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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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作堂主,庾寒烟就顺理成章地执掌拜剑堂了,”文赤羽的头又歪了起来,双目如欲喷火:“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坐上这个堂主之位!一定不能让庾寒烟得逞!”钟良月只得点头:“是,这个…您老只管放心,”他忽然抬起头问,“三日后,二叔会来捧场么?”文赤羽黯然道:“当时发过了誓愿,拜剑堂是不会再去了!不过贤侄只管放心,今日一战,京师尽知,看在我文赤羽面上,料来也不会有人敢与你为难!”他这话说得满蕴豪气,钟良月心里面却咯噔的一跳!

第五章 月下两心知

整整一个下午,钟良月都在回思凌横云的那几招刀法。他并不傻,这几式掌刀犀利流畅和威猛沉稳兼而有之,他知道就是自己练一辈子也未必练到那个地步。一个声音只在自己心底喊:钟良月,你能在他刀下支撑几招?

不成,老子不能这么去送死!不如一走了之!

这念头象水面的涟漪一样冒出来,随即渐渐占据了整个湖面。这么想着,他的身上就出了一层白毛汗,似乎凌横云的刀已经铺天盖地地当头砍了下来,他必须逃走。

才迈出一步,忽然间庾寒烟的话却象炸雷一样在心底响起:“这个钟二少,没有一点出息!”水面上一圈圈不断放大的涟漪忽然间给这惊雷一炸,迅疾消逝得无影无踪。钟良月的头上点点滴滴地垂下了汗水,刚刚迈出去的腿就粘在了地上。他叹了口气,重又坐回到椅子上,捏了下手,手心也全是粘粘的汗。

再次抬起头来,天终于黑了下来。钟良月还是头一次这么急切地盼着天色黑下来。虽然离戌时还早,但钟良月的心里面已经长了草,他忽然发觉自己就象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那样,心里面漾满了一种纯纯的情愫,这让他感觉有些好笑和好奇,莫非我花少钟良月会对一个女孩子动了真心?他信步走出了拜剑堂。外面的风好清,钟良月的心就开朗起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左右都是一个死,不如去及时行乐!

“二爷,”庾寒烟每一次都象个影子一样突然冒出来,“三天后就是你登堂拜剑的好日子,你不好好歇息,却要去哪里?”钟良月轻轻松松地一笑:“我只是随便出去走走,”忽然又回头问道,“这一次,你还要不要跟着我?”

“不错,我以前总是跟着你,那也是为了护着你,”庾寒烟的语气显得萧索无限,“你走吧!你哥哥曾说,你年少任侠,虽然行事荒唐,其实敢作敢为,也是一条汉子。我一直不信,这时倒要看看他说得到底对也不对?”钟良月一愣,道:“钟信…我哥他还说过我什么了?”庾寒烟一叹:“他说,老爷本该让你文武兼修的。”钟良月心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大踏步向前走去。

紫烟桥下还没有一个人,钟良月有些沮丧地发觉,自己来得太早了。

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弯月,四野寂静幽邃,只有凄切的寒蝉断断续续的唱着。钟良月百无聊赖,只得仰面躺在了紫烟湖边的垂柳下,心里面想,最恨细风摇幕,误人几回迎门。相思的滋味就是这个样子吧!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脑袋给一个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钟良月一跃而起,却瞧见不远处的垂柳下笑盈盈地立着一人,正是凌霜雪。只是此时凌霜雪已经换做一身女儿装束,一身雪裳广袖和披肩长发随着清风飘飞轻舞,月下看来,宛若临波仙子。

“这一次带了剑了么?”凌霜雪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娇艳无端,让钟良月一时真忘了这个人就是杀兄仇人的女儿。他挺潇洒地一挥衣袖:“剑是带来了。但那不过是作作样子。如此清风明月,打打杀杀的,岂不大煞风景?”

