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政治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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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

——《庄子·杂篇·外物》

横空出世的对手

灭掉了栗妃和太子刘荣,王娡在这场后宫争夺战中取得了全面胜利。她和儿子刘彻登上皇后和太子的宝座看似已是指日可待了。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一个强大的对手倒下了,并不代表就没有其他对手了。

这时,一个人上京觐见景帝,目标直指太子之位。景帝一看来人,脸上煞白如纸,心里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这个令景帝脸色骤变的人正是他的弟弟梁王刘武。刘武之所以有如此底气,是因为他有护国之功。

功劳从何而来?这得从景帝继位之初的一场政治风暴——吴楚七国叛乱讲起。七国叛乱缘起景帝最宠爱的大臣晁错出台的“削藩策”。

晁错是汉景帝的谋士。早在汉文帝时,匈奴人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弄得当时以和为贵的汉文帝大为头疼。正在施行“与民休息”政策的他,不愿与匈奴大动干戈,再起祸端。但是,如果总是忍气吞声,边境又会乱成一锅粥,无法收拾。

在这种“战也不行,不战也不行”的情况下,当时还是太子谋士的晁错站了出来,提出了“募民实边”的策略。汉文帝照着他的建议去做,果然,边境问题得到了很大改观。

景帝上任后,晁错由汉文帝时的中大夫一跃成为内史(掌民政之官)。他为人刚正,直言敢谏,为发展西汉经济和巩固汉政权制定并主持实施了许多政策。他在景帝面前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景帝对他一直言听计从。

一天,晁错上报的奏章中出现了“削藩策”三个大字。这一政策直指吴王。那么,这个吴王又是何许人也呢?

大汉朝从高祖刘邦建国时起,便开始分封诸侯王国。到汉景帝时,全国分封的诸侯王国共有二十多个,而其中实力最强大的就是吴国。

吴国的国王刘濞非等闲之辈。他是汉高祖刘邦的二哥刘仲的儿子。大汉刚立国时,刘邦封刘仲为代王。后来,匈奴进攻代国,软弱无能的刘仲吓得屁滚尿流,来了个“弃国而逃”,一时成了天下闻名的“刘跑跑”。对此,刘邦大为恼火,认为二哥丢了他刘氏的脸,于是废其王位,降为合阳侯。

再后来,淮南王英布造反,刘邦带兵亲征,刘仲刚满二十岁的儿子刘濞为了替父亲立功赎罪,主动请缨随刘邦出征。在征战过程中,刘濞一马当先,英勇善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对此,刘邦大为赞赏,封刘濞为吴王,让他管辖沿海富裕的三郡五十三城。

刘邦刚把王印交给刘濞就后悔了,因为京城中一位有名的相士说了这样一句话:“刘濞后脑有反骨,日后必反。”

对此,刘邦又惊又骇。他想收回封给刘濞的王印,但君无戏言,封出的王就如泼出去的水,不能随便收回。再说刘濞不但无过,而且还有功,仅仅因为相士的一句话就撤他的职也不妥。

暂时不好来硬的,刘邦只好来软的。一次,刘濞来京城朝觐,刘邦对他表现得很亲昵,一方面好酒好菜招待着,一方面嘘寒问暖。

正在刘濞感动得一塌糊涂时,刘邦不失时机地“亮剑”了。他拍着刘濞的肩膀,喃喃地说:“乱我心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忧我心者,他日之日不可争。”

刘濞一听很惊愕,头摇得像拨浪鼓,明确表示自己听不懂。刘邦也不再转弯抹角,直言不讳道:“有谶语说,汉五十年东南方向有叛乱者,不知道会不会与你有关啊。”

刘濞一听,一边跪地磕头,一边发誓:“臣虽肝脑涂地,亦不能报答您的恩情。臣万死不辞,亦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举。”

刘邦一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亲不亲,一家人,骨肉相连,血脉相连,他想刘濞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做出逆事。

然而,刘邦虽然棋高一着,但他不会料到自己还是百密一疏,被刘濞的一面之词所惑,忘了誓言只不过是美丽的谎言,忘了流言也有成真的时候。

刘邦在世时,刘濞不敢轻举妄动。刘邦死后,刘濞开始有所作为了。

都说饱暖思淫欲,已富甲一方的刘濞不但思淫欲,而且还思权欲,他已不满足仅在一方为王了。加之他儿子刘贤入京朝见时,和当时还是太子的刘启因为“赛棋”(一种智力游戏)发生了争执。争执到最后双方都骑虎难下。恼怒之下,刘启拿起棋盘对准刘贤的头就是一招“泰山压顶”,刘贤倒下后就没有再站起来。

对儿子的死,刘濞很生气,从此他再也没有入京,吴国和中央朝廷的关系也进入了长久的“冷战”阶段。刘濞开始大规模铸钱、煮盐和养兵。前两者都是经济发展的需要,后者是自卫的需要。

汉景帝上任后,双方关系进一步恶化。冤有头债有主,刘濞心中的疙瘩如蚕蛹吐丝般越结越大。

对此,晁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主动站出来,上奏景帝道:“若再放任刘濞等诸侯王这样下去,各诸侯国的实力将越来越强,如此割据一方,大有分裂国家的迹象,只有削夺他们的封地,才能维护朝廷的统治。”

景帝早已对刘濞长年累月的“因病不能上京朝觐”的借口深感不满了,此时晁错的提议正合他意。但是,削藩是大事,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于是马上召集朝中重臣前来商议。

当景帝询问众臣的意见时,众人的嘴巴都像贴了膏药似的,没有一人敢吭声。如此冷场让景帝有点难堪。

良久,晁错正想说大家既然不反对那就是默认来圆场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英气逼人,正是窦婴。

窦婴是窦太后的亲侄子,虽说此时他还是个詹事的小官,但因为有“政治背景”,所以他的话自然很有分量了。众人屏气凝神,准备听听窦婴的高见,但窦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臣认为这样削藩有所不妥。”

说完这句话,窦婴再无多言。众人伸长了脖子张大了嘴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但是,就是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却告诉众人一个事实,那就是皇太后的亲侄子反对削藩。

