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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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麦康从椅子站起来。「我就替你办一批货。可是我不能太冒险。第一批,先给了银子才能离开岱镇。」

正在仓库另一角计算的齐楚这时才第一次转过头来,瞧着于润生。

于润生迅速和齐楚对视了一眼。

「就这么决定。」于润生仍没有站起来。「我们预备好了,决定了货量以后,会派人通知你。」

麦康离开后,于润生走到齐楚的桌子旁。

「数目都计算好了。」齐楚把一张纸交给于润生。「把所有人手和抽红的开支计算在内,这批货最少要值九百三十两银子。高于这个数目的就是我们的赚头。」

于润生对这个准确的数字报以满意的微笑。

「老大,有把握吗?」

「城郊李老爹的农庄没问题。药店那一边,我今天会去跟老板谈。我知道他生意不大好。他会答应的。」

「可是货要如何脱手?」齐楚也认同麦康的话。把货卖出才是最难的一关。「还有银子。我们要从哪儿弄来?是不是要……硬干?向谁抢?」

「不必。」于润生说。「那种事是下等的混混儿才会干的。我们可以借。」

「可是我们不能问庞祭酒啊……」齐楚焦虑地皱眉。

「去问花雀五。」

齐楚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他?我看他很讨厌我们……特别是老大……」

「不要小看江五。」于润生把纸张放回桌上。「庞文英不是老糊涂。江五能坐上今天的位子,定有他的本领。只要有好处,他不会给自己的好恶左右。何况他身边有一个人物。」

「是那个文四喜?」

于润生很欣赏齐楚的记忆力。「我猜他们正想着怎么找我谈谈。」

「可是我们不要去找他们,对吗?要让他们先开口。」齐楚感到兴奋。一切关口都有打开的机会了:麦康从岱镇供货,运到城郊李老爹的农庄,把私货收藏在药包,利用善南街药店的名义送进漂城来,再透过花雀五脱手……

齐楚不期然又想到安东大街那个人。有了银子就能够去见她,把藏在心里的话都告诉她……

「老二还没有回来吗?不会出事吧?」于润生问。「我早叫他别去。」

龙拜潜进了鸡围,去察看仍躲在里面狙击「屠房」部下的葛元升。龙拜早前曾经在鸡围的窑子里杀人,于润生担心他行藏败露。

「别怪二哥。三哥一个人在鸡围这么久,我也很忧心……」齐楚已整整两个月没有见过葛元升。只有每次听闻「屠房」头目被杀的消息时,才能确定他仍然活着。

「辛苦老三了……可是除了他,谁也干不了。」于润生眼睛瞧向空虚,仿佛又看见了「杀草」的锋芒。

「我不明白,这么做有用吗?」齐楚不了解葛元升的暗杀行动的真正作用。这种小小的刺杀,不可能动摇「屠房」的架构。

「是为了庞文英。」于润生回答齐楚的疑虑。「我要是他也会下这样的命令。不愧是『丰义隆』的名将。要打倒『屠房』,必先撼动它在漂城人心中的地位,打破人们口耳相传的『屠房』不败神话。也令『屠房』的人恐慌和愤怒。」

于润生提起桌上的毛笔。「当然,只有决定与『屠房』正面交战,这方法才有效。」

齐楚知道于润生仍有话说。

「与其自己打开缺口,倒不如寻找『屠房』早就存在的缺口。」

「『屠房』的缺口?」齐楚默想了一轮。「是什么?」

「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利用这个缺口。还是先为眼前的事打算吧。我现在就去药店。你把我的话告诉老二。」

齐楚对于能为于润生传达命令,感到一种拥有特权的光荣。「是什么?」

于润生提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着他今后带几个人到平西石胡同和北临街。我要这三个字写在这两条街的墙壁上。每一个要有人头般大。」

◇◇◇◇

龙拜刚从鸡围一家赌坊中走出来,身上的银子少了五两。

自从加入「丰义隆」之后,龙拜多了银子,手就开始痒起来。可是于润生为了保持行动秘密,严禁部下出外玩乐。龙拜只好在石屋里赌。可是狄斌、镰首、齐楚都不好此道,其他新加入的腥冷儿金钱有限,总是赌得不痛快。

