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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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寇焱拿出怀中的瓷瓶摇了摇,失魂丹在瓷瓶中发出清脆的声音,“将你的势力和济生堂都交给老夫,这一瓶失魂丹就都是你的。”

云襄紧闭嘴唇不再说话,寇焱见状收起瓷瓶,将烤兔扔到他面前,不以为意地笑道:“你现在不想说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说着他拿起一只烤鸡,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云襄静静地躺了半晌,终于拿起面前的烤兔,一言不发地慢慢吃起来,他仿佛变了个人,失魂落魄、两眼芒然,再没有千门公子襄往日的神采。寇焱见状心中暗叹:“凡是中了失魂丹之毒的人都会精神尽毁,而云襄这一人才就要在自己手中毁去,不过若人才不能为已所用,就要将之彻底毁去。现在云襄的价值,就只剩下他所掌握的势力和济生堂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寇焱看看外头,少林、武当和天心居的人并没有追来。他担心儿子和教众的安危,随手封住云襄穴道,然后将他挟在腋下,向大本营疾奔而去。

子夜时分,寇焱带着云襄赶到了一处隐秘的山谷,山谷深处藏着一座黑黝黝的帐篷,不走近根本无法发现。

寇焱挟着云襄径直走出大帐,老远就听见有人在暗处喝问:”什么人?站住!“

寇焱脚步不停,沉声应道:”是我!“寇焱来到帐中,将云襄扔到地上,对里头的明月使道:“元杰呢?不在帐中主持大局,跑到哪里去了?”

明月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门主恕罪,少主......少主失踪了。”

“失踪?”寇焱一怔,“怎么回事?”

明月战战兢兢地禀报道:“今日少主与咱们撤离少林时,一个天心居弟子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少主似乎与她相识,不要咱们帮忙,将她引上了一处地势险要的悬崖峭壁,自己独自与她周旋游斗。那女子武功不在少主之下,只是临敌经验不及少主。相斗中少主一时大意,踩在一块松动的山石上,突然失足跌下悬崖,那女子竟奋不顾身扑下去相救,结果二人俱跌了下去,属下及慧心使立刻带人去悬崖下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两人,慧心使至今还在那附近搜寻,属下则赶回来等候门主,愿领受门主责罚。”说完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寇焱脸色铁青地盯着明月,涩声道:“你继续带人去寻找,元杰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就拿你和慧心陪葬!”

“属下遵命!”明月连忙叩首,说完立刻起身出帐,带人飞奔而去。

寇焱盘膝在帐中坐了下为,遥望帐外的夜空木然无语。从不信异教神灵的他,第一次对着茫茫苍穹默默祈祷:妙仙,你若天上有知,定要保佑咱们的孩儿,万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这世上若真有什么报应,就让我寇焱独自承担吧!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黎明悄悄来临,寇焱心事重重地负手遥望帐外,至今未见明月回报,他心里七上八下,始终难以平静。

“给我......给我失魂丹!”身后传来一个虚弱不堪的声音,原来是云襄穴道自解。他一扫过往的从容,竟像狗一样爬到寇焱面前,伸手就来抢寇焱怀中的瓷瓶。寇焱知道药瘾发作时,人根本不知惧怕,他正待挥手将云襄甩开,忽感丹田下的气海穴传来一丝刺痛,想要闪避已经迟了,他吃惊地低头一看,只见一枚银针藏在云襄掌中,已悄没声息地刺入了自己的气海穴。

“混蛋!”寇焱一声怒喝,想抬脚将云襄踢飞出去,但此刻浑身劲道竟消失无踪,丹田中的真气如决堤的黄河,向四肢百骸飞速散去,寇焱大惊失色,这是散功的征兆。晴天*有雨*他惊恐地想要拔去插在气海穴的银针,但浑身软绵绵竟使不出半分力气,就连抬起手臂都千难万难。

“你......你 ......”寇焱无力跌坐于地,惊讶地盯着缓缓站起的云襄,只见他一扫先前失魂丹发作时的丑态,只用复杂的眼神冷冷地望着寇焱。寇焱惊讶地问:“你怎么能抗拒失魂丹之毒?”

“我不能。”云襄淡淡道,“只是失魂丹之毒现在还没有发作。”

寇焱恍然大悟:“你,你方才是假装毒性发作?”