晁错虽然有景帝的恩宠,但面对背景非同一般的窦婴,他却不敢贸然力争。结果可想而知,因为窦婴这句无头无尾的话,削藩一事就此打住。

削藩的计划虽然暂时被搁浅,但想干一番大事业、轰轰烈烈过一生的晁错并没有灰心,相反,他时刻准备着。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话一点也不假。不久,晁错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降临了。

七国之乱

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的冬天,楚王刘戊顶着凛冽的寒风,来京觐见天子。每年按时入京觐见皇上,是每位诸侯王必须交的“家庭作业”,然而,刘戊不会知道,他这次入京,竟点燃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七国叛乱”的导火线。

刘戊是景帝的堂弟,他的祖父是元王刘交。刘交在楚地称王二十多年,重用名士穆生、白生、申公三人,一时间国泰民安。刘交死后,儿子刘郢继承了他的王位,仍然重用这三位名士,依然国泰民安。刘郢去世后,儿子刘戊继位。刘戊却是个贪酒好色、胸无大志之辈,一上任便不把三位“老古董”放在眼里。穆生、白生、申公三人在相劝无效的情况下,先后告老还乡。

没了三老的约束,刘戊变得更加放荡起来。汉景帝刚继位不久,薄太后便一命呜呼,全国一片哀悼,但刘戊却依然过着声色犬马的放纵生活,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戊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晁错的火眼金睛。此时刘戊千里迢迢来上朝,正是晁错表现的大好时机。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晁错当机立断,马上向汉景帝打了一个小报告:薄太后丧葬期间,刘戊与人通奸,依律当斩。

景帝接到报告后却很为难,这通奸一罪,说大则大,说小则小,怎么处置刘戊令他十分头疼。权衡利弊,念手足之情,景帝免了他的死罪,只削夺了他楚国的东海郡作为惩罚。

晁错初试牛刀,刘戊光荣地成了削藩的奠基石。首战告捷后,晁错再接再厉,找了点芝麻大的小罪过,鼓动景帝削去了赵王刘遂的常山郡,然后又以“卖爵罪”削去了胶西王刘卬的六个县。

就在晁错准备大刀阔斧地削藩时,刘濞不干了。他认为与其这样坐以待毙,倒不如豁出去了。他心一横,决定造反。

要造反,就得联合众王。思来想去,刘濞把首选的目标停留在了胶西王刘卬身上。刘卬刚刚被削了封地,他的一口怨气正没处发,此时正好可以火上浇油。而且刘卬素来勇猛,敢作敢为,是典型的“武力派”,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一个好帮手。

打定主意后,刘濞派中大夫应高去胶西说服刘卬。到了胶西,必要的客套过后,应高马上来了个单刀直入:“吴王贵为一方诸侯,如今却心事重重。我们都是一家人,所以吴王特派我来跟您说说他的心事。”

“洗耳恭听。”刘卬道。

“吴王身体一向不好,不能朝见天子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常常害怕受到朝廷的猜疑,却又不能把个中缘由解释清楚。为此,吴王只能节衣缩食,小心做事,唯恐有半分不是。”应高说着,顿了顿,随后话锋一转,“当今天子宠爱庸臣晁错,听从他的谗言擅改法律,侵削各诸侯王的领地,征收各种苛捐杂税。你们胶西国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却被平白无故地削了封地,今天是削地,明天说不定就‘削头’了。不知道大王有没有这样的顾虑呢?”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吴王真是我的知己啊!”刘卬长叹一声,“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应高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当即脸一板,义正词严地说道:“俗话说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与其这样坐以待毙,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吴王此番叫我来,就是请大王一起出兵的。”应高终于亮出了底牌。

“万万不可啊,身为人臣,怎么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呢?”事实证明,刘卬别的本事没有,但作秀的本事却和刘邦有的一拼。他明明早已心动,但必要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这样一来可以试探吴王的可靠性,二来成与不成都给自己留了台阶下。

应高没有直接回答刘卬的话,而是谈起了前不久天空出现百年难遇的彗星,以及天下蝗虫四起这两件事。凡是天下将发生大事前,都会出现一些不祥的征兆。刘卬自然知道应高话里的意思。

眼见刘卬还是隐而不发,应高使出了撒手锏:“御史大夫晁错蛊惑天子,削藩夺地,天下诸侯都有反叛之意。现在吴王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只等大王一句话,吴王便可立即发兵直取函谷关,守住荥阳这个军事要地,占领敖仓的粮道。等大王兵马一到,共同进军长安,天下唾手可得。那时,大王与楚王共分天下,岂不美哉?”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刘卬等的就是这样一句承诺。应高已经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就看刘卬的表现了。

刘卬办事雷厉风行,毫不含糊。他定下来的事都是铁板钉钉,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他不顾手下重臣的坚决反对,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反汉的道路。他不但自己上了贼船,还主动联系了齐、菑川、胶东等国。

就在吴王刘濞和胶西王刘卬各自忙碌准备起兵时,削吴国会稽、豫章郡的“削藩书”被送到了刘濞手上。他不用再等什么了,也不用再找什么借口了,一万个理由太多,只要这份“削藩书”就足够了。

春风吹,战鼓擂。刘濞联合楚王刘戊、赵王刘遂、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菑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共七国,率二十万大军,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口号,高举反汉大旗,从广陵(今江苏省扬州市)向最近的梁国进军。一场“七国之乱”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景帝听说七国叛乱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于是招来罪魁祸首晁错询问对敌良策。晁错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他自信满满地说了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景帝问:“那派谁出征呢?”

晁错答:“天子若亲率大军去平乱,叛军一定闻风丧胆,不战自溃。”

如果是在平时,晁错这样拍景帝的马屁,景帝自然会很受用,但此时的景帝已被七国叛乱的声势吓倒,岂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被蒙混住的?

景帝反问道:“朕如果亲征,京城由谁来把守?”