这次到鸡围察看葛元升途中,龙拜想到了:破石里的赌坊都属「丰义隆」,进去一定给于老大知道;可是鸡围的赌坊是「屠房」开的,自己偷偷进去赌几手总没有人知晓吧……

为了进入鸡围,他早把胡子剃掉,用灰把蜡黄色的脸色涂得暗些,又换穿了一套像普通市肆摊贩的布衣服,戴了一片不起眼的头巾。赌坊内不会有任何人留意他。赌钱时他没有作声,每次只默默下注半两银子。进赌坊前他已决定,不论赢了或输掉五两银子便离开。

虽然输了,龙拜步出赌坊时仍有一种刺激的满足感——特别是在敌人的地盘里赌。他也并非只顾玩乐,同时也在仔细观察赌坊的布置和运作。他想这些知识将来必定用得着。

他决定下次再来。但现在首先要去找葛元升。

这并不容易。为了保持行踪隐密,于润生为葛元升在鸡围里安排了三个藏身处,要时常转换,以免引起居民或「屠房」的注意。

龙拜今天运气果真不佳,要走到第三处地方才找着葛元升。

那地方刚好就是四个月前诛杀吃骨头时,葛元升曾经藏身的那座破庙。

「老三……」龙拜悄声说:「别动刀子。是我。老二。」他知道自己在庙门外时已经被葛元升的超常听力察知。

进入破庙时,龙拜嗅到一股臭味。神桌底下堆着便溺。葛元升为了隐匿,一切生理事情都只能在藏身处解决。

「老三,我带了好吃的东西给你……有鸡翅膀,还有酒……」龙拜借着破庙顶洞孔透下的阳光,辨别出葛元升的身影。

葛元升披散着许久没有梳理的赤红长发,嘴巴四周也长出了暗红色的胡子。像刀的眼神令龙拜再次想起战场。

「老三,你的样子好吓人……没有生病吧?」龙拜放下盛着食物的油纸包,打开酒瓶,自己先大大灌了一口,再递给葛元升。

葛元升摇摇头。龙拜不知道这是回答刚才的问题,还是表示不想喝酒。他又仰头喝了一口。

「老三,真有你的。可是也实在太难为了你,要住在这种地方,天天吃那些狗吃的东西……我们把命也豁出来,至少也是为了吃喝享受啊……」

龙拜打开纸包。葛元升对香气有了反应,伸手抓了一只烤鸡翅膀。龙拜却因为庙里太臭而没有食欲。

「这比战场还要糟……可这是老大的命令……其实我搞不明白,杀那些小喽啰有个什么臭屁用?要杀就杀『八大屠刀手』!」龙拜放下酒瓶,在虚空中作出拉弓搭箭的动作。手指放松了那条不存在的弓弦时,龙拜从嘴巴轻轻吐出「嗖」一声。

「老三你想,要是我们联手干掉几个『屠刀手』,到时一定声名大噪啦!道上的人总爱起个外号,人家到时就叫我『无影箭』,你呢……你喜欢叫什么?什么『刀侠』好不好……呸,还是不要叫侠,听着就讨厌……就叫『刀神』!这威风多了!『漂城刀神』葛老三,多响亮!哈哈,他妈的……」

葛元升笑了。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微笑。上一次是狄斌来探望他。

葛元升抓起酒瓶,只浅呷了一口,连着嚼碎的鸡肉吞下。他向来吃饭嘴嚼得很仔细。

「老三,你这样不是太辛苦了吗?要不要歇歇?我去跟老大说说,让你回去休息一段日子,才再出来干他娘的几个『屠刀手』吧!我看你这个样子,活像住在山洞里的野兽,就跟老五那时候一样……」

