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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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们改天再来!”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警卫开始向这边张望,并慢慢向我们靠过来。我赶紧拉起想硬闯进去的绮丹韵就走,边走边劝解道,“咱们改天再来吧,按正常的途经预约便是。”

“改天?”绮丹韵不满地叫道,“我可没时间陪你,要知道最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若不回到‘真实幻境’,游戏中的绮丹韵就自然死亡,我也就失业了。”

我也记起了离开“真实幻境”时游戏公司那个金发女郎的警告,只为我保留二十四小时,不然就要注销什么ID。不过既然知道沙漠中的经历是游戏,我对自己游戏中的性命也不再放在心上,好像回不回去都已无所谓,只是不知还有多久才到二十四小时的期限,便问:“二十四小时是多久?你还有多长时间?”

“二十四小时就是一天,你可以算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绮丹韵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我在心中算了算,大概只剩下小半天时间,游戏中那个名叫“白痴”的家伙就要彻底死亡,而绮丹韵比我先一刻离开游戏,她的时间该比我还短,不过我却不以为她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便笑问:“警察正在通缉你,你回去岂不是更容易被人找到,在游戏的时候你也完全没有逃跑的能力,还回去干什么?”

“我又没杀人,我怕什么?”绮丹韵立刻道,“再说这个游戏遍及全世界,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进入游戏的节点,并且游戏不记录游戏者进入的节点位置,所以就算被通缉也没人可以找到我,只要我稍稍化妆混过别人的眼睛,在游戏中反而更安全,我也不想失去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我闻言哑然,黯然。这儿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身份、工作以及人生目标,而我呢?我有什么?除了自己那陌生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关心的东西?哪怕是仇人也好,原来我在这儿跟在游戏中也没多大区别。

“喂,怎么了?”绮丹韵注意到我脸上的失落,以为我是在为自己杀人的事担心,不禁挽起我的胳膊笑着安慰说,“别那么垂头丧气的,简直不像个男人,别担心,最多你坐牢的时候,我保证每周给你送一次牢饭。”

“去你的!没句好话!”我破颜而笑,想回敬她一巴掌,却又舍不得挣开她的手,便任由她挽着,慢慢踱出了研究所的大门,记忆中第一次有异性这样亲密地挽着我的胳膊,这一路我脚下都有一种虚飘飘踏在云中的感觉。

大门外不远就是停车场,里面稀疏地停着十几辆车子,我们慢慢向那儿走去,大概是轻靠着我的这个独特的女子让我丧失了警惕,当我发觉停车场周围那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时,我们已完全走进了他们的包围之中,我眼角余光注意到他们的同时,也感应到他们眼中有一丝不确定的疑惑,立刻灵机一动,搂住绮丹韵的腰往怀中一带,绮丹韵也注意到周围的异状,顺从地靠入我怀中,把她引人注目的脸藏到我的肩上,我学着那些情侣模样轻啄着她的脸颊,装着跟她亲热,眼光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脚下步伐不停,从我们那辆车子旁慢慢走过去,我注意到那几个人明显地舒了口气,紧盯着我们的目光变成一种羡慕追随着我们的背影。

这里是停车场,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走出去而不取车,那立刻就会引起周围这些人的注意,我们不得不在最靠边的一辆小车旁停下,我搂着绮丹韵更加热烈地亲吻,大脑中却在急速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啪!”清脆的巴掌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呆呆地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半晌才明白是绮丹韵方才突然一把推开我,并顺手给了毫无防备的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个不顾大局的白痴!我在心中暗骂,在如今这危急时刻谁还有心占她的便宜?我保证除了口中残留着的那点淡淡馨香,没有任何亲热的感觉,摸着发烫的脸颊,我愣在那里正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却指着我鼻子抢先骂了起来:“你不是喜欢脑科研究所的那位女博士吗,还来找我做什么?这一巴掌是为我自己讨的一个公道,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绮丹韵一把推开我,捂着嘴转身就跑,我立刻明白过来,不禁为她的机智和演技喝彩,只是这一耳光挨得却有些冤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和急速抽动的双肩,我都要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移情爱上某个女博士的负心汉了,胡乱叫着个女性的爱称,我向她的背影追去,身后传来那些人几声理解的调笑。

跑出停车场转到一栋房子背后,我终于追上了一直捂着嘴绮丹韵,见她双肩仍在急速地抽动,我有些不忍地靠过去,扶着她的双肩劝慰道:“好了好了,他们已经看不到我们,你也没必要如此全情投入嘛。”

绮丹韵终于放开手转过头来,我这才注意到她一直在笑,一直在捂着嘴偷笑,她双肩耸动不是因为假装哭泣,而是压抑不住在狂笑,摸摸仍然有些火辣辣的脸,我突然发觉自己又做了回白痴。

“对不起对不起,”我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补救似地擦着自己的嘴满脸愧疚地说,“今天早上不仅忘了刷牙,还吃了大蒜面包,也不知道自己的口腔是否清洁,希望没有唐突佳人!”

