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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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自己不小心,为了采一株白玉菌,从树上摔了下来,”老人家睁开眼,虚弱的笑了笑:“胳膊受伤,血腥味引来了仓猫……”说着咳嗽了两声,哆哆嗦嗦的指了指自己的药篓:“那里有几味药可以治伤。”

我没有理会他,取出了自己的伤药给他敷上。

老人家“咦”了一声,一把抢过了药盒左看右看,又凑到自己鼻子下面嗅了两嗅,十分惊讶的抬头看着我:“毒仙子的伤药,你怎么会有?”

我微微一怔,“她是我师傅,我有她的伤药有什么奇怪?”

老人家一愣,上下打量我。

我把他扶上马背,淡淡的说:“我迷路了。你来引路。”

“翻过前面这座山,向前四十里地就是棋盘镇了。”老人家说。

我拉着缰绳,按照他指点的方向缓缓前进。

杳无人烟的山谷里出现这么一位老人家,让我对他的来历产生了怀疑。因为我们在山谷里已经转悠了整整三天,并没有看到山里有居民。他一个老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采药?

不过,怀疑也只是怀疑,毕竟我现在不是官身,没有权利去怀疑别人的身份。更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天空中布满了红灿灿的晚霞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这一片山谷。

我冲他拱了拱手,淡淡的说:“有劳老人家了。”

老人家捋了捋颌下的短须,笑眯眯的说:“姑娘救了老夫一条命。不如这样,我送姑娘一卦,算做道谢,如何?”

我诧异的看着这个古怪的老人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稀奇古怪的铜板,说:“来,掷一卦。”

我摇摇头:“我从来不信这些。”

老人家固执地举着铜板递到了我的面前:“既然不信,一掷何妨?”

我暗自揣测他也许是一个游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谢我的救命之恩。想到这里,我伸手接过了铜板,漫不经心的向空中掷去。

铜板淅沥哗啦的掉在地上,组成了一个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图案。

老人家弯着腰,煞有介事的俯视着一堆凌乱的铜板,嘴里嘀嘀咕咕的,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惊异。

我抬头看了看西天的天空,夕阳正沉甸甸的向着山峰背后一点点坠落,红彤彤的天幕上,划过了几只归巢的倦鸟剪影般的黑色身影。

“谢谢老人家带路,”我伸手拉住了大黑马的缰绳:“我们就此……”

“慢着!”他头也不抬的一声断喝,打断了我的话。

他制止我离开,却又不说什么,仍旧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看地上的那几块铜板。眼看天色已晚,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禁不住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正在寻思要不要丢下这个古怪的老人家自己先走,就听他发出了一声长叹:“想不到姑娘的命运竟然如此……”

如此什么,他却又不说了。接下来又是一番摇头叹息。

这样的举动让人看了真是有些又好气又好笑。我摇了摇头,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了:“天色已晚,山中恐怕会有野兽出没,老人家要不要与我同行?”

他摆了摆手,自顾自的说:“命该绝而未绝……”

我心里微微一动。

“姑娘的一生可谓奇妙,每到绝境之中,必然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老人家抚着短须,字斟句酌的说:“从卦上看,姑娘命运的转机当在东北方向。”

“东北方向?”我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可是我并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

老人家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姑娘心中当真没有要去的地方吗?”

我猛然抬头,老人家却笑微微的移开了目光,微眯起双眼眺望着我们身后渐渐沉入了暮色的重重山谷,若有所思的说:“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想去的地方,又何必再犹豫呢?”

他转头望着我:“姑娘贵姓?”

“我……”我迟疑了一下:“我姓夏。”

老人家又问:“姑娘的名字可否见告?”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我心头掠过了一丝茫然。十六年前,西夏落崖而死,记舞潮也饿死在了丛林里。

我到底是谁?

我应该是谁?

我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老人家对我的回答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伸手翻动了几个铜板,微一沉思,抬头看着我说:“既然如此,我送姑娘两个字:无心。如何?”

无心?夏无心?这叫什么名字?听起来象是个出家人的法号。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却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我,语气轻浅的说:“人一生的种种际遇,大多都是无心为之的吧?”

我心里微微一震,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舞秀说过的一句:“你无心又如何?”