景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是堂堂一国之主,怎么能够亲自出征冒险呢?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大汉岂不是要亡国了?可惜当时的晁错对自己太过自信,他连想都没想,便接道:“陛下亲自去出征,微臣愿守京城。”

景帝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他多么希望晁错说的是“微臣愿带兵出征,陛下在京城静候佳音便是”。景帝平时最信任晁错,况且这次七国叛乱又是因他而起,关键时刻他应该主动站出来挑大梁帮景帝分忧才对。现在竟然让景帝冒死亲征,他留下来吃香的喝辣的,简直太不像话了。于是,景帝破天荒地没有采纳晁错的建议,并且对晁错的人品产生了怀疑。

就在景帝焦头烂额时,他突然想起了父皇的遗言:“天下有变,可用周亚夫为将。”于是,周亚夫被景帝直接提升为太尉,成了“平乱大元帅”。

接下来,周亚夫率军攻打吴、楚这一路叛军主力部队;郦寄攻打赵国;栾布率兵攻打齐国;窦婴驻扎荥阳,一来为监军,二来可随机应变,出兵支援。

就在景帝派出四路大军,准备静候他们的捷报时,朝中走出来一个人,对景帝说了这样一句话:“臣有一计,不用一兵一卒一刀一枪,便可平定七国之乱。”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何尝不是景帝最想要的结果?景帝仔细打量来人,原来是袁盎。那么,此人又是什么来头呢?

袁盎和项羽一样,也是楚人。他的父亲名声极坏,是鸡鸣狗盗之辈,因此袁盎小时候有个不雅的绰号,叫“贼二代”。但是,“贼二代”袁盎并没有重蹈父亲的覆辙,继续当贼,而是改邪归正。他先是在红极一时的“吕氏家族”的重量级人物吕禄手下打工,尽管只是毫不起眼的舍人,但袁盎却毫无怨言,干得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然而,随着吕氏家族一夜之间倒台,他也失业了。袁盎选择的第二任老板是刘恒。当时的刘恒还没有当皇帝,是雄踞一方的代王。袁盎不远千里投奔,不但给刘恒增强了信心,而且还及时给他带来了朝廷的最新动态。刘恒被推上皇帝宝座后,没有忘了袁盎,给了他一个郎中(侍从官)的职务。

对此,袁盎并不满足。他通过几次精心策划的谏言,让刘恒对自己另眼相看,器重有加。随后,袁盎的仕途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到景帝时,他已官至御史大夫,跨入了朝中的“三公”之列,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时,汉景帝已被造反的寒风吹得头疼心疼哪里都疼,见了袁盎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直问他有什么好办法能解七国之乱。

袁盎的回答只有六个字:“斩晁错,可平乱。”他的意思很明确,七国之乱是因为晁错的削藩惹起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斩了晁错叛乱自然便会平息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然而,如果真要斩了晁错,景帝又有些不舍,毕竟他在自己还是太子时就跟随左右,是恩师也是谋士。斩,有弑师之嫌;不斩,又如何平乱?

斩还是不斩,这是个问题。

袁盎见景帝还在犹豫,再次劝道:“臣听说吴、楚等诸侯联手,是因为晁错擅作主张削减王侯的封地,危及整个刘氏江山。他们起兵无非是想诛杀晁错,要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封地。如果陛下能将晁错斩首,再赦免吴、楚各国,让他们各归各国,他们必定罢兵谢罪,对陛下您感恩戴德,不敢再生反叛之心。如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陛下怎可因为一个人而误了天下呢?”

形势逼人,形势迫人,形势压人。汉景帝默然良久,决绝地说道:“我不会因为溺爱一个人,就弃天下百姓于不顾,就对不起天下。”

不久,丞相陶青、廷尉张欧、中尉陈嘉联名上了一封弹劾晁错的奏章,指责晁错提出由景帝亲征、自己留守长安以及作战初期可以放弃一些地方的主张,是“无臣子之礼,大逆无道”,应该把晁错腰斩,并杀他全家。

景帝为了求得一时苟安,不顾多年对晁错的宠信,昧着良心,批准了这道奏章。这时,晁错本人还完全被蒙在鼓里呢!

景帝派中尉到晁错家传达皇命,骗晁错说让他上朝议事。晁错穿上朝服,跟着中尉上车走了。车马经过长安东市,中尉停车,忽然拿出诏书,向晁错宣读。忠心耿耿为汉家天下操劳的晁错,就这样被当街腰斩了。忠臣无罪,惨遭杀害,这真是一个悲剧啊!

晁错在历史上是一个争议颇多的人物。他的优点很明显,同时,缺点也很明显。但是,不管怎样,在那个时代,他的确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对此,明代李贽曾说“晁错不善谋身,但不可以说他不善谋国”,以此赞扬了晁错为了国家利益而不顾个人安危的献身精神。

造反只三月,万事皆成空

汉景帝挥泪斩晁错后,马上封袁盎为“和平大使”,去吴国进行“议和”谈判。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刘濞的野心不仅仅是斩了晁错那么简单,他要的是整个天下。因此,面对袁盎带来的喜报,刘濞表面上喜不自胜,但内心却是拒绝的。

于是,他把报喜的袁盎软禁起来。刘濞知道他是个人才,想任他为大将,但遭到了袁盎的拒绝。后来,刘濞决定斩了这个不识时务的袁盎,幸亏袁盎得贵人相助,连夜逃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小命。

用牺牲晁错和恢复被削封地的妥协办法没能使吴楚等七国退兵,景帝只好坚决使用军事手段来平定叛乱了。二月中,景帝下了一道诏书,号召将士奋力杀敌,同时下令严惩参加叛乱的官吏,从而鼓舞了汉军士气。

景帝此时对“平乱大元帅”周亚夫下达了总攻令。早已严阵以待的周亚夫接到景帝的命令后,经蓝田出武关,迅速向军事重地荥阳进军。

而此时,吴、楚两国联军已把梁国围得水泄不通。梁国的军事要地棘壁(今河南省永城市)也被吴、楚叛军攻克。梁王刘武只好死守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得知周亚夫的军队到了荥阳后,刘武自然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了,于是派人去向周亚夫求救。

但是,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周亚夫居然对刘武的求救不予理睬,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眼看自己的一封封“求救信”都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刘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最后没办法了,他只好改变方式,直接派人送信到长安给景帝。

景帝接到刘武的求救信后,马上给周亚夫下达了“速去救援梁王,不得有误”的命令。

事实证明,周亚夫就是周亚夫,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和常人不一样。接到景帝的圣旨后,他非但没有进军,反而来了个退军,公然置杀头之罪于不顾,向昌邑(今山东省巨野县)后撤。到了昌邑后,他便筑垒自守,像一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那里再也不出来了。景帝的“进军令”和梁王的告急书如雪花般飞过来,周亚夫都视而不见。

周亚夫之所以这样做,是战略部署的需要。他已打定主意,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粮道,乃可制也。

因此,他的目光不是停留在被刘濞等七国联军包围的睢阳,而是紧紧盯着荥阳。荥阳一地太重要了,项羽和刘邦长达四年的楚汉之争,说白了就是围绕荥阳争来争去,最后得荥阳者也得了天下。

周亚夫接到正式开火的命令后,二话不说,目标直指荥阳。他并没有按正常的行军路线,用直达的方式去荥阳,而是以迂回的方式绕道右行,走蓝田,出武关,至洛阳,入武库,最后成功抵达荥阳,从而把这个军事要地牢牢地控制在了汉军手里。

既然荥阳这么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为何先发制人的刘濞不先下手为强呢?

