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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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衣冠如雪气如虹(2)

午时已到,山上众人早吃过了斋饭,便齐齐聚到了后山憩凤谷前。

憩凤谷在鸣凤山背后,四周峰岭环峙,谷内群芳烂漫,幽香四溢,这是陈莽荡当初力排众议,给曾铣选的一处吉地。大明原三边总督曾铣的衣冠冢便静卧在山谷群花静绽的深处。

此时谷内已经聚满了衣冠如雪的人群,何竞我衣袂临风,手捻长髯,率沈炼石、玉盈秀、任笑云及一众聚合堂弟子立在东侧,陆亮、柳淑娴和顾瑶等人领着几路山寨人马静立西侧,中间一路是盔甲分明的陈莽荡率领着鸣凤山群豪和黄克老等曾铣旧部昂然而立。众人脸上均是一片戚然,特别是大批曾铣旧部,望见“曾铣之墓”四字,想起那个爱兵如子刚毅寡言的三边总督无端遭戮,无不悲从中来。

曾淳全身麻服布衣,挺立墓前,脸上神色落寞,似乎已经悲伤得远离了痛恸。按照其时风俗,出了这百日之后,孝子便可脱去孝衣,谓之“脱孝”,所以时人极重百日祭祀,这一日定要请大批和尚老道颂念经文的。但曾淳和何竞我商议,觉得曾铣生前不信佛道,本拟一切全免,只是梅道人自告奋勇,要在墓前颂经,众人也就依他。

眼见时辰已到,何竞我一声吆喝,众人一起跪下,梅道人身披道袍鹤氅,脚纳云霞朱履,开始口中念念有词。在他身后跪着孝子曾淳,摆满五牲和蜡烛的香案上烟气缭绕,使曾淳脸上的神色更觉遥远和模糊。经文已毕,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一声呜咽,随即引得众人号啕大哭,憩凤谷内立时哭声一片。

一片长哭声中,忽然空中飘来一声长笑:“郑帮主,鸣凤山怎地如此不通礼数,咱们客客气气地投书拜山,人家却没个人来搭理!”这声音有若金石交磨,嘶哑之中透出几分清朗,明明从极远处传来,但听来又像发自身旁。跟着又有一个低沉的笑声响起来:“听说今日山上群英聚会,要为三边总督曾铣招魂祭祀,难道咱们来得正是时候?陈将军、何堂主,京师武林宗师陆九霄暨剑楼主人阎东来、江南郑凌风前来拜山,还请山上英豪现身一见!”这笑声正是郑凌风所发,最后一句他故意炫耀功力,鼓气喝出,登时群山响应,满山遍野尽是“现身一见”“现身一见”的滚滚回声,倒似群山一起唱和一般。这人一呼一喝,霸道之风便已暴露无遗,相形之下先前发笑那人深藏不露,却又是另一种气度。

众人哭声登时一敛,耳闻得剑帝郑凌风和缇骑首领陆九霄联袂而来,心内都是一震。陈莽荡哼了一声:“来便来罢,喊什么,请他们上来!”他这声呼喝虽大,却无内功相衬,难以远传。何竞我微一沉思,便即振声道:“陆大人、阎宗主、郑帮主大驾光临,咱们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平和的声音立时随气射出,四野郑凌风呼喝的回声已进尾声,登时给他平缓的声音压了下去。

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钻入众人的耳中:“何竞我,还不让你这些不知好歹的徒子徒孙退开,惹得陆大人和郑帮主恼了,你可担待不起!”正是阎东来的声音。沈炼石听他出言不逊,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咱们正祭奠曾总督忠魂,邪魔妖魅莫要胡言乱语!”这一喝声若雷霆,毫不逊于郑凌风先前那一声,立时群山之中“莫要胡言乱语”的回响四起,只是其义正言辞,声势便显得又胜一筹。他四人功力深厚,隔山呼喝,便如对面谈笑一般,顽石和尚、陆亮等人功力不及,就难以插言。

袁青山眼见何竞我对自己使个眼色,立时如飞而去。过不多时,脚步杂沓,袁青山已经领着一行人昂然而来。笑云举目望去,却见往日见过的阎公公、郑凌风、金秋影等人赫然在列,当中一人身着紫衣,身材矮胖,眉稀眼细,脸上始终是一团淳和的笑容,瞧旁人众星捧月的架势,想必这貌不惊人的紫衣客就是在大明官场和武林都横行无忌的锦衣卫指挥使陆九霄了。笑云见过的刀圣剑帝,莫不器宇轩昂,锋芒逼人,见这名声更盛的陆九霄却是一副笑吟吟的乡绅财主之状,不由暗自称奇。

沈炼石一直注目那紫衣客,眼见他率人逼进,立时冷哼道:“陆大人奉旨而来,是要将我们这些亡命乱匪一网打尽么?”紫衣客见他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意,稀淡如水的眉毛微微一抖,随即笑道:“沈兄言重了,老夫出京之后就不算是锦衣卫指挥,‘陆大人’三字便谈不上了。你瞧我们这一身轻装便服,可不全是江湖之中的一批闲云野鹤么?”说着身子微转,向身后金秋影、阎东来几人呵呵而笑,他久居高位,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超然气度,这一笑,身旁金秋影诸人立时随声附和,哈哈、嘿嘿的笑了起来。

陆九霄却将脸色一端,道:“咱们此来鸣凤山,一是为了拜会西崖、秋岩等几位老友,二来么,就是要在曾总督墓前烧上一柱香,和诸位说上几句话!”此言一出,非但鸣凤山上群豪一怔,便连他身后金秋影、阎东来等人也是一脸错愕,要知此人以都指挥使之尊,公然拜祭朝廷处死的罪臣,实是胆大妄为之极。

曾淳却冷笑道:“陆先生好意咱们心领了,拜祭之事还是免了罢。”何竞我这时踏上一步,道:“陆先生,请待咱们祭礼一了,再论上香之事如何?”蓦地大袖一挥,鸣凤山众人已经依序排好,霎时之间,墓前跪倒一片,陈莽荡率众人齐向墓前施礼,曾淳也向众人叩首还礼。陆九霄与郑凌风对望一眼,便只得率人立在一侧冷眼旁观。

何竞我却自怀中取出一幅白巾,却是他亲做的祭文,这时曼声念了起来。何竞我的祭文不长,却是言辞恳切,针砭天下。郑凌风听他念到起始几句中的“忠勇以为甲胄,刚毅以为干橹”之语时不由嘿嘿冷笑,脸现不以为然之色,待到后来听得“先生每念蒙骑侵踏,怒发裂眦,中夜不寐”之句时,脸上才渐有钦佩之色。

“宁塞之捷,天下大振,有志之士,依席以待!”这祭文念到此处,何竞我给扯动情思,愈发慨之叹之,竟尔涕泪交流。墓前立时又是一片呜咽,笑云虽然不明白他文邹邹的话语到底是何意思,但也觉气为之动,想起牢狱中的曾铣风骨,不由悲从中来,跟着号啕大哭起来。陆九霄却是始终双目微闭,恍若未闻,只到那祭文念道“贪奸相济,蒙蔽上听,惜乎一代功业,丧于佞宵之手”,他才微微一震,双目陡张,射出一线电光。