“你倒好会说话,不过我凌霜雪说过的话就一定算数。我说过要见识一下你的真功夫的!”她说着仪态万方地走了过来,左手自纤腰间解下那把玲珑纤巧的短刀刀鞘,右手握着刀把缓缓拔刀,“拔剑吧!”

钟良月右手抚着剑鞘,笑吟吟道:“这个…刀剑无眼,姑娘这身打扮,浑若青女素娥,万一小生一个失手,哪怕是划破了姑娘的一小角衣襟。那也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凌霜雪小嘴一撅:“呸,你有这个能耐么?接招!”蓦然左手一振,连鞘带刀地向他脸上抛了过来。

钟良月见她居然将刀鞘抛出,咦了一声,急忙侧身后退。

凌霜雪刀鞘一出手,人已如天女御风一般飞了过来,这一跃快得出奇,半空中已经追上了那刀。她依然是左手握住刀鞘顺势一推,右手便奇快无比地拔出刀来,锵然一响,声如玉振,刀一出鞘,便堪堪触到钟良月的脖子。

这一招非但巧妙无比,更兼快如兔起鹘落,一闪之间,冷飕飕的短刀已经到了钟良月的脖子旁边。

钟良月大叫一声,急忙将腰一折,右手也是连剑带鞘地递了过去。当的一声,挡开了短刀。凌霜雪笑道:“还算不错!”口中说笑,手上丝毫不慢,刷刷连环两刀,分斩钟良月的左右双肩。

钟良月向旁错开一步,长剑出鞘,将这两刀堪堪挡开,口中叫道:“小心了!”随即分心一剑直刺过去。两个人衣袂飘飘,斗在一处,虽然凌霜雪刀法奇快,逼得钟良月守多攻少,但他一路玉碎剑法展开,却也一时抵挡得住。

酣斗之中,蓦然间凌霜雪一声轻叱:“这是爹爹的拿手招术‘天花乱坠’,小心了!”说话间四五朵刀花凭空飞来,宛若四五朵莲花从天而落,将他团团围住。钟良月哎哟了一声,手忙脚乱之间,这“莲花”却越涌越多,瞬息之间,他的头上、肩上、身前和身后,便是脚上也堆满了“莲花”!

钟良月实在想不到凌霜雪的刀法精湛如此,刀花居然聚而不散,但他所习的玉碎剑法往往遇强愈强,这些日子来苦行僧般的修炼在这危急之时见了成效。脑中灵光一动,他忽然想起玉碎剑法中的那招“白虹贯日”删繁就简,大开大合,或许可拆得此招。心念才一动,长剑已经化作一线白虹,从无数“莲花”的空隙中直刺过去,直取凌霜雪眉心。

只听切金断玉般的呛然一响,满天“莲花”忽然消失。凌霜雪已经燕子般地远远退了开去。她将那短刀收回鞘内,侧过头来瞧着他,脸上居然欣喜无限:“爹爹曾说,要破这招天花乱坠,非但要有心智,更要有胆识!而且时机、迅猛和劲力也是一样不能少。想不到你这人还行,还不是一个绣花枕头!”

钟良月也还剑入鞘,一揖到地:“承让了。姑娘悉心指点,小生受用无穷!”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他心下却想:“明明我和他们风云阁誓不两立,怎地凌霜雪却来和我切磋刀法,还将他爹爹的绝招演给我看。而我破了她的绝招之后,她倒好生高兴?”