葛元升想也没有想,连续摇了三次头。

龙拜想不通为什么。他要离开了,避免给人经过看见而惹起怀疑。

「好啦!『无影箭』龙老二要回去啦!『刀神』葛老三好好保重!下次来看你时,也顺道给你带个夜壶来,哈哈!」

◇◇◇◇

暮日刚刚落尽。秋夜的罡风卷起地上百千落叶,纷扬到半空中,复又像褐黑的雨点飘降而下。

二十三骑快马冲破这阵叶雨,急驰于城西八里外的官道上。

马队抵达一座杉木林。树林迎官道之处有一个入口,竖立了个手工粗糙的木牌坊。夜色晦暗,只隐约看见牌坊上刻着因年日久远而变得模糊的字体。

率领马队的黑狗八爷招招手,带着部下策马进入林中泥路,不一会便遇着守卫。坐在灯亭前的守卫看见来者是黑狗八爷,慌忙吹起响号,然后朝黑狗鞠躬。

这家木料场是「屠房」在城外拥有的众多物业之一。

黑狗看见远方林间透出灯火处,十多人急步跑了过来。他认得其中一个浑名叫「小鸦」的部下。

——四哥曾经好几次提起这个小子。

秋风虽然寒冷,年轻的小鸦却只穿一条仅仅覆及膝盖的短袴,踢着草鞋走到黑狗的坐骑前。小鸦的肤色比黑狗八爷还要深,仿佛融进了黑夜中。黑狗猜想他有西域人的血统。

「四爷他们三兄弟在哪里?」黑狗没有下马,俯身朝小鸦问。

「禀报八爷,四爷跟五爷早几天接到信,他们在西山的恩师生了病,立刻赶了过去,恐怕最快要七、八天才回来。现在只有六爷留守,正在林里练功。」小鸦回答得不徐不疾,说话每一个字都清晰。黑狗也有点喜欢上这小子。

他随着小鸦手指的方向瞧过去。

「我就去找他。不用你们引路。回自己的岗位去。」

「不打紧,八爷。我不过在吃饭。」小鸦伸手挽着黑狗坐骑的缰索。

黑狗笑了。「你还年轻,吃饭也是要紧的事。吃饱才有气力。回去。」

小鸦放开缰索,点点头,然后领着同僚回到木料场。

黑狗的马队驱进杉林。

进林后没多久,左首的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记雷鸣似的轰响。

马儿纷纷人立惊嘶。黑狗和众部下好不容易才控制了坐骑,没有给摔下鞍来。

「在这儿等我。」黑狗瞪着圆圆的眼睛,舐了舐下唇,从马鞍跨下。部下也一起下马,其中一人把黑狗的坐骑牵着。

黑狗深入密林内,穿插于杉树干之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大丛极茂盛的枝叶。

黑狗绕往枝叶右侧,才看清那是一株折倒的丈高大杉树。重量惊人的树干倒下时扬起的尘土尚未消散。

借着稀微月光,黑狗透过黑夜与烟尘,看见大树断折所残余的根干前,站立着一个体形宽壮、浑身汗水的赤膊巨汉,正像打铁坊的鼓风箱一样猛烈地吐纳喘息。巨汉赤手空拳。

「六哥。」黑狗微笑。

巨汉转过身来,盯着黑狗。那满含戾气的眼神,教「缚绳」黑狗八爷也感到不寒而栗——虽然这眼神并不陌生。

◇◇◇◇

次天早上,早起的北临街市肆摊贩,发现街道一面既凹凸不平又肮脏的灰色墙壁上,不知何时给人用红漆写上三个字,每个字都有人头般大。旁边还斜斜放着一根削尖的长竹竿,竿尖插着一个猪头。

即使是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摊贩也认得那三个字。

屠房死

第二章 空不异色

于润生与花雀五会面的地点挑选在破石里一家隶属「丰义隆」的赌坊里。

于润生带着齐楚和龙拜,悄悄从赌坊后门进入。

守在门内的花雀五部下示意要向三人搜身。龙拜宽阔的两袖里藏着短箭。他退后了一步。

「不用了。」花雀五掀开一道门帘出现。「小于跟我是同门兄弟,哪有信不过他们的道理?」

「兀鹰」陆隼紧贴在花雀五身旁。缺去了鼻头的脸毫无表情。于润生第一次上「江湖楼」就留意着这个男人。于润生知道「丰义隆漂城分行」处于劣势仍能维持到现在,不单是靠首都的财力、关系、人手与庞文英的策划,陆隼的阵前指挥也为「丰义隆」坚守着不少地盘。

「请进。」花雀五向于润生等三人招招手。

众人穿过一道铁门,进入了赌坊的银库。四周堆着一口口木箱,上面贴着号码和清单,内里收藏的是各种典当物品。一盆盆的银子和钱币按价值分类,以布帛覆盖着,上面贴了纸封条。几个已上了年纪的司库正忙着点算成堆的银钱。文四喜在旁监督着。