何竞我的祭文一完,便将白巾投入香炉之中,山上群豪眼见白巾化作一团冉冉的火焰,均觉群情激昂,热血沸腾。陆九霄这时干笑一声:“堂主以大局为重,要秉承曾公遗志,这好得很呀!”蓦地凌空一抓,香案上一支香便即跳起,直飞到他手中。他面色也更见庄重,左掌在那香顶轻轻一抚,内力到处,那香登时燃了起来。沈炼石等人见他以精深内功取香、燃香,举重若轻,挥洒自如,也不由暗自喝了声彩。

陆九霄已经躬身长揖,口中念念有词道:“我这一柱香拜的是两年前的三边总督,却不是罢职后打入镇抚司大狱的曾铣!不管怎样,曾某人为国为民着实出过些气力,也值得一拜!”陈莽荡冷笑一声:“猫哭耗子,假惺惺!”陆九霄不以为意,自在墓前恭恭敬敬的三揖到地,将那香插到案上,这才转过身来,向何竞我笑道:“香也上了,拜也拜了,咱们该论正事啦!”

何竞我长髯随风轻动,凛然不答。阎东来忍不住踏上一步,大咧咧地道:“何堂主,咱家和陆大人今日上山其实是给你们指一个自新之路,只要你们易帜倒戈,弃了聚合堂、鸣凤山的匪号,能臣骁将全归入我剑楼和缇骑,更将曾铣生前克扣的那笔巨饷献上,咱们就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众人全是怒不可遏。哪知陆九霄又冷冷的叮上一句:“还有,曾铣身为罪臣,怎能公然为他立碑书铭,这衣冠冢么,连同何兄所写的碑铭碑文,我瞧还是尽数毁去的好!”

众人听了此话,再也忍耐不住,谷中就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叫骂之声。玉盈秀低声在笑云耳边道:“正如沈先生所说,陆九霄在昏君面前已然夸口,这次是来兴师问罪来的!”笑云心内一紧,手陡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把。

却见何竞我冷笑道:“咱们若是不依,那便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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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衣冠如雪气如虹(3)

陆九霄若无其事的道:“实不相瞒,前些时日蒙古黑云城给老夫下来战书,要领教我中原武功,听说这战书也给鸣凤山下了一封,不知可有此事?”何竞我知道既有余独冰之变,这事泄漏出去那是一点不奇,也就微微点头。

“听说前些时日在老君庙中,何堂主与东来兄做了三战之约,可惜后来因故未曾尽兴,不知可有此事?”陆九霄不紧不慢地又叮了一句。何竞我面色凝定地又再点头。“外敌当前,家国有危,诸位想必定会以国是为重,七星风云会咱们两方人马必然都会去的,是也不是?在下倒有一个计较,”陆九霄笑得更是温和,倒似平易大贾和人商议买卖一般,“今日咱们续此三战之约,一了东来兄之愿。诸君若有闪失,前面我说的话,便请照办如何?”

何竞我双眉微锁,沈炼石却怒喝道:“你们若是输了,那便怎样?”陆九霄淡眉一挑,笑道:“我们若是输了,曾铣一案便就此打住,既往不咎。非但如此,七星风云会上,我辈还会听命何堂主、沈先生调遣,介时鸣凤山、聚合堂之名必会大显天下!”

众人均觉犹豫,要知对方阎东来和金秋影诸人固是天下之雄,而陆九霄、郑凌风更是冠绝天下,己方何竞我、沈炼石诸人虽强,但全无取胜的把握,这一战陆九霄简直已经胜券稳操。

正自疑惑间,陈莽荡却目光闪烁,喝道:“好,便这么着,打上三场架,冒上一点险,就能来他一个咸鱼翻身,这仗大是值得!”何竞我等虽觉棘手,但此时陈莽荡已经点头,又觉他所说甚有道理,要知若是陆九霄、严嵩之流携手中重兵以武力相迫,鸣凤山终究势危,今日这三战虽然虽险,却着实值得一拼。但他仍是缓缓道:“话虽如此,但军饷是救急边关的,今日边关旧将云集,稍时便会取走军饷。至于衣冠冢之约么,事关重大,何某也不会以此事相博!”

“非是事关重大,只怕还是事关何兄名节吧,”陆九霄仰头笑了笑,忽然将大手一摆,“好,衣冠冢之约再议,军饷暂且待比武之后再论去留如何?”

何竞我双眉乍扬,道:“既然如此,鸣凤山、聚合堂甘愿奉陪到底!”陆九霄眼见他锐利的目光刀剑一般刺过来,心内也是微微一震,正待再打个哈哈掩饰窘态,却听任笑云笑道:“陆先生,上次老君庙那一战中何堂主力斩了青蚨帮高手钟舟奇,今日咱们既然叫做续战,那么是不是就算我们聚合堂先胜了一场?”

陆九霄干笑两声:“此战非彼战,岂可混为一谈?”一双细目立时锥子一般向笑云脸上扎去,笑云心内微震,洗心禅观立时随境而现,将他眼中喷涌而来的杀气消逝无形。

二人目光一交,陆九霄但觉这少年给自己怒目一望,虽是微现慌乱,随即又静定下来,一双眼睛冷定如长河大湖,深不可测。陆九霄心下称奇,一张波澜不兴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嘉许之意,道:“足下想必便是近日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任笑云吧,待会三战定大局,说不得还有小兄弟一展身手的机会。”口中甜言蜜语,眼中的光芒杀机却愈加凌厉,有若急炮重弹,在笑云心中荡起层层巨浪。

何竞我却道:“这位任兄弟好开玩笑,陆兄且莫当真!今日这三战虽于鸣凤山上交锋,咱们却是堂堂正正,决不会占诸君半点便宜!”他一开口说话,笑云立觉身上的压力一轻。

“请陆兄选将!”何竞我的脸上不现半点忧喜之色,将手一扬,身后众人缓缓退开,在曾铣墓前让出一大片空地来。众人既忧心这一战的不容有失,又知两大神刀联袂力抗剑帝、剑神和武尊的这一战百年难睹,心下又觉无限期盼。

“古人的田忌赛马于选将之时精挑细琢,着实有失君子之风,”陆九霄笑吟吟地道:“咱们武林中人不妨直来直去。沈老哥不必狠狠的盯着我,咱们这一战自会将新愁旧恨一并了断。听说何堂主与郑帮主近日在双龙口前又添一段新仇,待会你刀神剑帝便做这压轴之战吧。阎老哥,”说着转过身来,向阎东来扳脸道,“久闻你剑楼主人新修成了一门‘紫烟七变’的神功,兄弟几次想开开眼,你做哥哥的就是不允,这一次你大老远巴巴赶来,就罚你做这三战的先锋,将神剑奇功给我们长长见识!” 阎东来给陆九霄连哄带捧,心中飘飘然的甚是受用,当下想也不想的便点头做了这三战的先锋。

陆九霄谈笑之间,已将对阵之序安排得井井有条。这番言语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他心中早已算好鸣凤山上除了沈炼石和何竞我,旁人难是阎东来之敌。阎东来一胜,沈炼石心气浮动,便非他之敌;两战全败,何竞我自不会从郑凌风手下讨了好去。那时沈炼石、何竞我大败之下非死即伤,他再挟三胜之威,取军饷、降逆党便容易许多。

何竞我与沈炼石对望一眼,均知陆九霄所说虽然狡猾,但看起来又颇在情理,让人半点推却不得,只得点头应允。陈莽荡回首喝道:“哪一个做沈先生、何堂主的先锋,对阵阎东来?”

