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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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敬轩?”黑影反问。

苏敬轩长身而起,手握刀柄缓步来到船头甲板,他已不需要答案。像藤原秀泽这样的高手,实在不容易遇到第二个。

黑影缓缓拔出了腰间佩剑,剑鞘摩擦声在寂静黑夜中显得尤为刺耳。苏敬轩看不清对方面目,不过对方的眼睛,在黑暗中依旧闪烁着逼人的寒芒。

“仓镰君,你可以安息了!”黑影小声嘀咕了一句,身形微动,手中寒光闪烁,长剑如电闪雷鸣,旋风般向苏敬轩袭来。苏敬轩在无影风脱袖而出的同时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出刀速度,这次终于遇到了最强劲的对手。

楼船上传来的兵刃交击声,终于惊动了海滩上尚未散去的人们,不少人醉眼惺忪地循声望去,就见海中的楼船甲板上,不时删除金铁相击溅出的火星,在火星熹微的微光中,隐约可见两道黑影迅若鬼魅,时分时合,激斗正酣。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忙互相打听,纷纷拥到海边向船上张望,可惜黎明前的黑夜月色暗淡,无人能完全看清船上的情形。众人正在焦急,就听船上一声刀锋锐啸闪过之后,一切皆归于宁静,天地间就只剩下大海轻缓的波涛声。

“快!快去看看!”众人再顾不得许多,纷纷登上海边停泊的小船,架舟往海中的楼船赶去。最先登上楼船的乃是苏家弟子,只听他们登上楼船后,就是一声惊呼和哭喊:“宗主……”

布局

当苏敬轩的死讯传到京城的时候,大岛敬二的尸体也运到了东瀛使馆。他的身份很快就被富贵坊确认,人们这才知道,夜里悄然摸上楼船与苏敬轩恶战并在黑夜里击杀苏敬轩的神秘人,才是真正的东瀛圣武藤原秀泽。

王府书房中,当介川龙次郎看到福王爷推过来的一叠银票时,两眼顿时放光。不及客气便一把抢到手中,连连对福王爷拱手道谢。却见福王爷面带微笑,对介川悠然道:“这五万两银票,只是你与本王合作的第一笔红利。”

“第一笔?”介川喜得手足无措,“莫非还有第二笔?第三笔?”

福王爷意味深长地点头道:“只要这赌局继续下去,咱们自然还有第二笔,第三笔收入。”

介川为难地皱起眉头道:“这次藤原武圣的举动,显然是不想再被利用。如今他了无音讯,说不定已悄然回国了。”

福王悠然一笑,俯身道:“藤原在中原人地生疏,除了介川将军,他无人可以信赖和依靠。如今他连杀我大明南北两大武林泰斗,已成为武林公敌,除了介川将军,他还有谁可以投靠?只要他来找将军,本王自然有办法令这场赌局继续下去。”

介川忧心忡忡地喃喃道:“只怕藤原武圣会遭到中原武林的追杀,无法顺利脱身。虽然藤原武圣武技高强,可毕竟孤身一人啊!”

福王拍拍介川的肩头安慰道:“本王除了派出王府卫士寻找藤原武圣下落,还传令各地方官吏,一旦发现藤原武圣踪迹,就立刻飞报本王,并派人全力保护,一路护送来京。你放心,本王不会让藤原圣武受到任何损伤。”

介川终于松了口气,收起银票拱手道:“那在下就替藤原武圣多谢王爷了!”

福王呵呵一笑,说道:“你我乃合作伙伴,不用这般客气。”

把介川送出府门,目送他们上马而去后,福王一扫满面的从容,脸色阴霾地望着天上蒙蒙圆月,喃喃自语道:“月色晦暗有晕,明日恐怕又是引玉天。”

几个随从茫然不知所对,一个师爷模样的老者清清嗓子,上前一步小道:“王爷,小人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魏师爷有何不明?”

“王爷,你花费莫大精力,安排下藤原秀泽和江南苏敬轩决斗,为何却仅下几万两银子的小注,赢得的钱还大半给了介川将军?这与王爷

的投入不符啊!”

福王淡淡一笑,反问道:“你以为藤原秀泽的剑术如何?是否能打遍中华无敌手?”

魏师爷一愣道:“藤原在东瀛有武圣之称,剑术自然是高明的。但要说打遍中华无敌手,恐怕就有些......不过小人不懂武功,对武林中人也不甚了解,不敢妄下断语。”

“是啊!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林中人谁甘心自居人下?可千百年谁能真正天下无敌?”福王说到这鼻孔里一声轻哼,“也只有介川

龙次郎这种夜郎岛国的井底之蛙,才会相信这类神话。”

魏师爷恍然大悟道:“原来王爷对藤原秀泽与苏敬轩的决斗,并无十足把握,所以不敢下重注。可王爷为何要花费如此心机安排他们决斗呢?”

