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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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书已经十七岁有余了,这个年纪出门行走江湖历练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原著里的宋青书也必然出门了,不然他“玉面孟尝”的称号是怎么来的呢?由于卫璧的出现,所以宋青书专门往蝴蝶谷一行,理由充分,怎么也怀疑不到他身上来。

宋青书早就把他和卫璧相交之事告知了师门长辈,那鸽子整天在武当山飞来飞去,人人都看得见,这事本来也就没可能瞒着。况且卫璧名声不错,和武林新一代俊杰相交,武当只会乐见其成,更没必要瞒着。

宋青书又对张三丰说,胡青牛毕竟是明教中人,性情诡异莫测,他担心无忌师弟,因而想往蝴蝶谷去探探情况,张三丰自然欣慰应允。

是而,宋青书去蝴蝶谷的理由,在张三丰和宋远桥他们看来,主要就是为了查看无忌的身体状况,关心照顾师弟,顺带着探望一下好友卫璧。

事实上张三丰本来对正邪也没有多大偏见的,这点和卫璧主张的理论相符。然而张翠山的死却令张三丰无法不对魔教生出恶感来,毕竟人非圣贤,若非张翠山娶了殷素素,又和金毛狮王拜了把子,也不至于自刎与天下人前——就算是张三丰,也无法完全释怀此事。

宋青书一向循规蹈矩,只是偶尔表明自己对明教的“不赞同”态度,这只是正派弟子应有的态度,半点儿错处也找不出。但就在他这样长期的潜移默化下,武当上下对明教也没多大好感;如此大环境中,张三丰也很自然地把他曾经的正邪一家的想法给抛诸脑后了。

宋青书自然是故意的,要是真如了卫璧的愿,让武当与明教缓和了关系,等到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时候武当要么不参加,甚至于站在他卫璧那边——那到时候宋青书不就没事干了——未雨绸缪,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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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几月,春去夏至,草长莺飞且过,郁郁葱葱天下换装。

那日正当盛夏清晨,艳阳斜挂,明而不炙,蝴蝶谷内百花竞放,万蝶齐飞。

卫璧方才起身,走出竹屋,就见到花丛旁的那个丰神俊朗的青年,穿着一身墨玉绿衣,亭立如竹,嘴角噙着一抹温文淡笑,蓦然转过身来,悠悠地说道:“卫大哥,好久不见。”

卫璧心中忽而就是一动。

江湖催人老,相逢一笑中。

卷二 心悦君兮君可知

第16章 情动

宋青书便在蝶谷住了下来。

那竹屋里本来就有三个人的空间,常遇春走了,宋青书来了,不多不少刚刚好。

但是卫璧觉得,这个气氛真是奇怪极了,直让人有种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当时卫璧和常遇春、张无忌同住竹屋的时候,颇有种兄弟之间惺惺相惜,患难与共的感觉在,卫璧也十分喜欢这种具有江湖气息的洒脱豪迈之感。

然而宋青书来了之后…卫璧真的必须说,宋青书和张无忌绝对是天生的气场不合,当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时,这种怪异感就更明显了。

宋青书对张无忌十分客气,但十分客气也就表示,没有深交的意愿和念头。譬如说宋青书第一眼看到张无忌的时候,就只是挂着客气疏离的微笑,淡淡地点头招呼道:“张师弟。”张无忌明显有些局促尴尬,也回了一声“宋师兄”,然后就…冷场了。

卫璧也尝试过调和两人的关系,但是他们三人在一块儿的时候面子上都过得去,但宋青书和张无忌私下里几乎都已形同陌路了,卫璧虽觉无奈,却也认为是理所当然——要是宋青书会和张无忌哥俩好,那才奇了怪了。

卫璧与宋青书长期书信相交,自是知道宋青书认为张无忌连累武当甚多,心中原就对他不喜;而张无忌聪明敏锐又自有傲骨,自然感受得到宋青书对他的不善,也不可能巴巴地赶上去示好。长此以往,两人的关系是越发的冷淡了。