众人一时肃然,均知此战事关重大,实非逞勇斗狠之时。陈莽荡连问三声,鸣凤山群豪均是默然无语。这其中最焦急的倒是任笑云了,他倒想请缨应战,但又觉心下惴惴,恐有闪失,只盼着沈炼石会转头点他出战。可沈炼石双目灼灼,直盯着谷中空地,似乎早忘了他这个将收的弟子,笑云又是急迫又是犹豫,便渗出了一头汗水。

阎东来得意洋洋,转头笑道:“陆老弟,休怪做哥哥的小气,今日只怕你无缘开眼了!”这一笑立时就怒恼了一人,山谷中响起一声大喝:“笑个屁,洒家来斗斗你这贼公公!”却是顽石和尚越众而出。

何竞我向这火爆脾气的老友望了两眼,心中却知他决非阎东来之敌,只得笑道:“一个阎东来何劳大师出手,青山,还是你上!”袁青山应声而出,将腰带啪啪连紧几扣,大踏步走上,向阎东来拱手道:“聚合五岳袁青山领教阎先生高招!”众人均知袁青山锋芒虽盛,其实远非老奸巨猾的阎东来之敌,但见他这般意气昂扬的慨然应战,心中全都涌起一股钦佩之情。

笑云眼见袁青山意气风发,心中蓦然一热,那日沈炼石在山洞中初次传刀之时说过的话便在耳边响起:“一个人一生所做之事,无论大小,总该有令自己回想起来能觉得欣慰的!”不错,人活着若是畏首畏尾,那还不如自己养的那只大将军的鸡了。一念及此,不由亢声叫道:“袁大哥,杀鸡焉用宰牛刀,还是让小弟对付这阎东来!”

此言一出,山谷中就是一片骚动。玉盈秀更是芳心大震,但知此时事关全山群豪的成败安危,决非儿女情长之时,只得目注他缓步走出。袁青山也知任笑云之能,但师尊有命在先,不由眼望师尊,犹豫不绝。一旁的沈炼石哈哈大笑:“青山,你退下来,还是让笑云上!”

笑云怕袁青山临危不退,急忙身形一幌,奇快无比地闪了过去,挺立在阎东来眼前。阎东来早知这少年武功难以捉摸,待见他这一进快若电击,心下更增忌惮,沉声道:“少年,报上门派名号,再来受死!”

这一句登时说得笑云一愣,暗道:“不错,我师父是谁,难道还是在京师双龙镖局里做了八年趟子手的何大爷?”蓦地心中一动,转过身来,向沈炼石躬身道:“沈先生,晚辈有一事相求,还盼你能答允!”沈炼石捻髯道:“做什么,难道要临阵磨枪,让我再传你武艺么?”笑云摇头道:“不是,晚辈想请您老人家答允,收我为徒!”

山上群豪更觉新鲜,大敌当前,居然先要开口拜师,这等事也是武林未有之奇了。哪知沈炼石眼中却露出欣慰之色,点头道:“好,我便答允你!唤晴,燃香来。”唤晴面现喜色,急忙在香案上取了一支香燃好了递到笑云手中。沈炼石便在一块大石上坐了,向笑云道:“本派新收弟子之时,先要拜祭历代祖师,此时万事从权,你就向大帅之墓进这第一支香吧!”

笑云应了一声,将那香插在了香案之上,又恭恭敬敬地向墓碑磕了三个响头。一旁的唤晴又递过来一支香,低声道:“向义父磕头!”笑云将此香也插在香炉中,便向沈炼石磕下头去。沈炼石哈哈大笑:“很好,本派门规极多,此时说了料你也记不了许多,只‘一心忠义,猛志常在’这首要一条,你记住了就是!”本来全真派作为道家一支素以清修为务,但沈炼石是俗家演武的分支,门规便与道教全真稍有不同,其说更近于儒家济世之语。

“一心忠义,猛志常在?”笑云喃喃自语,只觉心内的血一点点的沸腾上来。耳边唤晴轻声提醒:“笑云,喊师父呀!”笑云哦了一声,急忙再向沈炼石叩头,口中高叫师父,跟着又依规矩向唤晴作揖,见过本门师姐。

何竞我笑道:“恭喜老哥收了这样一个得意弟子!”鸣凤山众多豪杰也一起鼓掌相庆,更有人高声欢呼,山谷中登时欢腾一片。笑云浑身气血发热,只觉自己这回一入师门,虽有重担压肩之感,但更增了一种荣誉加身的骄傲和得到归宿后的欣慰。

“乖徒儿,起来罢!”沈炼石哈哈大笑,挥手道:“本派开宗立派以来,刚刚入门之后便要对敌天下顶尖高手的,你算是第一个!”笑云欣然立起,笑道:“成不成那是另一回事,若是个丈夫汉,自当尽力去做!”沈炼石仰天笑道:“这道理你明白了,比你学会观澜九势还让我欢喜!”

何竞我这时却踏上一步,扬眉叫道:“拿酒来!”香案上摆满了祭祀用酒,叶灵山上前拎出一坛子来用大海碗满满斟了两碗,递了过来。“笑云,”何竞我慨然道:“我不饮酒已有多年,这一回却要破例了,”说着将那碗举起来,眼中精芒闪烁,“这一碗酒饮了,祝你旗开得胜!这一战之后,任笑云这三个字,必然名扬天下!”沈炼石笑道:“哈哈,笑云,我识得何堂主几十年来罕见他饮酒,这般跟一个后辈对饮,更是难得一见!”

任笑云体内气血翻涌,双手高举酒碗,跟何竞我对碰一下,昂首饮了。一碗酒罢,二人相视一笑,何竞我道:“恭祝任兄弟旗开得胜!”山谷中陡然响起百十人的长声欢呼:“恭祝任兄弟旗开得胜!”这声音轰然陡响,那声势之盛不啻惊雷乍做,便连陆九霄都不禁耸然动容,一旁的郑凌风更是轻轻一叹。两个绝顶高手似乎都觉得虽然未曾交手,这少年其实已占了绝大的先机。

烈酒入怀,笑云更觉满身热血如沸,反手一抛,那酒碗落在地上,碎成万千碎片。他身子陡然一转,已经轻飘飘地落在阎东来面前,叫道:“阎楼主,全真派刀圣沈炼石弟子任笑云向您讨教!”

