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乔靖夫作品杀禅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

「他要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嗯。」

「不后悔?」

「不。」

「你知道,只要开始了便不能回头……」

「我知道。」

「……值得吗?值得冒这么大的险吗?你已经赢得了许多,你不害怕一夜间再次失去一切吗?」

「自从答应替你杀人那天开始,我已经没有选择。」

「……嗯,我明白了……还有一件事。」

「?」

「他还想问你:你还记得上次跟他道别时,他对你说过那句话吗?」

「我记得。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我们在京都见面。』」

第四章 空中无色

李兰感觉肚子很和暖。昨晚于润生的手掌整夜放在她肚皮上,他、她、他们的孩子,三人的血肉在漆黑中紧紧贴在一起。那暖意直至白天似乎还留在她腹间。

于润生几天前回家了。她看见他轻松的脸容,而家里也没有增加护卫的人数,她知道丈夫的难题已经解决了。她亲手弄了一窝老母鸡炖汤,他喝饱后睡得像个孩子。

这是李兰最自豪的事情:于润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够完全放松。

漂城每年冬天总有几天要下雨。冷得像冰的雨点仿佛石头般重。李兰昨晚就知道今天要下雨。她是农家出身,看天气很准。于润生还没有起床,她已为他准备了蓑衣和加厚的棉袍。棉袍是李兰亲手做的,外面用上最贵的丝绸,织得很密,不容易渗水。

于润生出门时,李兰为他披上蓑衣。叶毅就站在身旁,于润生却突然低下头来,在李兰腮边吻了一下。李兰满脸通红。纵使他们已做了几年夫妻,于润生却很少对她如此亲热。尤其是在部下跟前。

李兰就在这时候感觉腹中一阵冲击,因为脸红的关系没有人看得出来。她强忍着,没有跟他说。她知道他今天有场很重要的谈判,她不能令他分心。

她尽量放轻呼吸。紧握的拳头收在腰后。当于润生踏出家门时,李兰仍然微笑。

◇◇◇◇

「已经出门了。」鲁梅超的手下报告说。

金牙蒲川在桐台拥有三座宅邸。这是最小的一座,也最少使用,位处东桐路旁,跟安东大街相隔不足百步。

谈判地点就在安东大街的「江湖楼」里。「丰义隆」的地盘,对双方来说是中立地,何况谁也不敢在「丰义隆」的地方妄动。

蒲川准备比于润生晚到一点到达。正午的安东大街太繁忙,汪尚林和鲁梅超的人要多花一点时间,确定街上没有埋伏——至少没有足以致命的埋伏。

鲁梅超和另外四个「前屠房」的角头老大也都在宅邸内等候消息。汪尚林则在自己位于鸡围的地盘里,集结着大量的部下随时应变。

另一名线眼又传来通报:「已经进入安东大街的南口。没有坐车。」雨不断下着。街上撑满大大小小的伞,车马根本不能通过。

「有多少人?」鲁梅超问。

「大约十人。」那线眼说。「里面没有他的义弟。」

这与蒲川另外获得的情报吻合。他已掌握于润生几个义弟的行踪——除了还没有回漂城的龙拜。

「别忘记,还有雷义的人。」鲁梅超总是最谨慎的一个。

这次谈判早已通报了查知事,他派遣差役来维持场面是很平常的事。查嵩刻意没有指派雷义,可是这个不听话的役头还是自行带着管区里的三十个部下到来。鲁梅超的手下早已发现他们,而雷义显然并无意掩饰。

「那狄老六没有来,反而用上雷义来护卫……」蒲川想了一会儿。「看来他倒有点来谈判的诚意……」

「决定了吗?」鲁梅超问。

蒲川点点头。「等他到了之后,我便出发。」

蒲川正准备入内室更衣时,第三名线眼回来了。他呼吸重浊,一身湿淋淋,似乎用尽了浑身的气力跑回来。

脸色却白得像纸。

◇◇◇◇

罗寿志看见了流星。白天,在大雨里。

那时候他正坐在安东大街「茗真寮」地下临街的桌子前,呷着第二盏龙井。刚吃过午饭后,没有比舒舒服服坐着呷热茶更快乐的事。

罗寿志举起茶碗,头向上微仰。

然后就看见流星。

只要你看的方向对,没有可能看不见。可是走在街上的人有多少个会仰头上望?