老人家将手拱了两下,懒散的一笑:“夏姑娘与介子迁之间宿缘非浅,想必还有再见之日。就此别过,夏姑娘多保重。”

介子迁?这其貌不扬的老人家竟然是介子迁?不会这么巧吧?介子迁可是当代有名的大儒,据说是太傅许流风的同门师兄,韬略文才都在许流风之上。

“介子迁?介老先生?”我怔怔的反问他:“许太傅……”

介子迁微微一笑:“他是我的师弟。”

竟然真的是介子迁?

抬头看时,他的身影已经走开了。

“哪里能找到你?”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介子迁转过身,浓浓的暮色中我已经看不清他的五官了。但是远远传来的声音却依然中气十足:“棋盘镇,六福酒馆。”

棋盘镇?那不是和我同路吗?为什么又不肯和我一起走呢?

真是个奇怪的人。

滚热的鸡汤端上桌的时候,早已经过了用晚膳时间。六福酒馆里的客人并不多,大堂里除了我,就只有另外两桌客人。一桌是一对年过四十的中年夫妇,另一桌是六七个青壮男子,听他们言谈,好象是从蒙城来的镖师。整间大堂,也就只有他们一桌唧唧喳喳说得格外热闹。

酒馆的主人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自称“刘寡妇”。是一个看上去十分精明泼辣的女人,店里除了她,就只有两个年轻伙计和一个身高体胖的大厨。并没有看到介子迁的踪影。

我之所以会住进六福客栈,也许潜意识里还想再见见那个奇怪的老人家介子迁吧。

才一想到刘寡妇,店门口就闪进来她高佻的身影。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绣花长裙,一只手来回摇着一把绘有牡丹图案的宫扇,另一只手提着一只花布包袱袅袅婷婷的走到了我的面前,也不等我开口就大大咧咧的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将手里的包袱沿着桌面推到了我面前。

“内衣、外袍、鞋、袜、汗巾……,一应俱全!”刘寡妇微带一点自得的神色,笑眯眯的说:“等用过了晚膳,热水也就准备好了。夏夫人对我这客栈可还满意?”

“满意,”我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刘寡妇伸手帮我又盛了一碗鸡汤,压低了声音说:“夫人的脸色不好,定是没有调养好身体的缘故。有了身孕的人,不但要调理饮食,更加不能受累,不可劳心……”

我嘴里的鸡汤险些喷到她的脸上,勉强咽下去反而呛得自己直咳嗽。刘寡妇凑过来替我拍了拍后背,满不在意的说:“你看你,这话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要是不急着赶路,倒不妨在我这里多住两天,我最会调养人了……”

“你……你是怎么看出……”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没想到一开口说话,又咳了起来。

刘寡妇笑眯眯的上下打量我两眼:“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我在山里奔波了好几天,身上的黑袍子早已经变成了一块抹布。头发虽然挽了起来,但是也已被汗水浸透了。这么一副邋遢的模样被她这样打量,实在是让我浑身不自在。

好在这时有几个客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连忙上前去招呼,我这才暗中松了一口气。

刚进来的这几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的年轻男子,一样的服色打扮,身上都佩着兵器。看上去,象大户人家的家丁或是镖师一类的人。他们点了酒菜,就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对旁人的事虽然没有什么好奇心,但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还是禁不住提高了警惕。悄悄的一抬头,正巧看到其中背对着我的那个人转过身来喊伙计。这人皮肤黝黑,眉目端正,相貌虽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却无端的让我有些心惊。

这个人,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连忙低下头佯装喝汤,同时在脑海里快速搜索: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想来想去却也不得要领,忍不住坐过去一点凝神偷听他们的谈话。

“咱们的马脚程算是很快了,真要到了歧州都还没有追上……”这是那个点菜人的声音。

“还有另外的兄弟呢。她不一定就是走这条路啊。”

“听说她那匹马很厉害,千军万马,这么‘嗖’的一下就飞过去了……”

这话听得我心里一动。他们议论的会不会是我的大黑马?可是看他们的言谈举止,又不太象是官兵……

“能跑到哪里去呢?听说已经下了海捕文书。罪名就是错手伤人,畏罪潜逃……”

“海捕文书?那她走歧州也不安全……”

“对啊,所以说,她可真是走投无路了。”

“难怪堡主那么着急要抢在官府之前找到她……”

“听说她和堡主交过手……”

“咱们堡主一直没有娶亲,莫不是对这个女人……”

“别瞎说,不要命了?!”

