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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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么这样冷清?」

「我也在奇怪。」李清的笑容没有改变。「大概是二爷的赌坊今天生意太好,人们没钱上来吃饭了吧?」

「你这小子,嘴巴倒比得上小阮。」龙拜笑着,指示部下们都待大厅里。「厨房里有什么最好的,全都端出来招呼我这些兄弟。不过别上太多酒,我待会儿醉了,还得要他们扶我回家!」

众人都哄笑起来。部下们特别喜欢跟随龙二爷做事,因为他既出手豪爽又没有架子。

龙拜独自登上楼梯,步往三楼的内厅——就是当年于润生初次跟花雀五会面的地方。

——他们六兄弟的命运,就是在那儿开始决定了……

龙拜一把推开了门,笑着说:「小吴,怎么这么静?找些歌女来助兴嘛……」

厅堂中央的十二人大桌,早就摆满了酒瓶酒杯,还有各式的佐酒前菜与小吃。

但是桌前没有人。

——去解手了吗?……

龙拜突然感觉头顶中央好像被一根隐形的尖针刺了一下。

全身的神经瞬间活跃。

龙拜是最顶尖的刺客。对于刺杀陷阱,他当然也具有异于他人的直觉。

他迅速冲前一步,左手往上一举。

黑影从他左袖里向上方射出。

一柄锐利的长矛掠过他后脑三寸前,刃尖仅仅削过他的衣服领口和背部。

矛杆却已失去了力量。握矛的人全身蜷曲,撞破了天花板跌落地上。

胸口钉着一枚黑色羽毛的铁杆短箭。

龙拜转身欲逃向厅门,可是那儿已经被四名大汉的身体完全封住;再想奔向面对大街的那列窗户,可是后面的屏风又闪出八个人来。

包围的圆圈已经形成。

「来人!」龙拜以声音的极限高喊。可是他并不抱希望——对方连他相熟那个堂倌都换掉了,「江湖楼」肯定已完全掌握在敌人手上。

他没有想吴朝翼到了哪里——刚才那个「李清」既然说吴朝翼来了,那么他大概已经变成了尸体。

他也没有想,这些生面目的刺客来自哪儿——「大树堂」在漂城早已没有敌人。「江湖楼」又是「丰义隆」的重地……

龙拜只是想:漂城这儿既已出现内奸,老大他们在首都必定出了大事……

十二名刺客提着刀斧,一同上前进逼。

龙拜右手往侧后方一摔,另一记飞射的黑影。

踏得最前那名刺客抛去兵刃,双手捧着自己中箭的咽喉,吐着带沫的鲜血跪倒地上。

其余十一人惊疑不定,全都立在原地。

龙拜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双手神秘地垂在两侧,淡淡地说:「下一个不怕死的人是谁?」

刺客毕竟也是人,谁也不想替别人挡下这幽灵般的箭矢。

只有龙拜自己知道:身上的袖箭就只有这两枚。

——要冷静……装作好像不想再杀人的样子……就这样拖延着,救兵随时会来。

——这里是安东大街啊,属于我们的大街……

龙拜微微踏出一步。那边的刺客马上后退了一点,仿佛龙拜身周数尺的空气里都带着无形的尖刺。

曾经亲手结束漂城黑道最强霸者性命的龙老二,其身姿此刻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慑逼力,每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令包围他的敌人的神经跳动了一下。