福王诡异一笑,淡淡道:“根据经验判断胜负形势,然后再下注,这是赌徒的行径。本王不是赌徒,没有十足的把握,本王不会真正出手。”

魏师爷若有所思地望着成竹在胸的福王,恍然大悟道:“原来王爷现在还只是在布局,正真的赌局还没开始呢。”

福王淡淡一笑,突然问:“对了,这次各个赌坊开出的赔率是多少?”

魏师爷忙道:“京城、洛阳、长安等地的赌坊开出的基本是一赔一,只有江南一带的赌坊开出的是二赔一。”

福王微微颔首道:“看来一旦牵涉到切身利益,人就会变得理智。虽然大家感情上都希望苏敬轩能赢,但实际上看好藤原秀泽的人,差不多也占到一半了。”

魏师爷赔笑道:“是啊!也只有苏家所在的金陵一带,人们才会对苏敬轩更有信心,开出二赔一的赔率。如果小人猜得不错,王爷正在针对人们这种心理,布下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福王幽幽一叹道:“可惜这局瞒得过别人,一定瞒不过千门公子襄。如果不出意外,他恐怕已经闻到银子的味道,闻风而至了。”

魏师爷见福王面露忧色,忙安慰道:“王爷事先就已经为他布下了一个隐秘的棋子,这次除非是他不来,不然就一定会会很终身!”

福王忧心忡忡地摇摇头,说道:“公子襄心思缜密,目光如炬,没有什么骗局能瞒得过他,他是本王唯一把握不住的变数。在没有抓到他以前,本王的计划就还有无法预见的风险,就不能说是万无一失啊。”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王府卫士匆匆而来,他的手中捧着一只雪白的信鸽。看到那信鸽,福王的眼中顿时闪出期待的光芒。

“王爷!信鸽终于飞回来了!”那卫士双手把信鸽捧到福王面前。福王接过信鸽,匆匆取下它腿上的竹筒,从中倒出一卷纸。一个随从忙把灯笼凑过来,福王地展开纸卷,匆匆看了一遍,然后神色不变地讲纸条伸进灯笼中点燃。

“信上怎么说?”魏师爷小心地问道。

“猎犬已经发现了狐狸的行踪!”福王说着扔掉燃成灰烬的密信,抬头望望天色,突然喃喃自语道:“星无光,月有晕。明日必定是个好天气。”

两盏惨白的灯笼散发着蒙蒙白光,把空荡荡的灵堂映照得愈加萧索。灵堂正中的牌位之上,赫然写着:先叔苏公讳敬轩之灵位。落款是:孝侄 苏鸣玉敬立。龙-凤--中---文-网。一点如豆的长明灯在灵案前无声地跳跃着,昏黄的灯火就如一个人的脆弱的生命,似乎随时都可能随风逝去。

灵堂中只有一个白衣人在灵前长跪不起。如雕塑般纹丝不动,直到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依旧没有回头。

云襄在白衣人身边停下来,在灵前点上三柱香后,他轻声道:“公子节哀!”

“叔父是因我而死!”苏鸣玉凝望着灵前的长明灯喃喃自语道:“若不是我一时好胜,让你替我送给藤原秀泽那幅画,他未必会向叔父挑战。”

云襄轻轻叹了口气道:“公子不必自责,这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苏鸣玉对云襄的安慰充耳不闻,对着苏敬轩的灵牌喃喃道:“我已让人四下搜寻藤原秀泽的下落,只要发现他的踪迹,我就立刻去见他。叔父你放心,我会找回咱们苏家的尊严。”

云襄望着一脸决然的苏鸣玉,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苏敬轩的死,使很少涉足江湖纷争的金陵苏家,以及一向与世无争的苏鸣玉,无可避免的卷入到这场赌局之中了。

杭州湾码头,这个数日前因藤原秀泽与苏敬轩的决斗而热闹非凡的海港,如今又恢复了它的宁静。在众多海上讨生活的渔民眼里,这场关系天朝尊严和荣誉的武林盛事,与他们的生计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待武林豪杰们一离开,这里又恢复成熙熙攘攘的海港渔市。

藤原秀泽置身于这个热闹喧嚣的海港,却觉得自己异常孤独无助。虽然他已经换了一身汉服,还特意用斗笠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但两柄与众不同的佩剑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中原武林公敌,所以想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不是害怕中原武士的挑战,而是不愿自己视为最高修炼的神圣决斗,沦落为别人肮脏的赌局。

谁知一连问了七八个渔民,都没人愿意送他去远海,那里常有商船去往东瀛。最近海港禁航,码头上已经找不到去往东瀛的商船。

藤原秀泽失望地望着大海,一筹莫展。就在这时,突听身后有轻如狸猫的脚步声向自己逼来,夹杂在渔民杂乱的脚步声中,十分隐蔽。藤原一声冷笑,轻轻握住了腰中的剑柄。

脚步声在数丈外停住,不再向前近逼。藤原回头望去,就见两名中原武士正紧张地盯着自己。见自己回头,二人立刻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一个浪人。”藤原淡淡道。虽然他精通汉语,但言语中还是带有明显的异族口音。两名中原武士一听之下面色顿变,忙握刀喝问:“你是东瀛人?可知道藤原秀泽?”