云襄坦然点头:“只有这样,你才能毫无防备地让我靠近,我才能将银针刺入你的气海穴。”

“你如何知道气海穴是我命门之事?”寇焱难以置信。

云襄叹道:“妙仙前辈对你的武功了如指掌,知道刺破你气海穴,就能散去你一身内功,所以她去世前给弟子留下遗命:若无力阻止魔门为祸天下,就以金针破穴之法,废去你一身内功。但没人能近得了你的身,我只好冒险一试。”

“妙仙!”寇焱浑身一颤,面色凄苦,遥望虚空喃喃自语:“难道你对我竟没有半点夫妻之情?竟留下如此歹毒的遗命。”

云襄微微叹道:“妙仙居主虽然借我之手废去了你一身内功,却也给你留下了一套固本保命的心法,只要你潜心修炼,不仅能长命百岁,还能化去心中那纠结不去的戾气。”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寇焱没有去接册子,却面色惨然地盯着云襄质问:“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圈套,从你被我所擒,到服下失魂丹,再假装失魂丹药性发作借机接近,暗算老夫,公子襄,你果然够阴够狠!”

云襄坦然迎上寇焱怨毒的目光,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其实他原计划是要冒险刺杀寇焱,他知道武当四子和楚青霞等人困不住寇焱,所以故意现出身形让寇焱活捉,寇焱想要吞并济生堂和千门的势力,就一定会用新研制成的失魂丹来对付他,这样他就可以假装药性发作接近寇焱,寻机刺杀这个祸乱九州又天下无敌的魔头,只有这样,才能将战乱消弥于无形。

不过楚青霞在得知云襄的计划后竭力反对,她知道寇焱的厉害,就算云襄能接近毫无戒备的寇焱,但一个从未练过武的文弱书生,要想一击刺杀这魔头,成功的机会也微乎其微。但在云襄的一再坚持下,楚青霞只好说出寇焱最大的弱点,那是素妙仙留给她的遗命;以金针刺破寇焱的气海穴,就能散去其一身内功,只要寇焱武功被废,他手下那些桀骜不逊、狠毒阴险的魔门众高手,就不会再屈服于他的淫威,魔门定会分崩离析。

寇焱虽然不知云襄与楚青霞定下的计划,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一把推开云襄递来的册子,跟着一拳击在云襄胸口,将他打得直跌出去。虽然他内功散尽,但体力还在,对付云襄依旧绰绰有余。

云襄刚要挣扎着站起身,寇焱已扑了上来,双手卡住他的脖子,骑在他身上声嘶力竭地叫道:“我要杀了你!”

云襄坦然地望着暴怒的寇焱,勉强说道:“寇门主虽散去一身内功,也依旧是一代枭雄,相信不会因愤怒而杀人。”

面对云襄那调侃的目光,寇焱越发恼怒,他恨恨地点点头:“不错!老夫不会因愤怒而杀你,老夫还有更有趣的东西!”说着他一手捏开云襄的嘴,一手拿出怀中的瓷瓶,将剩下的夺魂丹全部灌入云襄口中,然后他放开云襄,满脸怨毒地冷笑道:“老夫不杀你,老夫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襄虽然拼命挣扎抗拒,但依旧吞下了不少失魂丹,他勉强从贴身处掏出一管信炮,抢在寇焱出手抢夺前拉响,一朵明亮的烟火应声飞出帐外,瞬间升上半空,十分耀眼,这是他与楚青霞等人约定的信号,看到这信号,众人自会赶来接应。

“混蛋!”寇焱破口大骂,恨恨地连踢了云襄几脚,可惜散功之后内力全无,不然随便一脚都足以要了云襄性命,不过就算是这样,这几脚也踢得云襄满面鲜血,只是失魂丹的药性已经发作,他完全感受不到痛苦,只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如死过去一般。

帐外传来留守教徒的呵斥,有人已找到了这里,并与守卫的教徒动上了手。寇焱功力已失,不敢与敌人碰面,急忙从帐后悄然逃走,临走前略一犹豫,还是带走了素妙仙留给他的心法册子。

等到楚青霞和几个天心居弟子打败守卫的魔门教众闯入大帐时,只见云襄面无人色地倒在地上,浑身不住抽搐,已完全失去了知觉。他的身边还散落着十几颗失魂丹,浑圆洁白如散落在地的粒粒玉珠。

第三章 疗毒

十几颗失魂丹摆在瓷盘中,像珠子一般耀眼,不过楚青霞完全看不见,只能用手去触摸、感受这邪恶至极的毒药,一个年逾古稀的大夫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解释着:“经老朽分析,这失魂丹是由罂粟果提纯炼制而成,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当药瘾发作时,只有用它本身的毒性才能化解,人一中其毒,就只能不断服食,以毒解毒,饮鸩止渴。”老大夫略一迟疑,摇头叹道:“当毒积累到一定程度,吸食者只有死路一条。”

楚青霞神情微变,不禁把面容转向窗口方向,那里有一阵痛苦的号叫隐隐传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唤。老大夫侧耳听了听,歉然道:“姑娘,老朽已尽全力,虽然令他呕出了腹中大部分药丸,但他中毒实在太深,老朽完全无能为力。”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楚青霞惶然问道。