其实在卫璧心里,终究还是宋青书分量比较重。这么多年来,宋青书和卫璧的关系似朋友,似兄弟,还似知己。通信多年,宋青书给卫璧的感觉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性格缺陷,却也有不少可取之处。更重要的是,有因才有果,原著里的宋青书之所以会落到那个地步,其实是多种外力共同作用的结果。此时卫璧既然旁观了宋青书的成长道路,又在心底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会给宋青书的“长歪了”找出颇多理由来,而宋青书原本的错处就会在不经意之间被放到一边儿去了,这种潜意识里的偏心,恐怕连卫璧自己也察觉不到。

而张无忌在卫璧的感官中,总是一个小说里虚拟的人物。只因为“张无忌”这三个字,即使他就站在卫璧面前,卫璧也觉得,他们的距离还是很远。人的心思很复杂,纵然卫璧有信心,在他的介入下,是能够取代张无忌的“世界中心”的地位的。但在面对张无忌的时候,卫璧还是会有种“气短”的感觉,也许是嫉妒,也许是心虚,更或许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卫璧始终也难以摆脱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现在所得的以及将来会得到的一切,原本都是张无忌的——这就足以令他觉得很不顺气了。

然而那唯一的例外,就是宋青书。宋青书和卫璧成了好友这件事,本就是计划之外的,和张无忌的传奇更是没有半分关系——这种真实感,就足以让卫璧觉得舒爽很多了。

更重要的是,卫璧觉得,连他都有点嫉妒张无忌的好运了,更何况是原本的宋青书,这完全可以理解嘛…却没发觉他自己的心是越发的偏了。

宋青书当然不可能会知道卫璧神奇的心理变化,但他也感觉得出,他在卫璧心里的分量应该高于张无忌。于是他决定进一步加码,顺便把张无忌给排除出他和卫璧的“圈子”。宋青书自有他的目的在,但卫璧不知道啊…于是每当卫璧和颜悦色地和无忌进行友好的交流时,一回头总能看到青书略带控诉的委屈眼神…令卫璧心下一紧。

而更有甚者,当宋青书听到张无忌叫卫璧“卫大哥”之后,便硬是要有所区分,从那以后他就只喊“大哥”两个字了。

卫璧真的很想以兄长的身份认为,大概青书只是到了叛逆期,所以独占欲比较强;又或者是宋青书不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张无忌吸引,总想着争上一争——但是卫璧又觉得青书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很像怨妇吃醋的感觉,而他却对这种幽怨眼神非但不反感,反而觉得很受用。

更让卫璧无数次唾弃他自己的是,他似乎根本就对青书的那种表情毫无抵抗力,每每看到后都会不自主地把张无忌扔去一边儿,然后和青书共度“二人时光”…卫璧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情感要破茧而出,令他有些惊惧又有些彷徨还有些不可置信和隐隐期盼。

反复思量了好几日后,卫璧终于不得不承认,就在青书刚到蝴蝶谷的那个清晨,对着他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后,他对青书的感情就已经慢慢变质了。

或许是被那朝阳晃花了眼,或许是被那花丛迷乱了意,也许是那翩飞蝴蝶太妖娆,也许是那如竹青年太俊俏,又或者是因为恰好在清晨那个特殊的时间——更或者是这么多年感情的积淀,量变引起质变。总而言之,卫璧就是对宋青书动了心。

卫璧毫无形象地抱着脑袋坐在蝴蝶谷内一个人迹罕至的杂草丛中的大石块上,心里七上八下又乱七八糟。

卫璧无可奈何地想,原来如此。原来他自己根本就是那什么…弯的!难怪就是对着雪岭双姝那样的美人,也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心里提不起兴致来。两世为人才弄明白这么一回事,卫璧真是想苦笑,却又觉庆幸。上辈子没有找到倾心相爱的伴侣,总归是遗憾万分。而这一世,反正是赚来的,若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便也算了却一桩遗憾了。

卫璧想明白了这件事,那便是把心底的那点儿别扭和犹疑都给抛掉了。反正这世一过,他大概就连灵魂都不属于他自己了,那么肆意一生又何妨?再说了,这里本来就是个小说里的世界,就算他要当个断袖无后的皇帝又怎样?他一死,怕是连这个世界都不复存在或是回档重来了,那什么世间舆论和后世评价,根本就无需理会。

卫璧再度回复到了踌躇满志的状态——哼,这世上,想要什么,弄到手就是了——天下如此,爱人…也是如此!

