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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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时又说,对付敌人不用什么武林道义;一时要比试,又有这么无聊的规则。“荆裂叹了口气,把兵器交给虎玲兰。“好吧,陪你玩玩。“

客栈里那大群武人,早就坐得闷了,此刻有机会观看心意门的正宗拳法,又可以瞧瞧这古怪男人的武功,自然一个个呐喊叫好。

荆裂奔跑跃往桌子,戴魁早就在桌上摆开拳架,凝视戒备。

哪知荆裂跃到桌边时,半空中左脚暗暗使个“鸳鸯腿“,踢一踢桌子边缘,戴魁足下一震,连忙沉下马步保持平衡。

荆裂右足紧接就上了桌,抢了个先机,当胸就是一个南海虎尊派的“五雷虎拳“轰过去!

戴魁却是了得,上面举臂挡架这拳,下身却同时进攻,左腿低扫出,以足内弯铲向荆裂那单足站立的右胫骨!

心意门的拳法,讲究劲力整固,桩步稳实,故所用腿法,高腿不过脐,低腿更不过膝,以下路低踢与上路手法同时绵密配合,令敌人无喘息之机。

荆裂身手甚灵活,那右足才踩上桌面,马上又单足发力跃起,闪过这铲脚,左足紧随又站到桌边。

戴魁不放过这机会,乘这踢腿变成上步,左手发力打一个“崩拳“,直击向荆裂的胸口!

荆裂横起右肘,及时将这强劲的“崩拳“挡住了,发出骨肉相撞的碰响。但戴魁那个上步,抢占了他脚下立足的空间,他右足落下来,只能用脚前尖踮在桌子边缘上。

这种正面上下同时压迫的打法,正是心意门拳法的精髓,令对方无立足余地,其势自破。这战术在方桌上更见效果,心意门有一种两人对练,就是要在小小一张八仙桌上,互相抢占马步,半寸不让。戴魁自然精通此法,要荆裂上桌比试,其实是经过盘算。

楼上的燕横,站在栏杆前观看下面的拳斗,见到荆大哥陷于不利,十分担心。他过去主要见的都是荆裂的刀法,只有对付锡昭屏那次,看过他一招肘法,未知他实际拳艺如何。

荆裂平衡力却极好,只是用两脚脚尖,仍能在桌边稳住身子,并受下戴魁这“崩拳“之力。

戴魁紧接又再上右“虎形步“,左手的“崩拳“化为掌压着荆裂的手臂,右手从腹下以螺旋的劲力发出一记阴手③“钻拳“,如锥直取荆裂胃腹!

『注③:“阴手拳“即与一般出拳相反,拳背向地。』

荆裂桥手被封无法再挡架,却在这不容易站稳的体势之下,仍然敢单足起脚,左膝高高一提,自下而上撞消了这“钻拳“的劲力。

但荆裂这一提膝之后,脚下更再无立足的空间,全被戴魁抢去了,只凭一条右腿站立在桌子的最边缘。戴魁已准备来个“双推掌“,全身整体劲一发,荆裂就算挡得了,身子也非得飞出桌外不可。

荆裂落下的左足,却还是踏稳了。

不是踏在桌上。而是踏在戴魁的大腿根和胯部之间。

这一踏,正好断了戴魁从马步向上传达的劲力,那双推掌一时发不出来!

荆裂以戴魁腿胯为踏脚石,右腿也跃起离桌,身姿有如灵猴上树,右膝狠狠飞撞向戴魁的面门!

戴魁也是成名的高手,面对这么近距离的飞膝,仍然反应得及,双掌十字向前,封住了这膝击!

但荆裂已爬上戴魁头顶上方,左手攀住了他后颈,右肘高高举起,从上而下直破向戴魁天灵盖!