老大夫遗憾地摇摇头:“失魂丹之毒每日都会发作,若不让他以毒解毒,他将受到地狱一般痛苦的折磨,这种折磨足以让任何人发疯发狂,不过若给他服用失魂丹,那他迟早会死于毒性。”

楚青霞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老大夫见状迟疑道:“也许......当他药瘾发作时,用他最感兴趣的东西分散他的注意力,可以稍稍减轻他的痛苦,除此之外,老朽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唯有愧然告辞。”

老大夫告辞离去后,楚青霞抱起瑶琴,摸索着来到传出号叫声的后院,在一间门窗紧闭的小屋里,云襄正倒在地上不住翻滚号叫,不时将头重重磕在地上,直撞得血流满面也不自知,为了替他解毒,楚青霞将他从嵩山带回了天心居,但以天心居的医术,对失魂丹之毒也完全无能为力,如今从北京城请来的太医,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云襄那痛苦至极的号叫令人心悸,楚青霞忙对守卫的少女吩咐:“快将门打开!”

“师姐!”那少女急忙道,“他药性发作时像疯狗一样,谁也拦不住。”

楚青霞从容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那少女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待楚青霞进门后又赶紧关上,像是怕里面的恶鬼猛兽闯出来一般。

屋里的云襄尚未完全失去知觉,听到房门响动,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楚青霞,声嘶力竭地叫道:“给我!快给我失魂丹!”

楚青霞微微摇摇头:“没有!没有失魂丹,不过我可以为你弹奏一曲清心曲,它也许对你有所帮助。”

云襄一把将瑶琴摔出老过错,双目赤红地瞪着楚青霞喝道:“失魂丹,我只要失魂丹!”

楚青霞没有回答,摸索着过去捡起瑶琴,盘膝于地调试琴弦。云襄突然扑上去,从后方卡住她的脖子,嘶声叫道:“失魂丹!快给我失魂丹!”

楚青霞强忍咽喉的压迫,轻轻拔动琴弦,琴声犹如梵钟古馨幽幽响起,就在这时,云襄突然张口咬住少女的肩,并从胸腔中发出狼一般的号叫。

肩上的剧痛令楚青霞不由缩紧了脖子,血迹从素衫中渗出,慢慢在肩膀胛上濡散开来,殷红刺目。楚青本可以轻易甩开云襄,但她却只全神贯注地弹奏瑶琴,琴声从她指间徐徐流出,像平和淡泊的江流,在小屋中缓缓回荡。

听到这琴声,云襄稍稍恢复了一点神志,慢慢放开楚青霞,倒在地上不住翻滚,用梦呓般的声音不住呼唤:“亚男......救我......”

在如梦似幻的琴声安抚下,辗转反侧足有一个时辰的云襄终于安静下来,鼻息沉重地进入了梦乡,不过就算在睡梦中,他的手足依旧在微微抽搐,琴声徐徐低了下去,探探云襄的鼻息,又摸摸肩胛上血迹已干的伤口,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红晕,怔怔地愣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

“师姐!”门外传来守门少女小声的呼唤,将楚青霞从迷离出神中惊醒。她恍然应道:“什么事?”

“寻找舒姑娘的姐妹回来了,原来她就是孙师伯的弟子,听说云公子中了失魂丹之毒,她已随孙师伯赶到了天心居。”那少女小声禀报道。

当初云襄托楚青霞帮忙寻找舒亚男,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楚青霞意外地“啊”了一声,忙开门而出:“快带我去见见这位令云公子也念念不忘的奇女子!”

恍惚之中,云襄感到有人向自己轻轻走来,闻到那一丝熟悉的体香。他拼尽全力抬起沉重的眼帘,那朝思暮想的面容渐渐映入了眼帘,朦朦胧胧有些不真实,但她脸上那朵盛开的水仙,却依旧娇艳如新。

“亚男!”云襄拼命想抬起胳膊,浑身却软绵绵使不出半分力道,就见对方轻轻捧起自己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眼里涌动着难抑的泪花,用梦呓般的声音轻轻喊出:“阿襄!对不起!”

“亚男!”万千思念化作这一声柔柔的呼唤,云襄怔怔地泪流满面,体内却似有万千缕蚁在骨髓中啃噬,又痒又痛令人几欲发狂。

云襄忍不住蜷起身子,扯着自己的头发嘶声道:“亚男,我好难受,快帮帮我!”

云襄感觉亚男捧起了自己的脸庞,对着自己的眼眸喝道:“阿襄!你是堂堂千门公子襄,世间独一无二的奇男子!你一定能熬过去,你一定不会令我失望!”

“我不能!”云襄痛苦地摇着头,“我宁愿立刻就死,也不想再受这种折磨!”