说着我故意呲起牙齿,绮丹韵立刻皱起眉头啐了一口,赶紧用手去擦拭脸颊嘴唇,我见状嘿嘿一笑,心中总算找回了一点扯平的感觉。

对面高楼上一点异样的反光让我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凝目望去,那像宝石一样的闪光就隐在一扇半开的窗户后面,如果不是阳光刚好投进那扇窗内,又被什么东西反射出来的话,我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已处在危险中。

“快卧倒!”一种本能驱使我把绮丹韵扑倒在地,就在我们倒地的同时,一声尖锐的呼啸从我头顶掠过,在我身后的墙上击出一个指头大的窟窿,一见那窟窿的位置我才明白,方才这一下我才是目标。

紧贴在地上,身前低矮的冬青树刚好遮住了我们的身体,我们匍匐着一动不敢动,生怕晃动的冬青树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是狙击手!”绮丹韵面露惊诧,伏在我身旁连声质问,“你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值得别人下这么大的功夫来对付你,甚至要杀你而后快?”

“我也很想知道!”对这样的问题,我只有无奈苦笑。

——嗖!又是一颗弹头擦着我肩头掠过,倏地没入身后的土中,在地上溅起无数泥末,我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立刻抓起一块泥土扔向一旁的冬青树,趁树枝摇动的瞬间,我轻叫一声:“快走!”拉起绮丹韵便向前方狂奔。摇动的树枝迷惑了狙击手,接连两枪都从方才泥土击中的冬青树丛中穿过,等他重新向我们射击时,我们已越过毫无遮掩的地段,安全地藏身于一栋大楼后,那里是射击的死角。

“我叔叔一定出事了!”绮丹韵靠在墙上喘着气,十分的担心焦急,“那些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事先在这儿埋伏,一定是从我叔叔那儿得到的消息,难怪帕特·莱利教授没有接到我叔叔的电话,我叔叔不知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别担心!”见绮丹韵一脸惶急,我本想安慰两句,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我们根本不知对方是些什么人,会有什么手段,但从对方行事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善类。

“我要回去看看!”绮丹韵说着就往外跑,我追出两步,刚离开大楼的遮挡,一颗子弹立刻从我身前呼啸着掠过,在一侧的窗户玻璃上击出一个圆圆的窟窿,我不得不退回大楼后躲避,就这一会儿绮丹韵已跑出十几步远,停在另一个楼角向我招手,我望着我们之间这段毫无遮掩的空阔地,犹豫再三,还是不敢拿生命去冒险,便向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在远离狙击手的地方再汇合。

子弹短促细微的尖啸惊动了附近稀稀落落的路人,他们先是尖叫着慌张地找地方躲避,接着又躲躲闪闪地想离开这危险的地段,他们的骚动引起了停车场那几个家伙的注意,立刻向我这边飞奔而来,他们的右手欲盖弥彰地伸入腋下,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个个都身怀武器。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立刻点清了他们的人数,这还不算对面高楼上的狙击手,我知道没法跟他们硬拚,拔腿便向大楼一侧狂奔,我不敢把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的视线内,只有利用大楼的掩护,顺着大楼的遮蔽角远离狙击手,同时示意绮丹韵往另一个方向快走。七个大汉呈扇形向我追来,他们的武器都已亮出,却还没有向我开枪,我在他们的逼迫下不得不一路狂奔,刚要横穿一条空旷的小街时,却被斜刺里无声滑出来的一辆黑色小车拦住去路。

这辆车和别的小车有些不同,明显要长上一大截,却更显纤细精巧,我正要绕开它时,车门已无声而开,一只保养极好、无名指上有个炫目大钻戒的手稍稍从车内伸出来,对我微微勾了勾手指。我一怔,立刻注意到隐在车内幽暗处那个有些熟悉的人影,这让我双眼几乎睁大了一倍,虽然十分吃惊,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钻进小车,并随手关上了车门。车子立刻飞驰起来,转弯的时候我看到绮丹韵在车后拼命追赶,但最终还是渐渐被甩开,我有意无意地靠在门边挡住窗口,希望车内的人不会注意到车后的她。

车内像间密室一样幽暗,我几乎听不到外面任何一点声音,也完全看不到驾驶者,除了我就只有方才那个向我招手的老者,我上车前就认出了对面坐着的那个留着山羊胡、戴着金边眼镜的绅士,他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脸上虽然还是那样精瘦干瘪,却没有多少皱纹,衣着打扮也与以前完全不同,但那老谋深算的模样却一点也没变,此刻他正习惯性地捋着颌下稀疏的胡须,好像能窥探人心的目光正透过镜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我心中虽然无比震惊,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闲适地靠在软软的椅背上,我已从最初的惊诧中平静下来,面带微笑淡淡问:“该叫你什么?桑巴老爷还是别的什么名字?”

“你可以继续叫我桑巴老爷,”他抚着无名指上璀璨夺目的钻戒无声一笑,“或者叫我汉斯博士,卡尔·汉斯博士。”

卡尔·汉斯博士?我在心中默默复述了一遍,没有任何印象或熟悉感,只好放弃回忆,狐疑不定地盯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绅士,游戏中的桑巴老爷或桑巴大祭司。

“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他微笑着顾自说,“为了不让人知道你我见过面,我不得不动用如此大的阵仗。”

我闻言心中雪亮,立刻明白方才我能从伏击下有惊无险地逃脱,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大能耐或多好的运气,其实不过是狙击手并不想要我的命,只是要把我逼到这车上来而已,想通这一点,我对桑巴,或者叫汉斯博士的出现更感好奇,脸上也不禁露出询问之色。

“看来你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了!甚至也不记得自己的承诺。”汉斯博士唏嘘不已。

我心中暗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淡然问:“你知道我是谁?”

