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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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哲吓了一跳,连忙拔刀跃起,回头望去,就见幽暗斑驳的丛林深处,立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蒙眬中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出相貌美丑,她的衣着打扮既不像尼姑道姑,也不像俗家女子,却给人一种飘然出尘之感。看她那风姿绰约的气度,本该让人感到像乍遇要瑶池仙女一般的惊喜,可巴哲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由于以前常常要躲避猎人的追杀,巴哲的六识和直觉练得比最狡猾的狐狸还要敏锐,可这女子乍然出现在他身后,巴哲却毫无所觉,这令他心中有种遇到山精鬼魅般的吃惊和恐惧。他将弯刀一扬,厉声喝问:“什么人?”

那女子款款走来,步伐如行云流水,虽徐徐而行,却给人一种不可阻挡的感觉。她的衣衫已有些灰败古旧,眉宇间也有些风尘仆仆,却依旧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素净感。即便她两手空空,巴哲也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站住!”巴哲气出丹田,一声厉喝,弯刀气势暴涨,那女子终于在巴哲面前站定。依楼听风-雨。她看起来只有三旬出头,但清冷的眼眸中,却又一种历尽沧桑的超然和淡泊,不施脂粉的面容美而不艳,秀而不娇,令人不由自主生出一丝仰慕和自惭之感。

巴哲虎视眈眈地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巴哲,并微微叹道:“十八年未回中原,想不到中原竟有这等杀孽深重的凶人,看来中原武林无人了啊。”

巴哲进入中原后,为了不引人瞩目,说话打扮已伪装得和普通汉人一样。听到这女子如此说,巴哲一声冷笑:“好大的口气,巴哲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女人敢在我面前这样说话。正好釜中水已沸,爷却还没有东西下酒,你来得还真是及时。”说着踏近一步,立刻将那女人笼罩在弯刀的威胁之下。

任何人面对这种威胁,身体都会生出本能的反应,这反应会影响到她身体周围的气场,通过感知她身体周围气场的些微变化,巴哲能判断出对方的武功高低,甚至探知对方心情的变化,是紧张还是恐惧,是从容还是戒备。但这一次他失败了,对方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他发出的强大气势,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气场。

那女子面对巴哲的威胁,毫无所觉地淡然一笑:“我佛曾割肉喂鹰,舍身饲虎,我这身皮囊,本来喂了你也没什么,只是你并无鹰虎无肉可食的难处,却要已人为食,实在罪不可赦,不过念在你尚存最后一丝善念,我留你一命,滚吧!”

巴哲哈哈大笑,杀气暴涨。大笑声中他已倏然出刀,第一次利用笑声掩护向对手偷袭。因为他心中已然生出了一丝恐惧,那是千百次死里逃生练成的本能感觉。

白衣女子双袖像流水一般动了起来,左手卷起的衣袖如漩涡一般缠住了巴哲劈来的弯刀,右手拂出的衣袖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地奔涌而出。巴哲只感到对方的衣袖像水一样无孔不入,任他双掌连挥带挡,也推不开、挡不住这连绵不绝的江水。十八招流云袖快得就像只有一招,在巴哲胸腹上一扫而过,那女子已收袖转身,望向了躺在地上的舒亚男。

巴哲依旧手执弯刀稳稳地站在当场,见那女子背向着自己,他缓缓举刀,欲向她头顶砍落,谁知尚未发力,就感到十八招流云袖的绵绵阴劲在体内爆发。依楼听-风雨。他浑身关节不由自主地"嘎嘎"作响,人也软软地坐倒在地,浑身劲道在一瞬间彻底消失,身体如倒空的麻袋一般栽倒。

白衣女子完全无视巴哲的存在,目光向地上的舒亚男脸上一扫,微微一声叹息:"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痴儿,情爱之苦,真如茫茫大海,无人可渡么?"

舒亚男两眼茫茫,充耳不闻。巴哲挣扎着坐起,对那白衣女子嘶声道:"这是什么功夫?"

白衣女子对他淡然一笑:"这是流云袖,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巴哲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听那白衣女子又道:"我说过留你一命,自然不会伤你。不过你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仇恨,你若想报仇,这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人帮得了你。你唯一的希望就是拜我为师,学我的武功来向我报复。虽然本门从不收男弟子,不过我早已反出门墙,收个男弟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巴哲感到浑身劲道又慢慢回到体内,方才那流云袖的阴劲只是震动了自己的浑身关节,令自己短暂失力,并没有击伤自己。这对他的震撼远比方才被击倒还甚,他不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嘶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收我为弟子?"

白衣女子淡然笑道:"因为我想试试,看看自己能否点化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凶人。你也可以试试,看看能否趁我大意的时候出手报仇。你若想提高武功,正大光明地向我挑战,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这是你为你的机会。"

巴哲恨恨地瞪着那女子,愣了半晌,终于缓缓跪倒在地,咬牙切齿道:"巴哲愿拜你为使!"说着叩首一拜,说话的同时,毫不掩饰眼中的怨毒和仇恨。

那女子盘膝在篝火边坐下来,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头也不转地说道:"去给为师打点野味儿回来,为师饿了。"

巴哲一言不发,捡起弯刀起身就走。白衣女子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舒亚男,淡淡道:"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如果你依旧想死,我就让巴哲成全你,免得你留在世上受苦。"