卫璧自信地想着,宋青书对他肯定也是不同的,要不怎么看他对无忌多关注一点儿,就吃醋了呢…这厮全然把芷若妹妹的存在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大哥…”由远至近的声音霎时间把卫璧从白日做美梦的状态里拉回了神智,卫璧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那个慢慢走近的青色身影,狠狠地呼吸了几下,才把心底的那份悸动给压了下去,神色恢复到正常状态,眉目间又是一副浩然正色。

“青书,”卫璧一如平常地招呼道,“有什么事吗?”

“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宋青书的眼里带着几分淡淡的疑惑。

“也没什么…”卫璧弯了弯嘴角,凝视着眼前之人,忽而若有感慨地说道:“我之前有些事情没想清楚,现在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宋青书刹那间在脑海里闪过各种推断猜测,面上却半分不显,只目露关心地说道:“大哥要是有什么心事,大可和我说说,不需一人背负…我看大哥这几天神色有异,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卫璧淡淡一笑,朗声说道:“青书不必担心,若真有什么事,大哥必不会瞒你。”

宋青书微微颔首说道:“如此便好,大哥只须记得,无论何时,青书总站在你这边。”

卫璧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眨了眨眼,语气郑重地说道:“我必铭记一生。”

宋青书似是没有察觉这话中的深意,只是十分自然地点头说道:“大哥,咱们这便回去吧,你今日还要看医书吗?”

卫璧已然在蝴蝶谷中看了近两年的医书,更和张无忌、胡青牛互相讨论,实是收获良多。宋青书来此住了几个月,有时也翻翻医书,却觉得晦涩难懂,便放下了手去。白日里卫璧学习医术,宋青书便出谷去四周城镇里游逛,或是行侠仗义,与江湖人士结交;或是在书铺里翻看兵法韬略,而后上酒楼里买好酒菜再回蝴蝶谷,却也颇自得其乐。

其实这几日里卫璧心思混乱,医书也看不进多少;此时固然放开了心思,可他却更想和宋青书待在一起,便说道:“医书倒是不必看了,不若我与青书一同出谷逛上几日再回来?”

“如此甚好…”宋青书欣喜说道,却又微微皱眉,有些言语未尽之意。

卫璧关切问道:“怎么?有什么烦心事?”

宋青书蹙眉说道:“这几日我出谷去,倒觉得附近有些不太平,似有不少武林中人受了颇为怪异的伤势…”

卫璧心下一动,瞬时想起一桩事来——算算时间,心下了然,原来两年时间转瞬即过,剧情又要开始了…

卫璧心下早有计划,便故作惊疑地说道:“江湖上陡生风波,必有内情,我们得好好查探一番…不若我与胡医仙和无忌打个招呼,待我俩在外查探清楚再回返蝶谷。”

宋青书听卫璧这样说,便也猜到他的目的,心思回转,不动声色地点头说道:“好,大哥便去和他们说一声,我在谷口等你。”

卫璧也不拖延,交代张无忌一句“归期不定”,就与宋青书一起出谷去了。

第17章金花

卫璧和宋青书两人出了谷,便到附近的城镇上去了。两人出谷的理由明明是调查突发事件,可是两个人都好像把这件事完全地抛诸脑后了——他们根本就是在毫无意义地闲逛。

宋青书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卫璧这人心智也不低,就算是要拖延时间不去影响张无忌走剧情,也该找些合适的理由吧——这般拉着宋青书今天逛市集,明天看庙会,后天还去青楼里看看花魁跳舞喝喝小酒——他干脆直接说“我们等剧情结束再回蝴蝶谷”算了。

宋青书暗暗思量,难道卫璧是在试探他?哪里露了破绽吗?然后他又反省自身,难道是藏拙太过,导致在卫璧的心里他宋青书实在是太草包了,连掩饰都没必要?

