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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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炉子的河络也说不出这样的屁话来!”熊悚愤怒地说,“你在暗示这东西有智慧,会懂人话?也许下次它还会开口向你要买路钱了吧?”

“这是一只恶魔!”火掌坚持说。

“这是一只错过了屠宰年龄的沙虫!”熊悚吼道,“我们有办法对付这只沙虫。毒鸦,我要你调集更多的弓弩手,派出五支猎杀小队,沿栈道上下巡逻,在岩壁两侧二百步外派出斥候,发现这条沙虫就举火为号,二十到三十支铁箭足够要它的性命。”

火掌舒剌僵硬地鞠了一躬:“谨遵钧命,现在我得回去救我的人了。”他回转身,没有看大家,在闷热中伴随越来越深的黑暗,朝栈道断口处爬去。

剩下的人依然停留在原地,不明白熊悚在想什么。那时他在窄小的峭壁边缘来回走动,一会儿望向天顶,一会儿望向下方,突然焦躁地对所有人喝道:“灭掉你们手里的灯。”

铁腿戎卡可不想在这让人遗忘过去的黑暗和闷热中灭掉唯一的光源,但遵从命令更是他的天性。

等到他们的眼睛重新适应了完全的黑暗,铁腿戎卡轻轻地咕哝了一声。恐惧好像大潮一样,突破了闷热的堤坝,汹涌而至。

铁腿戎卡腿肚子在打弯,不清楚那些曾让他安心的命令、自上而下的呼喝、吼叫,是否还能让他泰然。

在黑暗中,悬崖上下,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遍布纵横交错的荧光小道。那是成千上百条巨沙虫爬过后留下的印痕。

第六章 暴风商人

【听即言。

对沙蛤来说,倾听比表达要容易得多。

他听到自己的这种恐惧好像流水四溢,在隧道里流漫开来,滴答有声。

快逃,快逃,快逃。

突然,规规矩矩地落在射牙身边的那些甲虫不安地振动起翅膀,它们惊慌失措地飞向空中,有的向着火炬,有的向着灯笼,乱飞乱窜,有的在空中相撞,有的落入火中烧得嗞嗞作响。】

1

火环城迎来第二批来客的时间比夫环熊悚想象的要短得多。

那一整天他都心绪不宁,最终决定出城走走。他只带着十名巨鼠骑兵,踏过透水河,穿过白虎森林,一路跑到阿勒茹峭壁上。

正午时分,夫环骑在一匹灰毛巨鼠的背上,立在高高的山脊上,用千里镜望着脚下的山谷。他的目镜里映出一支庞大的人类商队,正穿过枯槁的大地,摇摇摆摆地朝火环城所在行来。为首是一头巨大的六牙巨象。黑衣服的象奴用膝盖夹着象头,背后一顶招摇的紫色伞盖,象辇上坐着一位高瘦的商人,戴着高高的冠帽,穿着紫色袍子,商人的背后,则又影子般贴着另一名乌衣随从。

夫环熊悚眺望了很久,直到看清了走在大象前头的马标,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朝身边的传令兵喝了一声:“回去通知大厨房,准备宴席,迎接一位老朋友。”

不等那名传令兵转身,他大喝一声,猛踢巨鼠的耳后,带着十数骑鼠骑兵,朝着山谷俯冲下去。巨鼠迈开强健有力的后腿,短小的前肢缩在胸前,朝山下猛冲。

商队也发现了这支小骑兵腾起的烟尘,收缩起队形,直到双方近到互相可以看清旗帜的时候才放松下来。

夫环驾着巨鼠跑近商队,看见驼兽上那些人,都在好奇地向自己观望。虽然身上都带着武器,但刀剑没有出鞘,弓弩也没有上弦。

夫环跑近领头的六牙白象,使劲一扯钉在巨鼠下颌上的六根皮缰绳,尘土飞扬中,巨鼠站住了脚。

熊悚大声喊道:“诅咒你和你的象!云胡不贾!是你这鬼家伙吗?五年的时间不见人影,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伞盖摇动,一个人影从大象背上探出身来,高高的峨冠下显露出一张瘦长而缺乏血色的脸。

“哦?”他懒洋洋地说,“你难道没有嗅到战争的气息?战争就是金钱,我闻风而动。”

夫环熊悚瞄了瞄一眼望不见头的驼兽背上成串的箱笼:“天罗也开始做生意了吗?”

