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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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马跑得并不快,倒象是信马由缰。唤晴几次想忽然纵马逃逸,但终觉在郑凌风这等绝世高手跟前必难如愿,况且她也实在想瞧瞧郑凌风要带着她瞧什么稀罕之物,便老老实实地在一旁跟着。出了那庄院,向南行了不足半里,便到了无定河边。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但一团云气自河对岸升起,压抑着岸边摇曳的树梢,天地之间的颜色已经是一片灰溟溟的了。顺着河边驰了片刻,郑凌风便勒住了马。

唤晴举目望去,不由吃了一惊。只见无定河到了此处忽然宽阔了起来,无定河之西又有一条大河奔腾而来,恰与无定河在此汇聚一处。水流交汇之处有乱石数点,有的大可卧牛,有的仅可立足,大的如矮桌横盘,小的却如利剑刺空,更使此处的地势增了几分显要。河岸上又有百十个青蚨帮弟子担石运车,不知忙些什么。

最奇的是在河边有一块光滑如镜的圆石,高可丈余,上面端坐一人,二目微闭,双掌结印,倒似是老僧入定一般。唤晴一眼打见那人不僧不俗的打扮,不由吃了一惊,叫道:“江流古,他在做什么?”

“他在听,”郑凌风淡淡地说,“听石头的声音……”

“故弄玄虚,”唤晴忍不住皱起眉头,“石头哪里有声音?”

“天地万物皆有声音,”他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山有声音,石有声音,水有声音……甚至一花一草皆有其声,道家呼其大者为天籁,唤其小者为灵气。只不过这里面的学问太过玄奥,凡俗之辈难以揣摩万一。”

正说着,石上的江流古忽然张开了双眼,手向东北一指,喝道:“向前七丈,筑两丈高一丈长之石。”东南方的几个青蚨帮弟子立时肩担车运,将几块巨石向前推去。唤晴想起江流古曾经在鸣凤山上以四十九个酒杯困得顽石大师无计可施,忍不住心中一动,叫道:“他在布阵?”

江流古的手这时再次举起,指向西北侧的一群汉子,叫道:“你们东行十丈,砌六尺高石三块,每块间隔也为六尺。”唤晴眼见一群青蚨帮的汉子依着他的言语忙得大汗淋漓,想起数日后的双龙口之约,不由心下生寒,道:“你……你明里说要在风雨之夕,把酒论剑,却暗中布阵,要动杀手?”

郑凌风冷笑道:“自古兵不厌诈,这道理何竞我如何不晓?”唤晴心中对江流古这怪人的手段素来又畏又佩,又见双龙口这地方两河交汇,怪石天生,不由想起让金秋影诸人进退不得的乱石林,心中的忧惧又多了几分,但嘴中仍是不肯服软:“鸣凤山中奇人异士甚多,叶二哥和曾公子都深通阵法。那乱石林便是曾公子随手布成,那时候江流古对着那石阵不也是束手无策么?”

“乱石林是曾铣练兵之阵,”郑凌风笑了起来,说话腔调已俨然是慈父对娇女的口气了,“曾淳所学不及他老子的十之一二,如何布得出来?叶灵山眼界虽高,但学问杂博不纯,也不是流古之敌。当初的乱石林不过只是将地利与人力相和,眼下这‘无定七绝阵’却汇集了天、山、水、石、地、人、剑的七绝之杀。”

“况且,”郑凌风一字字地道,“鸣凤山内人心离析,分崩在即,也许无须此阵就会自取灭亡了!”

唤晴听他话中有话,正想再问。却见江流古双臂一展,有如一只大雁般地翩然掠来,身子未曾落地,已经在半空之中向郑凌风躬身施礼,笑道:“散人心迷阵法,未知帮主亲至,还乞恕罪!”轻飘飘地落在郑凌风身前,那施礼的姿势却是丝毫未变。唤晴见他这一跃之中隐含着轻灵与稳重两种劲道,不由暗自喝了声彩。

“不必客气了,”郑凌风对属下说话立时就换了腔调,但那语气仍较之陈九斤柔和了不少,“江护法此阵还需多少时日?”

“三日后必成!”江流古谈吐之间自然洒脱,不似陈九斤那般拘谨,显然在这破阵门中,他这护法之尊远在一个舵主之上。郑凌风点头,却抬头看了一眼给乌云掩住的黯淡暮色,道:“天时如何?”

“若得暴雨长风,惊涛裂岸,必能使本阵的杀气劲增七倍,”江流古手捻长髯,声音不紧不慢,“本阵号称七杀,实以天时为最,这也是我自信胜过前人之处。若我所料不差,三日后才有风雨渐起,此雨至咱们论剑之时最猛。”

唤晴听他娓娓道来,几乎是传说中能呼风唤雨的诸葛亮一般,不由悚然动容。这时忽见郑凌风举目望天,咦了一声,二人也随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只见阴郁的云天中蓦地闪过一只矫健的鹰隼。这鹰仿佛是蕴了一团怒气,猛然平展双翼自一片黄灰杂糅的云彩中斜刺而下,直击在两河汇流的水面上。

一阵混浊的水花溅起,那怒鹰已经抓住了一条正待游入水中的小蛇。那鹰一扑得手,正待鼓翅而起,却好像遇上了绝大的阻力一般,任是如何拍打翅膀,就是飞腾不高。

“自取灭亡,”江流古缓缓摇头,“这苍鹰不知好歹,触发了本阵的煞气。虽然这七绝阵尚未布成,但困住一只鹰还是绰绰有余!”说来也怪,那鹰在河面上起落数次,仍是挣扎不起,终于在众人的一片鼓噪声中跌入了河中,给滚滚浊流夹裹而去。

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唤晴目送那鹰载浮载沉的渐渐远去,心中的那抹寒意愈发浓重。“好阵!”良久,郑凌风才淡淡说了一声。

“只是戾气过浓,有干天和,”江流古却一叹,“这样的绝阵,山人平生只会布此一遭!”

便在此时,却有一道人影疾扑而到,那迅疾威猛之势较那苍鹰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唤晴,快走!”那人呼喝声中,已经扬刀斩向郑凌风。“笑云?”唤晴见扑来的人却是任笑云,不由惊呼出声。

笑云和玉盈秀眼见林惜幽将唤晴掠入了庄中,均是又惊又急。远远地绕着那庄院转了多时,却见那里面戒备森严,找不到丝毫机会。两人在庄外胡乱吃了些干粮,捱到了将近黄昏,才从一个院墙处翻进了院内。

“好大的园子,”笑云眼见亭轩错落,花树环布,忍不住轻声赞叹,“郑凌风这老东西好会享福!”“这振北分舵营建时日尚短,也算不得什么,”玉盈秀和他在丛丛绿树间并肩潜行,一边低声道,“比起青蚨帮在江南的老巢来差得远了。”