“……”

“……”

我的脑海里豁然一亮,原来是他!难怪这人我会看着眼熟了。开启风敬坟墓的那一夜,一直守在风瞳身边的,就有他。

风瞳,逃出城的时候帮我的人,会不会也是他?

我放下汤碗,拿起包袱快步往楼上走。只要知道他们不是官府的人,对于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至于风瞳,在我眼里,他注定是另外一条轨道上转动的星球。我一个落魄之人,连累他做什么?

我在六福客栈停留了整整五天,甚至想过就这样一直住下去。

刘寡妇的确很会调养人,她知道我该吃什么,什么东西我不能碰。她还知道有关孩子的一切事情。每当她拉着我絮絮叨叨的时候,都会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小娘亲。如果我象别的女人一样顺利的出嫁,那么这个在我面前絮叨的女人应该就是小娘亲吧?

我突兀的说:“我要走了。”

刘寡妇一愣,正在摇扇子的手也停了下来:“真的要走了?”

我点了点头。刘寡妇的眼里微微有些黯然,随即又打起了精神,笑了笑说:“我再去给你炖点补汤。”

她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我:“你要去的地方,远吗?”

我摇摇头:“不远,有时间我再回来喝你炖的汤。”

刘寡妇笑了,但是她的眼睛里却分明带着一点怜悯的神色。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等我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已经出去了。

以爱你一万年的脚程,从这里到歧州大概十天就到了。但是歧州并不是我想去的地方。那里留下了太多我不想再去面对的东西。

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我的心里涌起了丝丝茫然,我好象一直在寻找着什么。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可是更多的时候我还是跋涉在路上。究竟是什么?一样东西?一个人?还是……

究竟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这两天抽得厉害。发了好几遍啊。

第69章 六十九

刀从黑衣人的胸腹之间迅速抽出,在空中带起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黑衣人踉踉跄跄,一头栽倒在地。我后退了两步,用刀尖点地,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在我的头顶,是连一丝薄云也没有的万里晴空。炽热的阳光烤着一望无际的荒原,热空气袅袅上升,给远处的荒丘和枯树都蒙上了一丝奇异的动感。

我把草帽上遮挡风沙的黑色纱缦掀起来想透透气,但是热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引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连忙侧过身,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七个黄衣蒙面的大汉已经跟踪了我整整一天,他们动手之前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而狠辣的招式却无一不清楚的表明他们的意图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我的性命。

这让我对他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们绝不会是强盗。这一点从他们之间训练有素的配合就可以看得出来。但也不应该是官兵。明德也许愿意看到我死在他的面前,却绝不会愿意让我不明不白的死在荒野里。否则,他也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让刑部下海捕文书了。

我喘息了一会儿,正要用刀挑开脚边死尸的面巾,就看到最远处的那一具尸体微微翻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痛楚的□□。

我仔细的检查了其余的六具尸体,确认他们都已经死去,这才提着刀走近了这个唯一的活口。他的伤在大腿上,我用一支从他同伴手里抢过来的长剑将他的一条腿钉在了地上。鲜血浸湿了他腿下的一大片黄沙,不过,跟他的同伴相比,他的伤还真是算不了什么。

感觉到我的靠近,他猛然睁大了眼睛,惊恐的想要往后退,但是腿还钉在地上,这一动,额头上立刻就爆起了一层豆大的冷汗。

“现在杀了你比踩死蚂蚁还容易,所以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我俯视着他,用手里的刀唰的一下挑开了他脸上的遮面巾。

面巾下露出来的脸苍白得没有血色,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的,似乎想给自己找个地方好让自己藏起来,却偏偏无处可藏一样。

我的心一沉,语气也不知不觉变得冰冷:“又是你?”