事实上,刘濞举兵时,他手下一员年轻且富有朝气的将领桓将军便这样劝过他。桓将军说吴国步兵多,擅长在崎岖的险恶之地作战;汉朝军骑兵多,擅长在宽广的平原之地作战。他劝刘濞应扬长避短,在行军过程中,绕开经过的城市不去进攻,而一直向西前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夺取武器库,霸占敖仓的粮道,占领荥阳。这样进可攻退可守,以此号令天下诸侯,大事可成也。

应该说桓将军的建议和周亚夫的战略思想不谋而合。然而,刘濞在征求一些老将的意见时,众人都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懂什么兵法”为由投了反对票。最终,刘濞也认为攻城拔寨方显英雄本色,于是率兵在梁国一座城一座城地攻打。他的努力也没有白费,至少效果显著。梁国除了睢阳这个刘武的老窝还在顽强死守外,其他重城,包括军事要地棘壁都已丢失。

此时,后知后觉的刘濞终于幡然醒悟,明白自己犯了严重的军事路线错误。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这时候,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挽回颓势了。

周亚夫占领荥阳后,为了避免与刘濞叛军发生正面冲突,故意退守昌邑,迷惑刘濞。同时,周亚夫悄悄派了一支精锐部队迂回敌后,深入吴楚联军的空虚后方,展开了“破粮行动”。

而这时,已是垂死挣扎的刘濞索性抛开一切,对所围的睢阳城展开了更猛烈的进攻。

正在睢阳岌岌可危、即将告破之际,周亚夫的声东击西战术收到了奇效。他派出的奇兵弓高侯韩颓当不负众望,成功绕到敌人后方取得了“破粮行动”的圆满成功。

没有了粮草,睢阳是没法打了。刘濞在梦碎的同时,决定孤注一掷,去昌邑找周亚夫进行生死大决战。

此时的周亚夫已经是稳操胜券,选择了避战。对刘濞的猛攻,他严防死守。就这样,刘濞强攻数日非但没有丝毫进展,反而损兵折将。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力求速战速决的刘濞来了个半夜劫营。

是夜,他率领大军出发了,目标直指周亚夫的大本营。一切都看似出奇顺利,敌人营帐前静悄悄的,连个哨兵都没有。

“真是天助我也!”刘濞心中一喜,“这回非要把周亚夫这个老匹夫碎尸万段才解恨。”刘濞手一挥,吴楚联军如秋风扫落叶般冲进了周亚夫的大营。然而,他们的欢喜很快就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因为进来之后,他们才发现偌大的一座敌营里竟然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

刘濞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赶紧下令撤军。这时候,周亚夫一声令下,汉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慌乱中的吴楚联军只有挨宰的份儿了。

前进无路,后退无门,此时军中已断粮,吴楚联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周亚夫眼看时机已到,率军和吴楚联军展开了最后的决战。结果毫无悬念,吴楚联军兵败如山倒。

事实证明,刘濞行军打仗的本事没有,但逃跑的本领却得到了叔叔刘邦的真传。眼看战局无法挽回,刘濞没有坐以待毙,而是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只带了儿子刘驹和几千亲卫军连夜逃走,剩下十多万吴楚联军只能作鸟兽散了。

刘濞父子成了丧家之犬,四处逃窜时,却发现天下之大,此时竟已无容身之处。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在他惊慌失措时,东越王向他抛来了橄榄枝。刘濞几乎连想都没想就朝东越去了。

东越即东瓯,惠帝三年(公元前192年),曾封东越君长摇为东海王,王位世袭。吴、越两国因为是近邻,关系向来很好。吴王发兵反叛时,东越王还发了一万人马相助,用东越王的话说,人虽然少了点,但礼轻情意重,仅表寸心。

而此时,作为一个败军之将,东越王竟然不嫌弃自己,这令刘濞很感动。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东越国,一见东越王的面,却发现他的脸冷得像寒冬的雪,一双眼睛像刀子般盯着自己。

一股凉意涌上刘濞的心头。原来人世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情意,在利益面前,情意不值一提,什么友情,什么海誓山盟都抵不过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对一个败军之将来说,不成功便成仁,这才是硬道理。

刘濞心甘情愿也罢,不心甘情愿也罢,总之,他的人生就这样走到了尽头。他挥一挥衣袖,留下了壮志未酬的遗憾。

一号主谋刘濞死了,二号主谋楚王刘戊也只有三十六计,逃为上计。周亚夫不是等闲之辈,他将“诡道十二法”进行到底,使出了“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这一招,对刘戊采取只追不打、只围不歼的高级战略。最终,刘戊战又不能战,退又不能退,只能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接下来,胶东王刘雄渠、淄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自尽而亡。只有赵王刘遂的政治觉悟迟钝些,还做无用功,拼死抵抗了一段日子,最后在孤立无援中兵败自杀。齐王刘将闾最后也喝着毒酒,走上了黄泉路。

造反只三月,万事皆成空。只经历了短短三个月时间,七国叛乱便匆匆落幕。

值得一提的是,汉景帝在平息吴楚七国叛乱之后,趁机在政治上做了一番改革,一是下令诸侯王不得继续治理封国,而由皇帝派去的官吏治理,二是改革诸侯国的官制,改丞相为相,裁去御史大夫等大部官吏。如此一来,诸侯王失去了政治权力,仅得租税而已,力量被大大地削弱了。