桑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从身边的包中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我,我接过来默默翻开,立刻为里面那几张“画”(现在我知道那叫照片)感到震惊,几张照片上分别是几个模样完全不同的年轻人,但从他们那玩世不恭的眼神,我一眼就认出所有人都是我自己,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照片!

“奇怪吧?”汉斯博士满是骄傲地笑了笑,“我们不知道你过去有过多少身份,目前只找到这些,从国际刑警最机密的档案柜中。这些档案记录了过去几年你的几个不同身份,每一个身份都曾经震撼了全世界的警察和职业罪犯,每一次成功的案例都堪称犯罪史上的奇迹,所以你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国际刑警最痛恨的对手和职业罪犯最欣羡的偶像。”

“我?罪犯?”我狐疑不定地翻阅手中的文件,飞快地浏览主要的内容,不一会儿,关于我的记录就全部印入了我的大脑。我缓缓合上文件,微闭双目轻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心中也为这记录感到震撼。

“绰号孙猴子,这是东方神话传说中最有名和最富传奇色彩的反叛者和罪犯,”汉斯博士恬淡自如的声音在我耳边缓缓响起,“真名不详,年龄不详,国籍不详,怀疑接受过‘基地’组织系统的训练,曾用多个化身作案数起,得到证实的有:2022年,利用自编程序非法侵入华街股市交易网,使股市瞬间大幅波动,非法获利一百多万元;2023年,利用敦城国家银行系统的漏洞,从自动提款机非法盗取八十万镑;2024年,孤身暗杀了中东某国元首,震惊了整个阿拉伯世界;2025年,组织几名流浪汉抢劫了洛城银行运钞车,获利一千二百万元,几个流浪汉目前都在监狱中享受他们的后半生,唯孙猴子还继续逍遥法外;2027年,独自一人绑架了巨软公司总裁,成功敲诈十亿元,成为有史以来金额最大和最成功一宗绑架案;2029年,孤身抢劫纳斯维加斯赌城,虽然只得手六十万元,却造成赌城停业半个月,损失达数亿……”

“行了!”我抬手打断了汉斯博士的话,淡淡道,“我不相信自己曾经有过这些壮举。”

“我也不信,”汉斯博士狡黠一笑,“就像巴厘诺浮宫中那幅微笑的蒙·丽莎早已被孙猴子换成了赝品,全世界却还是根本不相信一样!”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淡淡问,“勒索我?让警察逮捕我?”

“当然不是!”汉斯博士哈哈大笑,“我只是来重申一下我们之间的君子协议而已。”

“协议?什么协议?”我皱起眉头,心中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协议的印象。

“一个价值十亿元的协议!”汉斯夸张地说,表情跟游戏中的桑巴完全一样。

我耸耸肩,目无表情地问:“十亿元是多少?听起来好像很多。”

“好像很多?”汉斯博士的三角眼蓦地变成了龙眼,拍着身旁的座位大声说,“这辆全手工打造的加长劳斯·莱斯不过一百八十万,这块一九四一年产的古董劳力士不过六万元,这颗十二克拉的钻戒不过三百万,这身皮尔·卡丹不过八千多元,你这下该知道十亿是多少了?”

说实话我还是不太清楚十亿是个什么概念,便追问道:“可以买下多少个热狗?”

“热……热狗?”汉斯的眼珠差点从眼眶中挣脱出来,跟着爆出压抑不住的狂笑,笑得泪水都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使劲捂着胸口喘着气,然后用另一只手在身前划了个半圆调侃道,“可以买下全世界所有的热狗!”

这下我总算知道就算我不吃不喝背一辈子死人也挣不到这个数,我很奇怪自己心中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兴奋,只对自己要靠背死人挣几张小钱感到不解。汉斯博士注意到我神情的淡漠,立刻煞住笑声,用指头点着手上的文件理解地说:“当然,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十亿元也未必能让你动心,你随便一次出手都够你挥霍一辈子,但你注意到没有,从2022年你第一次出手被国际刑警记录在案开始,无论你挣了多少钱,你几乎每年仍然要大干一票,这还仅仅是记录在案的。”

“这是为什么?”我有些不解。

“说明犯罪对你来说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已经完全无法割舍!犯罪本身于你来说已成为生活的目的而不是获利的手段,”汉斯博士叹息道,“也只有视犯罪为生命的孙猴子,才能把犯罪艺术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我再次耸耸肩,心中并不觉得犯罪于我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虽然这些案件每一桩都够得上惊世骇俗,我却感觉自己像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跟我完全没什么关系,不过就怕警察不这么认为。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平静地问,心知老奸巨猾的他决不会无缘无故地恭维一个人,不管他是桑巴老爷还是汉斯博士,当他盛赞一个人的时候,那一定是看上了他的利用价值。

“当然是我们的协议!”汉斯博士表情十分夸张,“既然你已完全不记得,我就有必要来重申一下我们的协议,那个价值十亿元的协议。”

见我没有搭腔,汉斯博士深吸口气,缓缓道:“我们因为完全信任一向重诺守信的孙猴子,所以这个的协议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形看,即便我们留下了记录你也未必会相信。”

“到底是什么样的协议?”我已有些不耐烦,不想再听他兜圈子。

“为我们拿到‘真实幻境’最后一种作弊代码,也就是游戏世界中丝绸之国的道家秘典——《易经》,”汉斯紧盯着我,声色出奇的慎重肃穆,“要原版的上古珍本,丝绸之国目前仅存的那本孤本!”