——荆裂这怪招,是他从暹逻学来的“八臂拳技“④,戴魁和在场所有人自然从未见过。

『注④:荆裂所用的即“古代泰拳“(Muay Boran),“八臂“是指双拳、双腿、双肘、双膝八大攻击武器。』

这迎头顶而下的肘击非同小可,戴魁急忙把交错成十字的双桥手高举在头上,宁可以手臂硬受,心底已经有臂骨被打裂的准备。

荆裂却没有真正把这肘砸下去的意思。他那右肘落到一半,手臂就张开,化成缠绞之势,将戴魁的头部挟在自己右腋和肘弯之间,手臂如环牢牢绞住其颈项。荆裂同时跃在半空,腰肢如蛟龙翻动,全身的力量和重量都落在戴魁颈上,戴魁哪受得住,只有顺着他的绞势,身子也翻转,背项重重摔在桌面上!

——这招是荆裂在满剌加流浪时,从一名天竺高人学来的摔跤之技。

那桌子怎经得起这一摔,四脚同时折断,桌面破裂开来,两人缠成一团,一起落到地上!

“麟门客栈“众人看得呆了,也没有人敢喝采。

两人分开,同时站了起来。戴魁拍拍身上衣服,转转脖子,神情呆滞。他其实没有受伤——那桌子将摔投的力量消去了大半。

可是在楼上的尹英川、圆性、韩天豹等数人眼中,却已看出来:荆裂刚才那凌空一摔,其实只要略改变一点儿角度,就能逼使戴魁以头顶而非背项摔落在桌上,戴魁此刻非昏死过去不可。荆裂这一手大大留了情。

但荆裂却踢踢地上的桌子碎片,笑着说:“我们一起跌下桌子了。算平手吧。“

戴魁自知落败,神情尴尬,不发一言。在二楼上李文琼等心意门弟子,也是一个个脸色消沉。

这时颜清桐走到燕横身边,轻声对他说:“你这位朋友是高手,留住他,对付姚莲舟有用。“尹英川在另一边也向他点点头。

燕横不置可否,只是拿起放在桌上的“雌雄龙虎剑“,跑下了阶梯。

荆裂从虎玲兰手上拿回自己的兵器,虎玲兰向他微微一笑赞赏。

燕横走到荆裂跟前。

“荆大哥…你不是说过,对抗武当派,同伴越多越好的吗?现在这些人,都是决心和武当对敌啊…也许方法是不大公平,可是之前武当也曾经派许多人来袭击你,那不是一样吗?“燕横说时尽量轻声,不让旁人听见其中细节。

“你没说错。“荆裂搭着他的肩。“报仇这回事,其实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只是我自己不喜欢罢了。还有什么生擒姚莲舟、迫武当派和谈这些,更加不合我脾胃。“

“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跟你一起走…“

荆裂摇摇头:“我们是同伴,但不代表我说的话你就一定要听。那就变成你是我的部下了。“

他看看楼上那些人,又说:“有这么多名门大派协助你,不管人力、物力、声望都十足,要复兴青城剑派,的确不是难事。难道你不考虑吗?“

燕横低下头来。

之前童帮主要招他为婿,给他当“岷江帮“副帮主,他可以轻易一口拒绝;可是青城派的事,不是他自己一人的事情,他背负着的是门派所有过世的师长和同门,以至青城历代先祖的基业与名誉,就不能只凭个人直觉喜恶来作决定。

——燕横感到手上的“雌雄龙虎剑“,比以前还要沉重。

荆裂谅解地摸摸他的头:“就像我跟童帮主说过:每个人,有他自己要走的路。怎么决定,你自己仔细想一想吧。“

“你们要去哪儿?“

“别担心。一天未知姚莲舟在哪儿,我是不会离开西安的。你要找我有多难?我们不是就此分别呀。“

荆裂微笑着,又高声向客栈的所有人说:“还有谁要比试呀?没有的话,我走了。“

二楼的众人看得出,连心意门总馆的“内弟子“、在武林名气不小的戴拳师,都在几招间败给这个来自什么“南海派“的男人,自然都没有作声;就算像尹英川或董三桥,对胜利有信心,也觉得犯不着当这许多人面前,跟一个其实不算是敌人的男人冒险比试。

这时那圆性和尚也提着棍子和布包,从二楼跳了下来。

人人瞪着眼睛:少林寺的武僧要出手吗?