凌霜雪见他忽然正经起来,倒生出许多羞涩,轻声道:“刀剑对决之时,我猜爹爹定会对你手下留情。不过…我还是不愿让你受什么损伤!”钟良月虽对她这话半信半疑,但月光下只见她眼波流转,似羞还喜的一副模样,心中不禁一荡,道:“姑娘这番心意,在下感激不尽。若不是令尊是我们拜剑堂的大仇,我、我…”凌霜雪见他忽然言语吞吐,脸上忍不住就是一热,幽幽道:“你…你要怎样?”钟良月笑嘻嘻地道:“在下必然请人说媒,八抬大轿的取你为妻!”他多年来打情骂俏的惯了,这话虽然大胆,但在花少看来,也没什么。但凌霜雪听了这样直白的话语,却觉心头如给小鹿撞击,刹那间她的玉面变得艳若桃李,轻声道:“你…你这时便不敢了么?”这一句话声音极低,几乎细不可闻,但她的一双美目却在月下大胆地瞧着他,波光流转,娇媚无限。

钟良月听了这话,只觉喉咙间有一股热气,直撞到头脑上来,多年来他不过是在风月场上和一些红粉娇娃逢场作戏,几曾遇到过这样清纯如水热情如火的豆蔻娉婷?他心底一沸之下,浪子脾气便上来了,暗道:“管她是不是仇人之女,反正钟信又不是她杀的,反正我是活不了几天了。大丈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何必这么畏首畏尾?”这么想着,就觉得心底下有一种情愫膨胀开来,他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温润如玉,柔若无骨,在他手中象一只小鸟般剧烈地颤抖着。这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他顺势搂住了那纤细婀娜的腰肢,低声叫道:“雪儿──”凌霜雪呼吸急促起来,脸颊红得象火一样。她动了动,似是要挣脱开来,适才她运刀如风,矫夭如龙,但这时浑身却似是提不起半分力道来,只在喉咙里挣出嘤咛的一声轻呼。

鼻端传来一阵如兰似麝的幽香,钟良月直觉心魂欲醉。他也真是醉了,大着胆子向那张美玉般的脸颊上吻去。凌霜雪急忙将头向旁摆开,口中道:“钟郎,不要!我…我还要问你一件事情!”钟良月将箍在她纤腰上的手紧了一紧,道:“这当口的,还有什么事?是不是要先吟上两句诗?”凌霜雪的妙目似怨似喜,道:“我要问你,你…你心里还想着那个江瑶天么?”

一阵风吹来,她的长发丝丝柔柔地拂着他的口鼻,钟良月望见她眼中清波莹莹,许多忧虑和愁怨似乎要顺着那双横波目中流淌出来。他心底的一股热浪又涌了上来,笑道:“这个江瑶天不过是闲花野草,怎能与姑娘这空谷幽兰相比?”凌霜雪直直地盯着他,一抹熟悉的笑意又浅浅地浮上脸来:“江瑶天可是号称‘一曲罢干戈’,你说得可是真的么?”

不知怎地,她这么有些神秘的一笑,钟良月就觉得心里面一跳,但嘴上还是说:“那是自然,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人可以和姑娘相提并论!这个还用我赌咒发誓么?”凌霜雪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就真切起来:“好,你到这里来,将你的话再说一遍!”

她反手拉住了钟良月的手,向一根老树上纵过去。钟良月一惊,凌霜雪已一掌打在那树干上,叫道:“先接住你的天姐!”哗啦啦一响,那树上已经跌下一人,那一身绛红色的身影从空而落,仿佛是降下一朵红云。

那人正是江瑶天!

钟良月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却觉江瑶天身子僵直,显是被凌霜雪事先点了穴道放在树上的。凌霜雪将那只好看的下巴又昂了起来:“喂,我去请你的天姐姐时,她可是刚刚沐浴完毕,这时候还算是美人出浴吧!说呀,将那句话再说一遍!”

钟良月果然觉得江瑶天的秀发微湿,眼前便涌出她去“请”江瑶天时必然遇到的许多尴尬和可笑的情景来。

“这凌霜雪的精灵古怪实在可算是天下第一了,但她这么费尽心机,却又何尝不是因为对我用情太深?”想到此,他不禁宛而一笑:“适才说过的话,江姑娘必然已经听个满耳!此时复述,未免是对美人不敬了!不过我钟二爷说过的话,从来都是雷打不动的。这个雪妹你自管放心!”凌霜雪哼了一声:“就是嘴里面甜得抹了蜜,只会说些甜言蜜语讨人喜欢,”话是这么说,她脸上依然是欢喜无限,“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将你的天姐姐送回梨花院吧!”说着玉手托腮,道:“今日我约你来,还是想告诉你,你登堂拜剑的风光大礼,我爹爹要去给你捧场!”