故事!又是故事!舒亚男心中一阵酸楚,靳无双的故事令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珍爱的东西,不知这个故事又要让自己失去什么?不过现在自己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有一天,张果老与吕洞宾赴王母蟠桃宴,回府途中,突然听到下方传来一阵快乐的歌声。”白衣女子放下背上的小包袱,自顾自说道,“两仙拨开云层向下一看,原来是个乞丐正躺在街口晒太阳,大概是刚吃饱的缘故,他的歌声充满了孩童般的欢乐两仙刚从蟠桃宴回来,心中都有点盛宴散尽后的空虚和失落,自然对别人的快乐有一丝忌妒。吕洞宾不屑地说:‘这一无所有的乞丐,真不知有啥可开心的。’张果老笑着说:‘正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才会快乐。’吕洞宾不解地问:‘一无所有,反而会快乐?道兄的话真是莫测高深。’张果老哈哈一笑说:‘道兄若是不信,咱们就打个赌。’”

白衣女子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神仙都是些爱搞恶作剧的家伙,见不得比他们低贱的凡人,却比他们还要快乐。两仙按下云头,化作两个富贵员外来到乞丐面前,张果老在地上捡了块石头,用仙家法术变成一锭银子,当成赏银扔进了乞丐的破碗里。乞丐先是有些吃惊,捡起银子咬了又咬,跟着连搧了自己几巴掌,确信银子不假也不是做梦后,他立刻用衣衫包起银子起身就跑。”

说到这白衣女子转向舒亚男问:“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等舒亚男回答,她已笑道,“他先是跑回自己住的破庙将银子藏起来,一连换了七八处地方才稍稍安心,然后他又为如何花这锭银子发愁。那些原来想也不敢想的美味佳肴、鲜衣怒马、粉头婊子在他头脑中来回打转,他盘算来盘算去,打算先买身像样的衣服将自己打扮起来,再去买一间小屋做新房,赎一个年老色衰的妓女做老婆。经过一夜的周密盘算,他已经安排好了下半辈子的生活。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拿着银子去金银铺兑换,打算换成散碎银子去买计划中的东西,谁知却被铺子里的伙计给打了出来。原来一夜之后,仙家法术失效,银子又变成了石头。”

白衣女子对舒亚男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后来那乞丐怎样了他疯了,逢人就说:‘我曾经得到过一大锭银子,就因为没来得及花,结果变成了石头。如果我当时就花掉,现在我已经有老婆有孩子了!’”说到这她轻轻叹了口气,“从那以后,那乞丐就一直生活在懊恼和悔恨中,永远失去了快乐。其实自始至终,那乞丐也没用失去什么,可神仙的一个玩笑,就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舒亚男先是有些迷茫,但冰雪聪明的她,渐渐就明白了白衣女子这个故事的寓意。她遥望虚空喃喃道:“我就是那个乞丐,生活跟我开了个玩笑。我本来一无所有,但心有所爱后,痛苦也就接踵而至。”

白衣女子击掌笑道:“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竟能立刻就悟到这一层,果然不负我的眼光。不错,你心中的那个人,就是乞丐得而复失的银子,你生活中原本就没用他,何必再为他烦恼?记住,心空则不痛,心痛则不空。”

“心空则不痛,心痛则不空!”舒亚男遥望虚空茫然问道,“可是,如何才能心空?”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忘记!忘记命运给你的那块不属于你的银子。”

“忘记?”舒亚男一怔,眼里泪水突然汹涌而出,“可我这一生,怎么可能再忘记他?”

“拜我为师。”白衣女子面带浅浅微笑,就如拈花含笑的观世音菩萨,“我教你如何忘记。”

舒亚男定定地望着对方,白衣女子那清澈纯净的眼神,给了舒亚男一丝渺茫的希望,她终于翻身跪倒,涩声道:“弟子舒亚男,愿拜您为师,学习如何忘记。”

白衣女子扶起舒亚男,微微笑道:“入我门墙,就得忘情、忘性、忘生、忘死。虽然不是出家当尼姑,可也差不多,你要考虑清楚。”

舒亚男一咬牙:“弟子会努力去忘记!”

白衣女子微微颔首道:“要忘记就先从你这名字开始,再说女子姓名中带‘男’字,实为不详,为师就先给你改个名字吧。”

舒亚男涩声道:“请师父赐名。”

白衣女子略一沉吟:“我就妙字辈,你应该是青字辈。你姓舒,我看就叫舒青虹,如何?”

“多谢师父赐名!”舒亚男缓缓抬起头来,在心中暗暗对自己道:从今往后,舒亚男就算是彻底死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跟你再没用任何关系。你叫舒青虹,你要努力忘记过去,忘记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一切!忘记……他!

巴哲不愧是野外生存的高手,很快就拎回了两只洗剥干净的兔子和山鸡。白衣女子对他一招手,指着舒亚男道:“徒儿,快来拜见你的师姐。”

巴哲惊讶地望望已经坐起的舒亚男,又望望面前恨之入骨的师父,愤然质问:“我年纪比她大,入门比她早,干吗要叫她师姐?”

白衣女子嫣然笑道:“我的门派我做主,规矩与别人大不同。从今往后我收的弟子,个个都是你的师姐,记住了?”