“天罗不正该是天下商家的保护神吗?为有利天下的事情,我们纵是磨秃了额头,走破了脚后跟,也不敢有片刻歇息啊。”

熊悚冷哼一声:“你说的是为钱杀人之类的事情吧。”

云胡不贾哈哈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我更喜欢我的说法。”

他半是懒散半是厌倦地抖开一张黄色丝巾,擦了擦汗:“世人对天罗的误解啊,以为我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吧。”

“难道你们不是吗?”

“有时候,也不都需要杀人才能办成事情。这一次,我们不过是为龙噙者带些话。”

熊悚咳嗽了一声:“呵,你是来为龙噙者取我项上人头吗?只怕没这么容易呢。”

云胡不贾放下丝巾,用锐利如刀的眼神盯着熊悚看了看,熊悚只觉得脖子一阵麻酥酥的,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云胡不贾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那笑声就好像钉子一样尖锐:“说哪里话,我怎么会杀老朋友呢?为了钱也不能这么干。放心,龙噙者要我带的是另一套话,他说你要是忧愁挖掘矿石遇到的困难,我倒应全力支持哩。”

“哦?”熊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倒是一件太阳底下的新鲜事,你不是来刺杀我的——在你那个该死的学徒失手之后?”

“一场小误会,老朋友应该不至于放在心上。”云胡不贾轻巧地摆了摆手,“听说他中了傀毒,受制于人,我代他赔罪了。幸喜只是个学徒,应该伤不了大名鼎鼎的火环熊悚吧?”

“消息倒是灵通。”熊悚寒着脸说。他肋部的伤口依然疼痛,但总不能在云胡不贾面前自承被个少年砍了一刀。

“小过节就此揭过,不如谈谈挖矿的大事。”

“你怎么确定我就会听你们的去挖矿?”

“别开玩笑了,大人,你我都清楚,把火环城恢复成矿工城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呸。你们对河络一无所知。”

“果真如此?你想要挖矿,你就是这么想的。挖或不挖根本不是问题,人力不足,你还得增加更多的矿工,才是你面临的状况。天哪,难道偷偷摸摸地挖掘才是河络的风格?”

熊悚气得满脸通红,语气中泛起了杀意:“你是看不起我们河络吗?”

“岂敢岂敢。”云胡不贾息事宁人地摆了摆手,“我绝不会看不起河络的工作,你看我带来这些货物,压弯了驼兽的腰,不都是来表达我的敬意的。”

“这么说,是交易货物,而不是纳贡?”熊悚闻言,不动如山的眉头上也挑出一抹喜色。

“你的火山城,似乎有点缺钱,”云胡不贾轻笑着说,“而龙噙者想要矿石,非常想。高纯度的蛇纹墨晶石,只有你们火环城才有出产。这是巨型将风启动必备的原料,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是要快,非常快。”

“快不了,我们目前遇到了一点小问题。”熊悚颇有几分羞愧地垂下头,坦承对地下状况的失控,对他而言简直是最大的羞辱。

“对,我相信,那只是一点儿小问题,特别在拥有了我们提供的武器之后。”云胡不贾探头向下,低声说完这句话,立刻用手捂住嘴,呵呵呵地尖声笑了起来。

“什么样的武器?”

“不急,不急,”云胡不贾突然张手扔过来一小方盒子,“这是送你的礼物。”

“什么东西?”熊悚狐疑地问。

“猜猜看,随便说个东西。”云胡不贾故作神秘地抖了抖袖子,“不论你猜什么,这里面就是什么。”

“别开玩笑了,你能有什么东西可送我的。”

“为我猜一猜,就试一次嘛。”象背上的天罗坚持说。

“要么是个烟嘴吧。”熊悚勉强猜道。

“什么材质的,带什么花纹?”