——我不能死……现在是我人生最快乐、旺盛的日子,我不能就这样死掉……

终于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刺客,悄悄向前踏了一步。

龙拜没有任何动作。

其他人也踏前一步,两步。

龙拜依旧没有动作。

刀斧再次举起来。

龙拜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可是身周那无形的逼力已经崩溃了。

刺客再踏前两步。

龙拜闭起眼睛。

凄楚的微笑。

——「漂城刀神」葛老三,「无影箭」龙老二来跟你再会了。

十一人同时喊杀的声音。

刀斧落下。

漂城又一个传奇终结了。

◇◇◇◇

比预计的日子足足迟了十六天,来自漂城的「搭包」才运到首都来。

「搭包」就是定期由漂城上缴而来的「大树堂」资金,以药材为掩饰运送。

狄斌一直非常担心「搭包」是否出了什么意外。首都虽被封锁了,但药材是必要的物资,还是能够进城。他只怕车子被敌人半途拦截掉,现在看见了它,狄斌才放下心来。

由于门禁仍然十分森严,狄斌无法出京郊迎接车子,只有等在正南明崇门内数十尺处,亲眼看着它进城及接受检查的情况。接受了贿赂的门卫禁军并没有怎么认真检视,稍看了两眼便放行。

狄斌亲自带着手下,在镇德大道上把车子接管,一直押送回吉兴坊的府邸里。

今天已是「凤翔坊分行」事变之后的第七日。由于首都里的禁军仍旧戒备森严,「大树堂」、「丰义隆」、「三十铺」等各方都没有什么动作。

四天之前,「病逝」的容玉山正式发丧。

同一天,「丰义隆」总行正式宣告:韩亮因患病已久而逊位,老板的名位由章帅接掌;「丰义隆」领导层全面改组,蒙真、茅公雷分别晋升为「左、右祭酒」;容小山服丧期间暂任「供奉」一职,但不必管理任何实务……同时,于润生因「舞弊营私、侵吞公款」的罪名,被「丰义隆」逐出门墙,革除一切帮会职务及「海底」内的名字……

在府邸中,狄斌指挥部下把车子上的药物卸下,余下那个贴着齐楚签名封条的巨大箱子,转抬上另一辆木头车子,推进大宅里的内室安放好。

狄斌瞧着部下抬那箱子,显然并不轻。看来今次的「搭包」数目不少,应该可以让「大树堂」在首都挺好一段日子。

于润生已经暂时弃守「大树堂」在首都里的大部分生意物业,把兵力集中在吉兴坊府邸及合和坊药行两处据点。

失去「丰义隆」押送私盐的工作,其他的生意又停顿了下来,现在首都「大树堂」唯一的财源就是漂城。幸好自从漂城新埠头启用后,收益比一年前增进近倍——特别是向南藩输出的私禁物资,利润颇丰。

于润生带着枣七与陆隼,早就在那内室里等候。平时他不会花时间亲自点算「搭包」,但今日的「搭包」比从前变得重要了许多,于润生急于知道实际的资金数字,以决定继后的策略。特别是朝廷方面,如果能够腾出一些财帛,向太师府提供可观的贿赂,无疑可对「大树堂」多加一些保障。

——虽然何泰极仍然拒绝接见我……

时间对「大树堂」甚为不利。这形势拖得久了,朝廷对「丰义隆」的监视就会开始松懈,蒙真能够调动的兵力也就越多;到了能够完全控制容玉山遗下的势力时,也就将获得伦笑的肯定,那很可能就是他大举进攻「大树堂」的日子……

狄斌进入内室后,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神龛前,点燃了香烛,插在「镇堂刑刀」前膜拜,感谢护法葛老三的英灵保佑「搭包」安全运到。

「打开吧。」于润生挥挥手。他的容貌神色跟以前没有什么改变,可是「大树堂」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堂主的声音和举止都缺了往日的锐气……

两名部下上前把封条撕去,解除箱子上的木栅和绳索,把盖子打开来——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抓断了气管。

血花飘飞的刹那。

白色的影子从箱里弹射出来,飞向于润生的方向——

五只手指的黑影,反映在于润生的眼瞳上。

◇◇◇◇

听见呼叫的一刻,镰首迅速抄起搁在身旁的木杖。

他与梁桩身在屋外院子上方那个瞭望台上,正在视察对面的街道房屋,看看有哪个地点需要加强守备。

——有刺客!