“阿襄你看着我!”云襄感觉舒亚男紧紧捧着自己的脸,耳边回荡着她的呼唤,“阿襄你听着,你不能丢下我独自去死,更不能丢下济生堂,你若被夺魂丹打垮了,就再也见不到我......和咱们的女儿。”

云襄失神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好半晌才明白她的话。他茫然问:“女儿?”

“对!咱们的女儿!”舒亚男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她小名叫香香,已经五岁了,你这爹爹还没给她取名呢!”

云襄恍恍惚惚地喃喃问:“香香?我女儿?我,我不是在做梦?”

“当然不是!”舒亚男怔怔地垂下泪来,“你不知道我生她时有多想你,所以才给她取名香香,喊着她的小名,就像是在喊你!”

云襄心中剧痛,这种痛楚甚至超过了夺魂丹之毒。他抖着手勉强抹去舒亚男脸上的泪水,望着她的眼眸喃喃道:“那咱们就叫她云梦香吧,为了你和香香,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一定要战胜夺魂丹之毒!”

“你一定行!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舒亚男紧紧抱住云襄,恨不能分担他的痛苦。

天色渐亮,难熬的黑夜总算过去,云襄从沉睡中乍然惊醒,晃晃依旧有些昏沉的头,他睁眼看看四周,只见自己独自躺在床上,房中空无一人,他心中一惊,挣扎着翻身而起,张口呼唤:“亚男,亚男......”

房门应声而开,一个天心居弟子端着脸盆进来,对云襄笑道:“云公子你醒了,感觉好些没有?”

云襄无心理会对方的话,焦急地问:“亚男在哪里?快告诉我亚男在哪里?”那女弟子对云襄嫣然一笑,反问道:“亚男是谁?昨夜你一直都在喊着这个名字。”

云襄一把抓住那少女的胳膊,吼道:“告诉我亚男在哪里?就是昨夜陪着我的那位女子!”

那女弟子茫然摇摇头:“昨夜这房门一直都锁着,门口还有人守卫,哪有人进来?你......你快放手!”

云襄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抓着别人的胳膊,他赶忙松开水,讷讷道:“对、对不起。”那女弟子哼了一声,甩手出门而去。

云襄加想昨夜情形,如在梦中,但那梦也太真实了,远不像以前的梦,那缥缈虚幻,尤其是她还告诉自己的有个女儿,这还从未有过!

天心!这一定就是天心!云襄开门而出,虔诚地遥望茫茫苍穹,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这一定是上天用它那神奇的力量,在向我传奇亚男和香香的思念,我一定不能让她们失望。

云襄感觉精神从未有过的振奋,他径直去见楚青霞,从容地道:“楚姑娘,请让人将我绑起来。”

楚青霞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云襄坦然道:“只要我一日去不掉失魂丹之毒,就决不要放开我。”

楚青霞略一沉吟,赞许地点点头,回头对身后的天心居弟子吩咐:“来人!将云公子绑起来,直到他体内失魂丹之毒再不会发作为止!”

黄昏时分,云襄体内毒性再次发作,整个天心居都能听到他拼命压抑的号叫,楚青霞在密室外再次弹起清心曲,希望这倾注了佛门梵音的琴声,能助他战胜心魔。

云襄的号叫也传到了天心居高墙之外,山路上,舒亚男依依不舍地频频回望,眼里泪光涟涟,走在前面的孙妙玉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招呼:“青虹,难道你忘了为师的教导了吗?”

舒亚男浑身一颤,欲言又止,孙妙玉见状,痛心疾首地说道:“青虹,记住你现在是叫舒青虹,过去的一切都跟你再也没有关系。龙凤中文-晴天-有雨-你答应过师父,要忘情、忘性、忘生、忘死,要将余生都用在寻找天心的真义和普渡众生的伟业之中,那个男人是你的魔障,你已经为他伤过、痛过,甚至死过,难道你还要在情天恨海中沉沦一生?”

“可是师父......”舒亚男还来不及分辨,就被孙妙玉挥手打断,她怜悯地望着彷循徨无依的弟子,喟然叹道:“我真不该答应让你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重蹈妙仙师妹的覆辙罢了。”

“师父!”舒亚男十分惭愧,“弟子知错了,从今往后,弟子再也不会见他了。”

孙妙玉面色稍霁,缓缓点头道:“青虹,不是为师心狠,不容你心有半点绮念,实在是为师漂泊大半辈子,就只收下你和巴哲两个传人,只有你能继承为师衣钵,所以为师恨不得助你早日堪破情关,得我真传,”她长长叹了口气,“当年我反出天心居时,曾发誓要另起炉灶,超越天心居,但漂泊半生,竟是一事无成,当年我在天心居,事事不输同门师姐妹,但现在妙仙的弟子已独掌天心居,我却还在为你的红尘俗念烦恼,青虹,你不会让为师失望吧。?”