“正是在下。”藤原冷冷道。话音刚落,两名武士面色大变,慌忙拔剑后退,如临大敌。一个武士色厉内荏地喝道:“江湖上正在四处找你,尤其金陵苏家,更是悬赏重金寻找你的下落。你只要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决不会为难你。”

藤原秀泽鼻孔里一声轻哧:“如果你们想向我挑战,我接受。其他的事,我看就不必麻烦二位了。”

两名中原武士对望一眼,齐声道:“这恐怕由不得你!”说着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支信炮,猛地望空一拉,信炮立刻在高空炸开,颇为璀璨夺目。

藤原见状心知不妙,但事到如今也只有静观其变。只见信炮刚一响过,远处就有不少人开始向这边赶来,很快便把藤原围在中央。藤原见状暗暗叫苦,想要夺路而走也已经迟了,只有手握剑柄暗自戒备。就见众人剑拔弩张,却并不动手。

“你就是藤原秀泽?”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对藤原拱手问道。见藤原点了点头,他朗声道:“在下乃金陵苏家弟子。你杀害我家宗主,苏家上下决不会就此罢休!”

藤原秀泽环顾围上来的人群,轻蔑一笑,冷冷道:“没想到中原尽是些无赖之辈,单打不胜就要群殴。”

那苏家弟子闻言,面色顿时涨得通红,傲然道:“你放心,咱们不会倚多为胜。我家大公子要向你挑战,咱们拦住你,是怕你胆怯而逃。”

藤原秀泽嘿嘿冷笑道:“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有资格想我挑战。江南第一武林世家的宗主都已死在我剑下,整个江南还有谁胆敢向我挑战?”

此言一出,顿时激得众人哇哇大叫。人群中苏家弟子只是少数,其他大多是江湖草莽,哪受得了这般侮辱?不知谁一声高喊:“宰了这个狂妄的倭寇,为苏宗主报仇!”这话立刻引得众人响应,众人纷纷拔出兵刃,向藤原秀泽围过来。

藤原见激起了众怒,再不敢逗留,长剑“锵”然出鞘,一抖手便幻出七道剑影,向人员稀疏的地方闯去。剑光闪过,立刻有鲜血飞溅而出,两名冲在前面的江湖汉子已倒在藤原剑下。众人刚开始只是看不惯藤原如此狂傲,想仗着人多势众令其屈服,谁知对方一出手就如此狠辣。顿时激起了众多江湖草莽的血性,不由号叫着扑向藤原,出手再无顾及。

藤原的长剑在人从中纵横捭阖,几乎无人能挡,不时有人受伤倒下,但众人异常彪悍,竟无人退缩,反而争相扑向对手。藤原虽然还能勉强自保,却已陷入众人包围,无法再脱身。

藤原眼看围上来的江湖汉子越来越多,心知今日已无可幸免,不由仰天长啸,剑势如虹,打算痛痛快快一战而亡。就在这时,突见一对骑手风驰电掣而来,领头一名骑士远远便在高叫:“住手!统统住手!”

众人激战正酣,哪理会旁人呼唤?那骑手见状立刻纵马冲入人群,一柄长刀左挑右挡,从人丛中闯出一条路竟一直冲到藤原了面前。藤原此刻正杀得性起,见有战马迎面冲来,想也没想便横剑一扫,直劈战马颈项。就见那骑手长刀一撩,昂然迎上藤原长剑。刀剑相击,一声惊雷般的铿锵震得众人心神一颤,攻势不由得一缓。却见那战马后腿一软,差点坐倒,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藤原虽然未退,却感到双臂发麻,手腕发软,心中更是惊骇莫名。龙--凤-中-文-网。来人竟在马背上挡住了自己旋风一斩,就这一刀之威,当不在苏敬轩之下。

“来者何人?”藤原乍遇强手,反而激起了胸中熊熊战意,不由横剑高声喝问。却见那骑手已收到抱拳,不亢不卑地答道:“卑职乃福王府卫队长蔺东海,受福王之令,特来保护藤原先生。”说完转向周围众人,“福王有令,藤原秀泽乃是朝廷贵宾,任何人不得伤害!”

“他杀害咱们中原武林多人,今日又伤我众多好汉,难道就算了不成?”有人高声质问。

“藤原先生乃东瀛武圣,这次渡海而来是要与咱们切磋技艺,促进两国武技交流。”蔺东海环顾众人,朗声道,“既然是切磋,难保不会有所死伤。福王有令,凡在公平决斗中死伤,双方均不得追究,更不得纠众寻仇。谁要对藤原先生的武功不服,尽可公开向他挑战,决不能聚众群殴自损我天朝上国的尊严!”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虽有不甘,但蔺东海所率数十名王府卫士,此刻已把藤原秀泽团团保护起来。众人虽是江湖草莽,却也不敢公然和官府作对,只得高声鼓噪:“这家伙杀了我们不少武林豪杰,如今却想偷偷溜回国,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藤原先生是与东瀛使团一同来朝,在介川特使离开前,藤原先生不会走!这期间任何人都可与藤原先生切磋武技。是这样吧,藤原先生?”蔺东海突然俯身询问藤原。藤原一怔,这原不是他的本意,不过如果此刻他要说走的话,会让人以为是胆怯畏缩,再说此刻在众人围困下也走不了。天性的狂傲使他想也没想便傲然道:“没错!只要有胆与公平决斗,我藤原秀泽接受任何人的挑战!”