“且慢!”到底是玉盈秀见多识广,走了不远便发觉这庄院的怪异之处,急忙凝住步子,喝住了笑云。“这庄子建得好怪,”她说着自丛丛绿树的枝叶间游目四顾,“你瞧,每一条小径的岔路全是一般模样,这么大的园子中,亭、台、轩却全象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笑云听她一说,也觉得园中布置大异常理,不由恍然大悟:“这岂不是一座迷宫?造这园子的人费了这好大心机,想必便是想让外人来了之后,不辨东西南北,便如当年的文家乱堡一般。”

“不错,天下有此奇能之人不多,”玉盈秀轻抚秀发,沉吟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督建此庄的人多半便是江流古!青蚨帮的总舵便是他依着奇门八卦之理所建。但这人性子古怪,据称用过的阵法,从不复用。建庄造园,也是如此。云哥,”她说着转过头来,“奇门八卦,我所学不精。若是胡乱走动,非但会给他们发觉,更会不得门径,生生困死在里面。你且躲在这树上不要乱走,我到四处探上一探,一柱香的功夫之内小妹不管寻得寻不得这破解之法,必会回来寻你。”

“那不成,”笑云见她要走,忽然不放心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咱们一起去!”玉盈秀摇头道:“这里的花草亭树,全是一般模样,你留在此处,便是一个天然记号。况且我会帮中密语,便遇上一两个小喽啰,量也无事。我知道你在此处,危急之时自便会用‘泠然希音’的传音之术与你联络。”她转身待走,却忽然又回过头来,道:“云哥,你可要乖乖呆着,万万不要四处乱闯!”笑云听她这话如同说一个孩子,忍不住苦笑着微微点头。玉盈秀随即展开轻功,飘然向丈外一片长廊跃去。

笑云无法,也只得跃到树上,从枝叶间探头观望。只见玉盈秀的一片白衣在那长廊的一角轻轻一转,便没了踪影。他暗自叫了一声“邪门”,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仍不见玉盈秀的踪影,笑云不由焦躁起来,暗自后悔不该让她同来冒这个险。正自焦急间,忽然闻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笑云不通音律,却也觉那琴缓急有致,弹得确是不俗,蓦然间他心中一动:“何不顺着琴声找到那弹琴之人,一下子擒住了,问出路径和唤晴的下落来?”他估计弹琴的地方离自己藏身之处不远,若是运气好,片刻之间便能赶回,便轻飘飘地纵身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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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离合难料是悲欢(3)

琴声不紧不慢地响着,但笑云顺着花径悄悄走了多时,反觉离那琴声越来越远。他这时候才知道这庄院的怪异和厉害之处,便想依着原路退回去,但再向回走偏偏就找不到来时的路径了。这一下子笑云立时急出一身汗来,眼见对面的长亭中转出四五个持剑的青蚨帮弟子,急忙转身向左侧的长廊中退去。

这时候慌不择路,早记不住自己是从哪一棵树上跃下来的了。这长廊也怪,瞧上去长长的一段,跑到头才发现是条死路。但长廊两侧却开出许多岔路来,每一岔路均以屏风相隔,若不到近前,那是万万不知的。笑云误打误撞地转过一扇屏风,却见眼前绿色葱茏,豁然开朗,假山流水,美不胜收。一座轩敞高堂耸立在假山之前,与先前所见的那些环庭小院相比,显得鹤立鸡群。

他见此地清净,本待在此捱上片刻便走的,却听得屋内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您若当真将我视作女儿,为何又不许我走?”他的心一动,这不是唤晴的声音么,她又在与谁说话,急忙蹑足走到堂外,竖起耳朵偷听。

又一个低沉的男声道:“聚合堂中人若是知道你是我郑凌风之女,又岂能容你?”笑云的心咚的一跳:“屋内这人难道是就是郑凌风?怎地他说唤晴是他女儿?”当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仔细偷听。他来得晚了片刻,但断断续续地听了几句还是隐约猜出了个大概。虽觉唤晴为郑凌风之女这事太过出乎意料,但想到当初唤晴亲口说过的“每次向义父问起我爹爹的事,他就要大发脾气”的话语,也觉此事还在情理之中。

又听得郑凌风要带唤晴瞧一番奇景,他好奇之心大起,急忙藏身在假山之后,待他二人走远便远远跟在后面。好在一路上青蚨帮中人对郑凌风视若天神,见他后便低头远远退开,任笑云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跟到了大门口。本来还想叫上玉盈秀,但觉自己路径不熟,进去后寻她不得反增许多麻烦,不如先救下唤晴再说。当下履着院墙跑开几步,才飞身纵出。

一路缀着唤晴和郑凌风二人,便来到了无定河边。眼见郑凌风、江流古诸人全注目那苍鹰落水,笑云忽然心中一动:“若是奋力一击,只要伤了郑凌风,便可让唤晴乘机逃走,恰好此时秀儿不在身边,用不着她冒险!“当下脑袋一热,便即飞身纵出。

“快走,”唤晴知道笑云决非郑凌风之敌,急忙嘶声喊道,“别过来!”

但笑云已经怒隼一般扑到,单刀一展,一招“澜升势”已向郑凌风劈面攻到。他知郑凌风之能已到了横行天下的境地,所以一上来便倾力施为。

笑云人在空中,如潮的刀气已如一条怒龙般卷向郑凌风。

郑凌风就在这时霍然转身,大喝一声,凌空一掌击出。这一击之中已经用上了“横断天河”的绝世掌力,这门掌功化自少林“隔山打牛”的百步神拳,但霸道之处犹有过之。笑云猛觉一股大力扑面袭来,这力道猛如天河迸泻,几乎让他窒息。他的身形凌空一翻,狼狈不堪地落下地来。

那招“澜升势”仅发半招就无功而返,笑云的脸微微变色,却仍是叫道:“唤晴,你快走,我来绊住他们!”

郑凌风背负双手,凝定如山地立着,微微点头道:“受我一击,却浑若无事,想不到当今天下竟有如此身手的少年,”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灼灼如炬,“在振北分舵,你就在堂外探头探脑,又一直随我至此,你是聚合堂中的人么?”

谁也不知此时郑凌风的脸上平静如水,心中却是震惊之极。适才任笑云凌厉无匹的刀气居然自他强悍的掌劲中钻入,在他左袖上撕开了两寸长的一道裂口。表面上看是他凌空一掌将任笑云击退,实则是二人一招之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原来这东西早就知道老子在外面偷看了,却一直隐忍不发,当真好不阴险!”笑云也知道,人家必是胸有成竹,方能如此满不在乎,但事已至此,只得横刀道:“晚辈任笑云,见过郑帮主。在下不是聚合堂的,只能算做唤晴的朋友,晚辈斗胆请您放她回鸣凤山!”笑云虽然性喜胡闹,但觉得郑凌风为唤晴父辈,便开口自称“晚辈”。

“任笑云?”郑凌风的双眉一轩,陡然踏上一步,“你便是斩杀我青蚨帮两法王的那个少年。你是沈炼石的徒弟么?”他这一步踏上,笑云立觉有无尽的压力四面八方地挤压过来,他急提了一口真气,勉力道:“我不是他徒弟!”郑凌风哼了一声:“胡言乱语,观澜九势便连他大徒弟夏星寒也未得亲传,想必你是他新收的关门弟子。好,”他说着倒抚髯一笑,“既是沈老头的弟子,我便以三掌为约,抵得过便放你一马,撑不过便留下命来。”

唤晴这时急冲了上来,横身挡在了笑云身前,叫道:“你……求你放过他吧!”郑凌风微微一笑:“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放过他?”蓦然左袖一拂,一股劲力将唤晴的身子轻飘飘地送了出去,右掌向笑云当胸按来,口中喝道:“第一掌!”

