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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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不能以这武功成为高手,我就干脆不做高手也罢!

上武当山的第六年。某天夜里,梅心树又独自一人在空寂的练武场内,修练这件一直无法征服的兵刃。

这一晚“师兄“却也路过出现。他身边还跟着四个同门,梅心树认得这几个师兄,这伙人总是常常跟“师兄“走在一块,就像结党一样。当中有个身材高瘦得惊人、一颗头光秃秃、脸上刺了几道咒文的巫纪洪,外形很是显眼。梅心树知道,他跟“师兄“一样也是属于“首蛇道“。

不过无论“师兄“跟谁走在一起,看过去第一眼最注目的人,始终也是他。

梅心树点头向前辈们行了礼,又自行流着汗去练这铁链飞刃。“师兄“却停了下来站着看他。梅心树心里很焦急,不愿让“师兄“看见他害怕飞刃回卷时的丑态——要是世上只有一个人梅心树不想让他失望,这个人就是“师兄“。

看了一阵子,“师兄“带着同伴走近过来。

“巫师弟,给他一包药。“

他身边的巫纪洪答应,伸出大手掌,从腰带底下掏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纸包,诡异地微笑着,将之交给梅心树。

“吃了它,就不会怕。““师兄“说完就带着同门离去。

梅心树打开纸包。里面有十来颗小小的丹丸。

他用手指拈起一颗。想到刚才“师兄“那勉励的眼神,他毫不犹疑,就将这不明的丹丸放进嘴巴里。

此后三年,梅心树脸上越来越多新伤疤,有一道削过眼皮的伤更几乎把他弄瞎。武当山以外的人看了,会以为这些伤疤都是在比试锻炼里给对手造成,其实全部是他自己的兵刃遗下的记录。

再过两年,梅心树脸上的伤疤没有再增加。他并且穿上了武当“兵鸦道“的黑色道服。

这些日子里,梅心树也开始跟“师兄“一伙人聚在一起。他很少说话,只是在听“师兄“说。“师兄“私底下却常常都嘲弄武当派和师父公孙清。梅心树觉得很奇怪。

“我们这样,其实跟山里一群猴子有什么分别?““师兄“说得最多的是这句话:“明明拥有比别人强大的力量,却不去夺取天下的荣耀,又有什么意义?“

每次“师兄“说这样的话,跟在他身边那些同门也就很兴奋。他们这伙人不时都悄悄聚集在后山的树林里,一起吃那些来历不明的药,因此情绪总是很高涨。后来梅心树才知道:这些药,来自“师兄“从“真仙殿“的禁库里偷取出来的物移教药方,并且交给巫纪洪往丹药房偷偷调制。

梅心树听了“师兄“的话,心里不大明白:“师父不是说过,我们武当派再多准备几年,就会向整个武林下战书,宣告我们『天下无敌』的吗?“

“师兄“伸出他纹有奇异三角形刺青的手掌,拨一拨像丛云般的波浪乱发,神情似乎对这嗤之以鼻。

“师父是个老糊涂。这个世界,比武林要大得多。“

梅心树听见“师兄“竟如此毫不避讳地骂师父公孙清,不禁吃了一惊。

“梅师弟,我们是要追求成为最强的人吧?““师兄“继续说:“那么你认为,有天你要杀人,是自己动手去杀;或是只要说一句话,就有人把他头颅送来给你,哪一个比较强?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力量?“

梅心树耸一耸眉毛。他从前混过街头,当然听得明白这话。他自己就曾经多次为了钱帮人出头打架。他又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些官差和土豪,论单打独斗,没有一个能打得过他爹,但他爹却无法反抗地给这些人屈打而死…