“什么,”钟良月一惊之下,险些将江瑶天丢下地来,“他…他去做什么,莫非要去寻我晦气?”凌霜雪噗哧一笑:“自然不是,他让我传话过来,三日之后,你尽管欢天喜地的登堂拜剑!谁要敢来寻你晦气,他便寻他晦气!”钟良月将信将疑,却问:“你爹爹都去给我捧场,你自然一并去了?”凌霜雪的神色忽然间又有些忸怩,转过头望着远处,道:“我么,去不去可还没想好!”钟良月急道:“这还有什么想的,你定然会去的,是不是?”凌霜雪不答,却抬头望了望天心明月,道:“天也不早了,你还要照顾你这天姐姐回家,我就不便在此碍手碍眼了!”也不待钟良月回答,她挥了挥长袖,转身便行。

钟良月望着她那一抹婀娜的雪影渐行渐远,心中若有所失,直到那袭白衣快转过长桥,他才想起来叫道:“喂,你来解开她的穴道呀!我不会点穴。”凌霜雪在桥头转身望过来,传回一声银铃般的轻笑:“我下手不重,这时候她穴道该自解了吧!”笑声未绝,她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

钟良月望着夜色中那袭渐渐变小的白衣,忍不住叫道:“我何时还能再见到你?”那袭白衣忽然顿住了,凝在了夜风中,不再变小。钟良月扯开了喉咙大叫:“三日之后,我钟良月登堂拜剑后若是还能活着,咱们还是此地相见!如何?”那袭白衣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着,遥遥的,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跟着,凌霜雪的身影就渐渐消逝在月色中了。

钟良月望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白大叫道:“我在这里等你!”怀中的江瑶天这时候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喂,你…你快放我下来!”钟良月见她穴道自解,不由笑道:“这时真放下你,可就更加唐突佳人了!”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江瑶天一记响亮的耳光。钟良月哎呀了一声,双手一松,真将江瑶天“放”了下来。

江瑶天到底穴道刚解,双足落地后有些发软,钟良月只得上前扶住,他揉着脸苦笑道:“你吃了苦头,也不必拿我出气!”江瑶天素来端庄雅丽,这时平白无故的给凌霜雪捉弄,眼中忍不住有泪水滴下:“你和那小妖女是一路的,谁让你来做这好人!”钟良月见她流泪,心下也是老大不忍,讪讪道:“这个…适才所言,多有冒犯,还有,凌姑娘对你的捉弄,我也一并在此赔礼了。”江瑶天见他作揖,却哼了一声:“没有想到,令兄那里…生出这等变故,你还有此闲心来此和她卿卿我我!你知不知道她是拜剑堂的大敌风云阁主的千金?”钟良月脸上一红,随即抬起头来,昂然道:“江姑娘,我与霜雪在此相会,纯是我与她两个人的事情!与拜剑堂和风云阁全不相干!我…我钟良月本来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世俗礼法从来便没有放在心上。我虽然与霜雪匆匆数面,但我对她…却是实实在在的朝思暮想,实实在在的两情依依!”他这么说着,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自怨自艾之气,不由苍苍凉凉地笑了两声,“江湖中人便总是因一些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拜剑堂和风云阁之争,在我眼中看来不过就是蜗牛角上的蛮触之争罢了!嘿,一个人便是醉心风月,也胜于去习武杀人!呵呵,我懒得习武懒得杀人懒得理会这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便给人讥作是无能书生,讥作是败家浪子…我知道,便是你们这些青楼上日日迎张送李的姐妹们,心里也未必瞧我得起!惟有霜雪,惟有霜雪…我们见面虽短,但她对我,却才真是一往情深…”不知为何,钟良月说到这里,忽有一阵哽咽,眼中竟涌出两行清泪。