他这一掌缓缓平推,笑云立觉胸口气血翻涌,一颗心几乎就要随着跳出腔子。当下哪敢丝毫延误,身子蓦地滴溜溜一转,横挥一刀“望海势”,当此生死之际,他心中杂念尽抛,这一刀使得圆转如意,竟将郑凌风的掌力尽数阻住。

郑凌风也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已经使出了八成掌力,但仍与这少年平分秋色。这少年武功之奇,内力之深,委实不可思议。一念未毕,笑云的刀余意不绝,竟然顺势攻了过来。郑凌风冷笑一声:“第二掌!”身子霍然一侧,猛然从左至右击出一掌。原来两招之后,郑凌风以宗匠巨子的眼力已经看出了笑云内力虽强,但欠在运使不熟。这一掌攻的便是笑云旧力方泄、新力未生的紧要之处。

唤晴刚刚站稳,又嘶声叫道:“笑云,不要管我,快施展平步青云逃呀!”她见过笑云快如流星的绝世轻功,此时这轻功实在是他唯一的生机了。

但是已经晚了,掌力与笑云的刀气一撞,登时将他的身子震得飞了起来。他落下来时,陡觉脚下一硬,落足之处竟是一块尺高的硬石。笑云一惊,却瞧见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踏入了江流古尚未布好的七绝阵中了。身旁均是东一块、西一堆的怪石残岩,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疏密有致,组在一处就有一股诡异的气韵。笑云只瞧了一眼,便觉四周乱石危危,似乎正在无边无际地生长起来,直插到翻滚的乌云深处。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便抬头向上望去,却见头上的乌云似已给乱石刺破,正自铺天盖地地直压下来。

“少年,再接我一掌!”郑凌风好整以暇的笑声便在这时响起,他的身子已诡异绝伦地出现在笑云身侧,便如陡然自地下涌出来一般。那铁掌已随着笑声猛然攻到,却又在他身前半尺一下顿住,郑凌风低喝一声:“还招!”他这一发一收,内气收放已到了随心所欲的绝高境界,兼之不为攻其不备的仁义之举,更是做足了一代大宗师的派头。

笑云身陷阵中,心神正自迷糊,那狂劲的掌力已经四面八方地挤压过来,他一惊而起,自身真气自然而然地鼓荡而出。哪知就在一瞬之间,郑凌风的掌力一发即收,笑云吐出的劲气立时一空,便如竭尽全力的一下却打在了空处。他内伤才愈,劲力反噬之下,身子再也站立不稳,一下子便栽倒在地。

“帮主,好一招借力打力!”静观的江流古忍不住高叫一声,饶是他素来高傲,也忍不住为郑凌风这精巧绝伦的一招叫好。

郑凌风双目却是一寒:“三掌撑不下来,也怨我不得了!”铁掌一翻,便要往笑云脑后拍下。在他心中,这少年实在古怪得可怕,假以时日,修为必在自己之上,所以今日非除不可。

“爹——”岸边忽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腹的呼喊。

郑凌风的铁掌陡然顿住,他缓缓回头,望向唤晴:“你适才叫我什么?”唤晴眼见笑云死里逃生,忍不住双腿一软,几乎跪到地上,惨然道:“爹,我求你不要杀他。”这时云气翻涌,河上狂风渐起,天地间立时一片混沌。唤晴的脸色在灰蒙蒙的云气下更显得苍白无比。

“呵呵,”郑凌风淡淡笑着,“莲儿,你终于肯认我了!”他声音虽然低沉,但仍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欢喜之意。

“他是孩儿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杀他,我立时便死在你眼前!”唤晴斩钉截铁地说。“好,”郑凌风居然毫不犹豫,“乖女儿既然开口,为父便依你!”反手一抓,已将笑云提起,向江流古抛过去,喝道:“将这小子押回振北分舵,严加看管,却不要为难于他!”

笑云在半空中要待挺身跃起,却觉手足麻木,却是郑凌风那随手一抓,已经封住了他的穴道。江流古上前一步,横出一掌,一搭一挥,已将他身子高高挑起,直向唤晴所乘的那匹马落去。一旁静立的青蚨帮弟子这时才忍不住纷纷大声喝彩:“帮主神功无敌!”“左护法好俊的功夫!”

一片鼓噪声中,砰的一下,笑云的身子已经稳稳落在马上。“老子杀了青蚨帮不少人,落在他们手中可是生不如死!”他急运内力想冲开被封的穴道,但郑凌风的封穴功夫何等霸道,这一奋力提气,却觉丹田之中内息翻涌。一口浊气直撞了上来,笑云只觉头脑一沉,便一头栽倒马下。

第十七章、侠友龙朋方聚会(1)

笑云头晕脑胀,时醒时昏,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给青蚨帮众驮回了那庄子,随即又给抛到了一间黑黝黝的屋内。他挣扎起身,要待瞧个清楚,却蓦觉胸口中窜起一道热流,一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笑云——”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依稀是唤晴的声音。但他脑袋一沉,便栽在地上,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心口一凉,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气自膻中穴直透过来。笑云啊的一声,睁开了眼来,却见这屋子不大,墙壁却洁净得很,只是四壁无窗,屋内无灯,就显得郁闷局促。他低头一抚,却在胸口摸到了玉盈秀赠给自己的那块美玉,才知适才的清凉是此玉所发。“必是那玉的凉意透胸而入,将我激醒的!”看到那美玉在沉暗的屋中发出的莹莹光芒,就想起了小玉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波,不由对玉盈秀更增思念:“秀儿不知怎样了,我这么冒冒失失地到处乱跑,她回来寻我不见,不知心中有多着急!”