“《易经》?”我皱起眉头,“那是种什么样的经书?”

汉斯神色和缓了些,笑道:“那是道家用来算命的一种经书,相传为丝绸之国的周朝开国国君所着,所以也叫《周易》,是道家最为有名的经书之一,其实那是一种窥探‘真实幻境’奥秘,在游戏中唤醒现实记忆的作弊代码,有多种版本流传下来,丝绸之国有不少人凭着并不完全的抄本,居然也能推断过去预测未来,甚至利用它来趋吉避凶,更有不少兵法家利用它来确定军队行止,其中的代表就是三国时有名的诸葛先生。当然,更多的人在游戏中只是利用它来算命糊口,是算命术士的必读经书,由此可以想象它的神奇,如果它能与埃国太阳教的秘典《占星术》相结合,必定能让人在游戏中完全唤醒被封闭的现实记忆,再不济也能让人成为预知过去未来的先知,用现在的话来说,也就是超人。”

我再次皱起眉头,十分不解地问:“你们为了一本游戏世界中的经书,愿意付我十亿元?你们要那本经书,或者叫‘作弊代码’究竟有什么用?”

“不是愿意付,而是已经付了你十亿元!”汉斯博士淡淡地笑道,“我们付你十亿,你为我们夺得《易经》,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君子协议。至于这经书对我们有什么用,那是我们的秘密,不在我们的协议范围之内。”

“我已经有了十亿?”我面露嘲笑,“可我还需要靠背死人来挣吃饭的钱?”

“你可以去查你在苏伊士银行账户上的存款,”汉斯博士用理解的目光望着我说,“我们几个月前根据你提供的帐号已经把十亿元打了进去,我还清楚记得那个帐号是47725812,这个号码你也应该还记得,‘真实幻境’安全系统对数字始终无法准确判断它的属性,也就是分不清它是现实记忆还是游戏记忆,所以很多现实中的数字记忆都会保留下来。”

我浑身一震,当汉斯博士说出那个帐号后,我突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这之前我都不以为自己就是他嘴里那个“孙猴子”,更不相信自己跟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但当他随口说出了我记忆深处那串神秘的数字后,我不禁对自己的身份也开始怀疑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我不禁联想起斯特大夫的推测,像我这样的整容手术,恐怕除了特工,罪犯也有可能作这样的整容。难道我真是那个视犯罪为人生追求的孙猴子?一个最有名的犯罪艺术家?稍稍平息了一下心中的纷乱思绪,我哑着嗓子道:“我要先查查再说。”

汉斯博士理解地点了点头,摊开双手露出悉听尊便的表情,我从衣兜中掏出那个小小的方盒,现在我已知道这是个可视电话,并且我从绮丹韵那儿知道了使用方法,也知道了一些常用的求助号码。笨拙地拨了几个数字,这是绮丹韵告诉过我的国际电话查询台,不一会儿,屏幕上现出了一个面容和蔼的漂亮小姐,用甜美的声音向我问好,当我对她说查询苏伊士银行电话后,屏幕上立刻现出了一串数字,我照着那个数字拨过去,屏幕上渐渐现出一个保养极好的中年人的脸,有着微秃的头顶和银白的头发,和我想象中的银行家完全一样。

“你好!原来是皮特·李先生!”他用好听的口音微笑着对我说,“愿意为您效劳,请问有什么需要?”

“你认识我?”我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平静地问。

“当然!”他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我们的A级大客户。”

“我想查一个账号下的存款。”我深吸了口气,淡淡地说出那个号码,强压下向他打听自己过去的冲动。但心中仍有激动难耐的感觉,总算又找到一点自己过去的痕迹。

“请输入你的密码。”他边操作着身旁一抬计算机边头也不回地对我说,“我现在已把你的电话与银行的计算机相连,只需用电话输入就行。”

我愣了片刻,头脑一片空白,里面没有任何密码,也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东西,我只有像白痴那样苦笑道:“我不记得什么密码。”

屏幕中的银行家怔了一下,立刻笑道:“不记得密码没关系,我们可以通过视网膜核实你的身份,请把你的右眼对准你手机上的摄像头。”

我在汉斯博士的指点下,把手机拿到自己右眼前,正对瞳孔,不一会,手机中传出“嘟”的一声轻响,那银行家松了口气说:“通过,我现在就给你查询存款,你在47725812帐号下的存款为十亿零一百三十七万四千三百五十九元三十七分,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

我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可以随时提取这笔钱?”

“当然可以!”银行家立刻道,接着脸上又露出一丝歉色,“不过这个帐户是特别约定帐户,必须有密码和你本人或者你的亲笔授权书才能提款或转帐,这两者缺一不可。”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密码,即使证明这钱是我的,也永远拿不到这笔钱?”我连忙追问,见他遗憾地点了点头,我气恼地挂断电话,对汉斯博士愤愤骂道,“难怪我要靠背死人过日子,原来是守着这一大笔钱却拿不出来,这感觉真他妈滑稽!”