圆性猛抓一轮头上的短发,向荆裂说:“本来我刚吃了肉,是很想打的。不过我有个戒条:这次下山来,只跟武当派的人动手。等事情过了之后吧。“

荆裂笑着答他:“我等你啊。“这少林和尚,让他想起峨嵋派的孙无月父子。

说完他就和虎玲兰并肩,从“麟门客栈“大门离去。

燕横和圆性,就跟在场所有人一样,凝视他们离开的背影。只是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同。

“他是个好汉。“圆性不禁说。

燕横用力地点了点头。

颜清桐失去了笼络两个强援的机会,不禁顿足;楼下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谈着刚才比试的过程;戴魁脸色沮丧地回到二楼;燕横一脸心事重重;圆性独自在喝着茶…

渐渐那“麟门客栈“里的气氛又恢复正常,人们在高谈阔论各种武林闲话。三大门派的人陆续过来跟燕横问好,要跟这位青城派传人攀点关系。燕横像肚子里吞了个铅块,勉强打起精神来跟这些同道应对。

过不多久,有一名“镇西镖行“的镖师奔上楼来,在颜清桐耳边说了几句。颜清桐从栏杆向下看,见到一个江湖人打扮的中年汉,刚从大门进了饭馆,却未坐下,只是站在一角。这汉子眼睛不停左右看着,状甚警戒。

“失陪。“颜清桐说着匆匆下楼,到那汉子跟前,拉着他走到更深的角落。

这汉子是西安府里“北街帮“的一个小头目,名叫梁四,因为生意关系,与颜清桐有交情。颜清桐就是借助他在城内打听。

“找到了。八九不离十是那人。“梁四的嘴巴几乎贴在颜清桐的耳朵上。

颜清桐眼睛一亮:“在哪儿?“

“踏破铁鞋,原来正正就在我们负责保照的妓院里。“梁四又悄声在颜清桐耳边说了个名字。

“一个人吗?“颜清桐问。听见是妓院,他很是意外。

梁四点头:“好像已经住了一段时候。“

颜清桐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似是要作重大的决定。

这次各路英雄齐聚颜清桐的老家西安府,斗那武当派掌门,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掉下来的黄金机会——这一战若成功拉拢各派联盟,甚至促成武林和平,他这个主持人的江湖声望必然大大提升,是将来“镇西镖行“生意能否大举扩张的关键。武艺不算杰出的他,这样子的机会一生不会有第二次。

——值得冒这个险…

颜清桐脸色阴沉地说:“既然那是你们的地方…你要干我先前说的那件事情,自然不难吧?“

“只要银两足够。“梁四手指头磨擦着,眼睛闪出贪婪之色。

“就照你说的数目。“颜清桐说着,从腰带一个夹缝的暗袋,掏出一件细小物事,秘密地交到梁四手里。

“记着,你要亲自弄。一个人去,此事不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我有让大当家失望过吗?“梁四把那东西收在衣襟内,微笑着说:“现在就去办。“

