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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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下雪飞,凤释徐徐睁开眼睛,一身白衣无风漂浮,像是在他身边形成重重暗流,而他人如在水中,便生出飘流不定、无从捉摸的感觉。

  “今日是你自找,莫怪我不念旧情。”

  随他眸中异芒闪过,不约而同,雪中蓝衣倏动。这一次无人能够看清两道人影间的招式,但闻弦声急拂,金丝铮然,白衣蓝衫于浮雪中闪烁,渐渐化作薄练云气般的两抹烟色,夜色中诡异万般,惊心动魂。

  风雪间游斗生死,重策步步为营招招试探,只觉玄通功法莫测高深,吊诡处如幽夜长风,却又浩渺无极若重山沧海,此时森然阴戾似古潭寒洞,转而睥睨开阖却如极峰月明,清朗无垠。这种变幻无定而又极端矛盾的感觉予人以莫大的压力,若非修为非常,恐怕早已心志崩乱溃败无余。

  然重策这么多年来深知凤释之性情,先前已然察觉玄通功法中似有一个极大的破绽,今夜铤而走险,便是要逼得他全力出手,长笑一声道:“古曲名为《舞雩》,莫若请君细听!”

  错手拂弦。

  弦动龙吟风起,摄人魂兮动心神。凤释眉心一蹙,低声道:“寻死!”忽然变招。

  一张琴数尺间险象迭生。琴音若断若续,始终不绝于耳,四下里飞雪如缕,起初未及飘落便化为乌有,但随着凤释白衣飞拂,渐渐却没有丝毫能够飘至近前,皆在丈余之外便凝作冰粒,窸窸窣窣覆落满地。

  重策越战越是心惊,面露凝重之色。他与凤释修为相当,武功各具所长,胜负实则生死,若不收手,甚至两败俱伤都不无可能。但此时他们任何一人先退,必然重伤丧命,却已是身不由己的局面。

  袖底催琴,掌下凝雪,慢慢地,两人身形渐缓,但背后都有轻烟般的白气出现,更令得冷雪成雾,如坠迷境。

  夜空雪势愈急,映出漫天微光。数招相交,两人间那张古琴受掌力震荡向上飞起。凤释拂袖击琴,重策面色微变,纵身出手。凤释目光生寒,一声长啸,身形诡变而起,两人同时抢向半空中的古琴。但就在两人手触琴身的一刻,飞雪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破风声,一道剑光,随着一个缥缈的身影凌空飞至!

  雪中魅影,剑若流光。那一人一剑,就在凤释与重策手触古琴的刹那抵上琴身,剑尖一挑,七弦寸断!

  琴身崩于剑气,来人身姿绝尘,出剑极快,一招辄止,抽身即退。可是重策的手似比她更快一瞬,挑断琴弦的软剑未及收招,已落入了他双指之间。

  指动、剑断、敌伤,几乎只在瞬息。来人手中软剑铮然断作两截,同时闷哼一声向后落去。

  风雪闪烁,一袭柔纱挡住了来者面容,只见几滴猩红飘落。凤释凭空转身,伸手接住来人,冰琢般的面容霍然色变。

  “走!”那人撞入他怀中,轻声低喝,反手扣住他手腕,五指纤纤直透骨肉,斩断他目中冷意杀机。

  长风狂卷大雪,满苑飞白无垠。当重策落地之时,两人的身影已全然消失在雪夜之后。重策沐雪而立,右手向侧一挥,半截断剑没入雪中。无人见得之处,一缕血痕自他指尖蜿蜒,滴上白雪,换来一声淡淡的冷哼。

  第十三章

  长湖染雪,十里古树成林,琼玉为枝冰裁叶,月出清奇,照见树下白衣。

  一人盘膝静坐,一人倚林相看,见他先前苍白的脸色恢复神采,月光下眉目清透,随着功法流转,渐生端严之色,光明洁净,好似她心中既有的神容。

  然在他的周身数尺之内,一半坚雪成冰,极寒极冷之色,另外一半却是融融细流,冰消雪尽,令得四下暖雾成幕,绕林不休。

  如此分明的对比,寒暖极端,凝光徐徐上前两步,忽然脚下微停。

  半截断剑斜插雪中,锋刃折,已难复。凝光伸手去拿,那断刃成冰,入手生寒,映她幽迷魅眸,恍惚留恋缱绻之色。

  一时温存一时暖,一寸清冷一寸冰。

  “断已断了,还要它作什么?”