巴哲被这怪规矩气得满脸通红,不过一想自己拜这女人为师,也并不是真要加入她那狗屁门派,便咬牙忍了下来。草草冲舒亚男拱拱手算是见了礼,然后才将野兔山鸡炖作一锅。不多时野兔山鸡汤炖好,巴哲先给白衣女子和舒亚男各盛了一碗,双手捧着递过去,还真如入室弟子对待师父、师姐般恭敬。

那女子虽然像个出家人,却不忌腥荤。少时三人用完晚餐,便在林中歇息。舒亚男靠近篝火取暖而眠,巴哲则躲到一旁的树下,靠着树干打盹。那女子却跃上树枝,躺在一根指头粗细的树枝上,身子浑无重量一般在树枝上微微荡漾,真不知她怎么能稳稳躺在上面。

半夜时分,巴哲像狼一样微微睁开眼眸,看看篝火旁的舒亚男已沉沉睡去,树枝上白衣女子的呼吸也细微深长,显然已进入了梦乡。依-楼-听风雨。他又听了片刻,这才悄悄起身,手执弯刀蹑手蹑脚地来到树下。他一刻也忍受不了他这个师父,只想早点结果了她。

刀如闪电般挥出,巴哲自信在这个距离,没有人能避过自己必杀的一刀。谁知刀方出手,他却突然感到手肘一麻,弯刀脱手飞出,擦着那女子的鼻尖钉在了树干上。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手肘穴道方才被一根长长的树枝轻拂了一下,树枝一头就执在那女子手中。就见她睁眼从树枝上跳下来,挥动枝条劈头盖脸就向巴哲抽去。刚开始巴哲还拼命躲闪,待发现自己再怎么躲都是徒劳后,他干脆咬牙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任她将自己抽得体无完肤。

也不知抽了多久,白衣女子总算住了手,望着巴哲笑吟吟地问:“知道师父为什么抽你”。

见巴哲茫然摇摇头,白衣女子痛心疾首说到:“你要杀我好歹也动动脑子,让我多少感到点威胁。像你这样拿着刀直挺挺地走过来。我都恨不得让你一刀杀了算了,怎么会手下你这么笨的弟子?”说完白衣女子跃上树枝,头也不抬地吩咐,“在没有想到绝妙手段钱,千万别再来打搅为师休息。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巴哲呆呆地望着坦然入睡的师傅,真不知道她是人还是妖。他曾经在大草原纵横多年,一向难觅敌手,但现在却被这个女子肆意玩弄于鼓掌,他心中的挫败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雀鸟开始鸣唱,天色渐渐亮起,那女子伸了个优雅的懒腰,轻轻从树枝上跃下。在树下站了一夜的巴哲突然冲她跪倒,躬身拜道:"师父,请教我武功。

那女子淡然一笑;“没问题,不过现在咱们要赶路。你先去找辆马车,待为师有时间,自然会传你武功。像你这基础和悟性,,大约苦练个十年八年,或许可以让我感到点威胁。”

巴哲二话不说,立刻去城里找马车。少时他赶着一辆舒适华美的马车前来,白衣女子满意地点点头:“恩,看来你这弟子还是有点用处。”

舒亚男随着白衣女子登上马车,白衣女子指了个方向,巴哲立刻甩动场边赶马上路。他先前一心想杀了那女子,待见过那女子神乎其技的武功后,他却是真心像向她学武了。

马车穿州过府,十多天后来到一座远离尘世的小山前,白衣女子弃车登山,巴哲与舒亚男紧随其后。半山腰有座青瓦红墙的古刹,掩映在林木深处,显得肃静悠远,恍若仙家乐土。

三人沿着山路曲折而上,最后来到斑驳古旧的山门前,白衣女子打量着门楣上“天心居”三个大字,眼里涌动着一丝复杂的情愫。在门外静立良久,她才向巴哲示意:“替为师敲门。”

巴哲走上前去,砰砰砰地敲响山门,声音打破了古刹的宁静,一个青衫少女开门问道:“什么人再次喧嚣?”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对那少女道:“我要见你们居主》”

少女一怔,忙道:“妙仙居主刚过世不久,目前居中大小事务,皆有大师姐负责。不知福人如何称呼?我好替你想大师姐通报。”

“妙仙。。。。。。过世了?”白衣女子身形一颤,一向淡薄从容的脸上,竟闪过一次惊诧和失落。对少女后面的话完全充耳不闻,挥袖佛开山们就往里闻,那少女追在她身后想要阻拦,却哪里追得上她的步伐。

少女的呵斥声惊动了居中众女,就见面含如霜的阎青云率众女从二门迎了出来,厉声喝问:“什么人敢擅闯天心居?”

白衣女子打量着面前这天心居大师姐,迟疑道:“你是。。。。。。。。。。青云?”

阎青云神情如见鬼魅,慌忙后退两步,满脸惊讶:“你。。。。。。。。。。。。。。。。。你是孙师伯?!”

白衣女子一声叹息:“十八年了,想不到你还记得我。那时你才刚满十岁吧?差点认不出来了。”

阎青云神情复杂地点点头,突然咬牙道:“孙妙玉你既已反出天心居门墙,青云不敢再以师伯相称,更不能再视你为尊长。天心居乃清净之地,一向不接待外客,你。。。。。。。。。。请回吧!”

白衣女子幽幽一叹:“孙妙玉,这名字我差不多都忘了。”说着她对阎青云一声冷笑,“我就算已反出天心居门墙但妙仙依旧是我师妹,我去看看她都不行吗?”

阎青云略一迟疑,摇头道:“你是贲门的叛徒,咱们不为难你静静是仁至义尽,请不要让青云为难。”

孙妙玉哈哈一笑:“我孙妙玉这十八年啊来,为寻找天心的真义,足迹踏遍天竺,波斯,大食诸国,无论是天竺佛教,婆罗门教,还是波斯拜火教,景教,伊斯兰教,对我孙妙玉都礼敬有加,没想到在这天心居,却反而受人刁难。难道天心在这里,已经死了吗?”

“住嘴!”阎青云勃然大怒,你侮辱我可以,但不能侮辱整个天心居!”

孙妙玉嘿嘿冷笑道:“天心的真义是什么?”

阎青云一怔,尚未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个清丽婉转的回答:"圣人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猪狗。天心居创教祖师有感于天地苍穹的冷漠无情,欲以个人的慈悲,为天地立心,为天下苍生留一份期盼和希望。这就是'天地无心人有心,我以我心证天心’的真义!”