正自望着那美玉发呆,忽然支呀一声,那道厚重的铁门却开了,闪进来几盏火把。铁门外夜色沉沉,不知自己已昏过去多久了。

进来的却只三人,两个青蚨帮弟子进屋后闪在一旁,露出一个拄着拐杖的白须老僧。笑云素闻青蚨帮手段毒辣,自己又是他们死敌,这一回是难逃一死了。这时大难临头只得再逞嘴皮子功夫,叫道:“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任大侠乃是鸣凤山、聚合堂的信使,来替何堂主带个口信。你奶奶的,快请你们郑帮主来,老子有话……哎哟……”

话没说完,一名青蚨帮弟子上前一脚,重重踢在他肋下,叫道:“少废话,若不是帮主有令,早将你活剐了!”笑云中了一脚,立觉小腹内刚刚平息的内气又骤然冲突起来。他哼了一声,头上立时滚出豆大的汗珠。

那汉子见他一声不吭,不由怒道:“贼小子,倒有些骨气!”正待伸手再打,猛觉背后一麻,已经被人点了穴道,当即哼也没哼,便昏倒在地。出手的人却是另一个青蚨帮弟子,这人出指如风,左指点倒了那汉子,右手连环三掌,已经重重拍在那老僧胸前。那白须老僧闷哼一声,缓缓坐倒在地。

笑云眼见变故突起,不由咦了一声,蓦地心中一动,低声道:“乖乖好秀儿,可是你么?”那人俯身过来,笑云鼻端立时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可不正是乔装改扮的玉盈秀!“呵呵,还是我的秀儿好,”四手交握,笑云不禁傻笑起来,“我早算出来了,你定有本事前来救我!”这么开口一笑,五脏之内也是气息翻滚,难受之极。

玉盈秀眼中亦喜亦嗔,以手轻戳笑云额头,恼道:“你便是这么个不管不顾的贼脾气,可不知人家吓得要死了!”她在院中逡巡几趟之后,对破解这奇怪庄院有了几分把握,但回来后却找不到了任笑云,不由大是惊慌,暗中往来窥探多时,仍是不见踪影。正自焦急,却遥遥地看到了郑凌风一行人打马回庄,里面赫然押着昏迷不醒的任笑云。她知道郑凌风六识皆通,百丈之内落针可闻,当下急展峨嵋“化”门奇术,连闭鼻、舌、口、心、意诸识,静匿原处不敢稍动。

待得天黑,才打倒了一个青蚨帮弟子,换上他的衣衫,草草扮作那人模样,便四处寻来。却遇上那老僧带着一名弟子走来,说是给新捉来的人去治伤,她便一路跟来,从那二人的呼吸声中已知那弟子和老僧的技艺均是平平,一进屋便即出手将这二人击倒。

“好妹子……”笑云好奇心起,本想问问她是如何寻到此处的。但话一出口,就觉气脉跃动,再难说出一字来。玉盈秀见他神色痛楚,心下又急又痛,低声道:“云哥,你这伤可延误不得,咱们这就走!”

正待伸手将他架起,屋内却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且慢,万万动不得!”玉盈秀回头一望,却见那老僧已经撑着拐缓缓站起。她心中一惊,适才那三掌她虽然未尽全力,但皆拍在他胸腹之间的要穴上,却想不到他竟能若无其事。眼见这老僧面容苍老,光秃秃的头上却无戒疤,玉盈秀脑子里拼命思索,隐约觉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老僧,但这时却又想不出来这老僧到底是何许人也。

那老僧却笑了一笑,忽然回手一点,一缕柔和的指风挥出,那扇半开的铁门登时咯吱一声,缓缓合上了。玉盈秀眼见他露出这等功夫,不由心下一凉:“适才听他脚步、呼吸均是短促浮躁,却不知人家已经到了返朴归真的极高境界。”只得淡淡地道:“大师好俊的功夫,在下有眼无珠,多有冒犯,咱们这就束手就擒吧!”

“玉姑娘,老衲不是来擒你的,”这老僧笑着一指倒在地上的任笑云,“老衲是受人之托,给这位公子治伤来的。”玉盈秀见他居然识得易容后的自己,又觉他眉目慈善,言语间全无恶意,心中便多了一份希望,道:“小女子略通医术,请大师高抬贵手,让小女带他回鸣凤山医治如何?”

“玉姑娘师从峨嵋化字门,兰心妙手,精于针灸,老衲早有耳闻,”老僧说着拄着拐杖缓缓走来,俯下身来,将三根手指搭在任笑云的脉门上,“只是这位施主之伤却是半刻也耽搁不得。他气浊语塞,呼吸艰难,显是周身气脉浮乱。玉姑娘此时强自负着他逃走,若是路上再遇上厮杀,一番颠簸惊扰之后,只怕他便会周身经脉俱损,从此成为废人!”

听了他这番言语,玉盈秀心下登时一惊,急忙也将手搭在他脉门上。她是医家圣手,才略略一听,便知这老僧所言不虚,不由明眸欲掩,泪光莹莹地跪下身来,低声啜泣道:“还请大师慈悲,救他一救。”那老僧合掌道:“原是为此来的,不必多礼!”大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劲道立时将她的身子缓缓托起。

玉盈秀只觉这股力道沉稳平和,不由心下一动,低声道:“大师莫非是少林高僧?”老僧点头道:“老衲少林灵照!”

“‘出家不如在家,出世不如入世’,”玉盈秀不由动容道:“传闻二十年前,少林出了一位自称灵照居士的高人,于禅武医道均有奇高悟性,却不肯出家,只以俗家弟子的身份悬壶济世,敢问可是大师么?”老僧点头微笑:“玉姑娘强闻博记,连我这天地之间的一个闲人名号都记得清清楚楚!”玉盈秀大喜,转头向笑云道:“这位大师在少林地位尊崇,论辈份还是少林前方丈行空上人的师兄,”说着盈盈下拜,“晚辈玉盈秀、任笑云能在此得见大师,实是三生修来的造化!”笑云知道那少林方丈行空上人便是“两剑三刀”中创出‘指月禅’佛门剑法的“剑佛”,这老僧既是他的师兄,岁数怎么也在七十开外了,怪不得一把雪白胡子。

那老僧摇头叹息,“大师二字实不敢当,多年以来,我老头子一直是在家修行,只是一个居士。近来年岁大了,才生叶落归根之念。”玉盈秀对灵照光风霁月的为人素有耳闻,急问:“那大师为何到了此处?”

“还不是为了郑凌风,”灵照深深一叹,“二位想必不知,老衲与郑凌风相交已有二十余载了。最初我与他见面时,郑凌风还未足三十,但其惊世之才却另老衲深为叹服。那时候他初创焚天剑法,还是老衲和他一同参详多次,才使此剑得以草成。”他说着眼中光芒闪动,似情有不堪,沉了一沉,才又道:“不料他后来醉心名利,竟入了青蚨帮,做了帮主之后,更是渐入魔道。三年之前,郑凌风只因‘剑佛指月’的名号排在‘剑帝焚天’之前,竟施恶手斩了行空师弟。老衲不忿,找上门来论理,更苦口劝他放下屠刀,只盼以无上佛法,能让他悔过从善……”玉盈秀听到此处,心中不由一叹:“郑凌风岂是讲理之人,这位大师却来跟他谈佛论善,也当真迂得可爱。”

果然只听灵照道:“我二人谁也说不过对方,便只有动起手来,但一别十余载,老衲早不是他对手,若非他手下留情,早已一命呜呼。饶是如此,这两条腿还是断送在他手上了。”灵照呵呵的笑着,似乎那双腿落残之人不是他。任笑云终于忍耐不住了,怒道:“这郑凌风也当真是个翻脸无情的小人,是他将您强自囚禁在此么?”话音才落,又觉体内如百虫齐噬,痛楚难当。