罗寿志当然知道那其实不是流星。他见过真正的流星——一个常常赶夜路和在山头露宿的茶叶商人有许多机会看见。真正的流星没有飞得那么低,也不会发出声音。

可是那划过安东大街上空的东西,罗寿志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像流星。那种令人屏息的速度。

「流星」在雨中穿过,带着激烈的水花,还有一种像轻轻划破薄纸般的微细撕裂声,急坠向街心的人丛里。

罗寿志手上的茶碗几乎跌下。

接着就是许多男人惊惧而愤怒的呼叫声,从「流星」的坠落处传来。几乎整段大街上所有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茶寮里的伙计与客人也都同时转头,呆呆瞧向怒叫声传来的方向。罗寿志感觉身边的世界像突然静止了。

街上的人开始朝那「坠落点」聚拢,很快就积累成五、六层人墙。罗寿志完全看不见发生什么事情。他没有走出去看热闹的意思。他不想把衣衫弄湿。

在他的视觉记忆里仍残留着刚才「流星」飞行的轨道。可以确定它是从大街北面某座高楼上的窗户飞出来。然而这是安东大街啊。随手一指就是一座高楼的大街。

罗寿志放弃了。他低头正想继续喝茶,却又看见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那人没有理会街上的骚动,默默低头走着。这并不奇怪。这样走着的人在街上就有几十个。城市里本来就充满冷漠的人。

那人是个身穿深蓝色粗布衣的孕妇,撑着一把油纸伞。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罗寿志感到奇怪的是:他觉得这个孕妇似乎不是女人。也许只是走路时臀部摇摆的幅度;也许是握着伞柄的手指姿态;也许什么都不是,而只是奇妙的直觉……总而言之,这个孕妇似乎不是女人……

他跟「孕妇」四目交投了一刹那。

这次罗寿志手上的茶碗真的跌了下来。跌得粉碎。他低身窜到桌子底下,却不是为了捡拾茶碗的碎片。

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个「孕妇」。

他的背汗湿透了。冷汗。他感觉刚才自己双眼给两枚利箭射穿了……

嗯。这时罗寿志明白那「流星」是什么东西。

◇◇◇◇

四个跑回来的线眼证明了同一个事实。他们当时站在大街不同的地方,从四个不同的视角同时看见一个情景: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枝暗箭,射中了于润生的胸膛。

蒲川几乎无法呼吸,他已不用更衣了。

「他有没有死?」鲁梅超焦急地喝问。「射中了左胸还是右胸?有没有血?」

「有!」其中一人肯定地回答。「我看见了!虽然只是一眼!有血从他胸口喷出来!」这个手下过去曾参与过「屠房」跟「丰义隆」的拼杀,见过真正的流血场面,不会看错。

「是右胸。」另一人说。其余二人也点点头。「可惜他的手下马上把他包围着,我们再也看不见。」

蒲川却只关心一件事——是谁下的手?

「会不会是……汪老大干的?」鲁梅超说。他的目中也有兴奋之色,他已憋着「屠房」破灭的那口怨气许久。

不论是谁干的,蒲川只知道一件事:那人等于用柄刀子架着他上战场了!

「现在……我们要发难吗?」其中一名角头老大问。

大厅内异常沉静,只有雨点打在屋瓦上的声音。所有人都默默注视金牙蒲川。蒲川没有露出金牙来。这时候他怎么笑得出。

——这是难得的时机。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开以前……

可是蒲川还有三件担心的事情:第一当然是谁想暗杀于润生,那人的目的是什么?第二是于润生现在是生是死?若没有死,伤得重吗?还能不能指挥?

最后也是最担心的,是「丰义隆漂城分行」有什么反应?

然后蒲川就得到其中两个答案。

仆役到来通传,外面有人求见。

蒲川很少发怒。可是现在他几乎忍不住要一拳擂向那仆役的脸。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要我见客?

