍不住埋怨道:“都叫你不要乱摸了。这次是你惹的祸,不管来的是什么,你得好好挡住。”

  萧扬目光敏锐,已看到一片黑云正朝这边快速飘来。过得片刻,“嗡嗡”越来越大,即辨认出那不是云,而是一大群飞得极快的鸟。

  笑笑生道:“哎哟,先是说话的石头,接下来该是飞翔的猛兽。”萧扬道:“不是猛兽,是巨蜂!先生快跑!”

  原来那是一群巨大的黄蜂,黑、黄、棕三色相间,大若鹦鹉。它们飞翔是如此之迅速,风驰电掣,萧扬话音刚落不久,他便能清晰地看到领头黄蜂触角下一双鼓起的眼睛,以及腹部尾端挺出的毒蜂针。他已来不及转身奔逃,只得就地蹲下来,用披风捂住头。那群巨蜂却停也不停,迅疾去追正往谷外逃去的笑笑生。

  笑笑生大叫道:“哎哟,别追我,不是我惹的祸!是萧扬,快,快去追他。啊,救命!救命!”口中乱叫,脚下却丝毫不停,一口气奔出谷去。

  那些巨蜂似被下了禁令一般,到谷口便又主动折返。萧扬已经站了起来,巨蜂却当他是隐形人,看也未多看他一眼,一团黑云滚滚涌过,瞬间没入谷中。

  过了好半晌,萧扬见再无动静,这才到谷外叫笑笑生进来。

  笑笑生抱头缩在坚如钢铁的土壁上,犹自惊魂未定,道:“咱们还要再进去吗?”萧扬微一沉吟,即道:“要不先生先留在谷口,等我先进去打探清楚再说。”

  笑笑生连连摇头道:“我可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谷口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你看咱们的马都自己挣脱缰绳跑了。”萧扬四下一看,果然不见了座骑,一时也顾不上寻马,道:“那好,咱们还是一道进去,相互也好有个照应。”笑笑生道:“可以是可以,但不准你再乱摸乱动,知道么?”萧扬道:“是,萧扬遵命。”

  笑笑生道:“那些巨蜂为什么不追你?”萧扬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我穿着游龙的衣服,这衣服有些奇异之处,又接近大漠的本色,它们不容易发现。”笑笑生一听就不愿意了,道:“这可不公平……”

  正巧一阵寒风穿出山谷,风声中隐隐夹杂着金刃交接之声。萧扬道:“山谷中有人在交手!”忙循声往谷中寻来。

  好不容易穿越了布满黑石的谷口,又经过一道一里长的窄得仅容人侧身通过的脊沟,呼喝声、打斗声越来越大。转过一道高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空阔之地。傲文王子正与一名黑衣男子交手,小菊缩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观战。另外一边还躺着四具尸首,其中三人跟那黑衣男子一般的装束,另一人则是垓下村民阿勇。

  原来萧扬和笑笑生先后离开垓下村后,傲文带足补给,决意再次踏上寻找神物之路。他本想将小菊留在绿洲,但她却坚决要跟在王子身边。凑巧侍卫小伦患了急病,无法随行,傲文又不欲更多人知道神物之事,因而便带了阿勇和小菊二人上路。出发不久后即看到海市蜃楼,三人遂沿着蜃景方向赶来,找到了这处石林。才刚进山谷,便有四名杀手追来,不问青红皂白地进攻。一场血战,阿勇已不幸身死。

  萧扬见傲文已有力拙之势,难以支撑,忙叫道:“王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那黑衣男子武艺十分了得,傲文为保护小菊手臂已受了刀伤,正力穷智竭之际,忽得大援到来,大喜过望,叫道:“萧扬,你来得正好。”

  萧扬拔出割玉刀,但见红光一闪,尚不及上前相助,脚底忽然猛烈晃动颠簸起来,难以站稳。转眼间,整个山谷地动山摇。傲文情知不妙,急忙舍了对手,奔过去护住小菊。地面蓦地塌陷了下去,谷中的所有人不论敌友都随着地陷跌入了地底深处。仅有的光明消失了,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混沌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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