  凝光闻声转身,蓦地撞上那人清幻的眸。

  那一瞬,风吹雪动,琉璃碎芒,飘向清冷深湖。女子窈窕曼影映衬剑光,绰立在那片阒黑的色泽中央,仿若水上盛开了幽冶的莲。

  他起身,容色自暗夜深处渐渐清晰,“这柄剑不适合你。”白衣下流光忽闪,数点微芒凭空绽开,蓦地化作一条夭矫的光影。

  身畔梅枝纷然震颤,刹那间落花漫漫,随雪入夜。

  凝光神色微微一动,目光停在他袖畔。

  这串妙莲佛珠,乃是当年他以西海冰髓亲手所制,内嵌飞索机关,变化自如,莲瓣开而为刃,亦可作暗器使用,杀人于无形。

  最适合她的武器,精妙优雅,隐秘多变,衬她的美,夺人的魂。三年前他以此物赠她,三年来她翻覆六宫,步步险机,不知曾遭多少明枪暗箭,几度惊风血雨,这一件事物如他在侧,从未离身。然日前西山寺重逢,她因惠素之事心绪激动,佛珠断落雪中,机关尽毁,却不料他有心将其修复,使得旧物如新。

  他低头端详她神色,袖底手掌相覆,一股冰火交融般的诡异真气沿臂而上,不过片刻,她方才为重策所伤的经脉便已复原无恙,而那佛珠也已重新回到腕上。

  朵朵莲华蕴着他的体温,若有若无一丝暗香,这气息令人不安,方才他内息混乱几近成狂的情景令人心惊。凝光一手按在他胸前,眼梢微抬,“你仍在修习九幽玄通,是不是?”

  凤释眸光不动,片刻后道:“是。”

  凝光道:“九幽玄通若不以剧毒引导真气,势必落得经脉俱裂神魂俱摧,数百年来从没有人能突破这一界限,你比我更加清楚。”

  他淡淡道:“他人不能,非我不能。”

  凝光道:“当年你答应过我,我若肯入宫,你便永不再碰这门功法。”

  凤释唇角隐隐一挑,半弯轻傲弧度:“你认为凭我的医术,当真破不开这一关吗?”

  “凭你现在的武功,已然罕逢敌手,若非因这九幽玄通,重策今晚根本无法伤你分毫。凤释……为何你定要拿命去赌这一关?”

  “你知道,我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越是天下人都做不成的事,我便越是要做。”

  “你……”

  凝光咬牙蹙眉,他将目光凝注于她眼中,似在寻找着什么,又似探究着什么,笑意底处微微迷离,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凝光与他对视半晌,忽而眸光一细,一字字道:“你信不信,有一天我亲手取你性命,作为这背约的代价?”

  凤释倏然轻笑,俯身于她耳边轻声道:“信,吾之性命不是一直在你手中吗?”他低沉的声音化作温软气息吹向她颈畔,抬手轻轻一勾,挑起她颈间之物。

  一条纤细的银链,中间坠了精巧的镂空银珠,里面原有一粒丹砂药丸,而今空空如也,只余那巧夺天工的银壳,把玩在他如削的指尖。

  入口致命的毒,却能够及时抑制九幽玄通所带来的真气冲撞,是药是毒,皆在她手。

  凤释昔年偶得《巫典》残本,自其断章之中悟出九幽玄通这一失传近百年的功法,他才智既高,心气又傲,闭关两年细细参研,竟将原本重新补遗,直窥玄通生死境,并誓要参破功法中无毒不成的关口。