花雀五坐下来挥挥手。文四喜下令司库回避。室内只余下于润生等三人、花雀五、陆隼、文四喜和另外两名打手。其中一名忙着把酒杯递给于润生、齐楚和龙拜。他们没有接下——虽然龙拜嗅到酒香时喉结动了一动。

「于老弟,近来你们可真是惊天动地嘛。」花雀五呷了口酒。「义父没有看错人。」

于润生的神色没有半点不耐烦,也没有说话。

「这次请老弟来是为了帮会。在盐运方面,如果我们能够多加合作,一定更顺利。」

于润生已大约猜到原因。盐运通路现在由庞文英亲自主持,绝没有统筹不当的问题——除非有的盐货不能让庞文英知道……

于润生能这么快猜出这关节,因为他自己也正想着同样的勾当。

「假如我们押盐的,跟你们开路的好好合作,那么运出的数量可以增加。」花雀五说得很谨慎。

这个人情不能卖得太便宜,于润生想。

「现在可不一样。『屠房』已经有了警戒,也加强了封锁道路的人手。要打开缺口没有从前一样容易……」于润生顿了一顿,然后展露出花雀五最讨厌的微笑。「幸好行子里积压的盐货也运出了七成多了……」

花雀五与文四喜对视了一眼。

「不不不……」花雀五想了一想。「那账目有的地方弄错了……」

于润生这刻确定了:花雀五私下购入不少盐货没能运出,正使他十分焦急。一方面资金周转不过来,另一方面又怕庞文英发现。

「是么?……」于润生瞧瞧齐楚。齐楚这时也知道了花雀五心中所想。

「我想长远来说这也不是办法。只出不进。有进有出的才能叫『货』。」于润生以满怀深意的眼神看着花雀五。

文四喜比花雀五更早会意于润生的话:他留意到于润生只说「货」而不是「盐货」。他轻拍花雀五的前臂。花雀五知道文四喜想说话,点头批准。

「你们有什么?」文四喜问。

于润生想:对方既已先把底子露出来了,便不妨直说。「我有货源,有城内外的接货处。当然也有能够担当的人。我保证是好价钱。」

「我们可以在城里把货脱手。」文四喜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字。「这个最危险。我们要占三成。」

齐楚在心中默算,然后举起两根指头。其中食指半屈曲着。

文四喜俯首在花雀五耳边低语。花雀五沉思好一会。

文四喜再次向花雀五耳语:「这是好价钱。」

「好吧,」花雀五又挂起虚伪的笑容。「就这么敲定。我们占一成半。可是盐……」

「我们需要那个。」于润生的眼神扫向桌上的银子。「要打通盐道,就要增加人手。无粮不聚兵。」

「要多少?」

「三千两。」

这个数目令齐楚心里吓了一跳。最初他以为只拿一千两。可是他再想想:既然现在涉及盐货,三千两便不是个过分的数目。

「还有……」于润生又说:「盐货方面我们也要占两成。这三千两就当作跟五哥你借,以后从那笔利润里扣除。」

文四喜愕然。他想不到这个四个月前仍是泛泛无闻的腥冷儿,靠的不单是刀子和胆色。

「半成。」文四喜冷冷地说。

「一成。」于润生立即回应。

花雀五站了起来。但他并不是动怒。

——反正盐货的账目都操纵在自己手里,把半成利钱当作一成不过是动动指头般的易事。即使被他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他能向义父抱怨么?