颜清桐瞧着梁四从大门消失,又向两个守在楼下的镖师打了眼色。两人会意,接着也跟在后面离开了客栈。

颜清桐深吸一口气,用手掌摩擦一下脸,又回复那豪迈的笑容,回到楼上去。

“好消息。“颜清桐向众人宣布:“已经有武当掌门的行踪了。就在这城里!“

一阵夹带着紧张感的轻呼。董三桥在磨拳擦掌。尹英川则站了起来。燕横不安地紧握着“雌雄龙虎剑“。

“别心急。“颜清桐急忙挥手。“确实的所在还没有查出。可是快了。大概就在今天。“

在场众武者的身体,同时散发出预备战斗的体味气息。

这将是震动整个武林的一战。

但他们不知道:颜清桐其实已经知道姚莲舟的所在。

城东,大差市,“盈花馆“。

第八章 盈花馆

在距离“麟门客栈“只有三街之隔,是一家小得多的“迎风客栈“,多为一般客商入住的平凡旅店。

武当派驻在西安府的“首蛇道“弟子方济杰,走到那客栈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前,以预定的暗号敲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脸皮晒成棕色,脸颊皮肤粗糙,正是武当“兵鸦道“弟子焦红叶。方济杰点点头,匆匆而入,并把门带上。

桂丹雷本在房内闭目静坐,此刻早就睁开眼。旁边的锡晓岩,左手在空中比划着招式,神情焦躁,好像恨不得快点打一架。

“怎么样?“桂丹雷那头枯发,包藏在头巾之下,以免惹人注目。

方济杰摇摇头。

“『麟门客栈』那些人还没有调动。看来他们还没找到。“

桂丹雷略松了一口气。但一天没有找到掌门,他一刻还是不能安心。

“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各门各派的人前来。这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桂丹雷疑惑。“本来应该只有我们这群人知道…“

同来的武当弟子,“镇龟道“的陈岱秀和另外四名“兵鸦道“门人,分别住在另两个房间。他们不想太多人聚在一起,以免引人怀疑。

锡晓岩这时停下手来。他垂头说:“桂师兄,对不起…我收拾行装时,跟过几个同门说…“

“鲁莽!“桂丹雷斥骂一声,但见锡晓岩满脸愧疚,又不好再责备他。“算了…你也不会想到,武当山也会有奸细…“

武当弟子,人人都接受刻苦非常的锻炼,非有极坚定意志,是不可能长留在武当山的。很难想象当中会有人接受外人收买。

——除非是一开始入门时,已经怀着目的…

“桂师兄,我想提出一些想法。“方济杰久处江湖,自然思虑比较周密:“这些人来自各省各地,也就是说,掌门入关中的消息,是同时很快向四面八方传播的。天下间具有这样能耐的,恐怕只有…“

“是朝廷的人。“桂丹雷拍一拍膝盖。

“我们武当派,难道在朝廷里树敌了吗?“焦红叶问。

桂丹雷叹息摇头:“这可得要等师副掌门从京师回来,我们才会知道…这不是眼前最重要的。最重要是先他们一步找到掌门。“他皱着眉又说:“这么多敌人…早知如此,我至少要带三十人来。“

“敌人多又如何?“锡晓岩自豪地冷笑:“我才不相信,他们的武功制得了掌门!“

“我怕的,不是他们的武功。“桂丹雷脸容忧心:“就算是猛虎,遇着看不见的陷阱,也有被擒的时候。“

殷小妍想过很多次,但还是想不透:这个已经在这儿住了十几天的奇怪客人,究竟是什么人?

她只知道两件事情:一是这客人拿出来的金子,足够长期包下那个厢房,也包下了这儿最红的书荞姑娘;二是他从不喝酒,却喝比什么酒都要昂贵的茶叶。

在这种地方,只要你花得起这种钱,没有人会多口问你是什么人。

小妍是书荞姑娘的近身。因此现在也成了服侍这位客人的婢女。

对了,她还知道一件事情:这位客人很喜欢洗澡。那厢房里就放着个大澡桶,他每次都要洗很热的水,浸得那白玉雕琢似的身体因为血气而通红。

每次添水时,看见这客人的身体,小妍的脸都红了。她在这种地方工作,见过男人的裸体自然不少。但从来没有见过线条和肌理这么完美的。小妍很难想象,一个人要怎样才能锻炼出这么美的身躯。