梁王争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坚守睢阳的刘武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也保住了大汉江山。事后,景帝论功行赏,给了刘武两项特别的嘉奖:一是把刘武的待遇提高到和自己并肩的地步——允许他使用天子旌旗;二是把刘武的保卫提高到和自己等同的地步——拨给他战车一千辆,骑兵一万人,用作私人警卫。

对此,自恃劳苦功高的刘武没有半点谦让之意,不但全盘接下了景帝的赏赐,而且还做了两件“时不我待”的事。

第一件事:刘武斥巨资修建了一座大花园,美其名曰兔园(又称梁园),专门供自己享乐。据说,园内亭台轩榭气势辉煌,池塘水溪相映成趣,花草树木错落有致,奇珍异品目不暇接,美酒佳人数不胜数……刘武有时一整天泡在其中,乐在其中,醉在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夕。

第二件事:刘武开始不满足于只当个梁王,他的欲望开始膨胀,对权力达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为此,他专门拉拢一些名人异士,如公孙诡、羊胜、邹阳、枚乘、严忌、司马相如等,表面上是求学、解惑、授道,实际上是问计、密谋……刘武通过人才战术进一步壮大了自己的势力。

正在这时,从长安传来了景帝废除太子刘荣的消息。刘武马上召集自己智囊团中最重要的“双子星座”——公孙诡和羊胜——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皇上这步弃棋筋(指废太子)实在让人看不懂啊。”刘武故作玄虚。

“棋之精髓,高者在腹。皇上弃一子,乃是一招苦肉计,是为了全盘着想。”公孙诡道。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皇上这一招苦肉计未免太苦了……”刘武说。

“苦乎哉,不苦也。”羊胜接着道,“棋筋既然可弃,那就说明这不是真正的棋筋,而是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废太子刘荣正是这鸡肋也。”

“哦,如此说来这真正的棋筋又在哪呢?”刘武问。

公孙诡和羊胜闻言笑而不答,直勾勾地看着刘武。刘武低头朝自己看了看,并无衣冠不整,心中很是纳闷,不解地问:“你们两个这是在看什么?”

“我们在看棋筋呀。”两人笑道。

“棋筋在哪?”刘武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公孙诡和羊胜两人异口同声道。

“啊……”刘武睁大了双眼,轻叹道:“我何德何能,你们却把我比作棋筋?”

“我看大王比棋筋绰绰有余。您有平定七国叛乱之功,这关系到江山社稷,国家命脉。您还拥有天下独一无二的绝世王牌……”眼看两人没完没了地说着这些晦涩之词,刘武直接打断道:“行,行,你们就别打哑谜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让我去竞聘太子一职。直说就是,干吗这么拐弯抹角的?”

就这样,刘武被说服后,马上进京拜谒窦太后,然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窦太后一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小儿子的请求。

梁王刘武进京,景帝自然也很高兴,专门为他举行了夜宴。参加宴会的都是刘氏宗族的嫡系亲人,因此气氛十分融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窦太后握着景帝的手,说了这样一句话:“商人亲其所当亲,所以传位于其弟。周人尊其所当尊,所以传位于其弟。我百年之后,梁王就托付给你了。”

面对窦太后这一出“夜宴托孤”,景帝显然毫无思想准备。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立刻跪于座席下,承诺道:“儿臣谨遵母命,千秋之后定当传位于弟弟。”

窦太后一听,甚是高兴,心里暗想:“如果我所生的两个儿子都能当上皇帝,那也是千古美谈……”

“万万不可。”一句坚定冷漠的声音,把窦太后唤回了现实。她抬起头来,见自己的内侄窦婴端起一杯酒走到景帝面前,喃喃地说道。

“陛下喝高了,说醉话了,陛下的天下是高祖传下来的天下,是大汉王朝的天下。帝位传给皇子是祖制,不能更改,陛下怎么可以传位给梁王呢?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虽然有口无心,但说错话了,还是该罚一杯啊。”

景帝本来就是碍于窦太后的颜面,才许下了立位于弟的誓言,正懊恼于说错的话如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看到窦婴主动帮自己解了围,便顺势头一扬,喝干了杯中酒,自嘲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该罚该罚,哈哈……”

窦婴一搅局,窦太后很生气。她强坐了一会儿,便来了个拂袖而去。这段插曲一闹,在场之人都感到尴尬,这场夜宴便不欢而散了。

窦婴平日本来就嫌自己官卑位微,此时知道得罪了姑母,在朝中再无立足之地,于是以“身体有恙”为由主动辞职,告老回乡去了。对此,窦太后仍不解恨,她将窦婴开除祖籍,并令他永不得上朝。

虽然景帝在夜宴上许下的传位于弟的诺言被认定为了是酒后戏言,但刘武既然这么有恃无恐而来,直奔太子宝座,就肯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除了拥有护国之功,他还握着窦太后这张王牌。因此,尽管不识时务的窦婴出现,让窦太后直接“逼宫”的计划提前流产了,但君无戏言,既然景帝在夜宴上说了传位于弟的话,就不是一杯酒能遮挡过去的。

为此,景帝想出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他含糊地对刘武说道:“皇弟啊,朕很想立你为太子,但皇储关系到国家之根本,不是朕一个人就能决定的,还得召开立储大会,征得朝中众臣的同意才行啊!”

景帝的忽悠功夫也是一流的。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用时间来拖垮刘武。

刘武等啊等啊,一晃来京城的法定朝见日期就要满了,还未见景帝有开会之意。明白过来的刘武马上跑到窦太后那里哭诉。

窦太后还在为上次夜宴的事耿耿于怀。她给刘武打气道:“皇儿啊,这立太子一事,你阿哥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你就赖在这里不回封国,看他能把你怎么样。”

刘武有了窦太后这个坚强的后盾,胆子大了,信心足了。于是,他决定赖在京城长住下来,不走了。

景帝本来以为等刘武回了封国,自己随口而出的承诺便可以不了了之了,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他低估了刘武脸皮的厚度。有太后在背后撑腰,他又不好治刘武的罪,于是只好召开立储大会,利用众臣之口,彻底推翻自己的酒后戏言。

就在景帝与刘武周旋时,王娡也没有闲着。自从刘武横空出世后,她才知道相对于不堪一击的栗妃,刘武才是真正强劲的对手。

为了战胜刘武,王娡效仿当年的吕后,带着儿子刘彻一一拜访了朝中重臣。因为周亚夫在七国叛乱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此时已位居丞相一职,所以王娡便从他开始,先后拜访了御史大夫袁盎、建陵侯卫绾、弓高侯韩颓当、谏议大夫张羽、中郎将灌夫,等等。

这些朝中重臣都是正义之人,他们中有的人虽然对王娡并无好感,但对景帝传位于弟之事却都持反对意见。汉朝的规矩是父传子,哪有兄传弟的?