“那倒不是,”灵照笑容不改,“老衲是心甘情愿留下的,终有一日,老衲要劝得郑凌风悔过从善!”玉盈秀和任笑云听他以一种无比淡定从容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心中全忍不住升起一份难以言喻的感喟钦佩。

灵照又道:“这两年来,老衲虽常与郑凌风坐而论道,却少在帮中抛头露面,故玉姑娘不识得老衲。在我看来,青蚨帮虽越来越是兴旺,却不过是无源之水兴起的一时浅波罢了,邪缘一了,报尽还来。老衲在魔窟安身,倒是救了不少的人。今夜一个女娃子哭哭啼啼的,求郑凌风救你,我便来了。”

笑云听他如此一说,知道唤晴无恙,心下稍安。“原来这个女娃竟是郑凌风失散多年的女儿,不知如何却给沈炼石抱去了,”灵照笑吟吟地道:“我瞧这个自称唤晴的女娃对任施主甚是牵挂,郑凌风对她倒还看重,料来对任施主自然也会照顾一些。”

虽然不知笑云口中的唤晴如何成了郑凌风之女,但有了这层原故,任笑云一时便不会遭受青蚨帮的诸般毒刑了,玉盈秀不由长长松了口气,又想:“素闻‘灵僧癫道,灵针妙药’的大名,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与武当梅道人齐名的灵照大师,云哥这一次必是有救了!”忙问:“大师,您瞧他的伤要紧么?”

灵照的两道寿眉慢慢皱起:“这位施主自身内力惊人,实为老衲六十载未见之奇。依老衲浅见,他必有非常之奇遇,不然难有这等境界。只是天下飞来横财,常随非常之祸,眼下他体内有数股内息雄而不稳,聚而不安。这道理便如同在他体内伏了数条毒龙,这毒龙驯服之时,自会任其驱使,但机缘一到,便会张口反噬。实不相瞒,以他这等境况,若不以上乘心法降服这股戾气,不出十载便有走火入魔之忧。”笑云见他仅以三指诊脉,却将自己一身内力的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中又敬又忧。却觉手上一紧,玉盈秀的柔荑已在微微颤抖,手心全是冷汗。

灵照沉思片刻,又道:“他心脉浮动,显是在一十二个时辰之内曾受过一番毒热之气的荼毒。他根基本来不稳,重伤方愈,便与郑凌风这等绝世高手过招,便立遭内气噬体之厄。”

“大师,”玉盈秀急道,“请您说什么也要救他!” 灵照轻轻点头:“好在这位小施主宅心仁厚,性子淳和,倒是一副吉人天相。此时遇上老衲,想来也是天意。”说到这里,他忽然止住话语,象是凝神倾听什么,隔了片刻,才道:“有人向这里来了,玉姑娘还是先走一步为好。”笑云也觉玉盈秀留在此处危险无比,也道:“秀儿,你还是快走!”

玉盈秀只得依言站起,但犹有些恋恋不舍。灵照笑道:“放心走吧,不必冒险前来看他。不出七日,老衲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情郎!”玉盈秀给他说中心事,登时脸上一阵发烧,虽然脸上抹了易容所用的膏粉,但秀目中眼波流动,仍是流出无限娇羞来。

她深深地瞧了一眼笑云,忽然退了一步,一下子跪在地上,一字字地道:“好,便请大师受我一拜,”不待灵照言语,便砰的磕了一个响头,“大师费心了……”灵照垂下眼帘,轻声道:“出门左转,便不会遇上人了。玉姑娘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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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侠友龙朋方聚会(2)

玉盈秀应了一声,再含情脉脉地瞧了一眼笑云,才反身出门。

灵照瞧了一眼那昏沉不醒的青蚨帮弟子,笑道:“他睡得倒正是时候,”沉了片刻,又道:“玉姑娘去得远了,这一路平安无事,你该放心了吧。”任笑云轻轻点头,只觉这老僧虽未给自己举手疗伤,但说得每一句话都让自己心地安稳。

“天下医家常将老衲与武当梅道人并称,唤作‘灵僧癫道’,”灵照和尚的话语中有一股淳和端正的韵味,让笑云的心跟着静了下来,“其实梅道兄天纵英才,博采众家,实在老衲之上。不过术业有专攻,老衲精研子午流注,虽不敢说并世无双,但治你这伤,却正好对路!” 灵照说着将一只手缓缓按在他臂间“列缺”穴上,立时就有一道真气蓬蓬勃勃地缘着任脉而入,他心内的烦恶之感立时大减。

片刻之后,他体内气机虽是依然不顺,但开口说话,已是无妨了,便将自己当初助沈炼石打通内力,又在真人府无意中得了陶真君的一身内力之事说了。灵照和尚也觉甚奇,又听得他日前遭了林惜幽暗算,亏得玉盈秀以金针妙术医好,才微微点头:“林惜幽的毒龙劲散入你体内,虽经金针拔除干净,却也是你这次内力反噬的一个助缘。但此厄提前发作,就好医了许多,所谓因祸得福,便是此理!”

“老衲性子粗疏,行走江湖,常常懒得带上银针,便将少林一指禅为根基,化内气为金针,自号‘一指针’。这‘一指针’么,”他的手掌离开了列缺穴,跟着伸出一指取在他“照海”穴上,“遵奇经八法,井、荣、俞、经、合五俞,以生成数术为补泻,一气贯通,法简效宏。施主八脉之中伤了任脉、阳维、冲脉等五脉,老衲每日为你灸通一脉,五日之后当可小愈。七日之后,当尽除你身上之伤。”

任笑云见他说话之间,额角已经渗出了点点汗珠,心下不由涌起一股热流,道:“多谢大师了!”灵照却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只是不管你这伤如何见好,都要装作病痛难愈、终日昏迷之状。那郑凌风对你忌惮得紧呀!”

笑云见他虽然故作轻松,言语却甚是郑重,忙点了点头。

玉盈秀一路履险如夷地出得庄来,才长出了一口气,展开轻功,趁着夜色直向鸣凤山而去。黎明时分,耳听得前面水声潺潺,却是已经到了一条小溪之前。这时候她又饥又渴,便那小溪边饮水歇息,将那身青蚨帮的行头脱去,换回了自己的一身女儿装束。

朝阳终于拱起了身子,从乌云深处挣扎出一丝亮丽的日色来,映在那溪水上,便照出了她的脸。这时脸上的膏粉已随波而去,水中便跃出一张绝艳的容颜来。她盯着那水中的如花娇靥,心中竟生出一种隔世般的恍惚来,任笑云那张毫无机心的灿烂笑脸又慢慢浮现出来,让她心内又是甜蜜又是忧愁,心下暗暗打定主意:“七日之后,说什么也要再回振北分舵,救出云哥来。”