“既然如此,就请藤原先生随我回京,我蔺东海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蔺东海说着转向众人,“藤原先生会在京城等待诸位的挑战,福王会保证交战双方的公平。”说完蔺东海一招手,一名王府卫士立刻翻身下马,把缰绳交到藤原秀泽面前。

藤原犹豫了一下,心知若没用官府的保护,自己根本无法安全离开。他只得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在数十名王府卫士的簇拥下,与蔺东海一道,纵马绝尘而去。

藤原秀泽在京中接受挑战的消息,在江湖上以讹传讹成了东瀛武圣挑战我中华武林,这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多久便传遍了江湖。人们从天南海北赶往京城,虽然绝大多数人不敢去挑战藤原秀泽,但他们还是希望亲眼看到有中原武林高手,击败那个狂妄的东瀛武圣。

但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先后有七名名震天下的中原武林高手,尽数倒在了藤原秀泽剑下。更多的挑战者,甚至过不了福王府卫士这一关,他们连挑战资格都没有就败下阵来。不过相比那些成功过关者,他们反而是幸运的。败在王府卫士剑下不一定死,败在藤原秀泽剑下就一定会死,甚至死无全尸。

随着藤原秀泽的连战连胜,各地赌坊的赔率也随之水涨船高,甚至创下了一赔十的罕见记录。不过赌徒是理智的,虽然感情上他们希望自己的同胞获胜,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他们渐渐站到了胜利者一边。公开场合大家都在痛骂藤原,为自己同胞鼓劲,但在下注的时候,绝大多数人还是偷偷地买藤原秀泽胜,并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藤原为自己再次赢钱。

这场豪赌已不仅限于大城市大赌坊,它甚至也波及到偏远小城甚至乡野小村,就连乡间小混混都在村头巷尾设摊开赌,接受乡野村夫一两个铜板的下注。这场豪赌涉及的金银已无法准确估算,它几乎成为全民参与的武林和赌坛盛会。

金陵富甲天下,各行各业都十分发达,赌坊更是多过米店。每到开赌这天,人们齐聚金陵最大的富贵赌坊金陵分号,网眼欲穿地等候从京城富贵赌坊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快报,决斗结果就封装在信使背上那方小小的密匣中。龙--凤-中-文-网。快报一到金陵,富贵赌坊立刻就将之贴出,人们奔走相告,决斗结果立刻就传遍金陵各个赌坊。

也有性急的赌客没耐心等候消息,便派人常驻京城,一旦决斗结束,立刻飞鸽传书。所以他们往往比他人早几天知道结果,不过在人们心中,只有富贵赌坊的加急快报才是真正的权威。

这几日又是开赌的日子,当京城的决斗结果终于在金陵贴出时,各大赌坊门口自然又是一阵骚动。人们或咒骂或叹息,但更多的是窃喜,因为结果正如大多数人预料的那样,藤原秀泽再次胜出,没用辜负大多数赌徒的期待。

就在大多数人满心欢喜,拥到各大赌坊去兑赢得的银子时,一个模样打扮都不起眼的书生也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与周围兴高采烈的赌徒不同,他只是望着富贵赌坊门前排成长龙兑银子的人们发呆。一个老者突然被两个大手从赌坊大门仍了出来,刚好摔在书生脚边,跟着就听赌坊门里传来一个小女孩稚嫩的哭喊:“爷爷!爷爷!我要回家!”

只听赌坊中一个大手愤愤骂道:“妈的,连孙女都输了,还想赌。你他妈还拿什么来赌?”

老者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书生见状身手将他扶起。只见老者发髻散乱,颔下花白胡须乱如杂草,身形瘦弱,满面污秽,一副穷困潦倒摸样,却还要挣扎着往赌坊爬去。书生见状劝道:“老丈,小赌怡情,大赌倾家,适时收手吧。”

老者对书生的安慰充耳不闻,却两眼发直地瞪着前方,恍若梦呓似的喃喃自语:“连续七次我都加倍买藤原败,谁知他竟连胜了七次!令我输得倾家荡产。难道我泱泱中华,真的无人能胜他?赌了大半辈子,我还第一次捡到这等邪乎事。不行!我还要买,这次我把自己压上,一定能翻本!”说着老者挣脱书生的手,挣扎着往赌坊中挤去,谁知刚到门口,又被看门的打手给了出来,摔得鼻青脸肿,他却百折不挠地继续往赌坊爬去。看他的摸样,神志似乎已有些不太正常。

书生见状心有不忍,忙上前挽起他,小声道:“老丈,你先跟我回去吧,我教你一个赢钱的法子。”

“真的?”老者两眼放光,跟着又将信将疑地摇头:“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骗你。”书生柔声道,“你家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

“家?”老者敲着自己的头,一脸迷茫地喃喃自问,“对了,家在哪里?我的家在哪里?”