果然,在立储大会上,以袁盎为首的“众臣评审团”以于情不合、于理不通、于法不符三点理由,一致反对立刘武为储君。

这正是景帝想要的结果。看着激动的众臣,他心中暗喜。最后,景帝无奈地长叹一声,淡淡地说道:“看来我只能听大伙的了。”

但是,这可不是窦太后想要的结果。她怒气冲冲地说道:“凭什么叫我听大伙的?”

窦太后对这次立储大会的结论不服,要求重新来过。对此,颇具政治智慧的景帝没有直接和太后对着干,而是派袁盎等大臣代为出战。

“我想立梁孝王刘武为储君,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干涉我刘家的家事!”辩论赛刚一开始,窦太后就开门见山,直接给群臣施压。

窦太后毕竟是堂堂一国之母,连景帝都要对她敬重三分。此时见窦太后不怒自威,众人都被震慑住了,原本精心准备的说辞都打了水漂。大臣们个个怔在那里,哆嗦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袁盎挺身而出,傲然道:“按照太后的意思,如果梁王他日百年之后,又该由谁来继承大统呢?”

“这个,当然……当然是再传回给景帝的儿子了。”窦太后显然被将了一军。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袁盎不紧不慢地往下说,“春秋时期宋国的君王宋宣公,曾说过一句话:‘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天下之通义也。’他死后就把王位传给了自己弟弟。后来,他弟弟宋穆公临死时,同样不按朝中规矩出牌,又把王位传给了哥哥的儿子,同时把自己的儿子调到郑国去当侯爷。放着王爷不当当侯爷,宋穆公的儿子觉得受了委屈,他说‘父死子继,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于是杀死了宋宣公的儿子。从此,宋国五代陷入了腥风血雨的权力内斗之中。”

这个故事本身很有料,很曲折,讲故事的袁盎又是巧舌如簧之人,所以令故事听上去更加跌宕起伏,精彩动人。

窦太后原本不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她数十载风雨人生路,哪一段经历不是故事,哪一个片断不是故事呢?然而,当听完袁盎的故事后,她愣住了,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袁盎的话触痛了她心底最薄弱的地方。她爱儿子更爱江山,为了大汉王朝的万世江山,她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立储这条路上一意孤行,做出千夫所指的事来。

沉默是对袁盎所讲故事最好的认可。随后,窦太后下令赏赐袁盎等人百两黄金,同时,她对刘武下了“逐客令”,让他赶紧回自己的封国好生待着。从此,窦太后绝口不提立梁孝王刘武为储君的事。

烫手的山芋

一路哭,一路悲,回到梁地后,刘武知道自己如果再迟疑、再犹豫,那么他的“梁王变太子”便永远是痴人说梦了。对此,他决定绝地反击。

首先,刘武马上给景帝写了一道奏折,请求他允许自己从驻城睢阳修一条官道,直抵长安皇太后所居住的长乐宫,美其名曰“人生苦短,且行且珍惜,岁月如歌,且爱且行孝”。

刘武打着行孝的名义,景帝觉得有些棘手,不知道该如何答复。袁盎则直言不讳地说道:“此事万万不能答应。刘武野心勃勃,一旦有变,这条路可就成了他直捣京城的利剑。”

景帝听了大汗淋漓,为此,他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刘武的请求,回复道:“行孝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修筑官道兴师动众,应当从长计议。”

刘武的“官道阴谋”失败后,他对袁盎简直恨之入骨。他认为自己要想翻盘当上太子,就必须除掉袁盎这个绊脚石。为此,刘武找来羊胜和公孙诡密谋对策。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他们一致决定暗杀袁盎。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在公孙诡和羊胜的调遣下,一批批刺客出现在了京城各要官的府中。

据说,一名前去刺杀袁盎的刺客,因为仰慕袁盎的仁义之名,潜伏于袁府整整一晚上,就是下不了黑手。第二天,天蒙蒙亮了,刺客在离开时,突然良心发现,写了一封信用飞刀插在袁盎的厢房上。

袁盎一大早起来,发现了飞刀和书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两句话:“我是一名刺客,收了梁王的钱要来杀你,但我敬佩先生仁义,终究还是下不去手。但是,我不杀你,并不代表别人不杀你。梁王这次是在玩火,他派出的刺客一批又一批,非要把你往死里整,请你务必加强戒备。”

不过,这封书信并没有引起袁盎的重视。几天后,悲剧发生,袁盎在安陵城外被潜伏的刺客刺杀身亡。

袁盎死了,他的小伙伴们也没能逃脱刺客的魔刀。很快,这个爆炸性新闻便传开来。京城之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最为震惊的还是汉景帝。他马上下令成立调查组严查此案。很快,调查结果出来了:刺客都是梁国人,梁王刘武有重大作案嫌疑。

调查结果和景帝的推测完全一致。他没有再犹豫,马上派出缉拿组,深入梁国追查凶手,缉拿案犯。

考虑到此案重大,案犯特殊,景帝特意钦点了一个人为缉拿组的组长,这个被委以重任的人叫田叔。

田叔为人正直,早年曾仗剑云游天下,寻遍天下名士,侠义之名远播。他后来得到了赵相赵午的引荐,在赵王张敖手下当了郎中。后来,赵午和贯高因为不满高祖刘邦对张敖的冷漠态度,欲行刺刘邦,作为“门下客”的田叔也参与其中。东窗事发后,纸包不住火,田叔也被一同押入朝中受审。刺杀事件真相大白后,刘邦不想滥杀无辜,于是召见了田叔。这一见一谈,刘邦对田叔感到相见恨晚,于是来了个不拘一格选人才,封他为汉中郡守。到汉文帝时,田叔因故失职,被发配回老家种红薯去了。到了汉景帝时,他又被重新征召到朝廷为官。此时,景帝把这么重大的事交给他,显然是出于知人善用。

要知道,这个案子可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接了都棘手。刘武是啥人?他是窦太后最为宠爱的儿子啊,也是景帝唯一的亲弟弟啊,他是谁也不敢轻易得罪的人啊。窦婴已是前车之鉴,田叔还要紧随其后,重蹈覆辙吗?