权力。

“可是…“梅心树又问:“这岂非违背了我们武当的戒律吗?“

“武当三戒“之第三条,“眼不见名位财帛之诱…自求道于天地间“,禁止武当弟子以武道换取世俗的权位富贵。

“狗屁。““师兄“站起来断然说:“到我当了掌门,第一件事就是废了这条戒律。“

“师兄“这话简直大逆不道,但他说时那气度,令梅心树无法不折服。

“不是说好要做到『天下无敌』的吗?假如天下间有一个你杀不了;有一件东西你不能拿到手;有一个地方你无法去,这算什么真正的『天下无敌』?“

梅心树看见站在山岩上“师兄“的身影,正散发出一股睥睨世人的王者之气。

“师兄,你不是要…当皇帝吧?…“

“皇帝算什么?““师兄“朝天举起拳头:“我要当神。“

在他旁边的巫纪洪,兴奋地拍一拍光头。这时的他已经跟“师兄“一样,穿着“褐蛇“的制服。

“尽我百欲。“他扬一扬手里那卷同样从禁库偷出来的物移教经书:“日月同辉!“

“师兄“却摇摇头:“我才不要等死了之后,等什么『千世功成』。要当神,我就要在这一生。“

“师兄“简直是个疯子,梅心树想。却是一个令人不得不相信的疯子。

——跟着这个人,我就会得到我想要的光荣。

那一刻,梅心树下定了决心。

两年多后,师父公孙清仙逝。可是结果“师兄“只成了副掌门。

然后便发生了“那件事情“。梅心树跟那伙同伴,都无法再见到被囚禁的“师兄“了。

就在事情发生的同一夜,巫纪洪来了找梅心树——当时梅心树吓了一跳,因为巫纪洪以“褐蛇“级数的轻功,能够潜近到梅心树背后攻击可及的距离,方才被梅心树察觉。

“其他人都已走了。“巫纪洪冷冷说。他那张用炭灰涂黑了的脸,半隐在黑暗之中,一双怪物似的大眼睛在夜里反射着月光。

一身冷汗的梅心树,拿着几乎就要发射出的铁链飞刃,打量着巫纪洪。只见他背后和腰间都带着要远行的包袱,身后还挂着一个长布包。

“我只问一次:你要跟我走吗?“

巫纪洪问的时候凝视着梅心树。平日行径带点疯狂的他,此刻眼神非常热切,确实很渴望梅心树答应。

“有意义吗?“梅心树垂着带有伤疤的眼睛。

巫纪洪取下背后长布包,褪去那布套。梅心树认出来,是“师兄“的佩剑。

“到了外面,我们就去实践他所说的事。“巫纪洪坚定的说:“去夺取世间的力量。“

“假如他都不行,就凭我们两个…“

“你认为像他这样的男人,被人囚禁一生会是他的命运吗?“巫纪洪抚摸着那柄武当长剑说:“我希望在他出山的那一天,我已经为他作了最好的准备,让他追回这些失去的日子。“

梅心树听得动容。他回想起第一次跟“师兄“在襄阳的相遇。也想起当天那个站在山岩上、举拳向天的狂傲身影。

梅心树伸出手来,跟巫纪洪——也就是后来的波龙术王——坚实地相握。

“你要带些什么走吗?“巫纪洪问。“我可以等你收拾。“

“带这个便够了。“

梅心树扬一扬手上的铁链。

“反正我来武当山的时候,也只带着这么一件东西。“

此刻梅心树就拿着这唯一从武当山带出来的东西,一步一步朝着荆裂走过去,直到前方大约两丈余之处就停下来。

荆裂仍然半跪着,把沉重的倭刀垂到地上,争取让已经负荷太多的左腿多休息一刻。他同时调整呼吸,尽量恢复刚才舍身一击所消耗的气力。

荆裂密切注视着接近中的梅心树,同时用眼目的余光留意躺在二人之间的薛九牛。他瞥见这小子的身影在地上挣扎得很慢,连坐都坐不起来。痛苦的咳嗽里带着像呕吐的声音,听得出正在吐血。

荆裂先前已见识过梅心树在马上发出的飞击,知道有多猛多重。薛九牛即使没被打中要害,身体也不可能撑得太久。

——在这儿拖得越久,他活着回县城的机会就越渺茫。

可是正因为紧急,才更不可以把焦虑写在脸上。荆裂不正眼瞧一瞧薛九牛,正是这原因。

“你刚才说这是我希望的,是什么意思?“梅心树隔远冷冷地问。

“从昨晚开始,你就想跟我单挑。“荆裂回答:“否则刚才你不会只叫那两个家伙动手。“

“我不是想跟你单挑。只是觉得不值得加入出手而已。“梅心树说到这儿不禁沉默下来。事实证明他判断错误了:以为眼前只是一个只剩半条人命的敌人,结果却是两个部下变成死人,而对手却还好端端地呼吸着。