众女向两旁让开,献出了款款立在众人身后的那个面容清秀的青衫少女。依-楼-听风-雨。她虽然两眼迷茫,对周围的一切均不能目睹,但那种宛若天成的飘然出尘之态,却令人心中油然而生仰慕之情。孙妙玉打量她片刻,微微颔首道:“既然天心既慈心,是悲怜天下的菩萨心,我千里迢迢赶来看望妙仙师妹,你们为何要强加阻拦?难道天心居连这点慈悲都没有了吗?”

青衫少女款款道:“不是我们要阻拦,而是妙仙事故留下遗命,让咱们将她的骨灰撒在了后山的忘忧谷,不给活着的人留下任何凭吊和怀念的东西,以免徒增后人的烦恼和伤感。”

“妙仙真这样说?”孙妙玉浑身微颤,见青衫少女缓缓点了点头,她不禁仰天长叹,“妙仙,你终究还是比我看的透。”话音刚落。她身形一晃,如白驹过隙般飘然出门而去。

矗立在后山悬崖之巅,孙妙玉俯瞰着脚下深不可测的忘忧谷,突然怔怔地垂下泪来。她有些以外地看着滴落在手上的点点泪珠,又有叹息:“心空则不痛,心痛则不空。十八年了,我以为已经忘了心痛的感觉,但现在我才发觉,要真正做到心空,实在是千难万难."

凛冽山风,拂动着孙妙玉那头漆黑的披肩散发,也卷拂着她那身素净白衣,使她看起来飘飘然似欲乘风而起。她任由玉颊上珠泪纵横,全然不顾身后不远的巴哲和舒青虹惊讶的目光,对着幽谷喃喃自语道:“十八年前,所有人都以为我反出门墙,是不服师父将居主之位传给了你。这天上地下,有谁真正知道我孙妙玉的苦心?”

说着他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箫,轻轻抚摸擦拭着,眼里满是爱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学艺,在旁人眼里,我们处处竞争,各不相让,但实际上,我们彼此欣赏、彼此爱护甚于姐妹。那时你学琴,我学萧,琴箫相合如水乳交融,那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十八年前,本该是我代表天心居出战魔门寇焱,你为了阻止寇焱杀人练功和吃谈他的武功弱点,不惜孤身干线接近他,并与他发生了一段孽情。你知道我胜不了寇焱,竟要以有孕之躯替我出战。师父为了天下考虑,竟也答应了你这荒唐的要求。我一恨师父冷血,拿你和孩子的姓名去冒险,竟任你在决斗中早产。有此三恨,我只有反出门墙,远走天涯,去寻找真正的天心。”

孙妙玉衣快随风而动,发丝在山风中飘飞,飘飘然恍若凌空仙子。她对着空谷幽幽一谈:“十八年来,我走遍西域天竺,游历天下河山,才渐渐明白天心在哪里也才渐渐理解了你十八年前的所作所为。天心即为人心,人心若无情,何以证天心?”说着她缓缓将玉箫凑到唇边,喃喃叹道,"斯人已逝,曲已成空。依-楼-听-风-雨。妙仙,我将最后为你奏上一曲,从此不再吹箫。”

幽暗哀怨的箫声缓缓响起,充满了凄苦、伤感和怀念。就在这时,不远处缓缓响起珠玉落盘的琴音,轻轻地柔声伴和,如梦如幻,亦步亦趋。孙妙玉浑身颤抖,箫声徒然一振,渐渐变得平和淡泊,哀而不伤。

琴声伴箫声,如两只小鸟在山谷中飞翔,充满了自由自在的换了,也充满了相伴而飞的关爱和一脸。少时曲终音散,余韵犹在山谷中袅袅回荡。

孙妙玉泪流满面,回头望向琴音传来的地方,之间那个双目俱盲的青衫少女,正在身后缓缓收琴二期。孙妙玉喟然叹道:“此曲虽非妙仙亲奏,却是出自她的真传,妙仙有徒如此,天心居后继有人也!”

青衫少女款款道:“师父临终前曾嘱咐青霞,若妙玉世博来此,可与他合奏此曲,并谢她一直以来的关爱和照顾。另外,师父还希望妙玉师伯空明心境,以求正待。”

“空明心境,以求正待?”孙妙玉苦涩一笑,"心如无情,何以证天心?”说着她一声长叹,"妙仙,你既已仙逝,从今往后,我将不再吹箫。”说着她将玉箫轻轻抛入忘忧谷,眼里满是惆怅和寂寥。

在崖边矗立良久,孙妙玉终于怅然回头,就见青衫少女静静地立在身后不远,静得就像根本不存在。她缓缓走向少女,款款问:“你是妙仙衣钵弟子,不知如何称呼?”

青衫少女微微一礼:“回妙玉师伯话,弟子楚青霞。”

“楚青霞?”孙妙玉微微颔首,又轻轻摇头,”我既已反出门墙,就不再是天心居弟子,‘师伯’之称愧不敢受。如今妙仙已逝,魔门入关,你可有应对之策?”

楚青霞淡淡笑道:“既然天心既人心,人心齐,泰山移,天心居将团结一切心存善念的同道中人,共同为这天地立心!所以青霞还请妙玉师伯施以援手,做晚辈的主心骨。”

孙妙玉微微摇头道:“我闲散惯了,也不敢担此重任。”他微微一顿,“你心目中的同道都有哪些人?”