看来老者方才是摔坏了头,书生叹气道:“你先跟我回去,等想起来了,我在让人送你回家。”

“公子!”书生身后,一个青衣白袜的老家人忙凑过来:“这等滥赌鬼你理他作甚?就是吧他那条贱命输掉也是活该。”

书生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理虽如此,但真正遇到,谁能袖手旁观?再说孩子也是无辜的。”

老家人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但还是点头道:“公子放心,我会让人把那孩子赎出来。”

书生点点头,望远处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一辆马车便停在他面前。书生把老者扶上车,然后对车夫吩咐道:“风老,你先把他送到我那里,我随后就回来。”

车夫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公子,还是一起走吧。”

书生摆摆手:“我想随便走走,有筱伯跟着我,你不用担心。”

车夫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小声叮嘱两句,这才挥鞭而去。

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书生眉头紧皱,负手缓步而行。那个青衫白袜的老家人则紧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一言不发,似不敢打断他的思绪。

“筱伯,”书生突然停下来,“这世上真有无敌于天下的剑术或武功?”

老家人笑着摇摇头道:“哪有什么无敌于天下的武功?除非是侠客小说。”

“那藤原秀泽为何能一胜再胜?”书生回头问。

老家人沉吟道:“老朽查过死在藤原剑下的对手,除了当初的齐傲松与苏敬轩是真正的高手,后来败在他剑下的那些挑战者,名头虽大,但要论到真实功夫,每一个能超过齐傲松与苏敬轩。”

“是啊!真正达到武道至境的绝世高人,恐怕早已看破时间名利浮华,哪会参与这等闹剧?”书生轻轻叹道:“只是我一直想不通,福王不是赌徒,为何要花这么大的心思,设下这等旷古未有的赌局?”

“听说富贵赌坊的幕后老板就是福王,这几场赌下来,富贵赌坊在各地的抽头,恐怕也不是小数吧。”筱伯笑道。

书生摇摇头:“在别人眼里那是巨款,但与各大赌坊收到的赌资比起来,就实在微不足道了。以福王的为人,他会放过席卷天下财富的机会?”

“他总不能硬抢吧?”筱伯笑道。“只有是赌,肯定就有风险。福王不是赌徒,他不会拿自己身家来冒险。”

“要发财快快下手!买大买小,买定离手!”街边传来的喧嚣吸引了书生的目光,转头望去,只见十几个闲汉围在街边一个简陋的赌档前,正堵得不亦乐乎。筱伯看了一眼,见是街头巷尾常见的骗人赌档,没什么稀奇,正要继续前行,却见书生已停下来,正聚精会神地望着赌博的众闲汉。看着看着,他的眼中渐渐闪出异样的光芒,喃喃自语道“”明白了,我明白了!

筱伯疑惑地看看赌档,正好看到庄家在以拙劣的手法出千,这实在没有什么奇怪。像这样的街头赌档,出千很正常,不出千才奇怪。筱伯实在不明白书生从中看出了什么,不由地问道:“公子明白了什么?”

书生指了指赌档,轻笑道:“天下赌局一个理,你看那庄家,像不像福王?”

筱伯一愣,顿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福王要出千?”

书生一声冷笑:“利用东瀛武圣的挑战,激起武林公愤,再利用百姓对倭人的仇恨,引起天下人参与,所有这些,都只为最后一千!笨老千把把作假,高明的老千只骗你一把,一把就让你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好高明!好歹毒!”

筱伯半信半疑地问道:“福王如何做假?”

书生悠然一笑道:“这只是简单的技术问题,如果是我,至少能想到三种办法。”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筱伯突然笑起来,“看到公子的表情,我好像也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花钱买通京城,金陵,扬州,长安,洛阳等几个繁华城市最大几家赌坊的账房,利用他们监视各大赌坊的盘口变化,这钱一定不能省!”书生意气风发地大步而行,“我虽然知道福王要出千,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千。龙--凤-中-文-网。所以,一旦发现各地赌坊都有大宗银子买藤原败,就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藤原要败?”筱伯一脸惊讶。

“他一定会败!”书生自信地点点头,“现在的赔率已创纪录,藤原不败的神话也该结束了。只有他意外一败,福王才能以小博大,一把席卷天下。”

一只信鸽扑簌簌落到福王府后花园,一名苦后多时的王府卫士立刻将之捉住,急忙送到焦急等候的福王手中。福王接过信鸽,匆匆拆开它腿上密信一看,脸上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

“王爷,有好消息?”一旁的魏师爷忙问。

福王把手中的纸条递给魏师爷,得意地笑道“本王布下的这枚棋子,总算发挥了它的奇效。等到这个消息,本王才终于可以放心收网了。”

魏师爷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狐狸已在掌握之中。

魏师爷疑惑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福王呵呵一笑:“本王以前就说过,这个局瞒不过公子襄。在没有把他掌握在本王手心时,本王还不敢收网。如今公子襄已不足为虑,这局总算是万无一失!”说到这福王突然提高声音,“来人!设宴!请介川将军!”