江瑶天忽然听他这番愤世嫉俗的感慨之言,不由一愣,心下反生出许多歉疚,低声道:“江湖之上尽多热血男儿,你以为习武之人便只会为一些蝇头小利争来争去,那也未免太过小瞧天下英雄了!”钟良月听了,心中若有所思,默然无语。

江瑶天忽然拾起一对盈盈的眸子,望着他道:“良月,适才你跟凌霜雪说的话可是真的么?”钟良月愕然道:“什么话?”江瑶天白他一眼:“尽会装傻!我是指你说的,我江瑶天和凌霜雪比起来,真的只能算作闲花野草?”她脸上泪痕未干,此时轻嗔薄怒,竟如新月初辉一般风姿醉人。钟良月见了那一张姿容绝代的脸,心中忽然明白了,越是美艳的女子,越不甘心男人不把她放在心上,虽然这个男人可能在她眼中根本一文不值!

他想了一想,道:“在旁人眼中,二位姑娘是秋菊春梅,一时瑜亮。但在我钟良月心里,还是那句话,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人可以和她相提并论!”江瑶天听他说得斩钉截铁,竟真的觉得若有所失,幽幽道:“这会我才知道你是个性情之人。你会这样夸赞凌姑娘,不像他…他心中总是装着家国大事,从来不和我说这些话的!”钟良月知道她所说的他,便是指钟信,他也就不便再说什么。

便在此时,江瑶天忽然抬起头来,咦了一声。钟良月也觉身后树顶上风声飒然,扭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瞧见一袭白衣一闪而逝。他双目一亮,叫道:“雪妹,是你么?”树顶上一阵轻响倏忽远去,有如一阵清风拂过,却不闻凌霜雪的声音。

“不是她是谁,”江瑶天幽幽一叹:“这小妖女对你倒是情深意重,用心良苦!”钟良月忽然想起一事,回过身问道:“江姑娘,我也有件事要问你,你…你为什么总是爱洗澡?”

第六章 拜剑

钟良月知道自己登堂拜剑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但没有想到会这么热闹。

钟信之死在三日前遍传京师,旋即在天下武林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如果说钟信那场风风光光的大丧只能算作拜剑堂挽回面子的一点小小补救,那么今天新堂主登堂拜剑的大礼才是事关拜剑堂荣辱的大事。

拜剑之礼定于未时举行。

来的宾客比三日之前更要多出许多。拜剑堂的帖子数日前早送出了京师,非但京师各门派掌门、各镖局的总镖头这些黑白两道的头面人物要到,便是风云阁和忠义盟这些与拜剑堂明争暗斗的死对头也接了请帖──斗归斗,大家齐在京师的市面上混饭吃,不能失了礼数给江湖上的爷们瞧不起!

钟良月在后堂的椅子上歇着,看着众人跑前跑后地穷忙和。这两天来庾寒烟不停带着他的操练,钟良月愈发感觉自己是一个庾寒烟手中的木偶人,而这木偶人马上就要真正的演给老少爷们看了。钟良月心里只有一个“累”字。

这时候又响起那惊天动地的脚步声,雷啸喜滋滋地跑过来说:“堂主,贵客来得不少,”虽然钟良月还没有真正的拜剑登堂,但这几日来雷啸一直喊他做堂主,“便是武当山的掌教痴道人也遣人送来贺帖,少林寺方丈德忍大师接了咱们的飞鸽传书更是星夜派了达摩堂首座德融大师赶来…”他看到钟良月一幅漫不经心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心下暗叹:“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德融大师在江湖上何等身份,你却哼也不哼一声!”