“这是差不多的事情吧?“荆裂咧着牙齿:“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心里的自己,始终是武当弟子。“

这句话说中了梅心树深藏的心事,他无法否认。已经很久没有人用“武当弟子“来称呼他了。他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怀念感觉。

梅心树离开武当山后,偶尔也听闻武当“兵鸦道“四出远征的消息。没能跟随着他们与天下武者交锋,他心内不无遗憾。

“可是我不明白。“荆裂又说:“你不像是会跟着这伙人作恶的人。为了什么?钱吗?女人?“

这深深刺激了梅心树。他帮助师兄波龙术王扩张势力,虽然从来没有亲身参予烧杀抢掠、以“仿仙散“榨取钱财、收集“幽奴“人头等勾当,但他没有天真得以为自己一双手就很干净。他不否认自己堕落了,但心里一直念着一个无愧的理由。

——这一切,是为了准备让那个人再兴。只要是为他,我被人视作恶魔都不在乎。

——可是别用那些细小的欲望来量度我干的事。这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他。

“有些事情,我不打算让人明白。“

梅心树说着,右手舞起铁链弯刃,在身侧转着小圈,渐渐加快。

荆裂知道对话已经结束了。他拖着倭刀,缓缓伸直腿站起来。

挥着铁链的梅心树,又再踏前来。

铁链飞刃的最压倒优势,自是在长距离上。荆裂曾迎受他两次攻击,知道他都是选在大约一丈半之距发动,应该就是这兵器最长的杀伤距离——即使一击不中,敌人直冲过来,他也有较充裕的时间距离作第二度攻击。

——荆裂这个估计非常接近事实:梅心树这条铁链共长十七尺,预留约三尺在双手间操作,加上弯刃本身的长度,也就有大约十五尺的攻击范围。

荆裂本身也有使用近似的兵器,但远未如梅心树般厉害,那铁链枪头主要是作扰敌之用。他想此人必然长期专注地锻炼这兵刃,才有这般造诣,就算是飞虹先生“八大绝“里的“摧心飞挝“,也不知能否跟这飞刃一拼。

而此刻他手上只有一柄倭刀。虽然在长度上已经比先前的砍刀增加了一截,但跟眼前敌人的长长铁链还差了大段距离。

假如荆裂有双兵刃的话,还可以牺牲一柄去缠住铁链,再冲近以另一柄取胜,可是现在的荆裂只剩一条手臂可用;闪避就更加不可行,他只有一边腿,无法在移动中平衡,躲避只会死得更快。

荆裂仔细看梅心树两手之间那束铁链,其实比小指头还细一圈——十七尺之长,当然不能造得太粗,否则太沉重根本飞不远,那长度就失去意义了。

荆裂想,这样的粗幼,假如以刚才那舍身一刀的威力,要凌空斩断它并非不可能…

可是不行。那赌上一切的舍身技,并没有接续的后着。要么不用,一用就一定是用在杀敌决胜。不可用来斩铁链,只可斩在敌人身上。

要如何对抗梅心树的长距第一击,成了荆裂的大难题。

而这攻击已经快要来了。梅心树又再多踏前一步。

他身周就如存在一个无影无形的一丈半杀伤圈,这圈子的边缘正逐步朝荆裂接近。

梅心树没半点儿急躁。他知道形势站在自己这边。只要好好地调适步伐和距离,确切地发出他从小磨炼的绝技,一切就会结束。

——你没有从山崖跌死,捱到这儿才死在我手上,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已经接近到十八尺。荆裂又再低蹲前倾,垂臂架刀下方,摆出与先前一样的准备姿势。

梅心树看了,没有动一动眉头。

——对方摆什么架式也是一样。

荆裂迅速地看了薛九牛一眼。只见他背项的呼吸起伏很弱。身下散出大滩鲜血。

此刻荆裂能称作“优势“的只有两点:一是拿回了自己熟用而又更长的兵刃;二是之前梅心树分了心,没有看到他那飞身旋体的刀招是怎样发出的。

这两点,都是薛九牛用鲜血换回来。

——为了他,要必胜。

这是荆裂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因为另一个人,产生求胜的欲望。

明明是极凶险的劣势,荆裂却感到心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安然。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战斗。