见孙妙玉清秀脱俗的脸上,竟有一丝难言的失落,舒亚男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忙道:“师父放心,弟子虽然愚鲁,但也要竭尽所能,不让师父失望。”

“那就好!”孙妙玉舒了口气,转头望向山下,“快走吧,巴哲和香香该等急了。”

每日黄昏时分,云襄体内的失魂丹之毒都会发作,令他如置身地狱般痛苦,只能靠意志苦苦支撑,幸而药性一天天在减弱,在云襄用体链锁住自己近一个月后,失魂丹之毒终于不再发作,直到此时,他才让人将锁链解开。

洗去近一个月的污垢,剪去凌乱的须发,云襄换了身衣服,虽然这一个月来瘦了许多,过去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空空荡荡,但他已一扫中毒后的萎靡,恢复了过往的从容和泰然。

“云公子,现在你感觉怎样?”在天心居待客的偏殿中,楚青霞关切地问。

“多谢楚姑娘挂念,我已经没事了。”云襄从容道,“这次多亏了天心居和楚姑娘,云某才熬过这次大劫,大恩不言谢,今后楚姑娘但有所命,云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云襄此话,楚青霞心中却有些失落,她勉强笑道:“公子是为完成先师的遗命才中此邪毒,天心居自然要竭尽所能,助公子疗毒,还好公子终于渡过此劫,不然青霞可就罪孽深重了。”

云襄连忙摆手:“魔门是天下公敌,我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如今寇焱虽然内力散尽,但魔门的计划已在紧锣密鼓地执行,时间紧迫,我得尽快赶去杭州,给守卫海防的俞将军报个信,让他提防东乡平野郎。”

楚青霞有些失落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对了,上次公子托我查探的事有结果了,前日派去青海的弟子传书回来,信中说公子要查的那个苦役场已经被朝廷撤消,如今那里已被一个神秘的帮会控制,不容外人靠近,天心居弟子潜入那里后,照公子所画的地图,果然找到了一具老者的尸体。”

“尸体有什么特怔?”云襄略显紧张地问。

楚青霞皱眉道:“尸体已经腐烂,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在右手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云襄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似放下一桩心事。

楚青霞感觉出云襄的看重,关心地问:“不知那埋尸荒野的老人家是谁,竟让公子如此紧张。”

云襄黯然道:“那是我的恩师,还请楚姑娘传信给天心居弟子请将我恩师的遗骨送到江南,我要在江南厚葬他。”

“没问题。”楚青霞连忙答应,接着又想起一事,不由迟疑道:“我师妹柳青梅上次在嵩山追击魔门少主,之后就杳无音信,公子在江南交游广阔,千门弟子更是遍及天下,若有柳师妹的下落,请尽快通知青霞。”柳青梅乃神捕柳公权的孙女,曾经从柳公权手中救过云襄,云襄自然一口答应。

从楚青霞口中,他得知寇焱击伤的罗毅伤得虽重,但恢复也快,早已脱离危险,倒是同中失魂丹之毒的圆通始终无法摆脱药性,发作时几近疯狂,所以经少林众长老合议后,免去了方丈之位,日常事务暂时由圆泰、圆安、圆祥三人共理,后来圆通实在受不了失魂丹的折磨,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逃离了少林,至今杳无音信。

云襄听完后不胜唏嘘,最后他忍不住问起心中最关心的问题:“上次我托楚姑娘寻找一位名叫舒亚男的女子,不知......可有消息?”

楚青霞一窒,顿时想起孙妙玉的叮嘱,她迟疑半晌,还是照孙妙玉的吩咐说道:“孙师伯行踪无定,咱们也没有她的消息,请公子见谅。”

云襄见楚青霞满脸愧疚,不忍再问。与楚青霞约定师父遗骸送达的地址后,他立刻起身告辞。他的心已飞到杭州,飞到抗击倭寇的最前线。

筱伯与张宝一直在离天心居不远的一户农家等候着云襄,见他在天心居的教助下终于解了失魂丹之毒,二人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云襄一得知东乡平野郎在魔门长老的帮助下,要再次骚扰海防,但立刻让张宝驱车赶去杭州。

三天后云襄就赶到了杭州,连夜去总兵府见俞重山,只见俞重山在衣冠不整便由内堂冲出,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惊喜交加地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上次平倭一战后,我本向朝廷举荐了你,谁知你却不告而别,害我没法向朝廷交代,这一回你可别想再跑了!”

云襄歉然道:“小弟无心仕途,辜负了将军的好意,还望恕罪。”

“恕罪个屁!”俞重山骂道,“为兄知道你的追求,非我辈俗人可比,所以这官你当不当没关系,只要你每日陪为兄饮酒谈兵,推演兵法,训练兵勇,为兄余愿足矣!”

云襄感动地点点头,正色道:“我这次来,是因为东乡平野郎已潜回东海,并在魔门的帮助下要东山再起,我想借将军之力,除掉这个倭寇匪首!”