汉斯博士理解地笑笑,亲切地拍拍我的肩头说:“这是我们协议的一部分,虽然你是信誉卓着的孙猴子,但十亿元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也不得不如此,我们是冒着损失十亿元却一无所获的危险,仅仅买到你一个口头承诺,只要你为我们拿到《易经》,我立刻给你取款密码。”

方才我还对汉斯博士的话完全不相信,现在却不得不重视他的说明了,除了这个账号,再加这个账号下十亿元的巨款,我心中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找不出自己不是孙猴子的任何一点理由,我不得不认真对待和汉斯博士的协议,虽然现在的我还是完全不知情。

“为什么要找我?”我淡淡问,开始以孙猴子的身份跟汉斯博士说话。

“因为你是最好的,”汉斯博士用欣赏的目光盯着我,“我们只找最好的,之前我们也找过其他人,但无论训练有素的特工还是战绩彪炳的职业罪犯,全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你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你们?”我装着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是些什么人?”

汉斯博士警觉地扫了我一眼,断然道:“这也不在我们的协议范围之内。”

我叹了口气,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对你说的协议不再感兴趣,你方才也说过,孙猴子什么时候会把钱放在心上?哪怕它是十个亿的巨款,就让它便宜苏伊士银行好了。”

“这怎么行?”汉斯博士涨红了脸,“你怎么能毁掉自己最骄傲的信誉和名声,以及在全世界职业罪犯心目中偶像般的地位?”

“怎么不可以?”我面露嘲笑,“诈骗是一种高智力犯罪,我偶尔也会尝试一下。”

汉斯博士紧盯着我,神色渐渐和缓下来,最后悠然一笑说:“不错,孙猴子不会把十亿元放在心上,但却会为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动心,想像一下这次行动的难处,那是在没有任何高技术或任何帮手的情况下,从一个陌生的古老国度夺取他们奉为神圣的经典,而这一切却又是在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中进行,面对如此有趣的犯罪机会,我实在难以相信视犯罪为人生最大追求的孙猴子会不动心!”

“告诉我你们真实的身份,不然就任你们那十亿元烂在银行里,”我不为所动,冷冷地道,“这挑战和机会还是留给你自己好了。”

汉斯博士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最后无奈叹息说:“我幕后的雇主都是些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小人,决不会容忍别人的失信和背叛,他们会用一切手段报复敢于戏耍他们的人!当然,孙猴子对这样的威胁只会感到兴奋,不会感到恐惧,但方才那个女人呢?还有斯特大夫呢?还有那个给了你背死人那份工作的胖子呢?还有卖给你热狗的侍应生呢?任何跟你打过交道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报复的对象,想像一下,当有一天你在街上接过报童的报纸,或者向路人问道时,他们就在你面前突然倒在狙击手的枪下,那时你会有什么感觉?不要以为我在虚言恫吓,我的雇主一定会这么干。”

我紧盯着汉斯博士镜片后那双古井一样幽深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哪怕一丝的虚妄,但我失败了,这个杂种,他说的是实话!我心中只坚持了一眨眼的功夫,立刻屈服下来。我无意识地揉揉鼻梁,略显疲惫地问:“我该怎样去夺得《易经》?又怎样判断它是不是那唯一的孤本?这总在协议之内吧?”

“跟着黛丝丽!”汉斯博士立刻道,“保护她平安到达丝绸之国的京都,待她有机会接触《易经》时,你就可以伺机夺取!”

我用狐疑的目光望着他问:“黛丝丽不是你孙女吗?”

“游戏中是的,”汉斯博士故作幽默地笑了笑,“现在你就是把她先奸后杀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见我神情淡漠,汉斯博士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提醒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赶回游戏,不然你的游戏生命便要自然死亡。”

我突然问:“你怎么能肯定黛丝丽一去就能接触到原版《易经》?难道丝绸之国的人这么忠厚,不会给她本赝品?”

“这个你不用担心,”汉斯博士胸有成竹地笑道,“丝绸之国的道家秘典中一直流传这么一种传说:当西方的使者带来圣教秘典时,便能助人尽快修炼成仙!这个传说在道家信徒中广为流传,这个传说会让他们拿出原版的《易经》来交换黛丝丽心中的《占星术》,当然,这中间可能会出现任何意想不到的情况,这就要靠你自己的机智去应对了。”

“我对你曾是游戏中的桑巴老爷很好奇,”我淡淡问道,“难道你游戏中真的是太阳教的大祭司?难道你在游戏中有现实的记忆?所以要进行那样一次冒险?既然你有在游戏中恢复记忆的方法,何必还要那个作弊代码?如果没有现实记忆,你怎么会那么巧成为太阳教大祭司?不仅有机会接触《占星术》,还有机会得到《易经》?”

“除了一些数字,在游戏中我没有任何现实的记忆,”汉斯教授笑了起来,“真实幻境虽然很难作弊,但在进入游戏前却可以用钱选择出生的家庭环境,只要保障不与现实中的性别、人种、个人能力冲突就成,所以我事先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家庭,在成年后很容易成为神的守护者——太阳教的祭司,至于我为何会进行那次伟大的旅行和冒险,完全是受到神灵的指示和感召,其实也就是事先买通一个系统维护员,在游戏中对我进行多次的暗示和提醒,‘真实幻境’在世界各地都有系统维护员,他们是特殊的ID,可以在游戏中保持现实记忆,通常并不参与游戏,他们在游戏中常用的身份一般是僧侣、乞丐、流浪汉、算命者或神秘的修道者,他们中有些人偶尔会被收买,出卖自己知道的一些秘密或借神的名号给人以某种暗示,也就是游戏中那些泄露天机者,泄露天机者不得好死,这是东西方都知道的游戏准则,其实不过是违反规则被电脑踢出了那个虚拟的世界罢了。

“游戏中我把那些提醒一直当成神的指示,遵照这指示我不仅成了大祭司,培养了黛丝丽,还发起这次伟大的冒险,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获取‘真实幻境’最后两种作弊代码。太阳教的《占星术》已经为我所得,现在就缺《易经》,没有你的帮助,黛丝丽难以安全抵达丝绸之国的都城临安,更不用说见到那本《易经》了。所以,你要尽快回到游戏,完成你保护神的使命,在最后关头夺取《易经》,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君子协议。”

我闻言默然片刻,暗自回味这些话的可信度,最后我试探着问:“我这个保护神不是指游戏中那个东方君主派出的将领吧?”