熊悚怒道:“这些怎么能猜中,你莫非是在消遣我?”

云胡不贾只是一笑。

熊悚想了一想:“是海柳木中的赤柳,有着恶俗的芭蕉美人图。”

海柳已经是难得的海中珍品,其中的赤色一系更是稀少罕见,如此珍贵的材料,多半由高手匠人动刀制作,不可能有拙劣的刻工。熊悚这么说,就是故意刁难云胡不贾。

“你可以打开盒子了。”

盒子打开,黄缎子上躺了个赤柳的烟嘴,雕着两叶芭蕉和一位手持书卷的美人,雕工精致,却果然有几分艳俗之气。

熊悚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你个鬼东西,这就是那什么读心术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早在盒子里藏了这个东西。”

“不,比那神奇,”云胡不贾仰天打了个哈哈,“我不过是借你的口说出了自己想要的话罢了。这是前朝皇帝穆罗伏风所作,他不理朝政,却独爱雕刻小物件,虽说品位不入夫环法眼,也算是件过得去的礼品了。现在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

熊悚的眉毛在额上纠结成一团:“我需要适合在地下作战,对付大猎物的武器,这类武器,只怕你的人族皇帝给不了。”

云胡不贾点了点头。

“我带来的是荆北河络出产的暴风吼虎,也只有你们河络的武器才适合在地下战斗。”

熊悚又吃了一惊,他听说过暴风吼虎这东西,那也是一种半机械将风,据说威力无比,却被视为禁忌之器,荆北河络研造三百多年来始终没有外传。龙噙者能拿到这样的武器,说明某些部族的河络参与战争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就是这样,接受吗?”云胡不贾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问。

“既然如此,”熊悚高喊道,“拿酒来。”

他的卫士提了一鼠皮袋酒扔了过去,夫环将袋口解开,洒了一泼酒在地上,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扔上象背,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云胡不贾。

云胡不贾微微一笑,接过酒袋,却从身边一个冰镇的小桶中取出一只琉璃盏来。

“好酒得有好器皿相衬。”他说。

那只琉璃盏晶莹剔透,温润如玉,一看就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偏偏薄如蝉翼,看上去好像轻轻一捏就会破。

河络虽然精于工艺,但仅限于工具和武器、祭器等,这些日常器皿以及无用的衣服、装饰品则从无如此奢侈,也就是人族才会精研这类物品的精美和雕饰。

他将酒袋里的酒倒入琉璃盏中,小心地用指甲挑出三滴,同样洒在地上,然后才抬头将琉璃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熊悚松了一口气,云胡不贾既然喝下了火环城的盟酒,就表明遵守北邙之盟,绝不会动武,更不会刺杀主人。熊悚虽然不怕云胡不贾,但对方毕竟是名动天下的顶尖杀手,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被天罗惦记上了,还真不是件愉快的事。

他望了望高悬空中那炽热的毒日,抱怨道:“这些天我们没有太多的水补给你们,你真不应该带大象出来。”

“哈哈,”云胡不贾再次放声大笑,“不如让我来款待你们吧。虽然我们也没有多余的水,但带有大量的美酒,红菰酒、石中火、七日醉,应有尽有。”

就连不苟言笑的夫环熊悚也展露出一丝笑容,他说:“地火节马上就要到了,我们需要这些美酒,希望你们带得足够多。”

他们并辔向火环城走去,但却一高一矮,不但身高,就连坐骑的个头都相差很多。

龙噙者派遣云胡不贾作为使者,颇出熊悚意料之外,但他也知道天罗素来为钱卖命,从无忠诚一说。五年前,他们可以为万山之宗蛮舞月奴效力刺杀龙噙者,如今又为天启卖命,也属平常。

路上云胡不贾问他:“…天下局势已经大不相同了,龙噙者独掌天启大权,四海归心,此次进军征讨蛮舞月奴,你觉得胜负几分?”