俞重山大喜过望,连连点头:“东乡野心不死,就让咱们再次联手,一举歼灭这为患我海防数十年的匪首,走!咱们边喝边谈!”

云襄匆匆将魔门协助东乡东山再起,骚扰沿海以呼应魔门和瓦刺的计划草草说了一遍,俞重山听得惊心动魄,喃喃问:“这么说来,东乡只是魔门举事的一支偏军?”

云襄点点头:“所以咱们不能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办法将他解决。”

俞重山摸摸颌下的短须,疑惑地问道:“咱们连东乡的下落以及行动计划都还一无所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解决?”

云襄嘴边泛起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对俞重山从容道:“请将军将剿倭营借我几天。”

看到云襄脸上那熟悉的微笑,俞重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哈哈笑道:“没问题!你想借多久都没问题。为兄已从你眼中看出东乡平野郎的死期不远了!”

在最前方的东乡平野郎双唇紧抿,双眸时不时闪出令人胆寒的锐光。在中原混迹多年,他的外表已经和汉人没有两样,根本看不出他是倭人。

这片荒岛是东乡补充淡水,会见眼线的秘密所在,远离大明海岸线,在一处背风的礁石后,那魔门探子正向他禀报:“剿倭营这两日有所异动,他们来了个新的统帅,俞重山对他非常推崇。”这探子多次为他送来沿海驻军的调动和布防情报,使他避开了明军的围剿追击。

“是谁?”东乡平野郎冷冷地问。知足者常乐打-自那次几乎全军覆没的大败之后,他在族人中威望一落千丈,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如今他又招募了数千武士,迫切地需要一场大胜来重登霸主地位。

“剿倭营上下都称他云公子,是个外表瘦弱的书生。”探子忙道。东乡平野郎眉梢一挑,眼里蓦地闪出逼人的寒光。他没有忘记这个手上沾满无数大和武士鲜血的仇人,更没忘记就是他阉掉了自己的手下,使自己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他的手不由抓紧了剑柄。

探子继续禀报:“那云公子得知东乡君您重返东海,所以赶来杭州面见俞重山,在俞重山支持下掌控剿倭营,这几日正在抓紧训练水军。”

一旁的魔族长老花眼施百川察言观色,怕东乡被仇恨冲晕头脑,忙提醒道:“如今咱们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剿倭营硬碰硬,还是避其锋芒为上。”

“咱们要躲到什么时候?”东乡怒道,“如今所有族人都在看着我东乡,若不能为被阉的大和武士报仇,谁还会跟着我?”他目光灼灼地瞪着那探子:“公子襄住在哪里,平日都有什么爱好或行止?”

探子禀报道:“他平日几乎都在剿倭营训练兵卒,不过每三天要回杭州去见俞重山,向他汇报水军训练情况。”

东乡追问:“他每次回杭州都有多少兵将护卫?”

探子沉吟:“只有一个老者随行。”

东乡眼中蓦地一亮,拍手喝道:“地图!”两名倭寇立刻将一幅地图在他面前铺开,另有两名倭寇举起灯笼照亮。就着灯笼昏暗的火光,东乡很快就在地图上找到了剿倭营的驻地,它在离杭州百里外的远郊,从那里到杭州要经过一大片空旷无人的海滩。东乡目光灼灼地盯着地图,手指随着地图上的线路慢慢滑行,最后停在一个点上。

施百川见此不禁担忧地问:“东乡君莫非是想在途中伏击公子襄?”

“咱们现在的实力无法和剿倭营硬碰硬,但要刺杀他还是绰绰有余。”东乡往地图上重重一指,冷笑道:“这里是去杭州的必经之路,离大海很近,我要带人趁夜潜上岸,刺杀公子襄!”

施百川有些担忧地看看地图,迟疑道:“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东乡哈哈笑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公子死在我手中,谁还敢对我东乡不服?”

施百川还是有些顾虑:“万一失手......”

东乡挥手打断施百川的话,自信满满地道:“就算万一失手,我也可以潜入附近丛林,凭我现在的样子,谁能认出我是东瀛人?”见施百川还有些担心,他笑道:“施长老放心,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出手,无论是否得手我都远走高飞,决不恋战。”

施百川心知行刺与和剿倭营直接对抗相比,把握大一些,他对探子叮嘱道:“严密监视公子襄,一旦发现他去杭州,立刻飞鸽传书!”探子领令而去后,东乡手握剑柄遥望西方,眼中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施百川对东乡平野郎拱手道:“在下预祝东乡君马到成功!”

东乡傲然点头,龙步虎步地登上战船,向黑黝黝的大海一指:“出发!”十几艘战船悄然启航,像怪兽般缓缓驶向西方......