阎东来眼见适才沈炼石收徒、何竞我敬酒,心下早就怒气冲天,但此时任笑云的气势已被鼓得十足,他也不由收起了往日的狂傲来,喝道:“好,少年,拔刀罢。”这一声呼喝心平气和,不带丝毫喜怒之色,剑楼主人阎东来于瞬息之间消却了心中的怒火和往昔的倨傲,他要打起百倍的精心斗一下眼前的少年。

任笑云喝了声好,呛然一响,已然拔刀在手。刀才出鞘,眼前便闪过一丝剑芒,紫幽幽的剑芒。

自号“剑神”的阎东来竟不顾长幼之分,抢先发招,一出手便是新近练就的奇门剑法“紫烟七变”。他自身内劲由内而外的摧发出来,青玉神剑上跃出一团紫色,笑云才见那紫气一闪,长剑便已抵到他胸前数寸之遥。虽有纳斗神功护体,但笑云的“幽门”大穴给他剑气撞击,仍是难受非常。

玉盈秀眼见这一剑阴狠无比,不由啊的一叫,花容失色。笑云哎哟一声,双足不动,上身斜斜向旁让出半尺,青玉神剑一掠而空。群豪见这一躲高妙之极,不由齐声喝彩。阎东来冷哼一声:“心游万仞!”摧动劲气,长剑无声无息地拦腰反削,竟似早料到了笑云如此一躲。这一剑更见狠辣,群豪彩声未落,乍睹这一招“心游万仞”,后半截彩声竟然齐刷刷截断。

当此危难之时,笑云一身炫古耀今的内力也已现出其过人之处,随着一声低喝,他的身子陡然滑出五尺,这一次“平步青云”竟是随心而发,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了剑锋。阎东来白眉乍扬,长剑如影随形地刺了过来,一线紫气迸出一条骇人的弧线,仍是拦腰斩到。笑云脚下再一滑,披云刀一招听风势,要待拦住长剑。

阎东来蓦地怪叫一声,那把剑陡然跳起,剑身有如蛇一样弯了下来,剑尖直扎向他腕上“灵道穴”。原来他这“紫烟七变”的过人之处便在于以气摧剑,使剑身随意弯转,一经施展,委实是飘逸如烟,招招出人意料。笑云从未见过长剑还能从中打弯的,大骇之下含胸错步,疾步飞退,但闻嗤的一声,这一退迟了半步,便给那剑在臂上划出一道血口。瞬息之间阎东来一刺、一削、一斩、一扎,这连环四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真如鬼进妖击,猛厉绝伦。但笑云凭着一身震古烁今的绝世内力闪退如电,接连四次化险为夷。众人看得心神荡漾,冷汗直冒,沉了一沉,才齐齐扬声喝彩。

众人一片呼喝声中,阎东来长剑展开,一团紫气如狂飚怒涛一般已将笑云紧紧罩住。若非笑云轻功卓越,步法飘忽,只怕身上早中了十七八剑了,饶是如此,也觉处处掣肘,狼狈不堪。

沈炼石眼见笑云此时舍己之长,跟阎东来拼起了小巧功夫,不由心下大急,猛然双目一张,喝道:“笑云,观澜九势重我意,轻敌意,最忌临敌犹豫!”笑云闻言暗道:“正是,这般躲来躲去,岂不尽失先机,天下哪一战不是死拼得来的?”一念及此,心神登时一振,眼见阎东来剑气如虹劈面袭来,不由振声长啸,一招摧山势悍猛无比地迎了上去。

刀剑直到此时才真正交在一处,一声切金断玉的锐响在山谷之中乍然而作,众人耳中都觉嗡嗡作响。阎东来只觉浑身劲气翻涌,虎口更是巨震,好在他剑随心转,见势不好立时收剑。两个人步法均是轻灵无比,各自飘然退开,凝神向兵刃上望去,好在披云刀和青玉神剑上俱无损伤。

“痛快!”阎东来这才咧嘴一笑。笑云双脚不丁不八,横刀当胸,适才阎东来那几下杀招快如雷霆,诡若烟飞,这时他才得稍一喘息,只觉平生数次激战,以适才那短短的数息功夫最是难熬。对面阎东来的目光已经电一般射了过来,笑云这时剑底逃生,却也激起了他少年人心底的血性,目光利剑一般迎了过去。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的一瞬,笑云的心内忽然一震:“灵照大师说过‘青山不碍白云飞’的道理,与沈先生说观澜九势重我意轻敌意其实是一般的道理。若是与敌人一味斗狠比快,哪里还有半点以我为主的影子?”这一静心返观,洗心禅观的意境陡然在心内显现。

阎东来见他在刹那间目光变得清静宁定,心下便是一惊,似乎觉得自己被这幽谧如海的目光一下子吞噬了进去,整个人也向着深不可测的大水中坠去。这在他是从未遇过的怪异之相,惊骇之下他急将自身内力提到九重,急向笑云扑了过去。

这一扑太快太疾,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阎东来已自两丈开外到了笑云眼前三尺之处,长剑直刺向他小腹丹田要穴。笑云眼见剑到,身子却丝毫不动,整个人好似入定一般,倒是四周的群豪嘶声大叫“小心!”“快躲”。

但笑云不躲,那剑已经惊雷掣电一般刺了过来。这时奇景陡然发生了,众人只觉眼前一阵朦胧,那剑恍惚着象是刺入笑云的身子,又似是刺到了空处。一片惊呼之中,陡见笑云的披云刀随手一挥,当的一响,清脆悦耳。随着这清亮的一响,阎东来的身子陡然倒退如矢,疾窜了回去。这一退似乎比适才那一进还要快。

阎东来呆住了。适才那一剑本已自度必中,但奇的是最后阎东来发现自己好像刺到了一道深不可测的水中。最奇的是这少年随手一刀挥来,看似漫不经心,可是自己偏偏就无从抵挡,只得倒跃而回。

他缓缓低头,发现自己脚下所立的位置有两个深深的脚印,这正是适才跃出前的地方。再抬起头来,对面的任笑云依然面带微笑,但阎东来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山谷之中登时一片寂静,随即彩声如雷。陆九霄和郑凌风对望一眼,均在对方脸上读出一丝诧异之色。何竞我忍不住转头问道:“老哥,笑云使的这一招叫做什么?”沈炼石双目大张,如痴如醉地凝望着笑云手中的披云刀,沉了一沉,才道:“只管神意足,不求形骸似!这是问心势!”蓦地高声叫道:“好!笑云,好妙的一招问心势呀!”