“我没兴趣知道,赢又如何,输又如何,与我们河络都无关。”熊悚不耐烦地回道。

云胡不贾恶毒地说:“你们河络就是把头埋在地下的呆子,怎知道世界之大,拥有无穷可能。”

熊悚吼叫道:“不要这么看河络!看看你身上的那把细眉刀,难道不是我们河络打造的吗?就是因为一名河络可以尊重神灵不闻外事,才能专心致志地打造出完美的作品。若是呆子,能打出这样的东西吗?”

云胡不贾想了一想,温柔地一笑:“我更喜欢我的说法。”

2

云胡不贾的坐骑凭临危崖,一步一蹭地挨过蛇身小道,他端坐象背上,稳如山岳。

不过等到要入城门的时候,他不但得跳下象背,收起伞盖和象辇,还要派出二十名奴仆,从后面猛推象屁股,才能使大象艰难地挤入羽蛇门中,余众这才牵着驼兽和骡马,鱼贯而入。

毒鸦皱起眉头,将夫环拉到一边告诫说:“人类奸诈,多半都靠不住,这些人又是天罗刺客,不可不防。”

熊悚不耐烦地说:“他在象背上接受了我的赠酒,那意味着将完全遵从北邙之盟的约定,不该有丝毫动武的念头。”

毒鸦营山摇了摇头,终究放心不下。

河络贾师已经将庞大的市集洞清理一空,但这支天启商队的箱笼和货物卸下后,转眼又将它塞盈如山。

这些货物里有成箱的布匹、香料、丝绸、茶叶、糖、盐、瓷器、纸张、漆器、竹器、棉花、羊毛及制品、珊瑚、琥珀、珍珠,特别是那些丝织品,有龙缎、五色缎、花宣缎、杂色绢、丹山锦、水绫丝布,五光十色,炫人耳目。还有各类铁、锡、红铜、黄铜、铅,各类他们紧缺的物资。火环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这些奢侈品了,就连最古板的河络都放下手上的工作围拢来看热闹。这些东西能让他们过一个前所未有的丰盛地火节了。

云胡不贾的坐骑六牙巨象也引起一片惊叹。它比一般的大象要高得多,额头几乎能触及高耸的大火环隧道顶部,喝起酒来,更是如鲸吞虹吸,一口就能吸进去一名河络一月的份额。

那时候,云胡不贾已经在市场中心搭起一顶云锦织就的庞大帐篷,斜靠在铺得厚厚的毛毯和皮毛上,懒洋洋地看着那些手下摆放货品,不时地挥挥扇子,朝甩着皮鞭的监工喊上两句,但绝不多耗一份力气。

他从一个冰桶里取酒,用那枚轻薄的琉璃盏独酌自饮,对四周大惊小怪的围观视若无睹。

可是突然之间,市场边缘的洞穴里,传来一阵咔啦咔啦的声响,密集却又舒缓,好像阵雨敲击在屋檐下的小沟里。忙碌搭建小摊的商人们都挺起身子朝那边看去,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云胡不贾也站起身来,朝远处张望。

行驶过来的是一台残破但却造型怪异的将风,拥有庞大的平板身躯,其下伸展着纤细的一千根腿,颤颤巍巍、但却稳当无比地朝前爬行,不时地伸出巨大的铲斗,将管理市场的贾师清扫时丢弃在路旁的废物稀里哗啦地铲到车上。

云胡不贾的目光注视着那边不放,但是让他倾注如此注意力的,不是那台怪车,而是操纵它的河络。那名河络赤着上身,全身皱纹乱如星流,没有梳理过的白发蓬乱如扫帚,腰带上挂着一个醒目的酒葫芦。他跟在将风车的后面行走,行动缓慢如老人,不时地伸出瘦弱的长臂拨弄敲打那些被卡住的长腿。

云胡不贾死死地盯着他看,直到他走到近前。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原来躲在这里搬运垃圾?”