宋青书每天都有无数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又转,但他却笑得越发纯良了。卫璧的心情却是颇为舒畅,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舒畅的…而且,看青书笑得这么开心,想来也是十分舒畅的…果然古人诚不欺我,恋爱中的人智商会下降。

不过总的来讲,二人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宋青书深谙语言艺术,而卫璧在心上人身边根本是心生荡漾,不知不觉就被套走不少消息…对于这个结果青书很满意,无知无觉的卫璧也很满意…不过总算卫璧还保留着几分精明,没有把他心底的那些小心思也暴露了,不然青书可能会当场就把他给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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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书和卫璧那边是气氛和谐的哥俩好状态,蝴蝶谷这边却是风波渐起了。

先是张无忌忽而一觉睡至午后才醒,正在乍惊乍疑之时,却又发现胡青牛闭门不出,声称自己得了天花。

张无忌觉得这一日里实在是奇怪得很,心下颇不宁静之时,忽听得隐隐蹄声,自谷外直响进来,不多时已到了茅舍之外,有一人朗声说道:“武林同道,求见医仙胡先生,求他老人家治病。”

张无忌走出竹屋,只见院子里站着一名面目黝黑的汉子,手中牵着三匹马,两匹马上各伏着一人,衣上血迹模糊,显见身受重伤。那汉子头上绑着一块白布,布上也是染满鲜血,一只右手用绷带吊在脖子中,看来受伤也是不轻。张无忌说道:“各位来得真是不巧,胡先生自己身上有病,卧床不起,无法为各位效劳,还是另请高明罢!”

那汉子道:“我们奔驰数百里,命在旦夕,全仗医仙救命。”张无忌道:“胡先生身染天花,病势甚恶,此是实情,决不敢相欺。”

那汉子道:“我三人此番身受重伤,若不得蝶谷医仙施救,那是必死无疑的了。相烦小兄弟禀报一声,且听胡先生如何吩咐。”张无忌道:“既是如此,请问尊姓大名。”

那汉子道:“我三人贱名不足道,便请说是华山派鲜于掌门的弟子。”说到这里,身子摇摇欲坠,已是支持不住,猛地里嘴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张无忌一凛,忆起这两年中胡青牛曾隐晦提过华山剑派鲜于通是他的大仇人,此番不知他对此要如何处置了。

胡青牛自然不作理会,张无忌告知那汉子后,那人皱起眉头,正待继续求恳,伏在马背上的一个瘦小汉子忽地抬起头来,伸手弹出,只见金光闪动,拍的一响,一件小小暗器击在草堂正中桌上。

那瘦汉子说道:“你拿这朵金花去给‘见死不救’看,说我三人都是给金花的主儿打伤的。那人眼下便来寻他的晦气,‘见死不救’若是治好了我们的伤,我们三人便留在这里,助他御敌。我三人武功便算不济,也总是多三个帮手。”

张无忌走近桌边,只见那暗器是一朵黄金铸成的梅花,和真梅花一般大小,白金丝作的花蕊,打造得十分精巧。他伸手去拿,不料那瘦子这一弹手劲甚强,金花嵌入桌面,竟然取不出来,只得拿过一把药镊,挑了几下,方才取出,心想:“这人的武功不弱,但在这金花的主儿手下却伤得这般厉害,而那人要来寻仇,还得胡医仙自己定夺。”于是手托金花,走到胡青牛房外,转述了那瘦小汉子的话,又把金花递进门帘内。

不多时,只听“啵”的一声,那朵金花穿破门帘,被飞掷出来,“铛”的一响,掉在地下,伴随着胡青牛冷漠的声音“他们三人的死活,跟我姓胡的绝不相干。”

张无忌拾起金花,正要说话,又听得门外蹄声答答,车声辚辚。他走到门外,只见一辆马车转眼间来到门外,车座上走下一个淡黄面皮的青年汉子,从车中抱出一个秃头老者,问道:“蝶谷医仙胡先生在家么?崆峒门下圣手伽蓝简捷远道求医…”第三句话没说出口,身子晃了几下,连着手中的秃头老者,一齐摔倒在地。说也凑巧,拉车的两匹健马也乏得脱了力,口吐白沫,同时跪倒。瞧了二人这般神情,不问可知是远道急驰而来,途中毫没休息,以致累得如此狼狈。