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阎东来却怪叫一声,连人带剑再次疾扑了过去。当的一响,任笑云的披云刀一招挥出,登时又将他逼退。两退之后,阎东来不由怒发如狂,长啸声中,身子化作一团疾光,长剑上紫芒吞吐,绕着任笑云倏进倏退。却见任笑云身子凝立如山,但每一次漫不经心地随手出刀,必能逼得他远远退开。

众人先是叫好不绝,但四五次后就觉骇异无比,到得阎东来第八次被笑云逼退,山谷之中忽然寂静一片。以一刀之威逼退剑神阎东来,这实在是令人畏怖的武功,便连鸣凤山群豪都觉不可思议。

郑凌风这时眉头微皱,低声道:“怎地几日之间,这少年的武功又得大进?若是我,只有和他硬拼内功,以内气收放之奇求胜!”陆九霄却一叹:“难,阎东来难近他身!”又沉了一沉,他才扬眉喝道:“有了,这少年以静制动,阎东来惟有不进,方能反客为主!”正待扬声提醒,郑凌风却叹道:“只怕晚了!”

果然只听沉静的山谷中响起一声悠长粗沉的吸气之声,却是阎东来长吸了一口气。他脸色本就微红,一吸之下更是红得发紫,骇人眼目,却是他已将自身功力提到十成。众人一惊之际,山谷中霎时剑风大作,阎东来一剑已经当头劈下。他的剑法走的是阴柔一路,这一招却刚猛十足,已趋刚柔相济之相。

笑云双目陡然一亮,披云刀轻飘飘地划个圈子,一招无涯势迎了上去。刀剑才一相交,山谷上空忽然爆出一团紫气,砰然巨响,厉若雷霆,跟着那紫气有若彤云四散,眨眼功夫就消逝得无影无踪。四处奔逸的云气中,笑云的身子有如大雁一般跃起,轻飘飘落在地上,衣襟上自胸至腹,裂出一条大缝。却见对面遥立的阎东来衣衫倒是完好无损,面上却已经没有一点血色。“好,好刀法!”他自牙缝中强自挤出这几个字来,便再也难发一声。

众人瞠目结舌,实不知这一战谁胜谁败。正自纳闷,只见任笑云还刀入鞘,抱拳道:“阎先生,承让了!”阎东来闻言忽然面色又是一红,张口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他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呆立一旁的剑士宋十三急忙奔过去扶住他。郑凌风等绝顶高手却瞧清适才阎东来一剑只挑破对手衣衫,却给任笑云以刚猛刀气震碎真元,这等重伤百十日内只怕难以复原。陆九霄心神微寒,面上却不露丝毫声色,只道:“阎兄请到一旁调息安歇,莫要妄动真气!”

阎东来目注任笑云,惨笑一声:“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少年,这一战老夫败得心服口服!”众人眼见往昔狂傲无比的阎东来此时坦认败于一个后辈之手,其光明磊落倒也不失大家风范,心中也自钦佩。笑云本是个油嘴滑舌的人,此时大胜之下却不敢胡言乱语,向阎东来又一拱手,便即转身退下。

第二十四章、钗折方悔负倾城(1)

日头已经弯西,但谷中的阳光还是很灼人,陆九霄和沈炼石这时就昂然对立在燠热的日光下。二人曾交手多次,在数日前的西苑禁地更曾拼力一搏,可说是知己知彼。但两人心内均知,眼前这一次非但事关己身名誉荣辱,更牵连大局安危,实是不容有丝毫之失。

山谷中起了一阵风,无数说不出名字的野花在微熏的风中微微颤抖着。清风送暖,幽兰传香,这本是人间至秀至幽的美景,但众人全觉出一种难言的憋闷。

一众武林豪杰都知道,就在这醉人的暖风之中,渗入了绝顶高手身上发出的凌厉杀气。场中的陆九霄和沈炼石虽然未曾交手,但二人杀机已动,劲气弥漫之下,本就狭小的山谷似乎变得愈来愈狭促,狭促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武尊刀圣终于对垒,这可是武林中百年难遇的一战,众人全不由眼珠不错的直盯着他们。

笑云一退回本阵,才觉浑身乏力,胸口之中更是阵阵隐痛。玉盈秀忙迎上细问端详,笑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腹,苦笑道:“再慢得半步,就瞧不见俺的小乖乖啦!义父刚才跟我说这点小伤调养半日就好!”耀目的日光之下,只见玉盈秀的脸上全无一点血色,知她又为自己担心不少,正待调笑两句,忽然抬起头来,不由咦了一声。

玉盈秀随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却见曾淳神色怪异地立在人群之后,昂首望天,象一只狼似的在空中嗅着什么。观战众人的脸上凝重、焦灼、期盼这诸般神色在他清瘦的脸上全然没有,他脸上只写满了震惊,甚至震惊得有些骇人。笑云只道他心伤大帅之冤,才如此出奇错愕的,急忙走了过去,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曾淳耸了耸鼻子,他的声音更是颤抖不已:“你们嗅到风中的味道了么?”笑云揉着胸口道:“几百人挤在一个山谷之中,能有什么好味道?”玉盈秀却秀眉一挑,犹豫道:“象是什么苦苦的味道?”

“是硫磺的味道!”曾淳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惊恐。他说着举头向山谷上望去,山谷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甚至也没有一丛树影都不见。这时却闻身后的人群爆一声喊,猛一回头,只见那两大高手已经斗在一处。

最先发难的仍是沈炼石,也未见他如何动作,断水刀已然出手。众人甚至没有看清他拔刀劈出的过程,才觉刀光一灿,便瞧见那把狭长的刀已经斜斜斩向陆九霄的脖颈。断水刀弯出一道优美的弧迹划空而来,正是那招云起势。笑云的刀法才窥刚柔相济之境,他这一刀却已经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至妙境界。陆九霄双目一寒,身子霍地猿猴般的一缩,这一刀立时无功而返。郑凌风眼见他那一缩似是河南大圣门中的“猿曲身”,这本是遍传江湖的一记平凡招式,想不到在陆九霄手中使来却化腐朽为神奇,竟能抵挡观澜九势这等无上刀法,也不由暗自喝了一声彩。

陆九霄双手再展开时,已各自擎出了一支短戟,名震江湖的青云戟。奇的是这对号称天下第一奇兵的短戟长仅二尺,适才也不知给他收于何处,此时一出,谷中就荡起来一片青光。两支戟矫若青龙,左戟斜封,右戟立时疾刺过来,一攻一守,天衣无缝。沈炼石竟不变招,云起势霍然由快而慢,刀虽变慢,却妙至毫巅地封住了双戟的攻势。

两件奇门兵刃乍然一交,两个人已经翩然分开。众人眼见这一对武林宗师这一交手动如兔起狐落,静若老僧守拙,起落转换之间妙意无尽,无不大声喝彩。

三人站得离人群很远,曾淳的声音也压得极低,但笑云听着他的话,身上仍是冷汗频出。

“鸣凤山上火炮弹药管制极严,这时本不该有硫磺味道飘出的,难道有人私自搬出了炮弹?”曾淳的目光更加骇人,紧盯着山谷上方,低声道,“在这憩凤谷上,有两尊大炮,这本是镇守后山所用的,但若是将炮口后转,那么谷中众多兄弟便全在此炮的射程之内。”

笑云和玉盈秀均是一惊,不禁昂首向上望去,但这里的视野被一片巨石挡住,只瞧见一片野草随风摇晃,这份宁静更让人揪心。谷中不时响起沈炼石和陆九霄的叱喝之声和群豪此起彼落的呐喊鼓噪,任笑云才干笑一声:“炮是咱们的,怎会有人调炮向里打?”玉盈秀知道曾淳心细如发,不由笑道:“大炮不长眼睛,此时咱们和锦衣卫、青蚨帮混杂一处,即便有锦衣卫的奸细混入也不会冒然开炮,那样弄不好就会连他们的陆大人、金大人一起炸伤。”

“这事必要问过陈将军,咦,陈莽荡呢?”曾淳微微点头,他的目光只略略一扫激战之中的两大高手,便又收了回来,在人群中往来逡巡。玉盈秀美目之中也尽是疑惑之色,道:“笑云和阎东来动手之前还见过他,这一会功夫他却去了哪里?”三人的目光再投入人群,任笑云却又一声低呼:“怪哉,那金秋影怎地也不见了?”