虽说书荞姑娘被包了下来,但十多天以来,她只在这位客人的房间里睡过两晚。此外每天晚上,他就只是听书荞姑娘奏琴。

来这儿找书荞姑娘的客人,每一个都必定要听她著名的琴艺。不过书荞姑娘跟小妍说过:她知道大多数的客人根本就没在听,他们不是要假装风雅,就是在找机会奉承她。

至于这个客人,他听曲的时候只是闭着眼睛,听完之后也没有怎么赞赏书荞姑娘。但是小妍感觉得到,他似乎真的很喜欢听。

只有一次,客人听完琴曲之后,沉默良久,然后感叹地说:

“我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最美丽的东西,都是没有修饰的,因此常常都是在最极端的情景里才会出现。“

小妍半点没有听明白。

客人跟书荞姑娘在房间里时,谈话总是不多。本来像书荞这么红的姑娘,就算对方出得起银两,她也有拒绝客人的自由。但书荞姑娘没有拒绝。她每天都很有耐性地在房里陪他,有时画画,有时提诗,有时甚至只是坐着,无言相对地静静品茗,似乎并不觉得闷。

有次小妍忍不住问她。她微笑回答小妍:

“你还小,不懂得分辨男人。有种男人,只要跟他一起,就算他一句话也不说,你也会很欢喜。“

每天日间大部分的时辰,这位客人都关起门,独自一人躲在房里。小妍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有一次经过的时候,她好像听见门里传出一记低沉的呼喝声。

这客人有一个长形的布包,安放在桌子上。书荞或小妍在房里时,这个布包从来都不会打开。

客人曾经叫她洗一套衣服。是一套奇怪的白袍,好像道士穿的那种,胸口有个怪怪的符号。他吩咐小妍,洗了也不要晾在外头,只能挂在房间里。小妍洗的时候,发现袍子上染了些淡淡的红色,很难洗得脱。

现在她又捧着一盆热水,走在廊道上,正要加进那房间的大澡桶里。

她垂头,在水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知道,自己的样子正长得越来越美丽。再过不久,自己就不再是婢女。然后将要跟书荞姑娘姐妹相称。

这也许不算是不幸吧?小妍想。总比长得丑,继续当婢女强一点点。在这儿工作的女孩子,本来就没有什么选择。

但小妍还是不能抹去心头的一丝哀愁:她无法顺从地接受,自己的命运,不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

小妍快要走到房门了。她告诉自己要提起精神来。对着客人,是不能用这副样子的。否则让鸨母看见,不免又得捱一顿打骂。

小妍还提醒自己,服侍完这客人洗澡之后,记得要去厨房沏茶。

荆裂和虎玲兰牵着马儿,漫无目的似地在西安的大街上走着。他们自从离开了“麟门客栈“,一直没有交谈。荆裂也没有再笑。

这时虎玲兰忍不住开口。

“刚才要是你叫他一起走,他一定会跟着来的。“

荆裂想了一想。“也许是吧。“

“那么你…“

“我只能教他武功。“荆裂摇摇头。“我不能够告诉他,他的人生要怎么走。这得他自己抉择。“

虎玲兰点点头,也就不再说了。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荆裂便说:“是时候找落脚的地方了。“

就在这时,在他们后面有人高喊了一声:“是你们!“

那喊声旁若无人,繁忙街道上的所有人都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条好像小男孩的身影,牵着一匹高骏的白马,正快步向荆裂他们走过来。

“荆大哥!兰姐!“

虎玲兰大喜,放开马缰也就迎着走过去。两人在街心高兴地手牵着手。那“男孩“还兴奋得跳起来。

除了童大小姐还有谁?她身穿男装,戴着头巾,脸上也蒙了面巾,不认得她的,还分不出是男是女。她身后交叉背着两柄剑:一柄是那练武用的钝铁剑;另一柄自然就是在巫山分别时,燕横送给她的那把“静物左剑“。