可是他还没有失去冷静。

——知道他所在的人根本不多。此时此刻要来见他的不会是个普通的客人。

果然不是个普通的客人。两个的脸容都有缺陷。

当先那个高大凶悍的男人鼻头上缺了一块肉——在场的人都认得他是从前「丰义隆漂城分行」的头号打手「兀鹰」陆隼。

随后的那个中年人则满脸都是刀疤。

蒲川张开了嘴巴,几乎失声了。

「江……掌柜!」

「我没当掌柜好久啦,蒲兄。」花雀五微笑着说。一般人都称呼蒲川作「蒲老板」。然而凡是「丰义隆」的人都不会这样称呼他。在他们心目中,「老板」只有一个。

「江……江老兄,许久没见……」

「蒲兄,于润生已经倒下了,你还在等什么?」花雀五目光里有一种狂热的火焰。「过了这一天,我们兄弟俩便平分漂城!」

平分漂城——多么美丽的几个字,很少生意人能够抗拒。

蒲川那灵活的脑袋飞快地转,把他手上一切的资本与面对的一切风险重头再计算衡量一次。

他瞧向鲁梅超,对方也朝他微微点头。

没有回头了。

◇◇◇◇

昨晚「万年春」盛宴遗下的残羹剩菜满布桌子和地上。镰首睡醒后已忘记了,自己昨夜请过些什么人。他只感觉全身乏力,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好臭!」伏在他胸口的曲琳捏住鼻子。

镰首不在乎地笑。「拿些酒给我漱口。」

「就是因为每晚酒肉不停,你的嘴巴才会那么臭。怎么一觉醒来又要喝酒啦?」

「怎么了?开始管我啦?」

曲琳突然坐起身子,跨骑在镰首肚脐那变了形的眼睛刺青上。她没有笑。曲琳很少时候不笑。她不笑的时候样子都变得很认真。

「我可以永远跟你一起吗?」

镰首沉默。

曲琳却笑了。

「你知道我喜欢你这死胖子的什么吗?」她又伏下来,发丝搔得他下巴好痒。「在这城里,就只有你一个从来不对我说谎。」

她的指甲轻划在他肩臂上。「你逃不了。我跟定了你。你再胖,我也跟定了你。」

镰首坐起身子,把曲琳整个人抱起。她看见他澄澈的眼神。

——这个女人,也许可以成为我生存的理由……

「你知道现在你最需要什么?」曲琳挣开他的臂胳跳到床下,匆匆穿上衣服。「一缸热腾腾的洗澡水。你要好好洗一洗。」

他卧倒床上,侧过脸瞧她走出房门的背影。

他忽然很想看见狄斌。他想起来,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狄斌笑了。他想再次看见那笑容。

◇◇◇◇

狄斌整整有两个月没有跟镰首见过面。他怕一看见五哥又忍不住动气。

「你看你像什么?像头猪!像个废物!」

那次一开口说出这句话他已马上后悔。更难受的却是:镰首听到他这样骂自己,只是耸耸肩,不在乎地笑了笑。

——他连我怎么看他也不在乎……

虽然没有见面,狄斌还是不时派人去探探镰首,看看他够不够钱花用……

狄斌瞧着窗外的雨想得出神。

田阿火等三个亲随以为,狄六爷神情恍惚,是因为忧虑于堂主与金牙蒲川的谈判。现在已过了正午,谈判已开始了吧?

楼下的赌厅并不热闹。冷澈的冬雨令赌客也却步。外面平西石胡同行人冷清。只有雨声。

田阿火也瞧向窗子。他想起几个月前从这窗口跳进来的枣七。

「那个怪家伙……我还会看见他吗?」

狄斌知道他说的是谁。自从几天前把枣七送到大牢后,狄斌也没有再看见他。显然于老大有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干……是什么……

「暂时不要再提起那家伙。不论对任何人。」狄斌说。于润生没有明确这样下令,但狄斌意会到老大不想太多人知道枣七的存在。田阿火也马上明白了,没有再问下去。

负责打理平西石胡同这赌坊的部下叫杜秋郎,两年前才加入「大树堂」,本来在州内几个城镇间流浪,偶尔干干诈骗的勾当维生。狄斌发现了他精细的心思和干练的交际手腕,把他拉进了帮会。果然杜秋郎也把赌坊的生意管理得很好。狄斌已经准备提拔他经营城里的部分私货买卖。