历经数代皇帝,在仕途上经历了风风雨雨的田叔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凡事不能做得太绝,要做到桥上走人,桥下流水。

田叔带着缉拿组来到梁国后,工作一点儿也不含糊,该查的事大刀阔斧地查,每天把工作安排得满满的;该开的新闻发布会照开不误,每天把工作进展准时准点地对外通报。

在大张旗鼓地调查时,田叔还特别注意察言观色,一边看景帝的动静,另一边看梁王的脸色。最后,调查的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该找的凶手如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信,案情始终没有进展。

接到田叔的汇报,景帝发怒了,立马批示:加大力度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田叔接到景帝的指示,心里揣摩着皇帝不是能轻易忽悠的,他没有丝毫走过场的意思啊。于是,田叔马上加大调查力度,很快查出了凶手——羊胜和公孙诡是主犯,只是他们二人不知道藏匿到哪里去了。

接到田叔的汇报,景帝又发飙了,立马批示:进一步加大力度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就提着你的脑袋来见朕。

田叔接到了指示,心想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看来这回是动真格的了,是非要把梁王往死里整啊,看来我再不作为是行不通了啊。他很快就调查到羊胜和公孙诡就藏匿在梁王府里,但梁王府不是他这样一个臣子能轻易闯的。虽然此时他受景帝重托,但如果不懂变通,一根筋地去执行,那么将来就会被梁王握住把柄,就会被窦太后揪着不放,就会被景帝责怪啊!

既然不能直闯,那就只能强逼了。怎么逼呢?聪明的田叔没有直接去逼梁王刘武,而是威逼刘武手下的大臣出马。

“刺杀主凶是羊胜和公孙诡,与你们无关,如果你们隐瞒不报,那便是窝藏罪、包庇罪,到时候皇上一发怒,只怕你们的脑袋统统都得搬家。”田叔给梁国的大小官员发出了恐吓信。

结果很快收到了奇效。梁国内史韩安国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代为劝说梁王交出凶犯。

韩安国一见到梁王刘武,便开始上演一跪二哭三申诉。

“请大王赐我死罪。”韩安国哭泣道。

“何罪之有?”刘武一听,很是惊讶地问。

“身为臣子,主子受辱,却不能担半点忧,抓捕不到羊胜和公孙诡,罪在微臣,还请大王将我依法处死。”

“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韩安国喃喃地说着,话锋一转,问道,“请问大王,你自觉和皇上的关系与前太子刘荣相比如何?”

“吾不如也。”刘武答。

“大王总算还有自知之明。”韩安国道,“前太子刘荣作为皇上的亲生骨肉,只因别人一句谗言就被贬为临江王,只因移了宗庙外的一堵墙,便被逼死在中尉府。这是因为朝廷办事不能因私害公。现在梁国出现刺客,大王您作为一地之王,负有主要责任,现在您之所以平安无事,是因为窦太后为您求了情。如果大王一直执迷不悟,梁太后百年之后,您还能守得一方平安吗?”

刘武听完这番话后,沉默良久,然后直接找来羊胜和公孙诡。

“两位啊,王臣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交出你们两个,咱们梁国就彻底完了,希望你们两个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啊!”

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羊胜和公孙诡是深明大义之人,他们没有多废话,双双选择了自杀。

羊胜和公孙诡死了,梁王刘武向田叔献上了两具直挺挺、硬邦邦的尸体,算是交差了。

接到尸体的田叔表面上很淡定,但内心深处却波澜起伏,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刘武这是典型的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让他感到为难的是,案件是不是该点到为止了?如果继续深挖,身为主谋的刘武该不该抓?要不要抓?能不能抓?

当然,这不是田叔说了算的。他还要看景帝和窦太后的脸色。

景帝此时是什么态度呢?景帝在接到田叔的第三次汇报后,批示道:继续加大力度查!一定要把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景帝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不把这件事查个明明白白、水落石出就不收兵。对此,田叔当然不能公然违命,于是他继续搜集证据,继续查。

窦太后那边,一听自己宝贝儿子出事了,开始绝食、静坐、号哭。景帝一看被吓住了,开始担忧和自责。

窦太后和景帝的反应田叔看在眼里,思在心里。他明白,窦太后如此反应,代表她在梁王这件事上会关注到底。现在还只是查到刘武的部下,她的反应就如此激烈,一旦追查到刘武身上来,窦太后还不得闹翻了天,她就算拼了老命也肯定要保全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的。

而景帝的反应,代表他在梁王这件事上也是左右为难的。他本意是想追查到底,但又担心窦太后不肯善罢甘休,所以查还是不查,景帝是真的有点摇摆不定了。

窦太后态度坚定,景帝摇摆不定,田叔摸清此二人的心思后,马上决定停止追查,立即返京。

一路走,他还一路在琢磨该如何向景帝交差,如何向窦太后交差。

心知为彻

田叔不但善于琢磨事,而且善于琢磨人。他这回程路走得并不轻松,而是很沉重。他要做的不是向哪一个人交差,而是要向两人交差,说得再明白点,就是得做到两全其美。

景帝要求的是严惩,窦太后要求的是从宽;景帝要求抓人,窦太后要求放人。两人,一个南辕,一个北辙,要想两全其美,难度系数真是太高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满腹心思的田叔走得很慢,一路走一路思,走到半路时,他终于笑了。笑完之后,他做了一件事,一件在外人眼里匪夷所思的事——销毁证据。

他一把大火把所有证据都化为了灰烬。烧完之后,他又恢复了轻松的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快马加鞭地回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他马上进宫求见景帝。

“梁王可否有罪啊?”一见面,汉景帝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有。”田叔点头道。

“罪重罪轻?”

“死罪。”田叔淡淡地答。

“证据何在?”