楚青霞沉吟道:“既有少林、武当等名门正派,也有唐门、苏家、南宫等世家望族,还有像千门这样的隐秘门派,以及像千门公子襄这样的风云人物。”

“千门公子襄?”孙妙玉眉头微微一皱,“我一路东来,途中不止一次听江湖中人讨论过他,他很有名吗?”

楚青霞没有直接回答,却轻轻的念起了几句似偈非偈、似诗非诗的话:“‘千门有公子,奇巧玲珑心;翻手为云覆,覆手定乾坤;闲来以碧黛,起而令千军;啸傲风云上,纵横天地间。'这是江湖上最近流传开来的几句话,想必妙玉师伯也有所耳闻把?”

“啸傲风云上,纵横天地间。”孙妙玉一声轻哼,全然没有注意到新手的女弟子的脸上,已经悄然变色,她负手眺望地平线尽头,淡泊怡静的眼眸中,隐约闪烁着一丝异样的神采:“好大的口气!令我也不禁生出争强好胜之心。”

夕阳以逝,天色渐晚,西天只剩下灿烂云霞最后的辉煌。孙妙玉终于白衣飘飘往山下缓步而去。在她身后,紧跟着两个新收的弟子-狼一样的巴哲和失魂落魄的舒亚男,也就是现在的舒青虹。

战书

五年后。北京。秋夜。一骑快马踏破沉重的夜色,疾风般掠过幽暗的长街。躲在街角偷懒打盹的更夫,待听到蹄声抬头张望时,只看到眼前白影闪过,马鞍上隐约是个白衣如雪的袅娜背影,眨眼便消失在长街尽头。更夫恼她惊醒了自己的好梦,狠狠啐了一口,小声嘀咕了一句:"深更半夜,纵马疾驰,你他妈奔丧啊?"

快马在长街尽头一座僻静的宅子前停下来,骑手看到宅门两旁挑出的惨白灯笼,以及灯笼上那个大大的"奠"字时,心中一痛,不等快马停稳就挥鞭击向门上兽环,放声高叫:"开门!快开门!"

铜环被马鞭带动,击得门"砰砰"直响。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家人模样的老者从门后探出头来,诧异惊问:"姑娘找谁?"

骑手来不及答应,猛然勒缰鞭马。骏马嘶叫着仰立而起,扬蹄踢开大门,在老人惊呼声中,一冲而入。

骏马冲过大门、二门,直到道内堂前才喷着响鼻停了下来。骑手翩然翻身下马,内堂中几个披麻戴孝的汉子听到有人闯进来,纷纷迎了出来,见对方只是个纤弱少女,不像是上门找茬儿的主儿,忙抱拳问:"姑娘可是与先师有旧?前来祭拜?"

少女也不与众人见礼,径直闯了进去。只见里面是一座灵堂,正中的灵牌上赫然写着--先师柳公讳公权之灵位,弟子沈北雄率众同门敬立。

少女呆呆地望着灵牌静立半晌,突然一声悲呼:"爷爷!"跟着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原来是柳小姐!"灵堂中几个汉子慌忙上前搀扶,他们以前就听说柳爷有个孙女在天心居学艺,却从未见过,听那少女叫"爷爷",才知她原来就是柳爷的孙女柳青梅。依-楼-听-风-雨。此刻只见她双眼发直,凝望着虚空喃喃问:"我爷爷怎恶魔死的?"

半晌无人回答,她将目光转向众人,厉声喝问:"我爷爷怎么死的?"

见众人皆心虚地低下头,她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一个面目粗豪身材伟岸的中年男子身上,虽然一别十几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沈叔叔,你告诉我,我爷爷怎么死的?"

那汉子愧疚地低下头:"小姐,柳爷表面上是死于痨疾,但实际上,他的死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少女急问。

“小姐可听说过千门公子?”那汉子问。见少女茫然摇头,那汉子便轻轻念道:“千门有公子,奇巧玲珑心;翻手为云霭,覆手定乾坤;闲来倚碧黛,起而令千军;啸傲风云上,纵横天地间。”

少女微微颔首:“这一路上,我也曾听到过这样几句话,只是不知空间是什么意思。这跟我爷爷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那汉子猛然轻叹:“小姐七岁开始就在天心居学艺,对江湖事自然一无所知。这几句话说的是江湖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千门恶棍。他以各种卑劣手段聚敛钱财,巧取豪夺,做下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案,其贪婪和疯狂世间罕见。柳爷为了抓住他,曾在金陵花大本钱设下陷阱,谁知不仅未能得手,反而被他骗去了数十万两官银。柳爷为此受到福王和朝廷责难,抑郁成疾,终至不治。”(前情请看《千门公子》)

“这人是谁?”

“他就是千门公子,名叫云襄!”

“千门公子,云襄!”少女秀目中闪出骗人的寒光,突然翻身在灵前跪倒,切齿道:“不管他 谁,我都要替爷爷将他逮捕归案!沈叔叔,请你云襄的他的出身来历以及武功特长。”

那大汉苦笑道:“”来惭愧,我 柳爷虽然追踪他多年,却一直没有查到他的出身来历。只知道他是千门顶尖人物,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少女霍然回头,一脸惊讶。

“是的,不会武功。”那大汉肯定地战点点头,苦笑道,“说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谇,千门公函会武功,这在江湖上是众所周知的,但他却偏偏将众多武林高手玩一投掌,实在令咱们武林中人感到羞愧。”

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对灵牌跪拜道:“我柳青梅在爷爷灵前发誓,不管他有什么邪术妖法我都要替爷爷将之铲除,以告慰爷爷在天之灵。”

那大汉还想说什么,柳青梅已长身而起,回头道:“沈叔叔,爷爷的丧事实在是辛苦你们了。现在你们休息吧,我来为爷爷守灵。”