当介川龙次郎来到王府时,天色已是黄昏。王府后花园中早已排下酒宴,福王更是亲自出迎,令介川越发飘然。自从与福王联手合赌,介川已赢得数十万两银子,心中对福王早已感激不尽。

酒过三巡,福王貌似随意地笑问道:“介川将军,听说你打算回国?”

“是啊!”介川忙道,“在下滞留多日,早已过了归期。若再不回国,恐怕德川将军会以为卑职叛逆呢。”

福王呵呵笑道:“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家底,就算叛逆又如何?到哪里不是享乐不尽?”

介川面色微变,正要分辨。福王已举杯笑道“对了,贵国纵容海盗浪人,勾结我国不发刁民,于海上啸聚成寇,在我沿海掳掠多年。不知一共抢到多少财富?”

介川面色大变,讪讪道:“王爷醉了。”

福王呵呵大笑,拍拍介川肩头,说道:“介川将军不用紧张,这里不是朝廷,不必说官样话。咱们只是私下闲聊,百无禁忌。”

介川面色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却见福王似醉非醉地笑道:“有一笔巨大的财富,现在就摆在你我面前,它远远超过贵国海盗多年抢劫的总和。将军现在的家当跟它比起来,也只不过是个零头。不知将军感不感兴趣?”

“什么财富?”介川一脸疑惑。

福王挥手屏退左右,待席中只剩下介川与自己后,这才低声问:“你可知上次藤原武圣与武当清风道长的决斗,各地赌坊开出了多少赔率?”

介川顿时面露得色:“十赔一!藤原武圣是不败的神话,几乎无人敢买他的对手胜,不管他的对手是谁。”

福王点点头,悠然笑道:“你可知上次那局,涉及到多少银子输赢?”

介川茫然摇头。福王淡淡道:“光京城富贵赌坊就收到百万两银子的赌金,其中九成是买藤原武圣胜。如果加上金陵、扬州、开封、洛阳、长安、巴蜀等地的赌坊,你猜猜看,有多少银子在买藤原武圣胜?”

介川茫然摇头道:“我猜不出。”

“本王也猜不出。”福王笑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远远超过我大明朝一年的国库收入。”

介川两眼放光,跟着又连连摇头叹道:“贵国真是富冠天下,只可惜,这钱咱们赚不到。”

福王把玩着酒杯,悠然一笑道:“也不一定啊。如果下一场藤原武圣碰巧战败,而咱们又碰巧在各地赌坊下重注买藤原武圣败,以一博十,你说咱们会赢多少?”

介川面色渐渐胀得通红,但跟着又遗憾地摇头:“藤原武圣不会败。在咱们大和民族眼里,武士的荣誉高于一切。当藤原武圣尚未成名时,曾有对手用他的父母妻儿要挟,要他弃剑认输,他亲眼看着父母妻儿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也决不弃剑认输。从那以后,藤原武圣剑下再也无活口,他的剑法已经超越武道本身,成为杀戮和死亡的象征。别说在下,就算是德川将军,也不敢令他故意战败。”

“谁说要他故意战败?”福王悠然道,“本王是要他败得彻彻底底,不能让人有半点儿怀疑!”

介川轻蔑地撇嘴道:“能战胜藤原武圣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

“是吗?我看不见得!”福王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搁到介川面前。介川一脸疑惑地拿起瓷瓶:“这是什么?”

“一种特殊的药粉,化入水中便无色无味。”福王淡淡道,“人一旦误服,一个小时后便手脚发软,反应迟钝。两个时辰之后必死无疑。”

介川象被烙了手一般扔下瓷瓶,猛地跳将起来,颤声惊呼:“你……你要我暗算藤原武圣?”

“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也不一定要用到它。”福王泰然自若地把玩着酒杯。

“藤原武圣是我大和武士的偶像,我不能……”

“偶像如果能卖个好价钱,换一个就是了。”

“藤原武圣是我大和民族的骄傲……”

“所以才能卖个大价钱。”

“藤原武圣是我大和民族不败的战神!”