“你怎么会来的?你爹…“虎玲兰不能相信地问。同时荆裂也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

“本来爹是要带我回成都的。可是过了两天他忽然对我说:你去找他们吧!我马上就赶来,可是路上一直赶不及你们…“童静在旅程上很久没跟人谈话,说起来又急又快,荆裂和虎玲兰都几乎听不清。

她拉下面巾,瞧着荆裂,脸容有些腼腆:“我想,是因为荆大哥临别前跟爹说的那些话…荆大哥,多谢你!“

荆裂耸耸肩,只是看着虎玲兰笑了笑:“好了,以后又有人负责点菜了。“虎玲兰听见噗哧笑了出来。童静听不明白,搔了搔头。

“我还担心找不到你们,西安府好大啊…“她左右看看:“啊,燕大哥呢?他去了哪儿?“

荆裂收起笑容。

童静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永远精力旺盛又爱笑的荆大哥,会露出这样落寞的样子。

樊宗蹲在那条窄巷里,检视梁四躺在地上的尸身。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人叫梁四。但在“麟门客栈“的对街,他就察觉这个人行藏很奇怪。

樊宗一直都在客栈对面的市集角落处,监看“麟门客栈“那干武林人士有何动静。西安城实在太大,又不确定姚掌门是不是在城里,他和三个驻西安的“首蛇道“弟子无法靠自己找出其下落,于是决定主力窥视这些敌人的动向。

樊宗穿成一个客商的模样,兵器都藏在包袱里,以免引起那些敌人的注意。

这天在“麟门客栈“出入的人很多,奇怪的人物也不少。他就见过有几名打扮奇特的男女进去。不久后其中一对男女又离开了。这二人虽然可疑,但行色并不匆忙,看来并没有任务在身,樊宗也就打消了跟踪的念头。

——假如樊宗知道那个男的,正是“武当猎人“,决定肯定不一样。

接着他就见到这个梁四进去和出来的样子。明显行径闪缩,尽量不想引人注目,而且表情紧张。

果然,不一会儿又有两个武人出来,远远地吊着他——樊宗分辨得出,他们是本地“镇西镖行“的镖师。而“首蛇道“的同门早已打探到,“镇西镖行“的大当家、心意门人颜清桐,正是这次各派武者聚会的主人家。

——很可疑。

于是樊宗决定跟着去打探。光天化日之下,他当然不能施展轻功,只能如常人般,在后面不显眼地跟踪着。

这梁四一直走到城东,进了一条后巷就消失了。那两名镖师则在巷口对面守着。樊宗更加肯定这些人有古怪,就在远处耐心等候。

过了好一阵子,梁四又再出现,再次走在大街上。他的样子更鬼祟,不时都回头看,两名镖师跟踪得更小心,离得梁四更远。樊宗要不被其中一方发现也变得困难,只好拖远了距离,变成只看得见两个镖师,看不见梁四。

走了好一段路,忽然看见那两名镖师快步上前,还好像从衣袍底下掏出些什么藏在手臂内侧。

樊宗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要阻止事情发生,大概也来得及的。以他负责守备武当山的武功造诣,对付这两个寻常镖师,比应付两只小虫还要容易。但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冒险暴露武当弟子已经到了西安这个事实。

于是当他进入这无人窄巷时,看见的已经是梁四的尸体。

直觉告诉这个“首蛇道“的精锐弟子,此事极不寻常。他努力翻找梁四的衣服——当然小心避免触及他颈项流出的鲜血——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什么也没发现,樊宗很是苦恼。

然后他留意到:梁四左手的尾指,留着长长的尖指甲。上面好像粘着些黄色的东西。

樊宗拿起那只手,仔细看看。指甲内藏着一些残余的粉末。

他把那尾指凑近鼻子,轻轻嗅一嗅。然后急皱眉头,马上把那只手猛力甩开。

“毒!“

樊宗虽未拼凑出整个事情,但已经清楚感觉到不祥。

他全神回想刚才梁四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身为“首蛇道“精英,其中一项本领,就是要对环境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他想起来了。