张无忌听到“崆峒门下”四字,心想在武当山上逼死父母的诸人之中,也有崆峒派的长老在内。这秃头老者当日虽然没曾来到武当,但料想也非好人,正想回绝,忽见山道上影影绰绰,又有四五人走来,有的一跛一拐,有的互相携扶,都是身上有伤。

张无忌皱起眉头,不等这干人走近,便朗声说道:“胡先生染上天花,自身难保,不能为各位治伤。请大家及早另寻名医,以免耽误了伤势。”

待得那干人等走近,看清楚共有五人,个个脸如白纸,竟无半点血色,身上却没有伤痕血迹,看来都是受了内伤。为首一人又高又胖,向秃头老者简捷和投掷金花的瘦小汉子点了点头,三人相对苦笑,原来三批人都是相识的。张无忌好奇心起,问道:“你们都是被那金花的主人所伤么?”那胖子道:“不错。”那最先到达、口喷鲜血的汉子问道:“小兄弟贵姓?跟胡先生怎生称呼?”张无忌道:“我是胡先生的病人,知道胡先生说过不治,那是决计不治的,你们便是赖在这里也没用。”说话间,先后又有四个人到来,有的乘车,有的骑马,一齐求恳要见胡青牛。

张无忌心里惊疑,却也不再多言。眼见天色将晚,那十四人有的善言求恳,有的一声不响,但都是磨着不走,十四个人挤满了一间草堂。张无忌也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翻开医书,点了油灯阅读,心想:“这些人说不得都参与了逼死我爹娘,我既学了胡先生的医术,也得学一学他‘见死不救’的功夫。”

夜阑人静,茅舍中除了张无忌翻读书页、伤者粗重的喘气之外,再无别的声息。突然之间,屋外山路上传来了两个人轻轻的脚步声音,足步缓慢,走向茅舍而来。过了片刻,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说道:“娘,屋里有灯火,这就到了。”从声音听来,女孩年纪甚幼。一个女子声音道:“孩子,你累不累?”那女孩道:“我不累,娘,医生给你治病,你就不痛了。”那女子道:“嗯,就不知医生肯不肯给我治。”张无忌心中一震,想道:“这女子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

张无忌有所猜测,便几步跨到门口,抬眼一看,喊道:“纪姑姑,是你么?你也受了伤么?”月光之下,只见一个青衫女子携着一个小女孩,正是峨嵋女侠纪晓芙。

纪晓芙在武当山上见到张无忌时,他还未满十岁,这时相隔将近五年,张无忌已自孩童成为少年,黑夜中突然相逢,根本认得出来。张无忌见状说道:“纪姑姑,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张无忌啊,在武当山上,我爹娘去世那天,曾见过你一面。”

纪晓芙惊呼一声,万料不到竟会在此处见到他,想起自己以未嫁之身,却携了一个女儿,张无忌是自己未婚夫殷梨亭的师侄,虽然年少,终究难以交代,不由得又羞又窘,胀得满脸通红。她受伤本是不轻,一惊之下,身子摇晃,便要摔倒。她小女儿只八九岁年纪,见母亲快要摔跤,忙双手拉住她手臂,可是却人小力微,眼见两人都要摔倒,张无忌连忙扶住纪晓芙肩头,说道:“纪姑姑,请进去休息一会。”说着便扶着她走进草堂。灯火下只见她左肩和左臂都受了极厉害的刀剑之伤,包扎的布片上还在不断渗出鲜血,又听她轻声咳嗽不停,无法自止。

张无忌此时的医术已很是不错,当即取出金针,一转眼间便分别刺入了纪晓芙的穴道,她这七处要穴全属于手太阴肺经,金针一到,胸口闭塞之苦立时大减。纪晓芙又惊又喜,说道:“好孩子,想不到你在这里,又学会了这样好的本领。”张无忌但笑不语。