正对着自己的艳影发呆,忽听得身后蹄声响亮,驰来一队人马。玉盈秀回身一看,却见来的这十几人器宇彪悍,衣衫行囊内都暗藏刀剑,显是江湖中人。人马中当先领路的是一个骑黄骠马的白脸汉子,剑眉朗目,唐巾飘飘,一身白色直裰外罩着一袭时人罕见的对襟紫花罩甲,倒显得风神不俗。这汉子身旁是一个骑枣红马的美貌女子,头箍上高挑盘龙髻,容貌生得甚有韵致,只是红衣外再披着一件金色比甲,瞧上去就多了几分生硬。

瞧见来人不是青蚨帮众,玉盈秀心下微松,又见那白脸汉子的黄骠马神骏高大,心下一喜:“正愁回山路远,这里却来了个送马的。”对面的十几个男人瞧见她风姿嫣然地俏立在朝阳下,都不禁心神震荡,十几双眼睛不错眼珠地直盯了过来。

那白脸汉子眼见这白衣少女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只当自己风度超俗,惹得佳丽垂青,更是心热神动,催马上前两步,轻嗽一声,正待言语,一眼间瞥到身旁那红衣女郎一张阴沉似水的俏脸,急忙干咳两下,硬生生地将那句话咽了下去。

玉盈秀冰雪聪明,妙目一转,已知端详,轻飘飘地跨上一步,樱唇微嫣,笑道:“这位大哥,你们要去哪里?”那汉子白净的脸上跃出一层激动的红,言语之前仍是咳嗽一声:“在下陆……这个路、过此地,前往……这个大同探亲!不知姑娘芳名,仙乡何方?此时要去何处?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小生可否帮得上忙?”玉盈秀见他刚说话时,紧张得言语结巴,随即又客套得过分,一连串的问话显得憨态十足,不觉好笑。

那红衣女子却哼了一声:“管得倒宽,只差问人家生辰八字了!”那汉子一愣,一脸潮红登时四散飞尽,情急之下又猛咳了几声。玉盈秀瞧他二人好笑,童心忽起,伸手挽住黄骠马的缰绳,秀眉微蹙,道:“小妹也是大同人氏,行至此处迷了路,又将脚踝扭伤了。这位大哥能否行个好,借我马匹一用。”

“小事一桩,有何不可,”那汉子哈哈一笑,便即翻身下马,“请姑娘上马!” 玉盈秀眼见人家如此客气,倒不好意思出手夺人家坐骑了。那红衣女子却叫了起来:“不成!荒山野径的,哪里有什么良家女子在此行走?我瞧这女子来路不明,这马借不得。”这一喝,那汉子登时愣住。随行的十几个汉子似是早知道这二人的脾气,见这汉子一脸的尴尬,全呵呵地轻笑起来。

这一笑,那汉子的脸便挂不住了,猛咳一声:“柳姊,你也在此行走,难道也不是良家女子么?”那女子一张脸气得通红,怒道:“老娘自然不是良家女子,又怎样啦?”玉盈秀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出声来。那女子性情本来暴躁,这一笑无异火上浇油,忽然反手一鞭,便向玉盈秀脸上劈下,喝道:“你是哪里人氏,从实招来!”

玉盈秀见她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心下微恼:“这汉子客客气气的,我不便夺他马匹,这婆娘好生嚣张,说什么也要煞一煞你的威风。”眼见鞭到,猛然将娇躯风摆荷叶般的一转,让过鞭梢,抬手便抓住鞭杆,借势一拉,喝道:“下来!”红衣女子收手不及,身子已经被她扯得歪了过来。好歹她一身武功着实不差,危急之中,自马上一个“巧翻云”,潇洒利落地跃下马来。

玉盈秀出招如电,一众汉子没瞧清她的出手,只道“柳姊”卖弄身法,急忙大声喝彩:“好功夫!”“柳姊好利落的身法!”玉盈秀冷笑一声:“多谢柳姊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她已经翻身跨上了枣红马。

正待催马前行,猛觉身后劲风呼啸,急忙一个蹬里藏身,两支袖镖擦肩而过,玉盈秀玉手一扬,已经将第三支袖镖抓住。枣红马受了惊吓,一声轻嘶,扬蹄欲驰。那白衣汉子却在此时飞掠过来,双臂一扬,一杆长枪已经横在玉盈秀胸前,喝道:“姑娘,下来!” 玉盈秀嘻嘻一笑:“下来就下来!”蓦地一招“惊蛇出草”,手中袖镖顺枪滑下,奇快无比地抵在了他的颈前。这袖镖长约三寸,四边锋利异常,那汉子立时僵在那里。

玉盈秀躲鞭、夺马,那红衣女子连环袖镖,这汉子横枪拦路,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一众汉子瞧得目眩神驰,这时才想起来纵马上前,将玉盈秀团团围住,但这时那首领已然受制。

那女子反笑了起来:“哈哈,沾花惹草,这才叫自作自受!”那汉子的脸上又红起来,叫道:“柳姊,你话要说清楚。我陆亮堂堂正正,何曾沾花惹草?”那红衣女子呸的一声:“你见异思迁,便是沾花惹草!”陆亮大怒,虽然喉抵利刃,不敢稍动,却叫得一声比一声大:“见异思迁便见异思迁,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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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侠友龙朋方聚会(3)

玉盈秀眼见二人到了这时还在吵闹不休,急忙收了袖镖,笑道:“陆大哥,大水冲了龙王庙,小妹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说着翩然下马,拱手道:“小妹有眼无珠,一见这柄长枪,便该知道大哥是兵书峡的大首领‘百家枪’陆亮陆公子。这位姊姊袖镖功夫厉害非凡,想必是桃花寨的柳淑娴柳姊姊吧?”

那红衣女子哼了一声:“姑娘是何人?”玉盈秀盈盈万福:“小妹聚合堂弟子,奉命在此等候二位上山!”原来她早从任笑云口中得知,何竞我兵出四路联络几处山寨。这其中就有兵书峡和桃花寨。三年前蒙古一群散兵越境前来掠杀,桃花寨孔寨主率众奋起抗击,却死于一个蒙古将官的刀下。善使袖镖的寨主夫人柳淑娴便起而统领山寨,她虽然名唤淑娴,却是性情暴躁,既不淑,也不娴,倒得了个“怒娘子”的绰号。兵书峡的首领陆亮少年得志,长于枪法,素来自命不凡,自号“百家枪”,只因与桃花寨相邻,几番往来,便瞧上了姿容俏丽的怒娘子。但不知怎地,柳淑娴心中总有几分瞧他不起,又因这怒娘子性急气狭,二人在一起便常是吵吵闹闹。

“原来是自家人,”陆亮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咱们正要去鸣凤山,便一同前去。”柳淑娴收了袖镖,向着玉盈秀不阴不阳地干笑两声,却赌气不理陆亮,当先上马便行。陆亮瞧着她窈窕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哎,这下子又要半个多月吃她冷脸了!”玉盈秀瞧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下好笑。