「你去替我保护小语!」镰首向身后的梁桩抛下这句话,随即自等同三层楼高的瞭望台一气跃下。

◇◇◇◇

指甲尖利的手爪切入了血肉。

是枣七交叉在前的手臂。他一瞥见有异,即如猛兽般扑出,挡在于润生跟前。

枣七感觉到手臂上那热辣辣的痛楚。

在山里居住时,他也曾经许多次给猛兽袭击,身上留下了各种锐牙利爪的伤痕;可是此刻被抓,他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那指爪,就像刀子。

枣七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他那单纯的脑袋中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双手双脚都失去了,用牙齿也要护着主人!

他全身跳起,如滚球般向后翻腾,赤裸的双足往前猛蹬!

那白影却仿佛纸片般轻薄,往右一飘就闪过了这强烈的蹴击。

除了枣七,站得最近于润生的就是「兀鹰」陆隼,他伸手摸向卷在腰间的杀人铁链。

——可是他永远无法再把铁链挥出来。

腰间一阵古怪的感觉。

手爪洞穿了陆隼的腹腔,切断了肝肠,突破了横隔膜,自肋骨底下钻入胸腔的脏器之间——

第一个能够做出攻击反应的是田阿火。他从后面扑向白影,矮壮的身体微微沉下,药煲一样大的右拳,配合了跨步与摆身的力量,狠狠勾击对方的后脑。

白影如有后眼,不必回头即转身侧首闪过。田阿火的拳头仅仅击打在一把飘飞的乌黑长发上。

那只手爪迅疾拔离了陆隼的身体,手腕遥距朝着田阿火摔挥。

一件热暖湿润的东西掷在田阿火脸上。

陆隼的心脏。

田阿火本能地闭目。他虽然看不见,但无数拳斗养成的直觉警告他:向后退!