其实张无忌对于纪晓芙带着女儿一事也是心下生疑,但他心思纯净,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便也没别的心思。此时但见纪晓芙的女儿站在母亲身旁,眉目如画,黑漆般大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又俯身在母亲耳边,低声道:“娘,这个小孩便是医生吗?你痛得好些了么?”实在是可爱极了,不禁多看了两眼。

纪晓芙听女孩儿叫自己为“娘”,又是脸上一红,事已至此,也无法隐瞒,脸上神色甚是尴尬,低声说道:“这位是张家哥哥,他爹爹是娘的朋友。”而后又向张无忌低声道:“她…她叫‘不悔’。”顿了顿,又道:“姓杨,叫杨不悔!”

张无忌笑道:“好啊,小妹妹,你的名字倒跟我有些相像,我叫张无忌,你叫杨不悔。”

张无忌绝不会想到,他和杨不悔岂止是名字相似…不过几日内,杨不悔怕是也要在小小年纪就尝到丧母之痛了…

无忌丧亲,不悔失母,岂非天命?

第18章情仇

宋青书跟在卫璧身边,倒是了解了不少卫璧的势力。而对于卫璧这种“大方”的行为…向来运筹帷幄的青书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厮难道就这样把他宋青书当成了自己人?实在难以理解…不过虽说宋青书心下生疑,却也在暗暗评估卫璧的潜力。

事实上卫璧这些年还是做了不少事的。

卫璧没有选择开什么酒楼青楼的捞钱,其实那样也不现实。固定产业难免要和大元朝廷的势力和各方本地势力有纠葛,而此时的朝廷已然腐朽难救了,各地势力纷纷杂杂,卫璧如今只是略有薄名,实在无谓牵扯进去,倒不如等剧情开始后再做打算。

不过卫璧之前到处行侠仗义的时候,倒是收了不少有用的人才。不得不说卫璧的口才很好,救人一命后再大义凛然地演讲几次,这些心怀汉家天下的江湖草莽就被感动得涕泗横流甘愿效命了。

更重要的是,卫璧选择的基业起点在于各处山寨匪窝。他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号,事实上却把不少山寨都收归名下了。而后又令这些山匪劫掠元蒙大家和富豪,储存战备物资和钱粮,这样做一方面施恩交好于穷苦百姓,收拢人心并为扩军的后备力量做准备;二来又把那些大户的田产分给无地的百姓们耕种,慢慢形成战略基地。

与此同时,南方的各路水寨也被卫璧收服不少,想来他也是想走朱元璋的路,先以水军为主一统南方,再起兵北伐。

宋青书觉得卫璧算得上是颇有谋略,但如今他根基不稳,手下的人也算不上很忠心。当然宋青书猜到卫璧应该有几个秘密基地在收拢孤儿训练自己的人手,但至今最多不过六年时间,成效还未展现出来。未来得到明教教主一位对卫璧的大业至关重要,而在此之前,卫璧还需好好保存和发展自身实力才是。

对于张无忌最后弃明教而去这个结果,宋青书觉得那固然有他性格上的缺陷以及被朱元璋所骗的缘故,但更重要的是,张无忌根本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势力。那时的张无忌就像是一个空降的教主,若非他在光明顶力挫六大派挽救了明教总舵声望颇高,明教在外个分舵和起义军恐怕都不会承认他这个教主。

但是很显然,即使张无忌成了明教教主,他也无法控制明教麾下各地的起义军,尤其是野心勃勃的起义军首领诸如朱元璋一类人。卫璧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相信如果他能在几年后一举成为明教教主,各地起义军的首领大概都会以各种原因暴毙,然后起义军势力被新教主培养的忠心人手所接掌,至此开始反元兴汉的战争。

宋青书暗暗思量,过两年张士诚也会爆发起义,到时候不如以祸水东引之法转移下元军的视线,不然卫璧的那些个小山小寨还不够人灭的呢,闷声发大财才是现下最该做的事。

“青书,据说今晚醉红楼有清倌初唱,不如咱们一起去瞧瞧?”看着卫璧一脸荡漾的表情,宋青书真的是忍了又忍才没有一拳揍上去…他刚刚怎么会觉得这家伙颇有谋略颇具王者之风的呢…这分明是个花心萝卜大种马啊!