“只是忠义盟那边来了三当家的仇铁掌,三年前大堂主拜剑之时,出手伤了前来挑衅的忠义盟大当家的孙飞翼,这一次这姓仇的只怕依然会不怀好意!”眼见钟良月依然是爱搭不理的样子,雷啸只得接着说下去:“风云阁那里,凌横云那老贼倒是亲自到了

…”

钟良月闻言却一下子从椅上直起了身来:“他…是一个人来的么?”雷啸忙道:“堂主勿惧,这老东西只带了两个随从!哼哼,若是他敢…”钟良月皱着眉头打断他:“两个都是男的么?有没有女伴男装的?”雷啸一愣,随即道:“自然是男人!堂主放心,谅他们不会耍什么女伴男装的花招,”说到此,忽然又拧起了眉毛,问:“咦,他们为何要和咱们耍女伴男装的花招?”钟良月觉得老大没趣,挥了挥手道:“时辰也到了,咱们出去吧!”

外面果然宾客满堂,百十号老少英雄济济一堂,从拜剑堂的大厅上直坐到了院子中。钟良月身着大红英雄氅一走出堂来,乱糟糟的拜剑堂内就是一静。

堂中耆宿陈长老走上前来,高声唱喏:“众位英雄请了!我拜剑堂自成祖爷年间创建以来,垂今五十余载。成祖爷年间的拜剑堂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镖行,只因咱们从来都是意气为先,对天下英雄赤诚相待,拜剑堂才有了今日的气魄!可叹数日之前,大堂主钟信才华未展却英年早逝,今日新堂主钟良月秉承父兄遗志,登堂拜剑,往后还望天下英雄多多提携!”

“请堂主拜剑──”这一声吆喝陈长老鼓足真气喝出,直震得满堂嗡嗡作响。声音未落,院子中立着的精挑细选的三十六名拜剑堂弟子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同声喊道:“请堂主拜剑──”这数十人同时呼喝,其声不亚于平地惊雷,满堂宾客均不禁为之动容,这拜剑堂半百之基,实是不容小窥。

这声音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几日前庾寒烟他们也是在这里跪下求他执掌拜剑堂,但钟良月此时心中的震动一点都不比上一次小。在这整齐威猛的声音中,那高大轩敞的拜剑堂似乎都微微抖了一抖。

呼喝之后,拜剑堂众弟子齐齐拔出腰间佩剑,堂中立时是一片耀眼雪光。跪在地上的众弟子并不起身,长剑翻转,便在各自的左臂上划出一道血痕。一只银碗在众人手中缓缓传过,碗中便盛了一众豪杰的鲜血。眼望着这些刀头舔血,眼睛也不眨的汉子,钟良月忽然想起那晚江瑶天的话,江湖之上尽多热血男儿!

那碗传到他手中,他一把接过了,昂首一饮而尽。一股淡淡的咸味从喉咙里滚过去,直流淌到五脏六腑,钟良月体内的热血也沸腾起来,只觉自己已经和这些好弟兄出生入死生死与共了。他扬手抛了那碗,转身向藏剑塔走去。

激扬剑在塔上熠熠生辉,这一刻,那把剑在钟良月眼中忽然变得沉重无比──只要他的手一抓住激扬剑,自己就不再是那个吟花弄月诗酒风流的钟二少了,等着自己的就是如山的重任和无尽的凶险!

但这时决不能犹豫,有时候人生没有你选择的权力,钟良月的手只有伸出去!

“且慢!”堂中忽然响起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钟二爷,那把剑你拿不得!”钟良月回身望去,却见桌案后跃出一个干巴巴的瘦老头,这人手长脚长,宛若猿猴,正是忠义盟的三当家的仇铁掌。

钟良月皱眉道:“仇当家的有何见教?”仇铁掌冷笑道:“三年之前,令兄登堂拜剑之时,本盟孙盟主前来祝贺。钟信那厮居然不识好歹,对咱们忠义盟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更对孙盟主痛下杀手,乘他不备,使出卑鄙手段,斩下了他老人家的一只手掌!今日这梁子咱们也该揭了吧?”大凡江湖帮派首脑更替的仪式,当事帮派绞尽脑汁地便要图这仪式大典顺顺当当,最忌给江湖仇家上门寻仇。而若非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一般的仇家也绝不会在这等大典上生事,所以这仇铁掌一出来搅局,拜剑堂弟子登时发出一阵怒喝叱骂。

“钟二爷,在下不让你拿这剑是为了你好,”仇铁掌浑若不闻,眼睛只盯着钟良月:“激扬剑一入你手,本帮的梁子就要着落在你身上!仇某不才,便要领教你一下你钟家的玉碎神剑!”