  《巫典》一书源自上古巫族,其中功法因禀性邪异,多有诡谲之变,非常人所能驾驭。凤释以旷世之才,通究佛道,补损平衡,潜心修行数载,实际已入炼气入神的关口。以他今时修为,九幽玄通虽有隐患,不是遇上重策这般对手,也决不至于出现变故。但今夜重策蓄意试探,趁他乍闻兄长死讯,心神生乱之时,以玄功灌注琴音相扰,却险些便令他内息错乱,神智成狂。

  不是她一粒毒丸,倒也麻烦。

  “我的命,仍寄在你处便是。”

  凤释抬眸,手底微微一动,一粒丹丸来到手中。他将之放入银珠里处,两指轻轻一合,黑暗中“咔嚓”一丝轻响,银珠成圆。

  凝光的心亦随着那细微的响声不期一颤,似有什么东西被锁在了其中,勾魂的情愫致命的毒,丝丝扣扣,难分难辨。突然,她手底一推,飘退数步,低声道:“冤孽!你生你死,与我何干?”说罢微一顿足,转身而去。

  走出数步,她忽又停下,“夜从祤和苏寐衣现正藏身在剪花台,你若要人,不妨自己去找重策。你命我做的事我定然办到,但有朝一日天朝亡,江山易,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飞花飘落,凤释目送她身影消失,唇畔笑意隐约一勾,随即恢复如常。

  黑夜骤然寂静,只余湖水的波光,冰冷的雪色。凤释并未随后离开,而是独自趺坐于树下闭目养神,似乎若有所待。不知过了多久,林外忽闻夜鸟惊飞,乍然即逝,片刻后,他睁开眼睛道:“找不到出手的机会,还不打算出来吗?”

  话音落,暗处有人隐隐哼了一声,跟着脚步声起,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出现在雪地之中。

  风动林梢,月走云移,忽明忽暗照见来人的身影。只见当先一人是个年逾二十、身量颀长的年轻人,生得唇红齿白面若敷粉,锦袍裘衣形容风流,乍一看像是自青楼酒家踏花而来的富家公子,浑不似江湖中人。但从他片雪不惊的脚步却可知道,此人修得一身不凡的上乘功夫,绝非表面这般弱不禁风。在他身后,跟着的却是个麻衣短衫的干瘦汉子。那汉子看去貌不惊人,一双小眼半睁半阖似睡似醒,黑漆漆的肤色尚带三分病容,腰间插着尺许长一截铜管,拖着慢吞吞的步子随后而行,但那年轻公子最后一步落下,他便不早不晚,也站在了湖边。

  凤释抬眸,轻悄一笑,“等了这许久,忍了这许久,二位好耐性。只可惜今晚虽然机会难得,但你们联手仍旧没有把握,所以我的话,你们怕是还得听上一年。”

  麻衣汉子眉目隐约一动,那少年公子鼻腔里迸一声冷哼,“你千里传书叫我二人来天都,究竟所为何事?”

  凤释眉梢略扬,“你们跟我说话,该当如此这般吗?”

  少年公子闻言色变,刷地一声收起手中折扇,目透锐光。麻衣汉子眼皮微抬,叹了口气,一拂衣襟,对着前方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在下这条命是你留的,我们拿不回归水令,这份礼便该行。”

  那少年公子阴沉着脸,片刻之后,猛一拂袖,一句话不说一揖到地。

  麻衣汉子抬头,眼底精光闪逝,“我等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九幻师父有何吩咐,九江盟和无尽斋听凭差遣便是。”

  凤释似笑非笑看他二人一眼,道:“从今日起你们又多一年的时间,若是明年今日前你们能从我手中拿回归水令,甚或杀了我,咱们的约定仍旧作废。”