“当然不是,”汉斯博士笑道,“丝绸之国那个君主现在正偏安一隅,哪里有心理会西方来的什么使者,保护神只是我们之间事先约定的你在游戏中的代号,桑巴大祭司是有‘神灵’指点,知道有保护神会来助他一臂之力去完成这次神圣使命,所以临死前凭直觉猜到你就是那个保护神。”

原来黛丝丽也会说谎,我在心中暗叹,也总算理解为何会在梦中多次出现“保护神”这个词,但我对自己失去记忆和在游戏中保持现实记忆的能力仍然不解,便问:“我不是‘真实幻境’的系统维护者,为何能保持现实的记忆?却偏偏失去了进入游戏前的所有记忆?”

“这个我也不清楚,”汉斯博士垂下眼帘,无意识地摸了摸颌下的胡须,却不是用惯常的左手,声音也略显空洞,“每个人都有自己行事的方法和秘密,我们也不便打听不是?你用何种方法骗过系统进入游戏,以及如何保持现实记忆,我们也感到好奇,但决不会去打探。”

他在说谎!我心里对自己说,面上却不露声色,垂下眼帘望着汉斯保养极好的手,在心中暗问:难道我失去记忆跟他们有关?

“好了,你现在已经完全清楚咱们之间的协议,我们之间的会晤也该结束了,希望你能完成这次犯罪史上的壮举!要知道那本《易经》的黑市价格可是超过十幅蒙娜丽莎,只要你能夺得这最后的欺骗代码,苏伊士银行的十亿元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你将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罪犯和冒险家,这不正是你不懈的追求吗?”汉斯博士说着按动了手边一个按钮,车身微微一颤,有一股力推着我的身子往前冲,我知道司机得他到了的指示,车子正在减速停下来,他在礼貌地赶我走了。

“有一个问题,”我突然说,“我现在腰无分文,还可能受到警察的通缉,而进入‘真实幻境’又需要钱。”

汉斯博士怪异地盯了我片刻,突然笑起来:“堂堂孙猴子会为这点钱犯愁?如果你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我们对你怎么还会有信心?这次我只当是你失去记忆后的一次失常反应,不会向我的雇主汇报。”

车子无声地停下来,我打开车门钻出去,却又忍不住回头问:“拿到《易经》后我怎样交给你们?”

“这个你不用担心,”车门已缓缓关上,汉斯博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只要你拿到了《易经》,我们自然会和你联系。”

“你不怕我私吞了它?”我最后调侃了一句。

“不怕,”车窗缓缓沉下,露出了汉斯博士怡然自得的脸,“《易经》只有和《占星术》结合才能发挥它的神奇功效,它也不是那么容易破解,除了我,大概也只有黛丝丽有可能勘破其中奥秘。”

那辆劳斯·莱斯早已消失在长街尽头,我仍对着车流滚滚的长街发楞,此时日头已偏西,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却还不知道现在自己置身何处,哪里才有进入游戏的节点?还有,绮丹韵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希望她和她叔叔都没事才好。

顺着人迹寥寥的长街漫步,我盘算着如何才能尽快获得一笔吃饭和游戏的资金,靠正常途经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得利用我超常的天赋,谁让我是伟大的犯罪艺术家孙猴子呢?我在心中苦笑。

第九章 西夏斗奴

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迎面过来的那个遛狗的老妇引起了我的注意,准确地说是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随意挎在手腕上那做工精致的手袋吸引了我的目光,凭直觉我知道那项链价值不菲,手袋里更有足够我吃饭和重回游戏的绿色纸币,而附近除了飞驰而过的各种车子,见不到一个行人,十几步外就有一个偏僻的小巷,我可以利用它很容易甩脱任何人的追逐,这真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老妇越来越近,近到我几乎能看清她眼睫毛的地步,我只觉自己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头脑中不断演练着一把抓下她手袋后的情景和逃跑时的细节,项链就算了,一来不好出手,二来我也怕弄伤了她。

“对不起,先生!”老妇突然在我身前停了下来,我浑身一震,如身中巨杵,难道我的意图竟被她看了出来?

“你的脸色很难看,需要帮助吗?”老妇有些关切地望着我,她的狗则在舔着我的脚。我头脑一片空白,怔怔地望着她足有好几一会儿,最后才像白痴一样呐呐地回答:“不……不需要!”

不等那老妇再问,我慌忙低下头,在那老妇疑惑而关切的目光中匆匆逃开,脸上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心中狂骂自己:还他妈犯罪艺术家呢,居然被一个老妇吓得手足无措,这要传了出去,伟大的孙猴子一定会被全世界的罪犯笑掉大牙!