一行人打马如飞,穿山过镇,便到了鸣凤山下。

早有寨兵报上山去,不一刻,锣鼓齐做,陈莽荡和何竞我率领群豪迎下山来。一众豪杰少不得客套嬉闹一番,随即热热闹闹地上了聚义厅。

玉盈秀一直缩在柳淑娴身后,但何竞我还是早早在人群中瞧见了她。待众人在聚义厅中团团坐下之时,何竞我不知女儿这一回为何大摇大摆地回山,急忙将她拉入后堂,细问端详。玉盈秀玉面泛红,便将路遇云八爷等仇人,与笑云巧遇的前因后果说了,但二人的柔情蜜意自然隐去不说,最后叹道:“爹爹,女儿本想给您揪出山上的内奸,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一回是再也回不得青蚨帮了。”

何竞我闻得山上仍藏有内奸,又知任笑云、沈唤晴身陷青蚨帮,不由心下起了一阵隐忧,但爱女肯回山,终究让他喜不自胜,笑道:“好,乖女儿肯回山,那便是天大的喜事。爹爹日日睡得安稳,便胜于你给我揪出十个青蚨帮的细作。我常道,为战之道在于人心向背,内间权变只是小道,虽可一时占得先机,终究难改大局。咱们这就出去,让我告诉大伙,这便是我的乖女儿何盈秀。”

“还是不了,”玉盈秀却摇了摇头,“我还是想叫做玉盈秀,”眼见他闻言后眼中闪过一丝伤痛神色,又不忍太过令他伤心,才道:“娘说,你最终没有将她明媒正娶过来。爹以绝世大儒的身份垂名天下,平白无故的多出一个女儿来,未免给江湖上班弄是非的小人授以口舌。”

何竞我瞧着眼前绝美的女儿,仿佛恍惚着又见到了当年那美艳桀骜的玉灵珠,一瞬间无情而又无敌的岁月化作了一把锋利无匹的剑透胸而入,深深扎在他的心口。他的身子晃了一晃,叹道:“你未必知道,在我心中,垂世大名还比不上一盏清茶!当初你娘先是与我赌气,直到你十五岁上才让你我父女一见,后来她又忧心青蚨帮势大,临终前硬是让你留在青蚨为内应……我知道你娘最终也没有原谅爹爹。在你心中,必然也是恨着爹爹的。嘿嘿,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呀!”

玉盈秀多年来只在势危传讯之时,顺便与他匆匆见过数面,心中也真是对这个未尽父道的爹没甚么真切情感,但这时见他心神激荡之下身子微晃,才在心底蓦地生出一股亲切来。她伸出手来扶住他,却忽然瞧见爹那张风神俊朗的脸上也有皱纹爬上,满头长发更是白如霜雪。

“这就是我的父亲,生我却未养我,思我却未教我。以他的才情,本可轻易升官发财的,可惜他一个人奔波半生,非但没得着一钱私利,更让过半的世人讥他毁他。但他却依然我行我素,高扬阔步,其实在他的心中,只怕丁点也不将世人的毁讥放在心上。这或许便是一个刚直儒者的过人之处,也是一个刚直儒者的不幸之处!”想到此处,她心中忍不住翻涌起一阵酸楚,秀目泛红,轻唤了一声:“爹——”

“也罢,玉盈秀便玉盈秀,”何竞我说着双眉一展,脸上的阴翳一扫而去,笑道:“本来就是我女儿,还怕你跑了不成?我这聚合堂主怎地忘了‘民胞物与’的至理,也婆婆妈妈起来了。咱们一同出去吧!”不过片刻之间,他又回复了激扬奋发的狂儒本色,也不待玉盈秀言语,便揽住她的玉腕,和女儿并肩而出。

大厅上人头涌动,新旧上山的豪杰已经济济一堂。

“诸位,”何竞我的声音洋溢着一团喜气,“有一个喜讯还要教大家知晓。这是小女玉盈秀!”众人闻声回头,却见这位聚合堂主领着一个绝色少女缓步而出,已是一愣,待得闻听这少女竟是他女儿,而这女儿的名字居然又不随他姓“何”,更觉新奇无比。不少消息灵通之人闻得“玉盈秀”之名竟与青蚨帮四邪神之一的那位同名,越发惊奇。

“不错,”何竞我顿了一顿,朗声道:“拙荆玉灵珠便是当初青蚨帮的四大护法之一,当年西崖心内犹有正邪之辨,终灵珠一生不敢将此大事告知亲友。嘿嘿,几载玩冥,一生常恸……”玉盈秀心内一跳:“不错,父亲虽然狂诞不羁,却内尊儒术,骨子里始终是个正道大儒,娘却是邪道魔女,原来爹爹一直不娶娘亲是为了他心中的正邪之辨。‘几载玩冥,一生常恸’,这么说他心中一直背负着绝大的包袱和自责?”

众人听了,心中更是惊奇,均觉这位聚合堂主行事处处出人意表,但大家惊疑之后却又升起一番钦佩之情:这人坦荡迈俗,不藏私情,竟至于此。何竞我又道:“浮名俗礼害人不浅,大丈夫生于世间,实在无须这么多的顾忌和犹豫。可惜这等道理,西崖今日才知!”玉盈秀听他说到此处,心中也是万千感慨,转头望去,竟发觉眼前的爹忽然有了股焕然一新的气象。

顽石大师当先叫道:“甚好,何老弟,今日你父女团聚,那是天大的喜事,老哥哥说什么也要一醉方休!兄弟,”说着趋前两步,低声道,“以往老子见你远离女色,无妻无妾,还当兄弟那话儿出了毛病,暗地里没少替你犯愁……”他只当这话声已压得很低,其实声音还是不小。不少人都听个满耳,厅中登时扬起一片嬉笑。

陈莽荡忙走上前来,笑道:“西崖兄,这么大的事情你可是瞒得好紧。若非鸣凤山上已然戒酒,怎么也要罚你十大海碗!来,来,让我看过咱们的贤侄女,”说着拉过玉盈秀,一双如电大眼上下打量,笑道:“唔,生得仙女一般,该当罚你爹五十海碗!”群豪纷纷上前祝贺,便是怒娘子柳淑娴也抓着玉盈秀的手赞个不停:“好妹子,姊姊见了你便暗自奇怪,哪里掉下来一个天仙?却原来是何堂主的闺女,这叫做将门虎女,除了何堂主的闺女谁会生得这般标致?”这么一赞,玉盈秀倒有些不好意思。陆亮却道:“是呀,标致得连你柳姊都当你不是良家女子!”柳淑娴大怒,转头向他作狮子吼道:“我那是让她小心,我家妹子这般标致,自该离你这登徒子远些。”

正自热闹,一个寨兵飞步来报:“山下又到了两路豪杰!”却是青牛山和白龙山两路山寨人马到了。青牛山大当家“铁掌峰”奚长峰和白龙山首领“毒不死”顾瑶在江湖上威名极响。白龙山的大当家顾瑶是百药门掌门鱼贯老的师弟,原在大同府经营几家药铺,只因得罪贪官,药铺给朝廷夺了,一怒之下便杀了那狗官,率了弟子上白龙山落草。奚长峰在道上的时候最久,在青蚨帮挺进大同之前,在塞外只要提起“铁掌峰”这三字,黑白两道都要退避三舍。