他全身往后仰。

左边眉角的大片皮肉,随着闪电划过的四根手指而飞脱。

——那只利爪仿佛是恶魔的手掌,接触之处即带来破坏与死亡。

白影回身朝向于润生原本站立的位置。可是趁着刚才田阿火制造的空档,枣七已经把于润生整个人抱起,跃避到内室的一角。

白影诡异地平地飞升,追击向二人,那动作简直不像人类。

这一刹那,他左眼角却瞥见侧面闪起了寒光。

短短两尺的霜刃。

白影全身似乎颤抖了一下,已在半空的身体仿佛违反重力般,硬生生改变了飞行的方向,退缩到右方数尺外,踏在满是血污的陆隼尸体上。

田阿火捂着左眼,右目仍吃力地睁开,瞧着此刻才静止下来的白影。

全场除了已死的陆隼,只有他一个以前曾经见过这个白衣男人。

——因为他曾经加入过「屠房」。

「……铁爪!」田阿火像呻吟般呼叫。

室内所有来自漂城的人,身心都震栗了一阵。

——铁爪四爷。「屠房」的铁爪四爷。仍然生存。

——而且,就在这里。

只有狄斌一人,面容平静得很。

他浑然忘我地握着「杀草」,朝铁爪发出连环斩击。那运刀的方法,以至那无视生死的漠然表情,跟当年的葛元升几近一样——虽然刀锋的速度只及葛老三的一半。

铁爪却似乎对狄斌的刀招异常顾忌,失去刚才像恶鬼般高速来去、予取予携的气势,无法反击或防守,身体只在左闪右避。

——是因为深印在记忆中,对葛元升与「杀草」的恐惧。现在的狄斌,仿佛就是葛元升的影子。

「杀草」从下向上反撩,削中铁爪左边那长长的衣袖,无声割去了大片白布。

看见那飘飞的衣袖,铁爪仿佛看着自己的左臂再一次给斩断。

原本慌张的表情变成了暴怒。

狄斌左右两刀交叉砍出,铁爪却准确无比地抓住两招之间的短促空隙,欺身闪入刀锋的路线之间,凶恶的右爪伸向狄斌面门。

指爪的阴影盖在狄斌脸上。

已来不及回刀——

轰然巨响。

铁爪收手,身体往下缩成一团。

一根平凡的木杖,带着慑人心魄的破风声,挟着破裂门板的碎片,掠过铁爪头顶仅仅一寸。

镰首那硕大的身体跨进了门槛。双手握着木杖一端,挥击半圈又回转过来,变成垂直劈击。

铁爪的身体急激旋转闪避。

木杖挥空落在石板上,发出爆竹般的响声,击出一条深刻的裂痕。

镰首利用击打在地板上的反弹力收回木杖,双掌在杖身上滑动,变成握着木杖的中央,像撑船桨般以杖尾横向反扫铁爪的头部。

铁爪借助刚才的旋身,右腿后踹而出,准确地蹬在镰首双手之间的杖身,阻止了这一击。

他这一蹬击却无法完全止住镰首那强横的力量,身体从反方向跌出。

狄斌上前,欲乘机以「杀草」刺穿铁爪的身体。

但是,拥有惊人平衡力的铁爪不单没停止那跌势,反而顺着它再次飞起,穿破了旁边一扇窗户。那种移动的方式,仿佛一只没有重量的幽灵。

「保护老大!」

镰首向狄斌吼叫的同时,身体跃出窗外追击。

短短的战斗已经令狄斌大汗淋漓。他看看室内:枣七仍死命护在于润生身前,双臂上的爪痕深可见骨;陆隼死状凄惨,肠脏散了一地;田阿火放开了捂着左目的手掌,可见左眼皮整片失去了,眼珠几乎完全暴露;另外两名部下则失去了大片的咽喉……