“哈哈,你还没有死,我又怎么能走在头里呢?”布卡张开少了几颗牙的嘴,口齿不清地笑着。

“二十年来我们只见了这一面吧?”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好啊,那时候我们再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我已经习惯不死了,恐怕会让你失望的。看看,每次见面,你都搬来这许多五色迷眼的东西,它们看着漂亮,最后都得被我铲入熔岩眼中烧毁,何苦来哉。”

慵懒的商人目露凶光,而老河络浑然不觉,踯躅离去,只是云胡不贾散发出的杀气,却全像镜子般反射回来。

毒鸦营山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耐不住好奇,等到车子走远,问云胡不贾:“你认识他?”

“无名小卒,不过是老相识了。他在你们这待很久了吗?我还真不知道。”

“是名流浪河络,来火环城…嗯,我也忘了有多少年了,一直在这里负责处理垃圾和下水道,独自一人,和大家也没有什么交集,大家都知道他爱吹牛,我们叫他吹牛布卡。”

“吹牛吗?”云胡不贾将目光转向毒鸦,“你猜我几岁了?”

毒鸦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瞳孔竟然是红色的,针眼般缩在灰白色的眼眸里,不禁吓了一跳。这个商人的年岁,他其实已经猜过好几次了,有时候觉得他很年轻,有时候又觉得他无穷老。

“…我和他的友谊,比你的年龄还要长,比你们盘王殿里所有头骨的年龄加起来还要长。”

毒鸦瞪大独眼,只当他是说笑话。

云胡不贾抬头望着黑压压的洞顶,淡淡地道:“有一种人,他会在你眼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形,也许他就在马车上你身后坐着,但你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呼吸,也许你弯腰去采一朵野花,他就在花瓣上站着,或者在你乘船渡河时,他会从水中现身。他可以穿越空气或河水而来,也可以化身为一只动物或者你亲密的爱人,没有他们进不去的密室,也没有他们探听不到的消息。他们隐藏于各行各业,可以说无处不在。他们可以摧毁一支军队的营防,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崩溃一个城邦的经济,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离散臣民的忠诚,只要他们愿意。”

“只要他们愿意,”他望着毒鸦含义不明地微笑,“而这个无名小卒,就是掌控他们愿不愿意的七个人之一。有他在,你们居然能睡得安稳好觉,我可就纳闷了。”

“七…七个人?无影无形?莫非你说的是影者?布卡是七名影魁之一?”毒鸦哈哈大笑,心里暗想,原来这人比布卡还会吹牛呢。

传说中的影者确实势力庞杂,但是极端隐秘,常人难以窥觊真容,影者一旦现身,出现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据说他们以七名影魁为首,宣誓以死效忠。

堂堂的影魁者怎么会跑到这座小小的城池里,当一名清道夫呢?毒鸦营山哈哈大笑,只是不信。

※※※

云胡不贾用折扇遮住下巴,只是微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云胡叔叔!”他转过头来,看着蛮人少年,不动声色地道:“云胡不归,你来复命吗?”

“是。”云胡不归拍了拍手,昂然说,“我失败了。”

“哦。失败了?”云胡不贾斜着眼瞟了他一眼,“说说看,失败在哪里?”

云胡不归拍着自己的后脖颈说:“忘了。我已经忘了许多事,忘了为什么要动手,忘了怎么倒的地,我只记得失败后的惨状,被他们关了两天,还几乎被烧死。”

站在云胡不贾背后的天罗弑听着一路冷笑:“你的试炼之路可走得不太顺呀,或许,你是故意输的,以免和我交手吧。”

云胡不归瞪着他说:“其实,从一出发,我就已经失败了。我居然不察你做的手脚,就算是输了。”

天罗弑怪笑一声。

“教训总是要自己去体会才可贵。中的蛊呢?还要紧吗?”云胡不贾伸出瘦长苍白的手,放在云胡不归的手腕上替他搭脉,那一瞬间里,可以看见露出的指甲又长又弯曲。

“已经被人解啦。”云胡不归说,满不在乎地将手甩开。

“我认识了一些新朋友。”

“哦?”云胡不贾目光转向云胡不归身后,胖乎乎的巡夜师连忙上前鞠了个躬,客客气气地说:“这孩子是个使节,身上被人下了魅惑术,前来刺杀我们的夫环,图穷匕见,夫环知道不是他的本意,没有追究这件事。”

“天罗弑!”