“还是我上去看看稳妥!”曾淳猛一咬牙,便即展开轻功向谷顶攀去。

笑云向玉盈秀低笑一声:“这曾公子疑神疑鬼,神神道道,想必是落下了病根。”玉盈秀环顾四周,叹道:“也难怪他多心,此地本来就是一个易进难出的绝地,莫说是奸细,便是给锦衣卫高手强攻上去夺了炮台,咱们便只有挨打的份。”再抬起头来时,却见快若猿猴的曾淳已经到了山谷的中段了。

“不好!”玉盈秀忽然惊叫一声,却见谷口伸出两个黑黝黝的物事来,正是铁炮的炮身。她的心内一寒:当真是鸣凤山上混入了奸细,还是金秋影乘机夺了炮台?

这时沈炼石全身劲气鼓荡,已将观澜九势的刀法运至十成。他的刀招越来越慢,每一刀劈出,激荡的刀风便震得满地的乱花野草风四散飘飞。陆九霄神色也是愈加凝重,青云双戟上发出嗤嗤的劲响,此时他以守为攻,显是先要耗去沈炼石的内力。

陆九霄的双戟却兼容了戟、刀、剑、棍的诸般招式,明明是一招极简单极寻常的招式,但被他信手拈来,就有意想不到的妙处。沈炼石刀法精奇古朴,走的虽是刚猛的路子,但一招一式,却又全无踪迹可寻。旁观群豪初时还各自为二人鼓气呐喊,但只看了片刻,便不由魂为之夺,忘了叫好忘了呐喊甚至忘了这一战事关大局的成败,只将自己的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刀圣武尊迭出不穷的精妙招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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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钗折方悔负倾城(2)

练武之人遇上这样一场旷世难逢的激战,又有谁去理会风中飘来的气味,更不会看到山谷上方这时已经伸出了两只追魂夺命的炮口!

笑云和玉盈秀对望一眼,无不又惊又急,便在此时谷口上也响起了叱喝之声,跟着又见一团剑光疾闪如电,显是山谷上也有人动起了手来。“是金秋影在山上!”玉盈秀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惊叫出声,谷口上一人运剑如风,独抗四五个黑衣汉子,可不正是金秋影!这六不铁卫难道当真想要攻占炮台?

“何堂主,大家不要打了,小心锦衣卫的奸计!”笑云再也顾不了许多,扯开喉咙大喊起来。这一声鼓气喝出,登时将如痴如醉的人群惊醒,何竞我一回头,当先发现了谷顶的激战,他大吃一惊,瞠目喝道:“大伙快快散开!”

巨炮之后竟然有人在调整炮口,那黑洞洞的炮口便无比阴沉地直指了过来,跟着一根引线嗤嗤的冒起了青烟。

沈炼石一眼望见了伸出的炮口,也是吃了一惊,正待收刀跳开,对面的陆九霄却狞笑一声,双戟霍然反守为攻,翻江倒海一般直撞过来。沈炼石心头大震之下,仓促起刀,却被他手起一戟,震得收脚不住,连退了七步。陆九霄心无旁鹜,此时的眼中只有一个沈炼石,正待成胜追击,却陡闻谷口响起一声嘶喊:“陆大人,快退呀!”这正是他的得力助手金秋影的声音。

陆九霄一愕回头,才见到了那闪着火星的炮口。

谷顶上这时忽然闪过一个高大的黑影,厉喝一声:“将他们一股脑的全都射死!”这人却是陈莽荡。山谷中的双方豪杰听了他这声气急败坏的怒喝无不震惊莫明,又见几个黑衣人伫立在他身后,才知今日炮轰憩凤谷,竟是此人一手操纵。陆九霄昂首叫道:“陈莽荡,你竟背弃你我当初之约,难道当真要反叛朝廷不成?”

陈莽荡骂道:“你们那一次双龙口之会乘机分兵攻山,早已背约在先,你们不仁老子也不义,去你奶奶的狗屁朝廷,老子一股脑的轰死你们,什么还不都是老子的!”何竞我听他二人言语,心下登时一沉,原来此人早与锦衣卫勾勾搭搭,他执意大张旗鼓的办此百日祭礼,又将衣冠冢选在此处,显是早就盘算出这一着,可恨自己未曾看出此人的险恶用心!刹那间心中又悔又痛,心神激荡之下几乎跌倒在地。

话音未落,一个炮身上的火绳已快燃到了尽头,金秋影双目尽赤,抛了对手直扑了过去,双掌尽力扭住炮身枢纽向上扳起。那炮身便一尺尺的被他高扬起来,但此时四五把长刀一起刺到,金秋影避无可避,登时给穿了四五个窟窿。

金秋影扬声惨叫,但这一声惨呼马上被隆隆的炮声吞噬,好在炮身已经被他调高了起来,一炮轰在对面的山岩上,燃起一片黑烟。玉盈秀眼见金秋影竟然被谷顶的黑衣人斩杀,心内一寒,叫道:“陈莽荡暗通锦衣卫,却因见财起意,要将咱们两方人马一起杀死!” 笑云愤然骂道:“这厮忒也歹毒!”将玉盈秀拽到自己身后,挺刀便向谷顶纵去。

谷中群豪见谷顶的陈莽荡要将谷中人尽数轰杀,不由乱成了一片。沈炼石只得奋声大喝:“大伙快躲到石后!”但这谷中平滑一片,哪里有什么大石可以栖身?就有大群慌了神的人只往狭窄的谷口拥去。

却听陈莽荡长声笑道:“何堂主,陆大人,小弟这可要对不住了!”话音未落,又一声巨响伴着硝烟火焰爆起来,却是那另一尊炮终于发了一弹。这一弹正落在人群最多的谷口之处。锦衣卫和剑楼人马离着谷口最近,本以为近水楼台好逃命,哪知给这一炮炸得正着,十余个剑士长声惨呼,当先毙命。奔得稍快的几个鸣凤山兵丁也给射杀不少。这人果然是不分青红皂白,要将锦衣卫、青蚨帮乃至鸣凤山群豪尽歼于此!