走出十几步我心中又释然了,忍不住哈哈一笑,想我堂堂孙猴子怎么会为一个老妇手袋里那一点点零花钱动心?那岂不是辱没了我孙猴子之名?让我的打劫反而成为她的荣幸,甚至成为向旁人吹嘘的本钱。况且打劫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老妇,好像也没什么艺术性可言。

顺着街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两旁各种商铺倒是很好的目标,我手插裤兜转悠了三间,最后全都无奈放弃。裤兜内那柄枪的枪柄几乎为我汗水湿透,我在心中黯然叹息:除了像个小流氓一样粗俗地掏枪打劫,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让我伟大的孙猴子一展艺术才华的地方?

我最后在一个叫“地铁出口”的甬道内疲惫地蹲下来,这儿比较适合小息,几步外还有两个潦倒的音乐家正有气无力地弹着他们的破琴,他们留着一样的落腮长须,虽然在演奏着不同的音乐,但曲调却都一样的哀怨凄切。我就在他们哀怨凄切的琴声中默默盘算是不是暂时放下艺术家的架子,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再说。

甬道深处渐渐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最后带着一声刺耳的“吱”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我诧异地望向里面,只见甬道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像一长串金属箱子连在一起,无数人从一个个长箱子中涌出来,很快进入我和两个音乐家置身的甬道,人们行色匆匆地从我们身旁走过,偶尔有人在音乐家身前停步,把几个金属币投入他们身前的杯子中,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我正望着他们发楞,一张绿纸飘飘然从我头顶上方落下来,最后落到我的脚边,我注意到绿纸上的数字是十元。

“喂!”我捡起那张钱抬头想叫住那个丢了钱的冒失鬼,可他已经汇入了人流,我举着钱正犹豫着是不是追上去,又一张钱落到我怀中,我呆呆地望着身前那个扔钱的女士,她正用满是怜悯的目光望着我,见我没什么表示,她又从钱包中抽出一张扔给我,然后把一个同情的眼神和袅娜的背影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中。

身前又有纸币飘落,我突然明白过来,堂堂孙猴子居然被人当成了乞丐!我抓起钱站起来,大声告诉每一个施舍者,我随便一次出手的收入他们一辈子都挣不了,我在苏伊士银行还有十个亿的存款!但这些话只换来更多怜悯和同情的目光,以及更多的纸币。

人流终于稀落下来,我望着脚边散落的小山一样的绿色纸币,不禁感到十分滑稽,大概是我的相貌和这身躲避阻击手时挂破的旧衣衫欺骗了善良的人们,使我无意识地诈骗了大家一回,看来我果然是天生的犯罪艺术家,就连一个最平常最古老的骗术到我这里也会变得如此富有艺术性,如此具有喜剧效果!

这样一想我心里立刻平衡下来,既然是诈骗而不是乞讨来的钱,当然不会损及我孙猴子的名声和自尊,我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见周围除了先前那两个音乐家已没有旁人,我开始自得地吹起口哨,慢慢收拢所有纸币,粗粗一看,总数竟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他妈挺聪明啊!居然想到装白痴来乞讨!”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抬眼一看,原来是那两个潦倒的音乐家围了过来,他们眼里闪着嫉妒的火焰。

“不是装,我本来就叫白痴。”我边把凌乱的纸币一张张叠好,边笑着调侃。

“知不知道这儿是谁的地盘?”一个音乐家问,不等我反问,他立刻指着自己鼻子说,“是我们两个的,按规矩你所有收入都该全部上交,不过看在同行份上,我们允许你留下十分之一,以后也都照这个比例分成。”

“我们不是同行,”我把整理好的纸币塞入怀中,竖起食指对他们摆了摆,然后指着自己鼻子笑着说:“你们是音乐家,而我则是艺术家,犯罪艺术家。”

说完我转身就走,虽然我喜欢音乐,却不想跟音乐家打什么交道,尤其是比我还潦倒的音乐家,但两个音乐家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一左一右拦住我的去路,边把一柄折叠刀在手中眼花缭乱地玩耍着,边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喊道:“留下钱,不然我们就给你放点血!”

“刀子不是这么玩的,”我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双手却闪电探出,两个音乐家还没明白过来,手中的刀子就已经到了我的手上,我手中双刀在两人脸颊上上下翻飞,二人吓得睁大眼一动不敢动,片刻后我把刀子塞回他们手中,后退一步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他们片刻,然后点点头笑着说,“这样看起来精神多了,虽然不再像音乐家。”

我慢慢走出甬道,身后,两个音乐家正摸着光溜溜的脸颊和下颌发怔。

有了钱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我匆匆吃了两个叫“汉堡”的面包,然后拦了一辆的士,让车夫尽快送我去“真实幻境”,车夫没有多问,立刻驾车飞驰,不一会就把我送到一个顶上有着巨幅广告牌的奇特建筑,虽然和我以前到过的地方有些不同,却也大同小异,就连迎接我的侍应生也和原来一样彬彬有礼,我在他的引导下进入大厅时,身后夕阳正恹恹欲沉。

像上次一样交了钱,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进入游戏间,躺上游戏平台,罩上游戏头罩,我对这一切不再感到稀奇,只在心里想着,离开这么久,游戏中的我不知是如何的狼狈,情况千万不要太糟糕才好!