花雀五走到桌子前,提起一盆银子,检视封条上的数额,然后把盆子倒转过来,再撕断封条。银子全倾进了布帛里。花雀五把布帛的对角结起来。

「收下。」花雀五把重甸甸的布包递向于润生。「这是我们合作的见面礼。从今以后,我们兄弟俩一起发财。」

于润生站起来,亲手接过布包,轻轻拍拍花雀五的掌背。

「我不会让你后悔。」

◇◇◇◇

雷义现在确定了:他要追捕的不是人类。是一只恐怖的怪物。假如是人类的话,绝不会对一个只有两个月零五天大的婴儿施以如此残酷的肢解。

这次连仵工也无法把尸体缝合。切割得太细碎。唯一完整的是头骨。

更令雷义的心灵震撼的是:婴儿与上次死的雏妓绝无关系。凶手只是随意挑选猎物。这种凶案他听说过。好像已是三十多年前发生在漂城的事。但也只是勒杀。凶手据说着了魔,因为被刽子手砍下的头颅仍在笑。

是的。是着魔。

这次雷义从尸身上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一根赤红色的头发。

雷义许久没有感到这样疲倦。他决定提早回家休息。

他的家在一条连接善南街的巷弄里。一座好像随时要坍塌的木板小屋。他连门也懒得锁上,因为根本没有值得偷的东西。

雷义到达门前,却突然停下来。他轻轻抽出腰刀,交到左手上。他并不是左撇子。腰刀只是用来挡敌人的兵刃。他真正的武器是右掌。

他用刀尖轻轻把门推开。

躲在屋里的人出乎他意料之外。不是平日有过节的同僚。不是被他抓过而要寻仇的流氓。等在屋里的是于润生。

「对不起。」于润生笑着把买来的酒从热水盆中拿起,斟进两个小杯子里。「我不想站在街上等你。」

雷义打量一下站在于润生身旁的狄斌。他不认识这个白皙的矮子。

「好久不见。」雷义把腰刀收回鞘里,然后关上门。

他坐在于润生对面,仔细打量这个其实相交不深的朋友。他发现四个月来,于润生身上多了一种气息:一种活力充沛又混杂着愉快的疲倦气息。他立时了解一切:吃骨头就是于润生杀的。把风暴带来漂城的就是这个男人。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雷义把杯中酒一口喝干。

「不。只要你还有想要的东西,我们就有事情可谈。」于润生替雷义的杯子添酒。「我一向尊敬你。我来是要给你一些东西。」

「如果是银子的话,请不要拿出来。现在就给我出去。」

狄斌感到愤怒,但他没有表露出来。他记着于润生的教导:不要随便把感情表现在脸庞上。不要让对方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我说过:钱有的时候并不单是钱。」于润生放下酒瓶。「钱也是力量。我来给你的就是力量。有了力量你就能够干你想干的事。」

「我没有什么想干的事。」

「哦?你为什么还要当差役?不要告诉我只是为了生活。要是为了生活,你第一天进巡检房时就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拿钱。名誉吃不饱人。」

「你想说什么?」雷义的容忍已快到达极限。

「你进公门是为了维持漂城的秩序与和平吧?可是你一个小小差役能够做到多少?『屠房』和『丰义隆』任何一方一天不倒下,这城里一天都有血斗。你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和改变这个形势。可是我可以帮助你逐步取得这力量。第一步是当上役头。坐上吃骨头空出来的位置。到时候你能够做的事情比现在多一百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雷义口中这样说,可是脸色已和缓下来。他对于润生的话产生了兴趣。

「我不妨告诉你:『丰义隆』跟『屠房』不久就要展开真正的对决。那是无法避免的。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促使这场血斗尽快有结果。然后漂城便太平了。」

于润生自信的表情和话语令雷义愕然。

——他凭什么说出这些话?看来他应该是属于「丰义隆」那一边的。可是短短几个月,他在帮会中不可能坐上什么高位——尤其他是腥冷儿出身。

「不要犹疑。役头是肥缺,现在许多人都觊觎着。当然我可以找别人取代你。可是只有你值得我相信。」

于润生站了起来。

「你不必立刻答复我。多考虑几天。我会再来找你。」

离开雷义的家后,狄斌终于忍不住在路上问:「老大,这个人什么也不贪,很难打动他。我看还是白费心机吧?」

于润生忽然哼起雄爷爷的歌曲。狄斌从没有听过于润生唱歌。

「雄爷爷说的对。」于润生说。「老虎是老虎,猫是猫,错不了……」

◇◇◇◇

一条筋脉暴突的粗壮手臂,指掌紧握成拳头,在屈曲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挟着一枚五寸长的粗铁钉。钉尖锐芒闪动。臂胳贯满澎湃劲力。肌肉贲张得赤红。