陈莽荡抢过一支火把,狞笑道:“何兄,念在你我相处多日的份上,兄弟这就亲手送你上路。”便待将那铁炮火绳点燃。

便在此时,一个矫健的身影陡然跃上谷顶,正是曾淳,长剑闪烁之间,已和那几个黑衣汉子斗在一处。陆九霄眼见干将丧生,心中又惊又痛,长啸一声,拾起地上卵石便向上抛出,正要再燃火绳的陈莽荡骤不及防,腕子给卵石射中,那火把登时滚在地上。

笑云爬到半途,便觉胸腹间隐隐作痛,原来他到底阅历不足,适才面对阎东来的拼死一击不知暂避其锋,虽然以硬碰硬的重创了阎东来,却也给剑楼之主剑上罡气扰乱了气机。忽觉身侧风声飒然,何竞我、沈炼石已经快如疾风地赶了过来,他微一犹豫,这两人已自他头顶窜了上去,将他远远抛在身后。

郑凌风见谷底离着谷顶到底太远,恐飞石上去势道不足,急在身后弟子手中抢过一支长弓,狂喝一声:“老子射他们眼睛!”嗤嗤嗤,连环三箭流星赶月一般射了过去。一个汉子蓦地长声惨呼,也不知给射中了哪里,便即翻身滚下山谷。此时进则生,退则死,本来视若仇敌的鸣凤山与青蚨帮、锦衣卫人马这一刻却携手并肩地直向山谷上冲来。郑凌风凝立山下,箭如雨发,连珠价直射上去,过不多时又有一人中箭倒地。

陈莽荡又惊又怒,拾起火把又待抢上,却不妨曾淳大喝一声,扬手抓起一具死尸抛在了那炮身之上。那死尸上鲜血淋漓,登时将火绳弄得潮了。陈莽荡这时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谁斩了这厮,赏黄金百两!”几个黑衣汉子直扑了过来,这几人武功都是不俗,曾淳立见不支。

笑云这时已经攀到距谷顶不足十余丈处,又觉身后响起一片衣襟鼓风之声,却是陆九霄也纵身从自己头顶跃了上去。笑云怒道:“他奶奶的是高手就可以随便从人家脑袋上蹦来蹦去么?”忍痛爬上谷顶,早不见了陈莽荡的踪影。却见沈炼石和何竞我身形游走,四五名未及逃走的汉子哎哟、啊也的惨呼不绝,已给砍得臂断腿折,动弹不得。

陆九霄上前抱起金秋影的尸身,眼中不由也有泪涌出。他心知若非此人奋不顾身,那第一炮必会先将自己轰死,想起这个自号“不闻、不问、不手软,不吃、不喝、不歇息”的忠心属下的诸般好处,更是又痛又怒,扬手抓起一个惨叫不已的黑衣汉子,喝道:“陈莽荡在何处,他又因何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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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钗折方悔负倾城(3)

那汉子昂然不答,却喃喃自语两声,猛地将头一扬,口中便冒出一滩血来,随即那脸上肌肤也寸寸撕裂,旋即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陆九霄一惊撒手,一转眼间那三个未曾断气的汉子也服毒而死。何竞我惊道:“他们是黑云城的杀手,难道陈莽荡早已暗通俺答?嘿嘿,陆先生,原来你我都上了他的大当了。”一回身间却见袁青山率着叶灵山、辛藏山等聚合堂弟子也已赶到,何竞我忽又想起一事,道:“陈莽荡早叛,须防他对军饷下手,你们速去凤尾洞,仔细检点!”袁青山几人应了一声,如飞而去。

陆九霄这时挺身而起,愤然道:“这厮瞒得老夫好苦,追,追到他定要千刀万剐!”

这时人影一晃,郑凌风也掠上谷顶,“陆兄,”他的声音竟已微微发颤,“大事不好,适才陈莽荡那一炮,射杀了东厂阎公公!”

陆九霄手一颤,金秋影的尸身便摔在了地上,阎公公持掌东厂,也算皇上面前的红人之一,此时居然丧生在这鸣凤山下,若是皇上追问起来,又如何担待?本来算好与陈莽荡里应外合,取鸣凤山、破聚合堂,再将千万军饷不声不响地收入囊中,哪知却落得如此下场!他开始后悔自己何必屈尊来此趟这个浑水?

“撤,”他脸上颜色变了几变,终于挥了挥手,“郑帮主,咱们暂且回兵青蚨分舵,再作计较!”郑凌风脸上也是一片黯然,点头道:“也只得如此了。”二人携起金秋影尸身,并不与何竞我等人打一招呼,便即向谷下纵去。

何竞我眼见他二人下谷后招呼残兵败将,脸上却掠过一丝忧色,向沈炼石道:“小弟怕此二人趁火打劫,这便亲自送他们下山。事不宜迟,请沈兄率人追击陈莽荡,除恶务尽,必要小心谨慎!”沈炼石仍是一脸怒色,道:“你在此静候佳音,便到天涯海角也要擒住这厮!” 这时唤晴、顽石和尚、陆亮、袁青山等人已经匆匆跃了上来。何竞我眼见众人虽然狼狈,但幸而未受重伤,才略微放心,疾步向谷中掠去。

“咦,公子哪里去了?”还是唤晴急呼了一声。

沈炼石闻言顿足道:“只怕是先追下去了,大伙跟我走呀!”众人翻过这个山谷,疾步冲到后寨的大门外,却见几个寨兵正自肃然而立。沈炼石上前问他们可曾看到陈莽荡的去向,那几人摇头只是不说,问得急了,才道:“将军说了,不准说出他的去向!”沈炼石又气又急,玉盈秀忙道:“你们看到公子曾淳的去向了么?”才有一个寨兵战战兢兢地向西一指,道:“好似向西去了!”柳淑娴这时指着几串蜿蜒西去的蹄痕道:“大伙瞧,这里的马蹄痕迹是新踩出来的!”

这时早有聚合堂弟子牵来数匹战马,众人忙纵身上马。既是追击陈莽荡,原来山上兵丁自是不能再用,袁青山率叶灵山去点检凤尾洞,何竞我又要留守山寨,提防陆九霄反扑。此时便只有沈炼石、笑云、玉盈秀几人带来其他山寨中顽石和尚等人纵马追去。

奔不多远,前面已经分出两条岔路来。沈炼石在马上高声叫道:“从此出关去清水河,走哪条路?”陆亮犹豫道:“一奔镇川堡,一去助马堡,其实哪条都行!”沈炼石破口大骂:“当真诡计多端,老夫和顽石和尚追这一条,你们去这一路!”众人应了一声,在马上各道小心,便即催马分道扬镳。

笑云和玉盈秀并马疾行,心中还是不敢相信往日豪爽过人的陈莽荡竟会是蒙古细作。身旁的玉盈秀却叹道:“当时肖同知在他屋中被杀,咱们恰恰路过,由于咱们来得太快,凶手必然难以逃远。这其中就有一人也是大有嫌疑,那就是陈莽荡。他大可以杀人之后再退回内室,待咱们赶来后再装做睡眼稀松之状的走出来。那时我便对他有所疑心了。”笑云苦笑道:“秀儿,你这是诸葛马后课,当时为什么不说上一声?”