身外有奇寒袭来,眼前一片黑暗,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叮咚……叮咚……”

恢复知觉后第一个感觉就是耳边熟悉的驼铃声,然后感到身子正随着驼铃规律地起伏,再后是嗓子干裂般的感觉和腹中饥火中烧的炽痛。

“水……给我……水!”我拼命叫起来,但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到,吃力睁开眼,看到的是缓缓移动的沙砾和骆驼不紧不慢迈动的四蹄,原来我是横伏在骆驼背上,像一条离了水的死鱼。一只干枯如鸡爪般的手伸到我的颌下,把我的头托了起来,我便看到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就像被大漠蒸干了身上所有的水分,他见我正半睁着眼望着他,突然吃了一惊,放开手嘀咕了一句:“你居然活了过来,真是奇迹!”

说完他快步走开,任由我在咽喉里嘟囔着:“水……水……”

我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除了眼前缓缓移动的沙砾和骆驼移动的四蹄,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很想挣扎着抬起头,但浑身虚弱得几乎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我只有继续叫着旁人听不到的呓语。

“把他放下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他用的是一种奇怪的语言,发音像戈壁滩呼啸而过的飓风,我从来没有听过,却偏偏听得懂。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人粗鲁地抓住我的手脚,把我扔到地上,我仰躺着,天上炽烈的阳光使我不得不闭上眼,就在我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时,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又说,“给他点水,一个人昏迷十几天,仅靠着点马奶居然能坚持不死,也算是一大奇迹,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甘甜的马奶一点点浸入我的咽喉,我拼命吞咽,干裂的咽喉开始觉得受到滋润,炽痛的肚子渐渐充实,神志也慢慢清醒,体力也在恢复,最后,我居然能抬手推开那个几乎要呛死我的水袋,喘了几口大气后,清晰地说了声:“多谢相救!”

“你是什么人?居然会说我们的语言?”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连声质问,“你穿着大食人的衣衫,出现在鞑靼人废弃的营地,长得有些像宋人,却又会说我们党项族的语言!”

我哑然,只在心中苦笑,难道我要告诉他我是华裔安梅瑞克国人?

“快回答!野利将军在问你话!”有人粗暴地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架了起来,我虚弱得需要靠着他才能完全站稳。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哪族人?”

我犹豫起来,总不能跟他说我叫皮特·李吧?嗫嚅半晌,最后只好勉强道:“我……我叫白痴,也许……大概……可能……应该算是汉人吧。”

“什么叫应该算?”抓着我的那人突然放开手,我立刻摔倒在地,他却毫无怜悯之心,抬腿踢了我一脚骂道,“看你吞吞吐吐的模样,多半是宋人的奸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着他拔出了利刃,那金铁出鞘的啸声让我浑身一个激灵,而我却虚弱得无力抵抗,唯有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只是游戏,大不了你一刀杀了我,老子二十年……不对,根本要不了多久又是一条好汉!

“等一等,殿下,咱们这次出猎没多少收获,他好不容易活过来,也算是天意,就留他一命好了。”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出言阻止了我身旁的人,接着又喃喃道,“白……痴,这名字倒也顺口。”

方才我只是按自己母语的字音说出自己的名字,想必他并不理解这名字的意思,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对那个“殿下”道:“看他现在神志未必清醒,等回了兴庆再慢慢拷问不迟。”

那个“殿下”愤愤地收刀,又踢了我一脚才对旁人吩咐:“把他给我绑在驼背上,小心看护,千万不要让他就这样死了。”

我心中对那叫“野利”的将军生出一丝好感,对那个“殿下”则十分厌恶,趁自己被人搀扶起来时,我飞快地打量了二人一眼,只见那个将军生得豹头环眼,一副落腮胡煞是威武,年纪在四十出头,裸露的胳膊肌肉虬结,古铜色肌肤油光发亮,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尤显彪悍;而那个殿下只有不到二十岁模样,相貌有几分英俊,白面无须,满脸骄悍之色。

我再次被缚在骆驼背上,枯燥而漫长的旅程又开始了。现在我能吃力地抬起头来,可以看清这是一个几百人的庞大队伍,除了那些骑马的兵士和驮运货物的骆驼,杂在队伍中间的还有十几个被镣铐拴在一起的鞑靼人,男女混杂,被那些兵士用皮鞭像牲口一样驱赶着前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本该跟他们一样的命运,只因为极度虚弱才侥幸逃脱。从那些兵士的闲谈中,我总算知道那个将军叫野利莫仁,是个都统军,而那个殿下则被称作纯佑殿下,这次他们是带兵越过贺兰山,深入鞑靼人出没的戈壁荒漠去狩猎,猎物就是那些被铁链拴在一起的鞑靼人,他们将被带回大夏国的都城兴庆作为奴隶,而我则是被他们在归途中顺手从戈壁滩上捡来的战利品。我逐渐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奴隶,比作苦力还要卑贱!

大夏国的都城兴庆比我的想象中要繁华得多,一进城门,两耳听到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和叫卖声,并不因我们的出现而少歇,除了几个小孩追着我们看热闹外,大家对我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除了偶尔有人跟那些兵士打个招呼,几乎没人多看我们一眼。现在我的体力已恢复到可以从骆驼背上坐起来,但我仍然保持着难受的横伏骑姿,我可不想像那些鞑靼人那样被人用鞭子抽着步行,虽然只是游戏,但鞭子抽在身上的痛感却是和现实中一样的真实。

队伍转过一个街口,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点骚乱,叫卖声也立时停了下来,有锣鼓规律地敲响,我好奇地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迎面向我们走来,刚好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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