“小姐这是什么话?”那大汉急道,“我沈北雄乃柳爷一手提拔,我视柳爷如师如父。如今柳爷不幸亡故,我理当为柳爷披麻戴孝,守灵送葬。”

柳青梅点点头。“沈叔叔对我你你的感情,青梅完全清楚。青梅只想与爷爷单独呆一会儿,沈叔叔千万不要多心。”

沈北雄深望了柳青梅一眼,见她态度坚决,只得无奈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先行告退。如今更深夜长,天气寒冷,我让丫环过来伺候你,陪你守灵。”

柳青梅摇摇头:“不用了,多谢沈叔叔关心。”

众人在沈北雄率领下悄悄退出了灵堂。柳爷子女是丧,只有孙女柳青梅这唯一的亲人,所以他的丧事全靠沈北雄一手操持,加上连续数夜为柳公权守灵,沈北雄也感到十分疲惫。依-楼-听-风-雨。如今柳青梅回来,按说沈北雄该稍稍松口气但他的神情却反而有些紧张。对几个在灵堂处值夜的兄弟仔细交代几句后,报才独自在一旁的客户中疲惫睡去。

蒙蒙眬眬不知睡了有多,沈北雄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他正要张嘴骂娘,就听门牌一个兄弟急道:“沈爷!柳小姐不见了!”

英牧答道:“今日一早,丫环给小姐送早点,才发觉灵堂空无一人,青梅小姐已不知去向。她的马也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不知道!”

沈北雄心中有些惊讶,心知英牧最擅盯稍警戒,没想到边他也没发觉小姐离开。沈北雄不由暗忖:这天心居果然不愧是超然江湖之外,世间最为神秘的一个门派,一个年轻弟子竟也如此了得,轻易就避开了公门一流的耳目。想到这他又问:“小姐可有留下书信?”

英牧摇摇头:“没有,她只带走了柳爷一件遗物。”

“什么遗物?”沈北雄忙问。

“就是御赐‘天下第一神捕’的玉牌。”英牧答道。

沈北雄若有所思地遥望天边,抚着颔下短须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丫头是想凭一己之力,捉拿公子襄归案。”

英牧忙小声问:“咱们要不要把她追回来?”

“不必了。”沈北雄悠然一笑,若有所思地望向虚空,“我倒是希望她去试试,也许,她就是公子襄的克星也说不定。”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比难得的笑意。今日是他的五十大寿,也是他准备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日子。自十六岁出道以来,他已凭一柄霸王刀纵横江湖数十年,并在四十岁上赢得了“北六省第一刀”的美誉,雄霸北方整整十年。不过他早已感到累了、倦了、厌了,在功成名就之后激流勇退,从此安享晚年,这是无数江湖成名从的最大的梦想。可异能坚持到这一天的人实在寥寥无几。齐傲松庆幸自己坚持到了这一天。

鞭炮声响过,宾客齐齐向主人贺喜。齐傲松客气地回应着众人的恭维,眼光在宾客中不住搜寻,心中隐隐有一丝遗憾。一个弟子在身后小声催促:“师父,该开席了。”

“唔,好的!”齐傲松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眼光最后在宾客中扫了一圈,略有些遗憾地轻声道,“让大家入席吧。”

那弟子连忙替师父招呼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入席,众人哄哄然一阵忙乱。混乱中突听门外司仪拖着嗓子高叫:“沧州五虎断门刀掌门——彭重云来贺!”

混乱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眨眼间从熙熙攘攘便安静到鸦雀无声的境地。众人的目光齐齐集中到齐傲松的脸上,只见他神色未变,淡淡道:“请!”

随着司仪的高唱,只见一个年逾五旬的威猛老者大步而入,径直来到齐傲松身前站定。齐傲松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淡淡笑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彭重云涩声问:“你也在等我?”

齐傲松微微颔首:“在北六省,你是老夫唯一的对手。过去十年,彭掌门三度败在老夫刀下。老夫坚信,你一定会在我金盆洗手之前,与老夫再战一场,以雪前耻。”

彭重云苦涩一笑:“齐盟主果然了解彭某,我原本是来向齐盟主挑战的,不过,现在也不是了。”

齐傲松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是?那彭掌门为何而来?”

彭重云涩声道:“我是来向齐盟主下战书的。”

齐傲松更加疑惑:“战书?什么战书?老夫早已;令弟子擦亮霸王刀,恭候彭掌门多时,何须什么战书?”

彭重云欣慰一笑:“男的齐盟主如此看重,彭某当敬梦中一杯。”

“拿酒来!”齐傲松一声高喝,有弟子立刻捧上一碗酒。齐傲松亲手递到彭重云面前:“彭掌门乃齐某最后的对手,当由齐某敬彭掌门一杯才对。”

彭重云也不客气,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当他搁下酒碗时,齐傲松骇然发现,碗中竟留下了半碗血水。齐傲松不由惊呼:“彭掌门你……”

彭重云惨然一笑:“齐盟主错了,在下已不是你最后的对手,而是一封活的战书。”说着,彭重云缓缓解开衣衫,袒露出肌肉虬结的胸膛。只见他心窝之上,骇然插着一截折断的刀刃,断口处正好与胸肌平齐。

齐傲松悚然变色,忙回头招呼弟子:“来人!快取金疮药!”