这个小伙子四天之前曾经和我打过一次照面。那还是在刚离开棋盘镇不久,在一处僻静的山谷里。我和一队官兵狭路相逢,其中就有他。他们当时都穿着军服,就是他一眼将我认了出来。

我虽然逃出了中京,却并没有跟整个焰天国为敌的意思,因此只是点了他们的穴道。没想到这世界还真小,短短几天不见,他换了身行头,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这小子看我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面无人色的惨叫了起来:“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我一把抽出他腿上的长剑,,他还没来得及动,我已经一脚踩了上去,这小子立刻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你还真是会恩将仇报。”我冷森森的摇了摇头:“我留你一条性命,你反而要带人来杀我。看来,好人真是不能做。”

惨叫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我这才注意到这小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眉宇之间稚气未脱。

我把脚松开了一些:“你是官差?”

他似乎是头一次受这么重的伤,看样子这么点伤就已经快要超出他所能忍受的极限了。他一边抽抽嗒嗒的哭,一边说:“我……我是韩大人的手下……”

我打断了他的话:“哪一个韩大人?”

他偷瞟我一眼,低声说:“九门提督韩年韩大人的堂兄,精骑兵团的统领韩斌韩大人。”

我的脑海里迅速的闪过韩皇后那张端庄的近乎平板的脸、把香鼠皮地图递到我手里时,左丞相韩高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刑部武试时,座上宾韩年那张刻板消瘦的脸……,这几张脸混杂在一起,象一记重锤一样重重的砸在我的心上。

我深深的呼吸着荒原上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的空气,竭力象让自己平静下来:“杀我,是韩斌下的命令?”

我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他瑟缩了一下,讷讷的说:“韩大人说,是上面的命令。”

我狠狠跺了他一脚,这小子立刻嚎叫了起来。

“刑部已经发了海捕文书,又怎么会让你们秘密的处死我?!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他一边嚎一边急促的解释:“你的同伙入宫行刺皇上,皇上龙颜大怒,已经命韩相全权处理此事,韩相命令即将调往歧州的大将军韩姜沿途搜捕你,格……格杀勿论!”

“韩姜带了多少人?”我脚下再用力。这小子的脸色由白到红,再由红到白,咬着牙说:“两万。”

我忽然间明白了韩高的用意。楚德元帅虽然被调往南疆海防,但是留守歧州的刘云海将军和手下的官兵都还是楚元帅的旧部。在韩高的眼里,我只是炸药桶上的一根引线,他真正要做的事,是借着这个机会清除楚元帅在军中的势力。我不过是一个合适的契机罢了,让他有借口把焰天国的军队来一次大换防。

而韩姜这人,我虽然不熟,却也知道他在录台大营中担任副将之职,没有军功,在军中并没有什么威信。如果楚元帅还在,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控制歧州。两万人虽然不多,却也足够把歧州上下都换上韩高的亲信了,尤其是军中的上层。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我冷笑了两声。

这小子面色大变,支支吾吾的说:“没有,没有,我都是无意中听到的……”

“韩斌是你什么人?”我漫不经心的问他。

“我表叔。”他顺嘴说出了这句话之后,眼底立刻漫上来一丝惊恐,一边摇手,一边用力的拱着身子想要往后退,慌慌张张的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

原来他也是个韩家的人,那就难怪了。

我刀尖点住了他的那条伤腿,冷冷的看着他处心积虑的想往后缩。我觉得自己应该怒火中烧才对,可是不知怎么,听了他所说的话,我只感觉疲倦和……乏味。除了赶尽杀绝,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巧妙的方法了。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这小子的一只手慢慢的伸进了后腰。我本能的向一旁让开,一柄蓝汪汪的六寸钢刀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几乎紧贴着我的鬓角闪过,“扑”的一声没入了沙土之中。

我心里微微一惊,是淬了毒的刀!