“不败的战神?”福王一声嗤笑,“你真以为藤原武圣天下无敌?你知道他七战连胜的记录是怎么来的?是本王用尽一切办法,拖住了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绝顶高手,使他们无法向藤原武圣挑战。凡经过我王府卫士这一关的挑战者,都是名头够响,武功不济的虚名之辈。真要让那些绝顶高手出战,恐怕藤原武圣未必能活到现在。”

“你不能侮辱藤原武圣!”介川愤怒地拔剑而起,剑刚出鞘,就见一旁陡然闪过一道寒光,重重地击在剑身之上。介川只感到手臂一麻,长剑应声落地,跟着脖子一凉,一柄突如其来的长刀已经横到自己的脖子上。、龙-凤-中-文-网。介川转头望去,这才发现长刀握在一个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手中。介川依稀认得,这人是王府卫队长阑东海。不知什么时候竟悄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不得对介川将军无礼。”福王一挥手,阑东海立刻收刀后退。介川惊魂稍定,立刻色厉内荏地喝道:“我不会出卖藤原武圣!决不!”

“本王不会逼你。”福王淡淡道,“就不知藤原武圣得知是你告诉本王仓镰君与他的渊源,并让本王派人砍下仓镰君的脑袋给他送去,以逼他与苏敬轩决斗,后又以大和民族的尊严为借口,鼓动他作为咱们的斗鸡吸引天下赌徒,他会作何反应?”

介川一愣,想起藤原秀泽一贯的行事作风,浑身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半响说不出话来。福王见状拍拍他的肩头,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只要藤原武圣一死,这些秘密对介川将军就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介川颓然坐倒,喃喃道:“我不能。藤原武圣与我同船前来,若不明不白死在海外,我没办法向德川将军交代啊!”

福王淡淡一笑:“本王揣测,德川将军恐怕也不喜欢在自己的威权之上,还有一个地位超然的武圣吧?如果介川将军再拿出一大笔巨款献给德川将军,这功劳恐怕远远超过失去武圣的过失。”

介川神色稍动,却还是默默无语。福王拿起桌上的瓷瓶塞入他的手中:“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若非藤原秀泽只信任自己的同胞,本王也不敢麻烦将军。”

把失魂落魄的介川送出府门后,紧随而出的魏师爷忧心忡忡地问:“他会照王爷所想的行事吗?”

“以本王对人性的了解,他一定会!”福王成竹在胸地一笑,转头道,“本王已经为藤原武圣安排好下一个对手。就算藤原武圣不中毒,也未必能胜得了他。”

“此人是谁?” 魏师爷忙问。

“金陵苏家大公子,苏鸣玉!”福王淡淡道。

“金陵苏家?” 魏师爷一脸疑惑,“他们的宗主苏敬轩,不就是死在藤原武圣剑下么?”

“没错!”福王点头道,“但深居简出的苏鸣玉,才是苏家真正的高手。”

武魂

“听说你接到了藤原秀泽的挑战书?”

“不错!”

“你可知道这是福王设下的一个局?”

“那又如何?”

云襄轻轻叹了口气:“自从你与藤原决斗的消息传出后,各地赌坊突然出现大宗赌注连买你胜,数目惊人,你知道为什么?”

苏鸣玉神情木然“我对赌博不感兴趣。”

云襄仰望天边白云:“福王花费如此心思,做了无数准备,就为这最后一局,藤原不败的神话即将破灭。你在江湖上一向低调,又与藤原不共戴天,所以成为打破神话的最佳人选。其实无论你武功高低,藤原这次都死定了。只有他死,福王才能以小博大,一把席卷天下。”

苏鸣玉冷冷问:“你跟我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要你别受福王利用成为他掠夺天下财富的帮凶!”云襄忙道,“你只要拒不初战,按富贵赌坊定下的规矩,就只能以和局论,我才有时间揭开福王的阴谋,使他苦心孤诣的计划彻底破灭。”

苏鸣玉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云襄:“你要我临战退缩?”

云襄喟然叹息:“我知道,这样做会令你声名狼藉,从此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不过想想那些被福王蒙蔽的普通百姓,他们许多人将在这场骗局中倾家荡产,数百万甚至数千万财富将被福王一把收入囊中,你又于心何忍?”

苏鸣玉寒着脸对云襄一招手:“你跟我来!”

云襄莫名其妙地随着苏鸣玉穿过苏府曲折的长廊,最后在后院的祠堂前停下来。苏鸣玉推开厚重的祠堂大门,神情肃穆地跨入祠堂中,默默在案前的香炉里插上了三炷香,然后在祠堂前跪了下来。

云襄打量祠堂,就见其中供奉有无数苏氏祖先的灵牌,刚过世的苏敬轩的灵位也赫然在目。而祠堂正面桌案的刀架上,还摆放着一把样式奇特的连鞘短刀。那刀弧形前弯,长不及一尺,正是金陵苏家独有的兵刃。

“你知道我苏家的标志是什么?”苏鸣玉说着双手捧起刀架上那把短刀,神情肃穆庄严,眼眸中闪烁着骄傲的荣光,“就是这柄无影风。当年先祖苏逸飞,得宋天璇和风开阳两位异人相助,打造出这柄绝世神兵之后,就没有辜负两位前辈的期许,以毕生之努力,终使它成为江湖正义和力量的化身。它对苏氏子孙来说,已经不是一件普通的兵刃,而是我苏氏一族的骄傲和精神象征。有多少苏家子弟为维护它的荣光,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当着我刚过世的叔父,当着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你告诉我,它值多少银子?我苏氏一族的尊严,又值多少银子?”