梅心树再走近。十七尺。他手上旋转的铁链再加速。

荆裂垂刀蹲踞的体姿,有如山野间一头蓄势全力扑杀的猛兽,全无平日苦练招术架式的痕迹,似是完全出于野性本能。

一种与天地自然融和的刀势。

但这并不代表荆裂心里一无所想。他从来的最强武器,不是在手脚上,而是藏在那伙长满辫子的脑壳之内。智慧与经验。

他一刻不停地思考和估计梅心树的战斗方式,从中寻找一条迈向胜利的狭隘通路。

这一条通路,没有人保证一定存在。但你不去找,就更加永远找不到。

荆裂的眼睛,在这瞬间突然亮起来。

——就如在深渊的最底看见一线光芒。

同时梅心树加快脚步,拔腿奔前,完成那余下的两尺距离。

他利用这助跑的奔势,仰身、转腰、拉臂。

十五尺。正好。

荆裂已经置身那无形的杀伤圈里。

他却保持姿势不变。

——来吧!

旋转蓄劲已久的铁链,脱出梅心树的右掌,几乎以完美的直线射出!

凶暴的弯刃,因那速度已经看不见形貌,仿佛化成了纯能量。

荆裂同时举起倭刀去迎接!

但他这举刀动作甚奇怪,并不像平时全身连动地去挡,而只有一条右臂的肩、肘、腕关节移动,腿足、腰身、颈项等都凝在原位,纹丝不动。

——一般武学上要全个身体连动协调,做到“气劲贯发“,自然不容易;但像他这样能够独立一条肢体发动,而全身其他部分纹丝不受影响,同样是极高深锻炼的表现。

荆裂极力保持原有的体势,自是为了能够随时发动那招舍身刀法。

急激的铁链迎面飞至!

金属交错的锐音。

倭刀以近着刀柄的刃身根部,从下而上,抵住飞来铁链的前端五寸!

假如这是一根刺来的枪棒,这挡格足可将之向头上消去;但遇着的是这铁链软兵器,这一格不可能抵去所有的能量。前头的牙形弯刃,仍然越过倭刀,朝荆裂的脸割下!

荆裂为了保持姿势,前倾的上身和头部仍在原位,以不动如山的胆气去迎受这一击!

——巨大的赌博。

弯刃狠狠削下,在荆裂眉心鼻梁斜线刮过,几根辫子也被凌空割断,他的脸庞正中央,自左眉上方至右眼肚下,爆发出一条血的轨迹!

因为倭刀格住了铁链,弯刃的尖锋仅仅破肉半分。只要再深少许,必然致命!

荆裂以脸面接受这冷刃的割斩,头颈竟是全无一分畏缩,眼睛仍然直视向前。如此钢铁般的精神意志,世上无几人。

带血弯刃继续落下,绕缠着倭刀两圈,余势方才止住。

梅心树用的是软兵器,无法从着手触感知道命中目标的深浅,只看见荆裂面门溅血,继而铁链卷上了对方兵刃,他也不理对方生死,沉下马步双手发力猛拉,要以昨夜同样的方法劫夺荆裂的刀子。

而荆裂等的,正是这个。

发动了。

荆裂的左腿三大关节,爆出极大的瞬发力,向上传导,他身体随即弹射向前!

这次跟先前更有一点不同:荆裂的跳跃,还配合了梅心树猛拉铁链的力量!

——借助敌人之力,乃是荆裂从武当“太极拳“中汲取的灵感。技巧不同,但道理相通。

荆裂昨夜就尝过梅心树这拉力,并因此不得不放弃雁翎刀,知道他臂劲非常沉雄;此刻他尽借这股力量,配合着发动向前跳跃,速度与势度果又比第一次更迅猛许多!