  麻衣汉子道:“好,今年我的人对你动过七次手,你没杀他们一个人,我杜先承了这份情。当初败在你手中,我们曾有约定,九江盟一日胜不了你,便每年要替你做一件事。”

  凤释点了点头,道:“九江杜先言出必行,当初我便是欣赏你这份痛快,才跟你有此约定。”

  杜先叹道:“三年前你玄功初成,孤身一人单挑江左十七门派,在我九江盟总舵伤人夺令。杜某素来自恃甚高,但时过三载,见面却不敢对你动手,传将出去,我九江盟也再无颜面立足江湖了。”

  “哈!”凤释扬声轻笑,“今夜若是你孤身前来,你我或可过手百招,眼下我内伤未愈,你倒也并非胜算全无。只不过,多了个惜福惜命的燕少斋主,我即便全然动不了手,你们也只有错失良机的份。”

  那少年公子闻言眉峰耸动,眼底喜色隐现,复见森然,“九幻,你此言欺人太甚,莫非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说话间袖底微风拂动,一阵落花携雪轻扬,令人感到某种强烈的真气正暗中蓄积。

  无尽斋三十六快手,江湖上排名前十的绝技之一,放眼两朝,能够空手接下这三十六招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个。

  凤释静坐垂眸,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无尽三十六式,式三、式九、一十七,到此为止。当年在第十七式上,我废你右手用的是一招‘沧海余生’,今日我仍用这一招,你袖中的暗器,且免了吧。”

  他将单掌微微轻侧,仍是那般漫然无心的模样,那少年公子却已隐隐变了颜色,只因突然之间,他周身似被一重无形的劲气所迫,欲进不能,欲退无路。

  当年在九江盟总舵,九幽玄通锋芒乍现,连挫十七门高手,惊动江湖。那一战对于江左武林来说可谓噩梦,如今三年已过,仍旧令人思之心悸。

  玄通之境,四方真气一触即发,雪光花影飞浮欲乱,那少年公子额上渐渐现出细微的汗珠。便在这时,杜先突然上前一步,道:“且慢!燕贤侄,一年之期已过,权且从长计议!”

  凤释衣角随风一动。杜先出手阻拦二人,原本亦存试探之心,此时低哼一声,斜身向侧闪开,落足之处,脚下冰雪倏然融化,余下一滩晶莹的水痕。

  那少年公子同时身形一晃,顿时飘退数步,落地后哈哈一笑,道:“杜师叔开口,小侄又怎敢不从命,方才不过玩笑罢了,一切听凭师叔吩咐。”一边说着,一边斜眼打量盘膝而坐的凤释,目光闪烁不定,口中虽然轻松,却是再也不肯近前半步。

  凤释袖手抬眉,唇畔闪过丝缕讥诮,“我最不喜欢浪费唇舌,更讨厌浪费时间。杜帮主,如前所约,十日内,我要沧浪江水涨一尺,褚山关渡口消失。”

  杜先不由一愣,随即道:“九幻师父怕是太看得起我九江盟了吧,这江流滔滔关山百丈,区区人力又怎能控制?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

  凤释道:“千里沧浪万艘船,九千九百在九江。九江盟所有船只下水,沧浪江怕不只是上涨一尺而已。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褚山关外现藏着巽国十三万大军,挥鞭渡江便是七州重地。此事做与不做,你自行决定。”

  杜先眉峰霍然跳动,回头与那少年公子对视一眼,两人目中皆是震惊。片刻后,他抱拳道:“七日时间,杜某以性命担保,褚山关不能渡一人,沧浪江不能行一船。”

  凤释隐约一笑,便转头道:“燕如行,一个月内,我要七州府库满粮,银钱不绝。”

  那少年公子神色再变,这一次可是说不出的难看,阴沉沉道:“七州今年天灾人祸不断,无尽斋纵有金山银山却如何填得满这个窟窿?这件事恕在下无能为力!”