“住口!”雷啸踏上一步,“当时大堂主拜剑的时候,就是你们大当家的孙飞翼前来寻衅,大堂主不取他性命,只断他那一只爪子已算慈悲得紧了!”陈长老怒道:“不错,今日来的宾客之中多见过了三年前那一场厮杀。那可是堂堂正正的比试,怎地说大堂主使了卑鄙手段?嘿嘿,天下英雄在此,谁人不知当时是大堂主剑下留情,饶了孙飞翼一条狗命!”仇铁掌嘿嘿冷笑:“梁子是结下了,多说也是无益,不如今日就做一了断!”

忽听得有人一声冷斥:“哼,你也配!”钟良月听得这声熟悉之极的声音,不由双目一亮,只见端坐前排的凌横云身后转出一人,秀眉凤目,白衣如雪,正是扮作书生的凌霜雪。他心下奇怪,适才站在凌横云身后的人明明不是她,不知何时这位凌大小姐又混了进来,当真是神通广大。

“仇铁掌,你口口声声说忠义盟三年前就和拜剑堂结下了梁子,却为何低声下气的一忍三年,直到今日才来算那陈年旧帐?莫不是忠义盟只会乘人之危,专在人家的大典之上寻衅生事!”这凌大小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不错,”凌横云也冷笑一声,“凭你仇铁掌这三脚猫的功夫还不配挑战拜剑堂主!识相的,快快与我滚吧!”他风云阁主本就是领袖京师武林的一方大豪,这一开口自然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声势。

仇铁掌心下一虚,却仰天打个哈哈,道:“可笑啊可笑,想不到拜剑堂居然要风云阁来撑腰!”庾寒烟的身子一闪而出,冷冷道:“仇三,姓庾的接你几招。”仇铁掌依然望着钟良月:“今日我来是奉了盟主之命,找的正主是拜剑堂主。呵呵,想不到钟信一死,钟家就再无一条好汉,拜剑堂便只会抬出一个窝囊废来做堂主!”此言一出,大堂之中群情耸动,拜剑堂弟子更是长剑出鞘,只待堂主一声令下便会一拥而上。

猛然间只闻一人大喝一声,铁拳挂风,已如山崩海啸一般击向仇铁掌,正是性如烈火的雷啸。仇铁掌眼见这一拳势道猛恶,急忙挥掌拍出,拳掌交击发出砰然一响,声如裂棉。仇铁掌借势轻飘飘地退了开去,将那开碑裂石的劲力尽数泄去,但雷啸急怒之下说什么也不肯退开半步,刹那间只觉体内五脏如焚。原本是半斤八两的二人过招,雷啸倒吃了不小的亏。

“且慢动手!”钟良月这时才开口说话,他眼中闪过一线沸然的光芒,一字字地道:“还是我来!”也就在这时,他忽然明白了“江湖”这两个字的含意,纵然你无意争名夺利,纵然你厌恶打打杀杀,但人家还是会欺上门来。愈是软弱愈是受欺,这样的欺压,这样的凌辱,又怎能不拔剑一击?

人生在世,这样的奋然一击本非所愿,却必不可少!

锵然一响,激扬剑已经被他回手拔出,高高举起。

陈长老双目一张,鼓气喝道:“拜剑──”钟良月双手高举长剑,只觉全身热血如沸,自这一刻起,钟良月再也不是从前的花少钟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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