海浪涌卷,撞在岸边林立的礁石上顿时乱涛飞溅,轰然作响,令人心惊胆战,东乡平野郎像狼一般地伏在乱碎之中,紧盯着离海不远的官道,他已得到探子的飞鸽传书,公子襄一大早便离开剿倭营赶去杭州,而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这计划堪称万无一失。

一辆马车终于出现在官道上,缓缓向东乡埋伏的地点驶近,车辕两边分别坐着一个面相憨厚的车夫和一个花甲老者,二人边赶车连小声闲聊着,一脸的轻松,东乡一眼就看出那老者就是公子襄身边的老奴,他立刻挥手向埋伏在乱礁中的几个手下示意----动手!

几名倭寇像影子般扑向马车,车夫立刻挥动马鞭反击,老者也跳了下来,大声喝骂抵挡,二人武功虽然不低,但在围攻下却也脱不得身,就听那老者在对车夫高呼:“张宝,你快护送公子离开,老夫替你殿后!”

车夫立刻驱车而逃,那老者则奋力拦住倭寇,众倭寇按计划缠住老者,使他不得脱身,却将马车放过,马车疾驰而来,东乡一跃而出,长剑应声出鞘,一剑割断了马颈,足尖在马头上一点,挺剑刺向车夫,这一剑挟凌空下击之威,声势骇人,那车夫吓得面如土色,翻身滚下车辕,狼狈闪避,东乡径直刺向车帘子紧闭的马车中,狞笑道:”公子襄,你死定了!”

东乡的长剑刺入车厢,剑上并未受力,显然是刺在了空处,几乎同时,一道寒光从车厢中倏然刺出,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妙入毫厘,东乡大惊失色,百忙中仅避开了心窝要害,就见那道寒光带着逼人的杀气,径直刺入他的胸膛。

东乡捂胸跌落在地,惊恐地瞪着紧闭的车帘,方才那一剑无论速度还是角度都为平生罕见,就算正面对敌,东乡自忖也难以应付,他想不出公子襄手下怎会有如此高手?

车窗缓缓撩起,就见一个面目冷峻,衣衫一尘不染的披发男子端坐车中,他用剑挑开车窗,目视东乡淡淡道:“我南宫珏不屑暗剑伤人,不过你为祸边海多年,手段残忍,行事乖张,无论妇孺老幼,你都从不放过,所以,我已不将你当人。”

话音刚落,东乡就感到方才那一剑的剑劲在体内爆发,如万千利刃在体内透出,将他的身体刺得千疮百孔,鲜血如喷泉般从无数裂口中喷出,使他看起来就像个喷血的血人。东乡惊怖地一声大叫,一头栽倒在地。

东乡一死,几个围攻筱伯的倭寇顿时心胆俱裂,争先恐后想要夺路而逃,就见南宫珏一人一剑如天外飞来,准确地拦在几个倭寇去路,不等几个倭寇反应过来,他的长剑已发出死神般的锐啸,接着锵然入鞘。

张宝望着那些陆续倒下的倭寇,惊恐地喃喃道:“二公子这剑......二公子这剑......才真是杀人的剑法!”

南宫珏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几日一直躲在暗处替姓云的坐车,差点憋死我了,要是东乡不上当,我非找他算帐不可。”

筱伯忙赔笑道:“我家公子知道东乡的诡计,所以才请南宫公子出马。南宫公子果然不愧江南第一快剑,我家公子没有看错人。”

“狗屁的第一快剑!”南宫珏笑骂道,“我这第一快剑,还是败在云襄的六脉神剑之下?杀东乡这等扬名天下的大功,真该留给他的六脉神剑。”说完忍俊不禁,纵声大笑。

筱伯知道云襄以六脉神剑大败南宫珏的往事,闻方不禁莞尔,而张宝不知,傻傻地问:“公子会武功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筱伯笑着摆摆手,对南宫珏拱手道:“我家公子已在杭州盛云楼备下酒宴,为二公子庆功!”

“好!咱们走!我虽从不喝酒,不过跟云襄却是例外。”说完南宫珏率先而行。筱伯与张宝将东乡的尸体抬到车上,由张宝拉车而行。

三人赶到盛云楼,就见俞重山带着几个剿倭营将领迎了出来,见礼后,南宫珏见云襄不在楼上,就问:“姓云的呢?他不在这酒就免了。”

俞重山知道南宫珏飞剑成痴,不懂人情世故,因此也不介意,只道:“云公子本在此恭候南宫公子,不过方才收到一封书信后,就匆匆告辞离去。他让俞某替他向公子赔罪,改日再亲自到府上请罪。”

南宫珏奇道:“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俞重山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从未见过云公子神情如此紧张。”

筱伯和张宝一听这话,二人连忙告辞,俞重山和南宫珏知道他们担心云襄,也就没有挽留。

第四章 备战

筱伯与张宝匆匆赶回杭州城的别院,刚进门就见厅中停着一具棺材,令人不寒而栗,而云襄则独自跪坐在棺材前方,眼神木然。

二人一见俱大吃一惊,筱伯惊讶问道:“公子,这是......”