“不必了!”彭重云惨然一笑,“这一刀已刺中了我的心脉,对方为了留我一口气给齐盟主下战书,在刺中我心窝后竟没用拔刀,而是以内力震断刀尖,留下一截刀刃在我体内,阻住了心血喷出。他要我转告齐盟主,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他将登门向盟主挑战。”

“他是谁?为何要杀彭兄?”齐傲松骇然惊问。

彭重云黯然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扶桑人。自称在扶桑已无对手,素来仰慕中华武学,所以不远万里,渡海挑战中华武林。”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群情激愤,纷纷摩拳擦掌,要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瀛武士一决高下。齐傲松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望向彭重云,“你与他战了多少招?”

“一招。”彭重云愧然低下头。

“一招?”齐傲松骇然变色。

“实际上只有一刀。”彭重云愧然道,“他使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刃,出手便幻化出七道刀影。我无法辨别虚实,几乎毫无抵挡便已中刀。”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有惧色。彭重云的武功大家心中有数,即便不如齐傲松,也是相差无几。想不到他练对方一刀都挡不了,众人自问不比彭重云更强,恐怕真要与对方决斗,也定是一败涂地。众人不由收起争强好胜之心,齐齐把目光转向齐傲松。只见齐傲松也是一脸肃然,默然无语。

寂静中只见彭重云缓缓把手伸向胸口的断刃,齐傲松见状忙惊呼:“彭兄你要干什么?”

彭重云惨然一笑:“我伤已致命,坚持来见盟主,除了要给你送信,更是想要盟主仔细看清彭某伤口,希望盟主能从这伤痕上看出对方武功深浅,早作准备。彭某死则死矣,只求盟主莫辜负彭某一番苦心。”

话音刚落,彭重云便在众人惊呼声中猛然拔出了断刃。鲜血顿如喷泉般疾射而出,他的身体也一下子软倒在地。

“彭兄!”齐傲松慌忙上前搀扶,只见彭重云面如白纸,已然气绝。齐傲松黯然放下彭重云,对他的遗体恭恭敬敬一拜:“彭兄放心,齐某决不让你白死。”说完转向弟子高喝,“拿酒来!”

有弟子忙捧上酒坛酒碗,手忙脚乱地正要倒酒。齐傲松已不耐烦地一把夺过,对众人举起酒坛:“诸位亲朋好友,齐某突遇变故,平生最大的对手和知己彭重云惨死。齐某无心再做寿,请诸位喝完这杯酒便离开吧。他日齐某定一一登门赔罪!”

众人齐齐道:“齐盟主这是什么话?咱们岂能在你遇到麻烦时离开?”

齐傲松团团一拜:“多谢大家好意。依-楼-听风-雨。齐某若是遭遇盗匪,一定欢迎诸位助拳。但这次对方是光明正大地挑战我中华武林,齐某忝为北六省盟主,自然要跟他公平决斗,无论胜败,俱不失我泱泱中华的气度。”

“盟主说得有理!”有人举臂高呼,“咱们不会倚多为胜,但总可以留下来为盟主呐喊助威啊!”

齐傲松还想劝阻,谁知道堂中人多口杂,竟不知如何劝说才好。正在纷乱不堪之际,突听门外司仪颤着嗓子激动地高呼:“千门公子襄,求见北六省武林盟主齐傲松!”

呼声刚落,堂中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齐傲松一怔,忙道:“有请!”

天色已暗,丫鬟在书房中点上灯火,幽暗的书房顿时明亮起来。齐傲松请公子襄落座后,这才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千门公子襄。只见对方年近三旬,面色带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眉宇若非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寂寥,倒也算得上温文儒雅。放眼一看,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文弱书生,只有眼中那种超然物外的 淡定和从容,隐隐有一些与众不同。

待丫环上茶退下后,齐傲松忍不住问道:“不知名震江湖的公子襄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云襄坦然迎上齐傲松探询的目光:“盟主其实已猜到云襄的来意,何必又明知故问?”

齐傲松面色微变:“你果然是为今日之事而来!你知道些什么?”

云襄把玩着手中茶杯,淡淡道:“云襄确实知道一些情况。”

齐傲松见对方闭口不谈,突然醒悟,忙问:“你有什么条件?但讲无妨。”

“很简单!”云襄抬头直视齐傲松,“你已经看过彭重云的伤口,想必已看出对方武功高低深浅。我只想知道,面对这样的对手,你有几分胜算?”

齐傲松迟疑了一下,突然失笑道:“江湖传言,公子襄出身千门,却信誉卓著,有口皆碑,老夫就信你一次。不怕实话告诉你,老夫看过彭重云伤口后,就知自己连一分胜算都没有。岂止没有,面对如此精准迅捷的出手,我简直就是必死无疑。”

“与我估计的完全一样。”云襄微微点头,轻轻搁下了茶杯,“你的对手名叫藤原秀泽,年龄三十有二,东瀛伊贺流第十七代传人。曾以一柄关东武士剑挑遍东瀛十三派无敌手,在东瀛有‘武圣’之称。这次随东瀛德川将军的使团出使我朝,意图挑战中原武林高手,磨砺自己的剑技,以期在武道上更上一层楼。他已经在京中杀过两名八极门和燕青门的名宿,所用招式和击杀彭重云的一样,都是‘幻影七杀’。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告辞!”

“等等!”见云襄起身要走,齐傲松忙问,“你今日突然登门拜访,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云襄微微摇头:“我今日前来,是想对你们决斗的结果做出准确判断。我告诉你这些,只为交换我方才想知道的答案罢了。”

齐傲松疑惑地望着云襄:“方才的答案?我必败无疑的答案?”

“正是。”

“这是为何?”