“你当我是神仙么,”玉盈秀也是无可奈何:“那时余独冰承认人是他杀的,我自是不能多言,再后来余独冰原形毕露,咱们只道真凶已擒,自然所有的猜疑都烟消云散了。”说到这里,忽然哎哟了一声,道:“听陈莽荡适才喊的那两声,他和陆九霄、金秋影早有勾结,这锦衣卫细作余独冰想必早就归他指使。他那晚射杀余独冰,不是激于义愤,而是杀人灭口!只是他们为何要杀死叶孤烟和肖同知,那就不得而知了。”

笑云将前因后果串在了一起,不由自心底荡起一层冷气,点头道:“正是,陈莽荡一手勾着锦衣卫,一条腿却又暗中跟蒙古俺答穿一条裤子,想必是谁给他的好处多,便跟谁走。那晚双龙口之战时锦衣卫联手青蚨帮强攻鸣凤山,陈大个子知道陆九霄、金秋影翻脸无情,只怕要独吞那笔军饷,恼怒之下便即引他们入谷,要炸他个粉身碎骨。这陈大个子感情是个半人半鬼的……贼厮鸟!”情急之下,竟把顽石和尚的口头禅骂了出来。

玉盈秀摇头道:“他将大帅的衣冠冢设在憩凤谷,其实早就别有用心了,嘿嘿,借祭奠之机,将曾铣旧部和锦衣卫显贵一网打尽,这人用心之毒,也当真罕见了。只是他本来是大帅麾下一员干将,却不知为何如此丧心病狂?”

正说着,却见一人打马如飞,直窜到前面去了,正是唤晴。笑云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知她此刻心急如焚,不由叹道:“也不知公子曾淳怎样了,他独自追击,若是落入陈莽荡手中,那可是万万不妙。”

忽然一声马嘶,前面的唤晴陡然勒住马匹,却见前面岔出三条大路,每一条路上都是蹄迹宛然。陆亮奔上前来,不由叫道:“这狗贼又如此故步疑兵!”柳淑娴道:“中间这一条路上有血迹!”

唤晴想也不想,催马道:“我去这一路!”玉盈秀放心不下,也催马跟上。陆亮苦笑一声:“任兄弟,还剩下两条路,我与柳寨主追一路。你刀法高明,只有能者多劳,独去西边一路搜寻。”笑云道一声好,便即纵马向西追去。

才奔出里许,猛然间一串劲风呼啸,十余支羽箭疾飞了过来。笑云急忙挥刀抵挡,一团刀气涌出,震得那箭四处乱飞。长啸声中,笑云已自马上飞身而起,直向树后几个闪动的人影扑去。人还未曾落地,身后又是一箭射来,那匹马登时哀鸣一声,中箭倒地。

笑云怒发如狂,一刀劈出,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被拦腰斩断,树后窜出四五个持枪的兵丁,瞧那打扮都是陈莽荡亲随。笑云怒道:“好呀,都跟着陈莽荡反了。”当下忍住疼痛舞刀狂攻。那几个亲兵如何是他对手,顷刻之间,手中兵刃全被他挥刀劈落在地。几人见势不好,便即四散奔逃,只一人奔得稍慢,给笑云一把擒住。

“那陈莽荡去了何处?”他内力到处,抓得那小兵肩胛骨咯咯作响。那人痛得呲牙咧嘴,道:“咱们都不知陈将军要去何处,他只是命我们在此守候,见有人来,便用箭射他马匹,便是何堂主来了也照射不误!”笑云怒道:“便是你老娘、你奶奶来了,你也射么?快说,陈莽荡可是沿此路跑了?”那小兵痛不可抑,口中兀自叫道:“小人的奶奶早就故去了,就是老娘当真来了也是照射不误,这陈将军杀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谁敢不遵他旨意?我没瞧他走这条路,他仓促布置完毕,便回山了!”笑云听他言语,知这小兵还不知陈莽荡已叛,想起中间那条路上的血迹,急忙转身奔回。

顺着中间那条路奔了不多时,便瞧见玉盈秀和唤晴也自望着两匹伤马满面焦急,过去一问才知,却也遇到了埋伏,给陈莽荡的亲兵射伤了马匹。唤晴忽然咦了一声,指着一旁树梢上的一根麻布条,道:“这是公子所带的!”玉盈秀应道:“不错,谷中只有他这孝子才以麻布围腰!”

三人认准了路径,立时如飞赶去。再奔出里许,猛见前面倒着一匹伤马,地上横着两根已经崩断了的绊马索。唤晴飞步赶过去,却在地上拾起一个墨绿色的剑鞘,“糟了,”她的脸色一片煞白,“这是公子的剑鞘,莫非他……”

“无妨,你瞧这四周树枝折断多处,断口平滑,显是给利剑所削,”玉盈秀忙安慰道:“地上又有许多脚印错杂,必是有了一场激战。想必是陈莽荡等人不敌退走,公子追了下去。”她回身向笑云道:“云哥,你轻功最好,不妨先赶去相助公子,我们随后便到!”

笑云应了一声,施展平步青云的身法便向前赶去,身后又响起玉盈秀的一声叮咛:“陈莽荡心狠手毒,务要小心在意!”笑云应了一声,平步青云的步法越奔越快,早将二女远远抛在了身后。

他将浑身劲气展到极致,两旁的树木草石不住价向后飞去,但片刻之后却牵起了胸腹间的暗伤隐隐发痛,便只得慢下了步子。这般跑跑停停,过不多时,便听得前面响起一阵磔磔怒笑之声:“曾公子,这一路之上你几次想要逃跑,这回又弄伤了马匹。再这般不老实,休怪我出手不客气啦!”正是陈莽荡的声音。

笑云听这声音是发自一条岔路之旁,急忙蹑足赶过去,只见山岩后倒着一匹伤马,另有几人骑在马上指指点点,其中一人正是陈莽荡。曾淳这时倒在伤马之旁动弹不得,显是已被点中穴道。笑云见他无恙,心中大喜,想起玉盈秀适才的叮嘱,便缩身一旁,先听听这几人要待如何。

只听曾淳冷笑道:“陈莽荡,你奸行败露,一事无成,此时便逃到俺答那里,也请不到什么封赏了,不如乘早一死以谢天下!”陈莽荡狞笑道:“怎么一事无成,那笔军饷虽未到手,但老子在凤尾洞中早布下了慢雷,嘿嘿,这慢雷可是你老子曾铣的得意之作。过不多时,轰隆一下子,何竞我辛辛苦苦筹来的军饷便会灰飞烟灭了。”曾淳哼了一声:“慢雷最多会撑一两柱香的功夫,为何此时还不响?何堂主何等精明,必早已派人详查凤尾洞了。”陈莽荡闻言一怔,慢慢地就变了脸色。他身旁却有一个蒙面大汗怒道:“陈将军擒了你这曾铣的狗崽子去见大汗,一般的也是大功一件!”笑云听这声音无比熟悉,但急切之间却想不起他是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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