——一个临街而挂的大招牌,迎着风徐徐摆动。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盈花馆“

再不是顾忌的时候了。樊宗全力展开“梯云纵“轻功,那螳螂般的瘦长身躯,踏一踏巷道的墙壁就翻上屋顶。他同时已经将那插满短飞剑的皮带,从包袱里抽出来,迅速挂在身上。

他足不停步,无声越过一重又一重的屋瓦,直线奔往城东的方向。

梁四的尸体,仍然遗在那窄巷里,开始渐渐变凉。

他绝不会是今天西安府里唯一的死者。

后记

从前有个说法谓“穷文富武“,就是说贫家子弟多尚读书习文,考取功名,图个发迹的出路;相反习武的要有所成,必得有相当的家财。

细想也有些道理:从前的习武者单是要拜一位有名的师父,供奉花费就绝对不少;而且练武下苦功甚耗体力,平日的营养休息亦不能缺,可见实是衣食无忧的有闲阶级玩意——看近期的电影《叶问》,或者《水浒传》里“九纹龙“史进拜师的情节,可见一二。当然这个说法未至于绝对,也有几分真实。

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顶尖武林门派,也有点相近的味道:大群人长居深山,整天钻研武学,既不事生产,又没有像日本武士阶层般的政治权力,衣食金钱从何而来?假设古代确实有这种“武者集团“存在,背后需要丰厚的经济条件供养,相对也就必然拥有极为特殊的社会地位。《武道狂之诗》里,把武林门派和武者描写成一种“没有世袭制度的贵族“,就是出于如此的思考。

当然我这种“虚拟武林“的构思,主要不是为了建立什么合理原则,说到底还是为了增加小说阅读的趣味(正如我在书中加入的真实武术材料一样)。武侠的本质就是浪漫与幻想,如果事事太认真,那是煞风景;不过有时加添点真实的依据,那么想象的部分又会更容易让读者投入。

这一卷写了更多武林门派,其中不少都是以今天仍存的真实武术派别为蓝本,而且名字相同。为免误会,不得不再作些解说。

现存的许多武术拳系,所上溯的传承或所宗的创派人物,都只到清朝。比如“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或者“心意拳/形意拳“祖师姬际可,皆是清朝人。但这本小说里的时代是明朝正德年间,又何来“八卦门“和“心意门“?我是在胡乱写吗?

其实我相信一种武术,不可能一时一地由一人凭空创造,在这些创派祖师之前,也必然已经存在相近的武技,经过每代积累演变,才成为后来的门派。本书就是依此想法,既参考现存武术的特色,又加以大幅的创作,虚构明朝中叶这些“曾经存在的更古老门派“。如上面说过,真真假假混成一块儿,正是小说的乐趣所在,各位武林朋友读到不实之处,想不会太介怀吧?

写此文前一天,享誉影坛与武坛的石坚前辈,以九十六岁高寿与世长辞。

坚叔不止是擅演反派的武打片影星,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武者,年轻时于鼎鼎大名的“精武体育会“学有所成,精擅鹰爪、螳螂、罗汉等多门武术,银幕上打的全是真功夫。

——在旧粤语武打片时代,制作条件不充裕,并没有像今天的电影般精密仔细的武术动作设计和剪接,不少对打招式都要在长镜头下半即兴演出,要打得逼真,很靠个人功底和临场反应。坚叔常演的是要被打倒的歹角,可以想象难度就更高了。

坚叔在《黄飞鸿》系列的“奸人“形象如何深入民心,自不用多说;电影及电视版《倚天屠龙记》两演“金毛狮王“谢逊,连原作者金庸都盛赞;《龙争虎斗》演李小龙死敌韩先生,更是功夫片“最强反派“的世界经典。

我谨在此向这位杰出武术家与性格巨星致敬。

乔靖夫

二零零九年六月五日

武道狂之诗 作者:乔靖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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