“在!”

“你去那边帮他们卸货,暴风吼虎的组装可不是件轻快活儿。”

“是!”天罗弑应道,又斜了云胡不归一眼,邪恶地一笑,这才离去。

云胡不贾支开天罗弑,似笑非笑地问云胡不归:“你真知道是谁下的傀毒了?”

云胡不归眨了眨眼,有些迷惑:“不就是天罗弑吗?他想要借刀杀人,我却没察觉他什么时候动的手。”

云胡不贾将手指支在下颌处,一边沉思一边说:“这事商讨起来真有点麻烦,傀毒不是天罗弑下的,是我。”

“你?”云胡不归和一旁的陆脐都震惊得瞪大了眼。

“是我。任务失败了,按约定,你就不能挑战你师兄了,这岂非正合我意。”云胡不贾轻飘飘地说。

“我也许会死!”

“刺客总要冒风险,总比死在天罗弑手里好。”

“你谋刺我们的夫环!”巡夜师陆脐则低声叫道。

“熊悚大人表示不再追究,河络的自大令人印象深刻。”云胡不贾讽刺地一鞠躬。

“那应该称为大度!”陆脐气得脸都红了。

“我更喜欢我的说法。”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孩子在我这里受训刺杀术,已有几年了。可是天罗三个分支,暗之天罗、苍之天罗、影之天罗,互不统属,谁也不服气谁。天罗弑是我师兄的徒弟,从影之天罗来的。你若是死在他手里,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你若杀了他,或许会影响两支天罗的关系。至于你的任务嘛,完不完得成则都意义不大。”

“只是个试炼,是吗?”云胡不归抿紧了嘴说。

“对,试炼。我们是生意人嘛,这个利弊要权衡,”云胡不贾摇了摇头,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嘴轻笑,但他的眼睛瞳孔缩得极小,一点笑意也没有,“被俘也是一种试炼。”

云胡不归第一次叹了口气,流露出一丝失意:“我失败了,你要赶我出天罗山堂吗?”

“按规矩本该如此,”云胡不贾微笑着说,“你的冰镜术修到第几级了?”

“四。”

“还克制得住你体内的邪兽吗?”

“还不行。”云胡不归垂下了头。

“这样吧,”云胡不贾摇了摇羽扇,“我有一条拯救之道,你去找一台暴风吼虎,配合毒鸦他们把地底的那些怪兽除尽,帮助他们挖出矿产。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哦,如若通过,仍算你在天罗山堂之列。”

“好,我知道了。”

站在一旁的毒鸦营山怀疑地看他一眼:“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河络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掺和。”

云胡不贾呵呵一笑:“暴风吼虎是昂贵的礼物,我必须评估它的作战效用。”

毒鸦冷哼一声,生气地走开了。

云胡不贾又说:“没问题了?我倒还另有一个问题,木之傀术是天罗不传之秘——是你解的傀毒?”

巡夜师见云胡不贾一双尖刀般的眼睛朝自己身上望来,连忙摆了摆手:“不是我,当然不是我,是师夷误打误撞,把它给解开了。”

云胡不贾微微一笑,又看了看云胡不归身后几名探头探脑的小河络:“你交朋友倒是快。”

师夷早已按捺不住,从云胡不归背后跳出来喊道:“哇,你个子真高!我可以摸摸你的胡子吗?”

云胡不贾看见师夷,猛然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向后一闪身子。

巡夜师陆脐和云胡不归想不到他反应如此强烈,都有点吃惊。

云胡不贾摸着自己修剪精致的山羊胡,只能苦笑。“真是英雄出少年。”他说,避开那女孩,挨个打量眼前这些或是好奇或是羞涩的河络少年。他的白色眼眸中瞳孔很小,像是针尖,落在身上有冷滑的感觉,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

云胡不归冷眼旁观:“云胡叔叔,听说你精通相面之术,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嗯,这可难说。”商人手捏下巴,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同样给人以蛇的感觉。他突兀地问师夷:“你常做关于飞翔的梦?”