「大树堂」战力最强的数人全聚集在这房间里,却无法制住一个独臂的对手,还被杀伤了五人。于堂主几乎遇刺,而对方却毫发无损地逃掉了。

——这就是铁爪四爷。

狄斌瞧瞧手上的「杀草」。

他又看看室内中央那个空空箱子。

「铁爪竟然仍在人间……他怎么会躲在『搭包』里?」狄斌跺着脚说。

于润生站起身子的动作似乎有些蹒跚,可是他的声音仍然镇静。

「当年歼灭『屠房』时,谁在漂城?」

狄斌咬破了下唇。

——是章帅。

「要马上派人去漂城,叫四哥再送另一批『搭包』来,多派些人保护车子。若不快一点,我们京都这边再也撑不下去……」狄斌努力组织着思绪,却看见老大摇了摇头。

于润生指向地上。

狄斌循着那手指看过去。

被撕下的封条。这封条的纸质经过特别挑选,一旦贴上了,撕开后绝难保持完好,不能再封上第二次。

狄斌把那断掉的封条拾起来细看。

上面确实是齐楚的签名和押印。

「漂城已经失陷了。」于润生闭起眼睛说。

室外此时传来女人的尖叫。

◇◇◇◇

木杖横扫而过。骨头粉碎,内脏爆破。

那五名剃光了头、身穿白衣的「飞天」教徒,有如纸造的人偶般飞散出丈外,未着地之前已然断气。

可是他们的脸上仍残留着疯狂的笑容。

更多的教徒如蚂蚁般涌上来。另一排六名男女再次给扫飞。

第三排已在面前了。

镰首以绝望的眼神,瞧着步履如飞的铁爪,在街道的远方渐渐变小。

铁爪的右肩上,扛着一个穿着鲜艳服饰的娇小身体,衬在铁爪的白衣上格外显眼。

鲜红色的披肩,绣着飞鸟的图案。

镰首一边挥杖,一边逐步前进。可是,那一波波的人海仍然不畏死地拦在他跟前,他有一种陷入泥沼的感觉。

铁爪的身影消失了。

镰首全身都黏满了「飞天」教徒的碎骨、肉屑与鲜血,继续这没有希望的前进。

◇◇◇◇

狄斌踏进镰首的房间。地上凌乱散着杂物,蓝色的琉璃花瓶已砸得粉碎,香炉翻转泼了一地,贝壳风铃被扯断四散……

绿色的地毯上溢着血泊。

一个年轻人在血泊上匍匐着。狄斌急忙上前蹲下,把「杀草」放在身旁,把那人上半身抱起,搁在自己大腿上。

梁桩因为血液倒流进入鼻子而呛咳。他张开嘴巴,牙齿之间拉着血丝。

任何人看见他被破开的胸腹,都知道他已活不长了。

「六……六……」梁桩的声音极细——此刻他仍然能够说话已经是奇迹。狄斌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巴。「六……替……我……告……五……已经……尽了……对……不……」

声音变成渐渐缓慢的呼吸,最后停止。

狄斌放下梁桩的尸体,伸掌替他合上眼皮。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仍然紧紧握着那片封条。

现在他当然知道,铁爪为什么要把宁小语抓走。

封条上的签名字迹,因为狄斌指头上的血污而融化了。

◇◇◇◇

枣七伸出包缠着染血布带的双臂,战战兢兢地接过于润生手上那个羊皮信封。

「你马上就出发,我会派几个人协助你。」于润生说得很慢。他要让枣七记住每一个字。「可是在交到那个人手上之前,这东西绝对不可以离身。不管是谁向你要,就算是同行的伙伴,就算是你认识的人——绝对不要交给他。除了我告诉你的那个人。」

「要是你受了重伤,或者将要被抓住或杀死,设法把这东西毁了。烧掉它也好,撕碎它吃进肚子也好,用一切的方法。记住了吗?」

枣七把信封塞进衣服内,贴着肚皮收藏。他猛力地点头。

「记得,交给那个姓黄的人。」

◇◇◇◇

一支六十多人的车队,快速行走于北上首都的官道上,走的是一年多之前于润生上京的同一条路。

齐楚独占了其中最大最豪华的一辆车子,前后左右都有骑马的刀手拱护。

在他跟前的空位上,并排放着三个木箱子。

三个头颅。

文四喜。

吴朝翼。

龙拜。

自从马车起行开始,他的下体就一直在勃起。

因为他知道,在目的地有一个人在等他。

自己也对这身体状况有点惊讶,可是齐楚无法压抑这自然生起的欲念反应。

他瞧向车窗外。道路旁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再远一点就是半隐在雾中的山棱。

那山的形貌,跟猴山有点相像。

齐楚忽然想起一些无关痛痒的往事:在猴山里的洞穴匿藏时,龙拜教他玩那个关外的棋戏——没多少盘后,他已倒过来把龙爷杀个片甲不留,龙爷瞪着眼、胡子直竖的那个样子很好笑……他又教白豆和镰首在沙土上写字,他们认真学习时,样子专注得像小孩子……

在破石里那木屋里,每次狄斌把煮好的稀粥端进来,大伙儿就争着舀最大碗,最后总是变成打闹……

有一次,龙爷不知从哪儿弄来少许银子,买了一双新布鞋给他——他的脚天生有点毛病,鞋子的底穿得薄了,走路就会痛……

车子继续往首都的方向前进。

齐楚仍然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下体继续勃挺,眼睛同时流着没有哭声的眼泪。

稿于二〇〇五年十月七日

后记

这几年我的颈项上都挂着一个受难基督的十字架,是在天主教商店买的最便宜那种货色(只要几块钱)。长期戴下来,木质已经因为吸汗太多而变深色,上面的基督像也都发黑了。绳子因为断裂换过三次。

不熟的朋友看见了,不免都会问:「你是教徒吗?」通常我只微笑摇头,没有多作解释。

关于上帝是否存在,我想自己大概属于「不可知论者」;我也不关心耶稣的事迹是真是伪。

基督钉十字架,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象征:一种「精神能够战胜肉体」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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