宋青书淡笑着说道:“好啊,大哥有兴趣,小弟自然奉陪。”表情是一派纯良,青书心里却在暗暗唾弃——这几天他们几乎把这附近城镇里的青楼楚馆都给逛了个遍——哼,果然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的远大目标里除了天下还必须有后宫这项…

宋青书在心底掰手指数着最后可能被卫璧收入后宫的人选…朱九真、武青婴、周芷若、小昭、杨不悔…大概连赵敏也很难躲过,还有古墓里的那位黄衫杨姐姐…看来悲剧的张无忌大概连汤渣子都不剩了。

殊不知卫璧心里想的是,他家青书对那个什么周芷若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的,真是太讨厌了,不如带他四周看看美女,开阔眼界,说不定等他哪天过尽千帆看腻美人之后…咳,就那啥,一不小心弯了不是…

于是就这样,思考重点完全不在同一层面上的两人继续勾肩搭背地逛青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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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厢,蝴蝶谷中张无忌为纪晓芙稳定了伤势,杨不悔灵活的大眼睛转了几转,突然走上前去,抱住张无忌,在他面颊上吻了一下。她自幼除了母亲之外,从来不见外人,这次母亲身受重伤,急难之中,蒙张无忌替她减轻痛苦,心中自是大为感激。她对母亲表示欢喜和感谢,向来是扑在她怀里,在她脸上亲吻,这时对张无忌便也如此。纪晓芙含笑斥道:“不儿,别这样,无忌哥哥不喜欢的。”

杨不悔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明其理,问张无忌:“你不喜欢么?”张无忌笑道:“我喜欢的,我也对你好。”在她柔嫩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杨不悔拍手道:“小医生,你快替我娘把伤全都治好了,我就再亲你一下。”张无忌见这个小妹妹天真活泼,甚是可爱。他十多年来,相识的都是年纪大过他很多的伯伯叔叔,常遇春、卫璧虽和他兄弟相称,也大了他七八岁。宋青书也大他四岁,更是与他交情甚浅。那日舟中和周芷若匆匆一面,相聚不到一天,便即分手,此外从未交过一个小朋友,这时不禁心道:“要是我有这样一个有趣的亲妹子,便可常常带着她玩耍了。”他还只十四岁,童心犹是极盛,只是幼历坎坷,实无多少玩耍嬉戏的机会。

其余众伤者看张无忌为纪晓芙治疗,也纷纷求他出手相救。张无忌心里虽有疙瘩,但毕竟还是本性纯良。况且自他学会医术后,除了替常遇春、纪晓芙治疗之外,从未用过,眼见这十四人或内脏震伤,或四肢断折,伤处各有不同,常言道学以致用,确是颇有跃跃欲试之意。

于是他详察每人的伤势,不由得越看越是惊奇,原来每人的伤势都不相同,而且伤法甚为奇特,均是胡青牛所授伤科症中从未提到过的。有一人被逼吞服了数十枚钢针,针上而且喂毒。有人肝脏被内力震伤,但医治肝伤的“行间”、“中封”、“阴包”、“五里”诸要穴却都被人用尖刀戳烂,显然下手之人也是精通医理,要叫人无从着手医治。有一人两块肺叶上被钉上两枚长长的铁钉,不断的咳嗽咯血。有一人左右两排肋骨全断,可又没伤到心肺。有一人双手被割,却被左手接在右臂上,右臂接在左臂上,血肉相连,不伦不类。更有一人全身青肿,说是被蜈蚣、蝎子、黄蜂等二十余种毒虫同时咬伤。张无忌只看了六七个人,已是大皱眉头,心想:“这些人的伤势如此古怪,这下手伤人的凶手,却为何要挖空心思,这般折磨人家呢?”