  凤释也不多言,淡淡丢下一句,“好,那我给你三日时间安排后事,无尽斋再无存于江湖的必要。”

  燕如行牙关暗咬,一张俊面忽红忽白,再无半点潇洒之态。过得良久,他点头道:“好,好,今日这笔账,燕某铭记于心!”说罢拂袖一挥,有样东西叮地一声轻响没入雪中,人已转身而去,瞬间消失林外。

  杜先看了看雪地,暗声轻叹,道:“若无他事,在下亦告辞了。”走出几步,他忽然回身问道:“方才倘若动手,你是否真有把握,一招‘沧海余生’能再废了他的左手?”

  凤释长眸隐笑,道:“沧海余生乃是九幽玄通中最耗真气的绝式,我若说以我现在恢复的功力,根本使不出这样的招数,你可信否?”

  杜先一怔,双目倏然眯起,盯了他半晌,跟着仰天叹道:“医僧九幻,佩服,佩服!”转身而去。

  月光深处,凤释神色微微变化,似不像先前那般从容,随即阖目不语。杜先离开时,他背后现出数道隐约的身影,成半弧形守卫在周围,直到过了一炷香时分,他行功完毕,重新张开眼睛,其中一名红衣女子上前跪下,柔声道:“少主,你此次伤势不轻,莫要再妄动真气了,且先服了这丸丹药,免得留下祸患。”

  凤释似是沉思片刻,倏然一笑,“好个重策,不愧为巽国第一高手,竟能窥破九幽玄通之机,损我真元至此。”

  旁边一个银衣少女飘至近前,道:“少主,那燕如行不听话,方才为何不令我们出手对付他?那你便不会耗费如此真力,以至牵动内伤了。”

  她说话的声音清稚飘忽,像是循着某种奇妙的曲调,入人耳中,恍惚迷幻。一头长发仿如雪色,自肩头笔直垂下,复在后背微微束起,令她看起来像是一个雪雕般的孩子,淡淡眉目衬着那双几乎透明的琉璃色眼睛,颇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树下一个神情跳脱的短衫少年听她说话,接口道:“小合欢,无尽三十六式岂是那么好对付的?燕如行是几年前被少主吓怕了,真正动起手来,你便知道厉害。”

  合欢微一转身,手中现出一抹弧形的圆光,“哼,难道我们几个人加起来还奈何不了他吗?花涧你若不敢出手,下次见到他,我让他尝尝‘幻心’的滋味。”

  花涧倚树挑眉,道:“你别忘了,还有个杜先在旁。少主,这杜先虽然守诺,但未必不存异想,是否要我们暗中监视,以防意外?”

  凤释徐声道:“杜先方才确存试探之意,只要稍得空隙,便会与燕如行一同出手,了结这三年之约,所以我必得让他们知道,他们绝对没有任何机会胜我,唯有履行诺言。不过褚山关那边可以放心,事关七州安危,杜先绝不会食言。倒是燕如行,此人薄情寡义,心机狡诈,年纪轻轻便身登江左十七门两大盟首之位,却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用。花涧,你与流箫一同,即刻带金券银书赶回司州,安排七州府军粮草,免得夜长梦多。”

  花涧答应一声,上前拾起燕如行临去时丢下的事物,掂了一掂,笑道:“这便是无尽斋的金券银书?听说持此物可调动江左所有钱庄的现银,足够重建小半个天朝了,难怪燕如行脸色那么难看。”

  身后树影里走出一个和他面貌极其相似,不过身着长衫,清秀斯文的年轻人,道:“少主的意思,是要调动七州府兵了吗?是否相爷当真……”

  一边说着,他一边转头看向先前奉药的红衣女子。那女子抬起头来,月光映在她脸上,仿佛轻纱遮面。她已不是合欢那样的妙龄少女,看去甚至比凤释还要年长几岁,一袭乌发垂肩,柔丽的眉目间有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韵致,亦是颇具颜色的美人胚子,但此时月照眉梢,温柔之中却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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