可是再迅猛,这力量还不足以把荆裂硕壮的身体,一口气送到丈半外的梅心树那头。

梅心树未见过荆裂这跳跃,对这一记大感意外。但他异常冷静——他这套制敌于先的铁链飞刃,自有它的战法。

荆裂飞过来,同时等于带回了梅心树放出去的大段铁链。

也就是说,他可以再投出另一边了。

荆裂这次跳跃,身体同样带着旋转。不同的是,上次是左右平旋;这次却变成了上下翻转!

只见他的身体在空中缩成球状,已然前翻至头下足上,整个背项暴露在梅心树眼前。从任何一种武学的角度看,都没有更差的恶劣姿态。

敌人以最虚弱的体势示己,梅心树出于武者千锤百炼的反应,毫无犹疑就将左手的弯刃也发射出去,击往接近到七尺内的荆裂后心!

这并不是临急的应变,而是梅心树早已准备的第二击。虽然没有最长那第一击的威力,但此刻距离缩减了一半,这第二击却可以更精确,发射的动作也更少预兆。

强势的第一击压制,与精准的第二击取命。这是他梅家所传飞索术的真髓,亦是梅心树必胜的完美招术组合。

然而他低估了荆裂这舍身刀招的能量。

这飞跃之力,虽不能将荆裂送到刀子足以斩及梅心树的距离,但全身翻滚的速度却非常惊人。

其势如旋卷的怒涛。

荆裂虽身处没有一滴水的野地,但这短促刹那他的眼中,仿佛身周一切都化为深蓝。

他“借相“于千顷巨浪,躯体恍如置身无重,乘着浪势袭来。

——其气势之猛,竟然连梅心树都隐隐感受到他的海潮幻像!

第二柄弯刃飞射到荆裂身前两尺时,他已经完全翻转回来。弯刃变成向他迎面飞至。

荆裂早就借着那翻卷之势,把右手倭刀高举到左肩后的出手位置。

荆裂的身体与梅心树的飞刃,两者高速交接!

如此短促的刹那,不是任何人的眼睛能够捕捉——即使拥有“曜炫之剑“境界的人都不可能。

就算荆裂能,他此刻也看不见。眉心的血渗进了眼睛。

但他不必看。因为他信任梅心树。

信任他的武者本色。还有准绳。

荆裂深信梅心树这第二柄弯刃,飞射的目标必然是他背项的正中央——人体最难防卫的地方①。没有武者能抵抗这样的引诱。

『注①:人的背项中心,是自己最难摸到的部位,因此也最难于防御。』

于是荆裂只做了一件很简单的事:在不看一眼之下,向着自己刚才露出的背心方位,斩下去!

非常大的赌博。却也是经过计算的赌博。

这二次的舍身刀,比第一次又更成熟:劲力的传导更充分,不使用的肌肉更加放松——简要说,人刀合一。

朴拙无华的一刀里,荆裂舍弃了一切技巧。但同时也是他一切所学技巧的总和。

倭刀的刃芒,又再一次因极高速而消失。

轰然炸起的星火,即使在下午的晴日底下,依然灿烂清晰。尤如太阳底下另一个一闪即逝的太阳。

梅心树射出的弯刃被倭刀准确无误地斩中,猛然往反方向飞回去!

梅心树习练这铁链飞刃,迎受过无数次刃锋向自己回弹之险,遗下脸上一道接一道的伤疤。可是他经验再丰富,这刻都不可能作出任何反应。

太快。

梅心树那盖着疤痕的眼皮,连眨一眨的时间都没有,带着链子的弯刃已经没入他心胸!