“被我烧毁了。”田叔依然淡淡地说。

“你好大的胆子,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景帝大怒道。

“臣以旁观者清的角度,认为皇上最好不要再过问梁王的事了。”田叔的话令人惊愕,景帝这回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了。

“梁王是犯了死罪,但如果定梁王的罪,那么太后悲痛欲绝,寝食不安,说不定会闹出人命来,这肯定不是皇上想要看到的结局。而如果不定梁王的罪,那么咱们大汉皇朝的法律必将受到践踏和蹂躏,给他人落下把柄。皇上试想想,是该定梁王的罪,还是不该定梁王的罪呢?”

景帝闻言沉默不语,良久,他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正所谓鱼翅和熊掌不可兼得也,要维护法律之严,就会丢掉忠孝之德,要维护忠孝之德,就会失去法律之严,所以你销毁所有证据,才是两全其美的处理方法啊。”

景帝对田叔的处理结果非常满意:“知我心者,唯有田叔。你现在就去见太后吧。”

窦太后朝思暮念的就是梁王的安危,望穿秋水的就是田叔的到来,因此,当她听说田叔来了,顿时精神一振,立即从躺着的床上跳起来,劈头就问:“梁王安然无恙乎?”

“有恙。”田叔答。

“啊……他,他怎么了?”窦太后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

“梁王近来身子骨不太好,听说是病了。”田叔淡淡地答。

“哦,原来是这样啊。生病的事是小事,我说的是刺杀袁盎等人的事与梁王有关吗?”

“刺客的事只是羊胜和公孙诡二人所为,与梁王无关。目前两个凶手已经伏法了。”

“啊……这就对了,我儿是个遵纪守法的老好人,怎么会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来呢?”窦太后说着一扫脸上的阴霾,呈现出久违的笑容,“何以解忧,唯有田叔。先生此番辛苦了。”

田叔凭一人之力,暂时化解了景帝和刘武剑拔弩张的对垒局面,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宣告无罪的刘武自知做了亏心事,为了争取景帝的原谅,他决定亲自赴京去请罪。

他像往常入京朝觐一样,带着卫队从睢阳出发,浩浩荡荡地向长安进发。而景帝也像往常一样,派出天子仪仗到郊外去迎接梁王的到来。以往双方都是准时准点会合的。

这一次却是一个例外。景帝的仪仗队在郊外恭候多时,就是不见梁王车队的到来。好不容易梁王车队来了,但梁王却没有来。

梁王到哪去了?梁王半路失踪了。

此事非同小可,马上有人把消息传回了宫里。景帝一听,心里一咯噔,惊得云里雾里,赶紧下令派人去找。窦太后一听,双腿一软,跌倒于地,大哭道:“皇帝果然杀了我儿。”

窦太后一发飙,汉景帝就发颤;窦太后一哭泣,汉景帝就发慌。景帝急得团团转,刘武要是真失踪了,一去不复返,那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脱残害骨肉的罪名了。正在这时,她姐姐刘嫖出现了。

刘嫖这回不是来添乱的,而是来解忧的。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人——刘武。

原来,刘武自知罪孽深重,一路走来一路思,一路思来一路悲,一路悲来一路伤,一路伤来一路怕,怕到最后,只好选择了逃。在函谷关时,他带了几个贴身侍从,偷偷坐小车躲到姐姐馆陶公主刘嫖的府邸去了。

刘嫖也最爱这个弟弟了,自然会帮他。她头脑一转,想出了一招绝妙的苦肉计。于是,在她的导演下,两人联手上演了一出负荆请罪的大戏。

刘武脱去上衣,身背刑具,长跪在未央宫北门前。刘嫖入宫向景帝和窦太后报信。

很快,景帝和窦太后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未央宫。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如此凄惨,窦太后忍不住悲从中来,老泪纵横。看着自己的弟弟如此落寞的身影,景帝也忍不住唏嘘长叹,感慨不已。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四周越来越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脖子,把目光聚焦在了景帝身上。景帝仿佛遗世独立般,一动不动,痴了,呆了,傻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思了,痛了,叹了。

终于,他动了,他缓缓地走到长跪不起的刘武身前,伸出了双手将他扶起,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的好兄弟。”

兄弟俩四目相对,恍如隔世,万般感情涌上心头,忍不住抱头痛哭。

然而,这相拥而泣的泪水还不能弥补景帝和刘武之间的兄弟感情,毕竟破镜要想重圆,那是痴人说梦。刘武派出的那些刺客,一刀一剑都刺在了景帝的心上。此时刘武负荆请罪,虽然真真切切,但一时间显然难以治愈景帝心中的伤痕。

本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原则,景帝对刘武小惩大戒,下令立即把他遣送回梁国,日后没有特旨,不能擅自来京,更不能自由地探望窦太后。

景帝的意思是,亲爱的弟弟啊,有太后在,哥哥是不好再向你问罪了。以后你就回你的梁国吧,就安心地当你的一方之王吧,别再来京城吵我了,也别再惹母后操心了。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变相的软禁,是无言的大义灭亲,是含沙射影的一记闷棍。哀莫大于心死,从景帝这番小惩大戒就可以看出,他对刘武已经彻底死心了。

回到梁国后,刘武茶不思饭不想,郁郁寡欢。他一方面回首自己的疯狂行为,忏悔不已;另一方面担心窦太后的身体,懊悔不已。为了能见窦太后一面,他多次上疏,结果景帝给出的回复总是两个字:不行。

梦回京城千万遍,梦见太后多憔悴,梦断梁地愁与苦,梦里泪流知多少?长安成了刘武心中永远的梦,太后成了刘武心中永远的牵挂,景帝成了刘武心中永远的痛。

据说,刘武一次去打猎,在草莽之中看到了一头长相怪异的牛,它的两只脚居然长在了背上。两只脚长在背上,那是代表想飞天的意思,然而,它又没有翅膀,因此腾飞不起来。走也不能走,飞又不能飞,这是什么牛呢?

回来之后,刘武病了,不久便一命呜呼。

随着梁王的逝去,挡在刘彻太子之路上的又一只拦路虎被拿掉了。

风雨之后见彩虹。汉景帝终于下诏,封王娡为皇后,并举行了盛大的封后大典。同时封刘彻为皇太子,并将他的名字从刘彘改为刘彻。

《庄子·杂篇·外物》有云:“心知为彻。”从此,刘彻成了一个流传千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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