云襄淡然一笑:“这已经与咱们心中默认的约定无关。不过既然齐盟主动问,云襄也不妨告诉你,我今日冒昧登门造访,是因为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银子的味道?”齐傲松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公子说话高深莫测,齐某还要请公子明示。”

云襄笑道:“齐盟主有北六省第一刀之美誉,在江湖上的声望如日中天。今日东瀛武圣在你的寿筵上杀人挑战,你们的决斗必将轰动武林。如果有人借你们的决斗设局开赌,必定会引得天下赌徒闻风而动。我敢肯定,武林中人无论是出于民族感情还是处于对齐盟主武功的信赖,都会押盟主胜。”

齐傲松恍然大悟道:“而你则要押我败。你既知我必败,自然胜券在握,就等一个月后,一举赢得这场豪赌?”

云襄颔首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也可以押自己输啊,就当为儿孙后辈挣下一大笔赡养费吧。”

“滚!你给我滚!”齐傲松勃然大怒,愤然指向门外,“立刻在我眼前消失,不然老夫恐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云襄摆手笑道:“齐盟主不必动怒,其实你也可以不败嘛。依-楼-听风-雨。只要拒绝对方挑战,他难道还能逼你动手不成?”

齐傲松哈哈大笑,傲然道:“我齐傲松自出道以来,从未在别人的挑战面前退缩过,何况对方还杀了我平生最敬重的对手和知己。我齐傲松的为人,岂是你这江湖骗子所能理解?可叹我以前还当你是个江湖异人,原来也不过是一俗物。快发你的昧心财去吧,别再让老夫看到你!”

“虚名累人啊!齐盟主在京沪上打滚多年,难道还没有看透?”云襄愧然轻叹。见齐傲松不为所动,云襄只得拱手道:“既然齐盟主下了逐客令,云襄只好告辞。”

“不送!”齐傲松一脸愤懑,连最起码的客套也免了。

云襄叹着气出得房门,在门外等候的筱伯满是希冀地迎上来,小声问:“怎样?”

云襄遗憾地摇摇头:“出去再说。”

二人在众人的目送下登上马车,车夫甩出一个响鞭,马车立刻顺长街轧轧而行,一路向北而去。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齐府的众宾客才恍若从梦境中回到现实,纷纷打听:“他就是千门公子?他真就是公子襄?”

马车在蒙眬长街疾驰而过,后方突然有人高叫着追了上来:“公子襄站住!我点苍派要为门下讨回公道!”

呼叫声中,几匹快马蹄声急乱地追近,渐渐向马车两侧包围过来。车中,云襄舒服地靠在绣枕上闭目养神,对车外的呼叫声充耳不闻。自明珠与亚男先后离去后,已经过去了五年多,这五年多来,他眼中多了几分沧桑,也多了几分从容和冷静,除此之外,更多了无尽的寂寥和萧索。

他对面的筱伯则侧耳细听这外面的动静。就在几匹快马即将完成对马车的包围时,马车外突然响起长鞭的锐啸,以及鞭梢击中人体的脆响,跟着就听到不断有人惊叫落马,以及落马后的痛呼惨叫。片刻后马车外安静下来。筱伯高声笑道:“风兄的鞭法又见精进了,只是出手也忒狠了些。”

车外传来车夫爽朗的大笑:“若连这些杂碎都不能干净利落地打发,风某岂有资格为公子执鞭?”

马车速度不减,继续顺着长街疾速疾驰。车中,筱伯望着闭目养神的云襄,人不知小声问:“公子,莫非齐傲松明知是败,还是坚持应战?”

“你知道他的为人,”云襄遗憾地摇摇头,“我已经如此激他,甚至点明他这一战会受人利用,他却依然执迷不悟,实在令人惋惜。”

"咱们已经尽力,公子完全不必自责。”筱伯小声劝道:“也许在他的心目中,这一战不仅关系着他个人的荣誉,甚至还有我泱泱天朝的尊严吧。”

云襄一声嗤笑,说道:“真想不通我华夏千千万万人的尊严,跟他齐傲松一个人的胜败有什么关系?天朝若要尊严,还不如守好自己的还防线,将进犯的倭寇斩尽杀绝。”

筱伯点点头:“看来咱们是无力阻止这场阴谋了,公子有什么打算?”

云襄冷笑道:“对无力改变的事,我想来是顺其自然。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相信谁都不愿错过。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咱们还应该去渐渐这次决斗的另一个主角---东瀛武圣藤原秀泽。”

筱伯担忧地望了云襄一眼,说道:“公子,北京乃天子脚下,素来藏龙卧虎,更有六扇门一直在通缉公子,咱们这一去,会不会太冒险?”

云襄悠然笑道:“这就要问筱伯你了。”

筱伯忧郁片刻,迟疑道:“听说一直对公子穷追不舍的柳公权,自从上次栽在公子手中后,受到朝廷责罚,近日已忧愤而亡。六扇门中已没有真正的好手,公子只要不太张扬,老朽自然能保公子平安。”

“既然如此,到北京后再叫醒我。”云襄伸了个懒腰,舒服地在车中躺下来,喃喃道:"我真想早一点儿见到那个东瀛武圣,他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啊!”

直到云襄的马车驶远后,点苍派几个汉子依旧躺在道旁呻吟不已。虽然方才那车夫的马鞭已手下留情,不过几个汉子从奔驰的快马上摔下来,仍旧伤得不轻。几个人正骜骜咧咧挣扎着爬起来,突见一骑深骏无匹的白马出现在官道尽头。随着马上骑手面目的渐渐清晰,众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咒骂和呻吟,俱呆呆地望着来人,几乎忘却了身上的伤痛。

马背上是一个面目清秀的白衣少女,看摸样不超过二十岁,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淡定和从容,油漆眼眸中似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令人无法看透。少女长袖飘飘,白衣胜雪,在月色下徐徐纵马走来,顿然给人一种飘然除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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