「喝!」

随着猛烈的吼声,拳头直冲向一堵厚土墙。爆响间拳面陷入土墙半分,泥尘飞扬。

拳头松开,收回。

粗铁钉深深贯在土墙里。

「穿腮」铁钉六爷露出满意的微笑。他身型极宽厚,一双及膝的长臂格外粗壮,仿佛是从另一个比他更高大的巨人身上砍下来,再接到他双肩上。

铁钉六爷并不年轻,但脸皮仍然紧绷。胡须剃得精光,狮子鼻显得更大更高。

「还没有消息?」铁钉六爷不耐烦地问。

站在一旁观看的阴七摇摇头。「没有……四哥跟……五哥……还没有……回来……吗?」

「什么?我一个还不够吗?对方他妈的有多大能耐了?」

「可是……总要……小心……」

「别瞎说啦,快把点子找出来,我的手痒得要命!」铁钉六爷走到土墙前,把墙上的钉子拔出来。

「六哥放……心。」阴七抚摸唇上的鼠须。「我们的……耳目……没躲懒……点子要是……不动……我们也……没办法……有什么异样……嘻……」

◇◇◇◇

四辆普通不过的木板车子上堆着渗出浓烈菊香的包裹,以骡子拉到善南街中段的药店。

赶驴的四名汉子一声不响地把车上货物卸下,搬进药店的仓库。午后街上路人穿插而过,谁也没有留意这件平凡的事情。

但是在对街暗角处,龙拜和狄斌一直注视着卸货的进行。龙拜目中闪出兴奋。两人双视一笑。

◇◇◇◇

桌子上堆放的金银碎块令人目为之眩。于润生冷冷地凝视着,伸出手在金银堆中推拨,发出沉厚的碰响。

龙拜再也按捺不住,也伸出手抓了一把银子,放在鼻前细嗅金属独有的淡淡腥气。

「我们发财啦!」龙拜高叫。「这儿恐怕最少有四、五千两银子吧?」

「是六千三百九十两。」齐楚笑着说。「全都是我们的。」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并不是因为看见这么多金银。从前在家中他已看见过。

只是这一次不同。他知道有了银子,就能够达成那个想了许久的愿望……

「还有顺道办进城的那批药材。」于润生抚摸下巴。「最少还可多赚五百两。」

「可惜三哥还在鸡围。」狄斌说。「刚才裹着钱的布包,如果用他的『杀草』割开,才真的有意思呢……」他忽然发现,站在一角的镰首到现在仍是沉默无声。

狄斌的眼睛寻找到镰首那茫然注视金银的眼神。

「五哥……你在想什么……」狄斌轻呼。

镰首仿如未闻。其实他的心也在怦怦跳动。只是他想不通这些金属为什么具有这样巨大的威力。那种光华令他回忆起在大牢里「斗角」时的情景:包围在四周的人就在匆忙交换着这些东西……那一双双饥渴的眼睛……

当然他不是单纯得以为黄金和白银就只是金属。他知道它们能够换取许多东西。他不了解的是,人对钱的反应竟是这样直接。仿佛是天生的本能。就像男人看见裸女便会勃起一样。仿佛我们真正需要的并不是金钱能够换取的东西,而是这些吃不进肚子的金属本身……

仓库内只余下龙拜着魔般的声音:「我们再干下去,再多赚十倍,一百倍……把整个漂城都赚过来……」

今天他们终于真正属于这座城市。

因为他们终于有了钱。

◇◇◇◇

齐楚爬上了地库的石阶,探头寻找上面发出异声的来源。

石屋内堂一片幽暗。已吃过晚饭,除了在外堂守门的几名部下,其他人都已入睡。

齐楚听到了窃语声。他认出是其中一名部下吴朝翼。他过去是「平乱军」的攻城兵,拼过好几场地狱般的城市攻防战。因为受过攀爬城墙的训练,身手很是敏捷,因而才获得于润生挑选加入。

「……可是……于爷出门前下令……不可以……」

「他自己可不是到了嫂子那儿找乐去了?」龙拜打断他的话。「他妈的,好不容易才有了钱,熬了这么久,你憋得住吗?」

「可是……」

「怕个什么?干你娘的,胆子小得这个样子,还在道上混?我们偷偷溜出去一会儿,谁晓得?哪有这么容易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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