——狄斌知道「大树堂」还会不断扩张下去,插手的生意也将越来越多,他每天都在留意身边有什么值得吸纳的人才。

杜秋郎此刻也在这二楼的账房里,随时准备回答狄六爷的任何问题。

「最近蒲川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虽然也许已问得太迟。

杜秋郎思考了一轮。赌坊除了是赚钱的门路外,对「大树堂」来说也是收集情报的场所。

「好像是这几天的事……蒲川旗下一家商号买了一批马,是中上货色。」

「有多少?」

「不知道。可是既然传出消息,最少也有十来匹吧?……最近马儿的价钱没有什么浮动,也没听闻有什么大买家,这倒奇怪……」

狄斌沉思。这消息也许根本没有意义。十几匹马的价值,在蒲川的生意王国里微不足道。可是当过兵的人总是对某些东西特别敏感。狄斌一听见马,不禁就会联想到战争……

狄斌突然脸容收紧。

「我好像……听见马蹄声……」

田阿火走到窗前观看。

「没有啊……我只听见雨声。」

狄斌闭上眼睛一会儿。「没有了。也许是我听错。」

「要不要派几个人到外头瞧瞧?」杜秋郎问。「毕竟今天……」

这次真的有声音。是脚步声。比雨声更急。

狄斌站到窗口往下俯看。两个「大树堂」的部下出现在胡同里,全速朝赌坊跑过来。

狄斌脸色变了。他认出这两个人是他派到安东大街监视的手下。

狄斌用两步跃下了阶梯。那两个人就站在赌坊门里。身上满是雨水和泥巴。背项冒出水气。口鼻吐着白烟。

其中一个才刚加入不久的小伙子只有十七岁。稚气的眼睛里溢着泪水。

——不、不要……

那小子跪倒在地上,双手支地。既因为疲倦,也因为心灵的打击。

随后下来的杜秋郎迅速「请」二十几个赌客离去。

狄斌突然无法控制自己。他扑前抓着那小子的头发,把他整个人揪起来——别人绝对想不到矮小的狄斌有这样的力气。

「说!快说!」狄斌的口沫吐到那小子的脸上。

「堂主……堂主他……他中了暗箭!……在胸口……」

狄斌感觉自己整个人像给抽空了。抓住部下的手放开来。

「叶毅哥护着他,撤到了总店里。」另一名回来的部下补充说。「总店」就是安东大街的「大树堂」药店。

狄斌咬着牙,无意识地不断摇头。他无法冷静思考。一种巨大的恐怖感从脊梁升上脑袋。

——要是于润生死亡,一切也从此结束。

他已许久没有尝过这种紧张的感觉。双手十指因缺血而麻痹。他要驱走这种感觉。他要克服恐惧。否则他又会变回从前的白豆……

「金牙蒲川已经是个死人。」

狄斌急步走向大门。

「六爷,先等我把手下点齐!」杜秋郎急忙呼叫。他恐怕狄斌已失去理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复仇,而是保护中箭的于堂主——除非堂主已经没救了……

狄斌没有停下脚步,直走出大门外。寒雨迎头洒下,他浑然不觉。

没有人敢拦阻他,田阿火和另外两个拳手已赶到他身旁。

杜秋郎已不必下命令。愤怒的气氛在赌坊里迅速扩散。可是没有人呼喝,一个个静默地分派兵刃,聚集到门前。

他们一致瞧着门外狄斌的背影,眼睛里带着无比的信任。

狄斌和三名亲随已经走到石胡同上。狄斌一心一意想着蒲川的头颅。

左方街角有声音。

马蹄声。急激而密集。

狄斌顿时清醒。

狭小的街道上,一支骑队挟着飞溅的泥水急袭而来。每两骑一排的队形把整条街的阔度都霸占了,攻势犹如河道里突然暴发的洪水,根本没有逃避的地方。

田阿火等三人挡在狄斌身前。没有时间躲回门内了。他们赤手空拳摆出迎击的姿势。

狄斌却知道他们抵挡不了,拳斗与马战完全是两回事。

当先两骑冲锋而至。骑士一身蓑衣和斗笠,看不见面目。手臂握持尖利的长矛枪。单是看那策马握矛的姿势,狄斌已断定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军人。

站在巷道中央的田阿火与狄斌及时偏身。两股迅猛的力量自狄斌身旁左右飞快掠过。

然后护在他左右的两个拳手同时消失了。

——左边那拳手迎向骑士刺来的矛枪。矛枪刺得并不快,拳手凭着过人的反射神经,两手交叉轻易擒住枪杆。然而矛枪上夹带的冲击力却远超过他想象——里面包含了骑士跨下健马四条壮腿的力量。枪杆突破了拳手的握力。强烈摩擦带来火灼般的痛楚。这是拳手最后的感觉。串刺着拳手尸体的矛枪,直至狄斌身后十尺外才不胜负荷而折断。