云襄肃然望向那些灵牌,以及祠堂匾阁上那“武善传家”几个大字,不由摇头叹息:“看来福王选择你,也是下了一番苦心。当年第一名侠苏逸飞的后人,就算知道这是个骗局,为了家族的荣誉也无法退缩。福王真是苦心孤诣,处处算无遗策。”

苏鸣玉回过头来,冷冷的:“除开家叔的血债和苏氏一族的尊严,我中原武林乃至整个民族的尊严又值多少银子?难道你甘心看着一个蛮夷岛国的武士继续在我中华大地耀武扬威?”说着苏鸣玉猛地抽出无影风,向苏氏祖先的灵牌肃然一礼,“我以先祖苏逸飞传下的这柄无影风发誓,苏氏子孙可以战死,但决不会在任何挑战面前退缩!”

望着一脸决然的苏鸣玉,云襄沉默半晌,突然道:“你跟我来!”

马车载着云襄与苏鸣玉,穿过大半个金陵城,最后在一条偏僻破败的小巷前停了下来。苏鸣玉在云襄的示意下疑惑地跳下车,四下环顾,只见周围街道狭窄,房屋破败,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像动物一样在垃圾中寻找着食物。苏鸣玉在金陵生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看到富甲天下的金陵城,居然还有如此破败肮脏的地方。

在云襄带领下,苏鸣玉顺着狭窄的街道缓缓而行。街道实在太窄,马车已不能通行,不过云襄对这一带的地形显然非常熟悉,领着苏鸣玉穿行在这片近乎废墟的城区中。

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沿途有不少面黄肌瘦的百姓,不住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显然不属于这里的两个年轻人。苏鸣玉看到这些被贫穷和饥饿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同类,只感到心神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

“像这样的街区金陵城中还有七处,”云襄边走边肃然道,“生活着大约十万余人,其他城市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城市还算是好的,如果你去农村,会发现大半佃农的生活还不如这里。他们起早贪黑,做牛做马,只求能勉强吃饱肚子。尊严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种陌生的东西。遇到灾荒,女孩子为一顿饱饭就能出卖童贞,卖掉儿女还是善良的父母,易子而食也并非传闻。在他们的生活中,最常见的一个词是‘活下去’,最罕见的一个词就是‘尊严’。”

“我对他们深表同情,不过这跟我的决斗有什么关系?”苏鸣玉不解地问道。

云襄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苏鸣玉:“当这个国家还有一多半人为如何活下去而苦苦挣扎,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时,你不觉得自己的尊严实在有些奢侈?”

苏鸣玉哑然无语,眼里露出深思的神色。就在这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们扶老携幼,纷纷兴高采烈地拥向一个方向,很快就在前面一个街口排起了长龙。苏鸣玉疑惑地随着人群缓步过去,就像一间稍微像样的房屋前,一字排开摆放着几大锅热腾腾的稀粥,几个汉子正为凑过来的空碗添上粥水。原来是有人在赈济饥民。

苏鸣玉心中敬意油然而生,看了片刻,正想回头询问云襄。却见云襄目光中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情愫,脸上焕发着一种圣洁的目光,正定定的望着前方。苏鸣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终于看到那间房屋门楣上的几个大字——济生堂。

“在你苏公子眼里,钱财是俗物,几百万几千万也只是个虚幻的数字。它跟你的尊严、荣誉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在我云襄眼里,它有着实实在在的含义!”云襄说着指着那些排成长队的饥民,“一两银子可以买六十斤大米,足够一个四口之家生活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就够这里的一家人幸福生活一年。一两银子的米可以煮十大锅稀粥,有时候一口米汤就能救活一条人命。”

说到这里云襄猛然转回头:“这就是我对财富的理解,它比你的尊严甚至比我大明朝的尊严还重要!你可知道你为了自己的尊严,会使多少百姓倾家荡产,加入到这些饥民之中!”

苏鸣玉咬牙到:“没有人逼他们去赌,愚昧无知的人不值得同情!”

“愚昧?无知?”云襄突然手指天空,怒视苏鸣玉喝道,“是高高在上的权贵,用贫困剥夺了百姓求知的机会,是他们的残酷掠夺和一贯愚弄,才造就了百姓今日的愚昧。谁要鄙视这种愚昧,谁就是助纣为虐!”

望着神情骇然的云襄,苏鸣玉只感到心神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在云襄面前,他第一次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觉。垂首木然半晌,他终于抬头缓缓道:“多谢你让我看到了金陵城的另一面,我会认真对待考虑你的建议。”

望着低头缓步而去的苏鸣玉,云襄终于轻轻舒了口气,但眉宇间依旧满是忧虑。、龙-凤-中-文-网。紧跟着在他身后的车夫走近两步,柔声道:“公子,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一切,一切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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