师夷惊讶地张开嘴。

“我能飞吗?”师夷问,她想吞口唾液,嘴巴却干得如同被熔岩烤过。

云胡不贾垂下眼睑:“命运最喜欢戏弄人,但你有一双可让人神魂颠倒的眼睛,我宁愿用一双翅膀来换它。”

师夷沉下脸,把头别到一边。

“别难过,可爱的姑娘。喏,你看,这次我来火环城,带了不少礼物。我想要给你们一人一份。”

他从随身的犀牛皮包里掏出一个泪滴状的小瓶子,递到师夷的手里:“这是一瓶蓝莲草香水,它可以让你在地火节上迷倒所有的男人。”

师夷惊喜地说:“这是那首歌里的花,爱情之花!”

小瓶子在她手上发着温润的光,她拧开瓶盖,嗅了嗅香水的味道,吐了吐舌头。

云胡不贾龇牙一笑,拍着师夷的肩膀说:“实际上,你根本就不需要它。”

“好闻。我很喜欢。”师夷斜瞥了云胡不归一眼。

云胡不贾随后抬眼望向沙蛤,沙蛤有点紧张,想要后退两步,却被师夷抓住肩膀顶在了前面。

“那么,你是干什么的呢?”

“我,我是名庖师学徒,这工作很有意义,我刚获得了第一枚职业挂坠…”

“那你为何困扰?”

沙蛤的脸沉了下去:“它们在和我说话,不停地说…”

“谁在和你说话?”师夷和阿瞳都问。

“那些…沙虫,还有被我们端上餐桌的鱼、火鸡和灰鼠。”沙蛤的脸色羞得通红,这些事他从没说给过伙伴们听。他可不想让伙伴们因为他是个傻瓜而失去友谊。

云胡不贾俯低身子靠近沙蛤。

他的牙齿也很长,沙蛤紧张地想,他就像一条蛇。

他对着沙蛤的耳朵轻声说:“虫语不是缺陷,而是对魔力的感悟。我不能给你传授星辰法术,但有天你会发现,和动物们交谈将获益匪浅。你是能抓住命运的使者,这确实令人惊讶。”

关于他的话,沙蛤一句也没听懂。

云胡不贾再次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副骰子。

“这只是副普通的象牙骰子,但若手法娴熟,可以发挥极大的效用。”他说,往手心里扔了两把,每把所有的骰子都是红色的四点向上。

他把骰子放在了沙蛤的手心里:“来试一试。”

“不可能,我不可能做到。”沙蛤的胖脸上全是汗。

“试一试嘛,快来。”师夷也这么催促他。

沙蛤抓住骰子,往地上一扔。四个骰子四散奔逃,显露出各不相同的点数。

“你看,我不行的…”沙蛤在大腿上擦了把汗,松了口气。他觉得本该如此。

但是云胡不贾并不肯放过他:“再来一次,心里头要想着你想要的点数,就像正在倾听那些禽兽的话语,听即是言。来,再来一次。”

沙蛤皱起眉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心里想着那些甲虫,心想如果它们会摇摆脚爪,大叫着“四点四点”,那该有多滑稽。他哧哧地笑着,又扔了一把,而这次他自己都懒得看结果,但骰子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摇摆着落定,让周围的人惊叹起来。

沙蛤愕然地盯着地上发呆,那副骰子摆出来的赫然是一幅满堂红。

师夷已经跳了过来揪住他:“怎么弄的,教我教我。”

“我不知道!”沙蛤无辜地半张开嘴,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那时候,云胡不贾已经转过头面对阿瞳,直视着这名小铁匠的眼睛。他沉思了半晌:“嗯,还真有点为难,我不知道该送你点什么。”

阿瞳丧气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说,“我什么都干不好,连师父都说我笨,我打的翅膀很重,难怪飞不起来,我经常想,烛阴让我去当铁匠一定是搞错了。”

“哈哈哈,铁匠?”云胡不贾说,“我也觉得你不适合当铁匠。烛阴之神只怕也是别无选择,只能出此权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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