——同时右边的拳手仅仅把矛枪挡开去,却无法消解那夹带的冲力,失去平衡跌倒了。马蹄把他膝头踹碎。他惨呼翻滚。

「六爷——」田阿火仍然无惧站在狄斌身前,头也不回地呼喊。

没有时间。第二排双骑又已来临了。骑士手里拿的不再是矛枪。田阿火没有上过战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长柄宽刃的大刀。狄斌见过,也知道它的威力。

狄斌从后扑到田阿火身上。两人往前伏倒。

刀锋削去狄斌脑后一缕湿漉的发丝。

马蹄在身畔踏过。狄斌压着田阿火,静止不动。

刚才被撞倒那拳手给这一轮马蹄踹得脸骨破裂。

在第三排骑士杀过来之前,赌坊里的部下终于冲到街外了。

几只手掌搭在狄斌和田阿火身上,硬把他们沿泥泞地拖进大门内。

另外十几人根本没有打算战斗,就用自己的肉体抵挡骑队。

狄斌的眼睛给马蹄溅起的泥水撒得睁不开来。他只听见许多令人震栗的撞击声。还有沙哑的马嘶。

血与雨水混合。其中一人身体平平飞出,撞到胡同的石墙上再反弹着地,腰肢扭折。

平西石胡同中央躺满了死伤的肉体。有人类,也有马。

紧接而来的第四排骑士来不及勒止。两名骑士叱喝着收紧缰绳。八只马蹄跃起。两匹马的腰身在空中撞碰了一下,左面那那匹因而失去平衡,着地时折断了左前足。人与马朝前翻滚仆倒。

继后不知数目的骑者停止了。

从赌坊涌出的「大树堂」人马此刻已超过五十人。

骑队一旦停止了冲锋,在狭窄街巷里马上暴露出移动不便的弱点。

骑队中有人吹起四记尖锐的哨音。骑士纷纷下马,抽出腰间的短兵刃。有的还提着盾牌。

狄斌已给手下扶了起来,站在门边看见街上的景象:身穿蓑衣的刺客团朝着「大树堂」众人冲杀而来。

——刺杀者的每一步都井然有序。对方必然拥有一个很可怕的指挥。金牙蒲川从哪儿找到这种帮手?

刃光反射。一个「大树堂」部下当先而出,低头横斩一刀。速度和时机的掌握都极佳。

被攻击那刺客却不闪不躲,以腹部硬受那刀刃,同时挥起铁鞭还击。

刀刃先命中,却没有把肚腹斩开。

铁鞭沾满了脑浆。

蓑衣被刀砍得破裂,露出下面的金属。

「小心!他们穿着胄甲!」狄斌高呼。

没有人听见他的话。混战已经爆发。「大树堂」人数虽众,却因缺乏准备而陷入劣势。刺客的行动配合无间,再加上精良的装备,正朝狄斌推进过来。

「六爷你先走吧!」杜秋郎在他身后喊叫。「田阿火,你沿路护着他!」

狄斌一把推开田阿火。他捡起地上一柄大刀。他当「大树堂」的狄六爷,不是为了在危险时有部下保护他逃走。

敌阵里一人排众而出。他比现场任何一人都要高大。斗笠的边缘露出满布半白髭须的坚实下巴。蓑衣被那壮躯撑得满满的。双手横握着一柄仍在鞘里的长剑。

那一瞬间,狄斌以为他看见了没有变成胖子前的镰首。

——原来与镰首为敌就是这样的感觉。狄斌后颈像有一阵寒冷的风吹过。

银白的寒光自鞘口吐出。那人缓缓把剑锋拔出。五尺的铁剑。

四周激烈的血斗似乎与他无关。他从集体的暴力中央走过来,就像缓步在轻风中一样自然。

很少人能够慑住狄斌。可是他知道眼前这个拔剑的男人,平生杀人的数字在自己的数倍以上,从那从容的姿势就看得出来。

男人把剑鞘交给身旁的部下,双手握柄把锋刃高举。狄斌却仍然没有反应。他感觉动弹不得。

那斗笠抬高了少许。狄斌看见男人的眼睛。他想象不到,世上有人在杀人时仍能露出如此高贵的眼神。

  如果觉得杀禅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乔靖夫小说全集杀禅武道狂之诗,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