何竞我、陈莽荡不敢怠慢,急率群豪迎下。一路热热闹闹地迎上厅来,却见奚长峰拙于言辞,内敛得如有满腹心事一般。倒是那青牛山的二当家“九曲河”叶孤河诙谐跳脱,看得出他交游广阔,厅上数家英雄几乎没有他不识得的,只见他在厅上呼张骂李,如鱼得水,而且妙语如珠,数语之间便引得聚义厅上笑声不绝。相形之下,身材肥胖,毫不起眼的白龙山首领顾瑶就显得蔫巴了许多。

一番客套之后,顾瑶却回身指着身后一个衣衫褴褛的精壮大汉道:“这位文兄弟是我在路上遇见的,他说到要来鸣凤山投奔他的大哥夏星寒,却不识得路径。我见他这条大棍着实有些分量,就带他上了山!”曾淳早瞧见了那一脸憨笑的大汉,这时急忙走上一步,叫道:“文胜兄弟,原来是你!”这人正是夏星寒在丐帮时收留的文家乱堡的后人文胜。看到憨傻的文胜,曾淳就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夏星寒,心下登时一片凄凉。急忙将他让进后堂,刚说了几句,文胜听得他大哥夏星寒陨命,不由咧开大嘴号啕大哭。

一声“酒宴伺候”,聚义厅上立时筵宴大开。正值荒年,山寨之上也无好饭好菜,便是一些野味也全是皮包骨头。不过群豪却兴致甚高,初时还稍有拘束,片刻之后,便纷纷放浪形骸,呼兄喊弟起来。陈莽荡手里擎着一碗清茶,慨然道:“众位兄弟,今日六大山寨齐聚鸣凤山,委实难得的紧!只是鸣凤山上已经戒酒,未免美中不足!呵呵,实不相瞒,这戒酒可是遵照何堂主的意思,大伙难以尽兴,要怪就去怪他。陈某今日姑且以茶代酒,敬众家兄弟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笑嚷嚷地“举杯痛饮”,陈莽荡又道:“实不相瞒,兄弟我本来是给三边总督曾大帅牵马缀蹬的一个小卒,虽然官小职位小,但一身胆量和脾气却是不小,直娘贼的严嵩和昏君没来由的害死了曾大帅,陈某人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陈莽荡说话爱说“实不相瞒”,一连两个“实不相瞒”说得众人心里热烘烘的,直觉已经和他无话不谈无所不知了。一些性子粗豪的汉子听他说起大帅冤死,忍不住就在下面喝骂严嵩卑鄙无耻,片刻功夫严大人的十八代祖宗便给众人纷纷问候了数遍。

陈莽荡意气昂扬,扯开了上衣,露出满胸横七竖八的伤疤,笑道:“实不相瞒,兄弟这一次由边关回到鸣凤山,还是讨了一个剿匪的差事,跟直娘贼的大同总兵仇鸾领了些银子便来此落草。嘿嘿,匪还没剿,这不已经官匪一家了么?”众人听了哈哈大笑,陈莽荡又将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道:“兄弟是说什么也要给大帅讨还一个公道!嘿嘿,人活在这世上,拼的不就是这一口气么!”群豪听了,纷纷叫好。

一片嬉闹之中,只有何竞我微笑无语。任笑云伤势难测,鸣凤山暗藏奸细以及沈唤晴的身陷青蚨,都使他心内一直沉甸甸的。但陈莽荡说完之后,却又将他拉起来命他“劝酒”,何竞我也只得跟着站起身来“以茶明志”。他词锋更加犀利,众人听他痛斥贪婪阴狠的严嵩昏庸误国,野心勃勃的郑凌风仗势欺人,想起往日受尽锦衣卫和青蚨帮的欺压,更给牵动了心思,心情激愤之下又是破口大骂起来,一时间“直娘贼”、“贼厮鸟”的满厅乱飞。何竞我眼见群情激昂,才将碗一举:“诸位,何某今日这一顿酒暂且欠下,待大破了青蚨帮,咱众家兄弟再共谋一醉!”三山五岳的群豪轰然叫好,纷纷大呼小叫,逸兴横飞,似乎这一仗早已经稳操胜券,这一顿酒是非喝不可了。

一连三日,灵照和尚都来给笑云疗伤。他这‘一指针’以内炁为用,果然效验如神,笑云自觉经脉之中的内气又运转如常,行动已无大碍。

这两天笑云常做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自己和玉盈秀重逢,每一次都在喜不自胜的当口,杀出个郑凌风来。在郑凌风凌厉无匹的剑法之下,自己的精妙刀招全然无用,数招之间便给杀得大败。郑凌风杀败自己便恶狠狠地直向小玉扑来,在自己狂呼大喊下,他却狞笑着举起剑来,然后冲着玉盈秀手起剑落……梦做到此处便会戛然而止,任笑云就会一身大汗地坐起身来,双手紧紧抓住那块玉。这恶梦每晚都要将他从梦中叫醒几回,弄得他白日里心也是七上八下的。虽然他脸上还是一副万事不怕的泼皮模样,但对着郑凌风派人送来的好酒好菜,平素食量如海的任大侠却开始懒得动筷子了。

这一日灵照和尚为他灸通了阳维脉后,忽然抬头问道:“笑云,你心中很怕,是也不是?”笑云的脸罕见的红了一红,却兀自强撑着笑道:“大师又不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怎地知道我任大侠怕是不怕?”灵照淡淡一笑:“心有所思,脉有所动,你身上所受的内伤已经大半见好,但这心病却日甚一日,忧患日深。”他说着笑容一敛,两道长眉慢慢拢起来,“此疾不除,让老衲如何医治?”

“乖乖的,这老和尚真他娘的厉害!事到如今,我任大侠也不必打肿了自己的脸充胖子啦!”笑云终于点点头,沉沉叹了口气,将心中的郁闷苦恼一发说了出来:“其实我这个人自小便没什么雄心壮志,只因唤晴求到头上来,脑袋一热就糊里糊涂地卷入江湖纷争之中。但在我心中,还是盼望过那无忧无虑的自在日子,沈先生苦口婆心的传我刀法,我心中万分感激,却始终不敢拜他为师,其实就是怕惹来更大的麻烦上身。”他最后又叹道:“但饶是如此,只怕过不了多久,我还是要面对郑凌风、陆九霄这样的绝世高手,叫我怎能不怕?”

“原来如此,这也是人之常情,”灵照的目光在阴暗的屋内慢慢地明亮起来,“之所以你常怀恐惧之念,便因你一直未曾打开过自己的心。老衲有一门少林禅宗的洗心禅观,对于施主的身心之疾,都有些用处!”“洗心什么观?”笑云张大了眼睛问:“这法子便能让我不再怕那郑凌风、陆九霄了么?”灵照点头道:“若是你根器相应,更能解开陶真君等人连带内劲一同送入你体内的戾气!”笑云大喜,忙叩头道:“快请大师教我这个法子,最好又省事又安稳,一下子便去了弟子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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