张无忌忽地心念一动:“纪姑姑的肩伤和臂伤却都平常,莫非她另受奇持的内伤,否则何以她一人却是例外?”忙走进厢房,一搭纪晓芙的脉搏,登时吃了一惊,但觉她脉搏跳动忽强忽弱、时涩时滑,显是内脏有异。其实那十四人伤势甚奇,张无忌也不太放在心上,还暗想其中崆峒派等那些人和逼死他父母一事有关,此时受这些怪罪,也算活该。可是纪晓芙的伤却非救不可,于是张无忌便走到胡青牛房外,低声问询。

其余人等也或软或硬地隔着门帘逼求胡青牛,见他不肯答应,又求张无忌救命。

胡青牛只冷冷地说道:“这孩子名叫张无忌,他是武当派弟子,乃‘银钩铁划’张翠山张五侠的儿子,张三丰的再传弟子。他自己身中阴毒,求我医治,可是我立过重誓,除非明教中人,决不替人治伤疗毒。这张姓的小孩不肯入我明教,我怎能救他性命?”

众人心都凉了,他们原以为张无忌是胡青牛的弟子,那么他本领虽然不及师父,遇到疑难之处,胡青牛定肯指点,不料他也是个求医被拒的病人。

每个人都垂头丧气,然胡青牛却忽然说道:“这个武当派的少年他懂一点医理,他武当派的医理虽然远远不及我明教,但也还不致于整死人。他武当派肯救也好,见死不救也好,跟明教和我胡青牛可没牵连。”

人皆有求生意愿,故而张无忌便开始医治众人,他也不知自己的方法对不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然而当晚却让张无忌撞破蝴蝶谷内的投毒一事,继而得知了“医仙”胡青牛和他的妻子“毒仙”王难姑的种种故事。

原来医仙和毒仙本是同门师兄妹,后结为夫妻,本来感情深厚。然二人都是较真之人,性格也诡异倔强。毒仙一心想胜过医仙,每每在旁人身上下剧毒;而医仙也愿意接受挑战,总是能把中毒的人给医好。结果毒仙不高兴了,医仙就不再尽全力救人,放任毒仙把人给毒死。可毒仙更不高兴了,说医仙这是看不起她,所以不全力比试。一怒之下,毒仙就离家出走了。于是医仙立下重誓,凡非明教中人,一概不治,以免无意中坏了毒仙的精心杰作。因为他们夫妇都是明教中人,自然不会对同门下手。

七年之前,东海灵蛇岛主人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到蝴蝶谷求医被拒,只得黯然离去。最近银叶先生毒发身亡,金花婆婆自然要来寻医仙的晦气。

毒仙虽然闹脾气,但也还是回来和胡青牛共抗外敌。张无忌之所以一觉睡到下午,也是因为被毒仙下了迷药。王难姑又让胡青牛假装染上天花,不见外人,两人守在房中,潜心思索抵御金花婆婆的法子。

而那十五个伤者,便金花婆婆有意试探胡青牛了。因胡青牛用“除了明教子弟之外,决不替外人治疗伤病”的理由拒绝了医治银叶先生。而那十五人身上带了十五种奇伤怪病,医仙嗜医如命,只要见到这般一种怪伤,也是忍不住要试试他的手段的,又何况共有十五种?但胡青牛也明白金花婆婆的意思,只要他治好了一人,必会受到残酷报复,因此他虽然心痒难搔,还是袖手不顾。但让张无忌去治伤却是没问题的。

然而张无忌也确实有天赋,眼看那些奇伤怪病都要给医好了,毒仙又担心张无忌治好了这十五人的怪病,金花婆婆势要怪在医仙头上,所以才半夜下毒,又被张无忌识破。

这其中的恩怨情仇本来就是一团乱麻一般,偏偏毒仙又自服剧毒,逼得医仙无法不和她比试。这一次医仙如用心将她治好,那还是表明他的本事胜过了她,她势必一生郁郁不乐。倘若治她不好,她可是一命归西了——胡青牛无可奈何之下也服下了同一种毒药,登时闭过气去。

王难姑吓得魂飞天外,幸而她自己是知道解法的,立时要去拿药救人。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进来几声咳嗽,静夜之中,听来清晰异常。

而后门窗无风自开,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携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已站在室中,原来正是金花婆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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