荆裂比梅心树先一步倒在地上。他这次翻飞得更猛烈,摔得也更狠,刚刚才被斜斜割了一刀、鲜血淋漓的脸撞在沙土上,几欲昏迷。

他的倭刀也如上次,不堪猛击而脱手飞去。仍然缠着铁链的长刀跌落地上,刃锋上有一处卷缺,可见刚才那凌空相击是如何刚猛。

败在自己兵刃下的梅心树,身体僵直地仰倒。那弯刃深入他黑衣胸口心肺,直没至柄。嘴巴如泉涌出鲜血。

荆裂吃力地爬起来,却看也不看这个艰辛打倒的强敌一眼,拐着腿半走半跳地到了薛九牛身前。

他跪在旁边,用单臂谨慎地翻起薛九牛的身体。

荆裂感到这小子的身躯已经完全软瘫,没有一点反应,要不是仍有微弱的呼吸起伏,还以为已成一具尸体。

薛九牛微微张开眼。嘴巴缓慢地噏动。

荆裂把耳朵附在他嘴边。

“赢…了吗?…“

荆裂听了猛地点头。

薛九牛微笑,疲倦地闭起眼睛。

“别睡!我们回家!“荆裂激动地叫喊。薛九牛听到又再微张开眼,却没有点头的气力,只能再次微掀嘴角。

荆裂想了一阵子,找到带薛九牛骑马回城的方法。他拾回遗在地上的倭刀与刀鞘,又去拿梅心树那条长铁链。

荆裂这时才俯视仍未断气的梅心树。梅心树的眼神已失焦点,似乎没有看见他。

荆裂本要把弯刃从梅心树胸口拔出来,但这时细看,发现铁链与弯刃的刀柄连接处,是一个活扣铁环。看来这弯刃也可随时取下作短刀之用,是梅心树最后的手段。

——要不是他对飞链太有信心,留着这弯刃作短兵,此刻倒在地上的,会是我。

荆裂将那扣环解开取去铁链,让弯刃仍留在梅心树体内,给他多活一阵子。

——要是真有来生的话,别再做这种糊涂虫了。

荆裂把倭刀贴在薛九牛的背项,用铁链把人与刀紧绕着,这就支撑固定了他的身体。把他抬上梅心树的坐骑后,荆裂也跨上他背后,再用余下的铁链,将薛九牛和自己不能发力的左臂缠在一起,把他紧抱在怀里。

“不要死啊。“荆裂说着,将夺来的一柄砍刀插在鞍侧的革绳之间,就催马往西北全速离去。

梅心树仍旧躺在旷野上,等着呼出最后一口气。夏风带着细细的沙土,吹拂在他脸上。他仰视晴明的天空,弥留的意识却回到了离开武当那个晚上。

下了山后已是黎明。梅心树回头,最后一次看见武当山那泛着曙光的崚线,想到被囚禁在山里的那个人,想象将来有一天迎接他复出的光荣。

将来有一天。再踏武当山。

梅心树安慰地合上了眼皮。

第七章 群侠聚义

日渐西斜,投落在庐陵县城南面的青色城壁上。

在紧闭的城门顶上,一个身影凝静地盘膝打坐,左手支着杖棒,半身泛出金铜光华。远远看去,令人错觉这城墙顶上摆着一尊镇守门户的铜铸佛像。

正是圆性。他的头发胡子俱已重新剃得干净,虽然从车前村走到这儿来的途中,又再长出薄薄的一层胡渣,但总算回复了几分出家人模样。他也换过了一身干净僧衣,穿戴着全副“半身铜人甲“,盘坐眺视着城外远方,半边脸容充满正义的威严。

当他来到县城后,从童静口中真正得知,那伙术王众的妖人是如何邪恶,他有点后悔不把车前村那十个术王弟子干脆除掉。

——我不会再心软。慈悲,不是留给这种恶人的。就让他们轮回为畜牲饿鬼之后再慢慢忏悔吧。

此时圆性望见东南面远方,有一孤影往这城接近。

——只一骑…是探子?…

圆性站立起来。在他身后墙头,蹲伏着二十几个县民,手里都拿着竹枪柴刀,一个个神色紧张。为免被敌人看出县城已作抵抗的准备,他们都低着身子,从城外看不见。

“大师,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四十余岁、满口牙齿都崩缺的农夫,声音颤抖地问。

“不用害怕。一切听我的。“圆性侧过头向他们说。

这和尚说的并非佛偈经文,但县民听了他声音,心里无由生出一股安祥感;然而圆性每次侧过脸来,展示出半边夜叉恶相时,却又教他们看得心寒。

少林武僧。对这小地方的寻常百姓来说,就等于神话里的人物一样。

圆性把手掌压在浓眉上遮挡阳光,监视那越来越接近的骑影。马上似乎坐着二人。当奔得更近时,圆性终于辨出了马上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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