一股怒火瞬间窜上心头,我想也不想,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鲜血喷出,他的脑袋向旁边一歪,一声不响的死去了。

也许是因为爱你一万年的脚程快,也许是搜捕的任务全部的交给了即将赴任的韩姜。总之,过了并洲之后,就再也没有碰到过追兵。

一路上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明瑞。可是真的到了并洲,隔着半条街看到他王府的一角飞檐,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现在毕竟是带罪之身,除了麻烦,什么也给不了他。这最后一面,不见也罢。

放弃了去见他的念头,我的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在并洲补充了一些干粮之后,我的盘缠就彻底用完了。除了明瑞留给我的金钥匙和冥宗的紫玉佩,身上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我在逃亡的路上,却没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我不但没有退路,连前进的路也没有了。

不期然,隐藏在心底里的那个念头再一次浮上了心头。

我摇摇头,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勉强辨认前进的方向。可是,距离那个地方越近,心底里那个模糊的念头就越来越清晰,而残存在心里的不舍和挣扎也就越来越淡薄。介子迁不是也旁敲侧击的说过让我不要犹豫的话吗?

也许我真的可以离开这个时空呢?

可是离开了这个时空,我就真的可以把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当成是一场梦吗?

“不要再做梦了。”心底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冷酷的提醒我:“你已经到了绝境,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对于父母,你带去的只能是羞辱和痛苦。而对于他,你已经是一个多余的存在了。”

我俯下身轻轻的摸了摸大黑马的耳朵,低声说:“走吧,爱你一万年。跟我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绕过歧州的守卫进入鬼神沟并不难。难得是我找不到那个洞口了。

我在鬼神沟已经整整转悠了三天,仍然一无所获。我拼命的回忆那天都有些什么特征,是夜晚,那天不是十五就是十六,还有就是下着雨,有雷电……,可是在这干旱的北方荒原,一场雷雨有时候几年也遇不到……

我已经吃完了最后一粒干粮。

我颓然的坐在干燥的岩石上,痴痴的凝望着天空中金灿灿的满月。白天的焦虑和烦躁已经平息了下去,一丝绝望慢慢的爬上了心头。

我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平滑的山壁上,就在一眨眼间,黑黝黝的洞口宛如一个浮出水面的神秘物体一般,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猝然一惊,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这是真的吗?该不会是我焦虑过度产生了幻觉?

我从马背上取下了火把,点燃之后先伸进了洞口。在跳动的火光中,一眼就看到了埋在土里的半块石碑和那一堆燃烧过的灰堆。我反手拉住了爱你一万年的缰绳,小心翼翼的拉着它一起走了进来。爱你一万年除了微微有些不安,并没有表现出惊慌。这让我的心跳也莫名其妙的缓和了下来。

洞壁上还留着上次明韶留下来的标记,所以没怎么费事就摸到了洞底那扇神秘的石门前面。我从墙壁上小心的撬下了那枚石钥匙,微微有些犹豫。

也只是一瞬间的犹豫。我咬着牙把钥匙按进了石门上那个浅槽里。

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我弄错了什么吗?

蓦然间一阵疾风扑面而来,耳边顿时响起了千军万马厮杀的声音,恍若置身于两军交战的战场一般。只一瞬间,厮杀声就随着那一阵疾风消失在了空气中,山洞里仍然是一片寂静。在我的眼前,两扇石门已经缩进了山壁之中,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什么异象也没有发生。只有凉丝丝的微风拂面而过。

我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探身进去。火光映到了两侧的洞壁上,我一眼瞟过去,整个人顿时看得呆了。

壁画。洞壁上绘制着我生平所见的最精美的壁画。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绘制而成的壁画,时隔数百年,仍然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彩,每一种颜色都浓艳欲滴,仿佛刚刚涂上去一样。尤其是壁画上天神一般的阿罗王,两眼的位置上不知道镶嵌了什么宝石,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壁画一共分成了四个部分。第一副壁画的内容,是许多穷凶极恶的人手拿皮鞭棍棒,正在殴打一些衣衫褴褛的奴隶。奴隶脸上愁苦的表情绘制得十分生动。在这些人之上,天神一般的阿罗王正将一把金色的弓和三支金色的箭交给一个头带黑色战盔的人。战盔的额头部分镶嵌着一粒金黄色的宝石,宛如一颗多出来的奇怪的眼睛。

第二副壁画的内容是头带黑色战盔的人带领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奴隶逃出了城市。在他们的身边,汇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阿罗王隐身在云团之上,带着慈悲的表情静静的俯视着他们。

第三副壁画的内容,是头带黑色战盔的人带领军队和另外一支军队在厮杀,阿罗王站在云端,仿佛在指引着头带战盔的人和他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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