云襄恍然惊觉,回头黯然道:“你们不用惊慌,这是我去世多年的师父。”

筱伯和张宝连忙将云襄从地上扶起,张宝有些恐惧地打量着棺木问道:“公子的师父?以前怎么从未听公子说起?”

云襄神情复杂地望着棺木,手抚棺盖黯然道:“当年我在扬州蒙冤下狱,被发配边关服苦役,在苦役场遇到了令我脱胎换骨的恩师云爷。是他传我千门之道,教会我以智胜力的道理。可惜后来他死于仇家之手,我当时无力厚葬师父,只得将他草草葬在了一片废弃的矿井中。我曾托天心居替我寻找师父遗骸,没想到她们已将我恩师的遗骸送过来了。”

筱伯迟疑道:“这......真是公子恩师的遗骸?”云襄点点头:“我掩埋时曾做过记号,天心居弟子就是照着我画下的地图和记号找到遗骸的。恩师的遗骸虽然已经腐烂,不过他手臂上的疤痕我还认得。”

筱伯舒了口气,忙道:“既是如此,我这就去请和尚道士做法事和道场,超度亡灵,让他老人家早日安息。”

云襄摆摆手:“不必了。恩师的仇敌还逍遥世上,手眼通天,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恩师的死讯。再说现在魔门蠢蠢欲动,瓦刺虎视边关,我没有时间为师父做法事,你即刻在附近寻一风水宝地,替我将恩师遗骸秘密厚葬,待我替师父报仇之后,再到坟上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筱伯连忙答应,立刻出门去办。

张宝见云襄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忙劝道:“待此间事一了,公子去看看佳佳吧,咱们好久没有去看他了。”

听张宝提起赵佳,云襄嘴边不由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赵佳已经到了读书的年纪,所以云襄将他寄养在金陵一户老实厚道的人家里,让他们送他去学堂,并按月送去寄养费,因魔门之事,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看望他了。

云襄望向棺木,点头道:“待咱们安顿好事务,就去看望佳佳。”

筱伯办事利落,第二天就在城郊寻到了一处风水宝地,将云爷的遗骸的安葬,垂泪拜别忘师后,云襄立刻去总兵府向俞重山拜别,俞重山知道他要赶往边关,协助镇西军抵御瓦刺入侵,不由拉着他的手道:“云兄弟,镇西军统帅武廷彪乃一代名将,驻守边关多年,战功赫赫,愚兄也佩服得紧。不过他一向眼高于顶,尤其看不起迂腐儒生,你这一去,说不定连他的面也见不着,还好愚兄早年曾与他共过事,还算有几分交情。待我为你写下一封举荐信,他自会对你另眼相看。”

云襄拱手道:“多谢俞兄,不过我这次来,可不光是要一封举荐信。”

俞重山奇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云襄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还想向兄长借两个人。”

俞重山心中一亮,立刻知道了云襄的心意,他连忙摇头:“这可不行,朝廷兵将,怎可私自出借,再说他们本人也未必同意。”见云襄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知道这官样话糊弄不了对方,他无奈叹道:“我知道你想要的人一个是赵文虎,还有一个是谁?”云襄笑道:“李寒光。”赵文虎和李寒光当初在剿倭营助云襄败倭寇,给出云襄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一个是难得的将才,另一个是干练的中军总管,能将纷繁复杂的军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俞重山闻言叹道:“你眼光真狠,看上的全是为兄的心肝宝贝。”

云襄拱手道:“我知道兄长舍不得多年培养的人才,不过如今东乡伏诛,海患暂平,这等人才就如杀敌利剑,该将他们用在杀敌立功的最前线,而不是束之高阁。望兄长以天下为重,将人才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俞重山忍不住给了云襄一拳,笑骂道:“你这小子,我若不答应你,便成了自私小人。罢罢罢,我叫他们来问问,若他们愿意追随你,为兄决不阻拦。”说着拍叫手叫来随从,让人立刻去传赵文虎和李寒光。

不多时两个身着戎装的年轻人匆匆赶到,只见一个英姿勃发,一个沉稳凝定,云襄见赵文虎已升为千户,而李寒光也升为游击将军,不由拱手笑道:“几年不见,两位将军俱已高升,真是可喜可贺。”

赵文虎与李寒光乍见云襄,俱大喜过望,二人忙拜道:“我们也是靠着当初追随公子剿灭倭寇立下的微薄功劳,加上公子的推荐和俞将军的栽培,才有今日。”云襄扶起二人道:“现在又有一个杀敌立功的机会,不知你们是否还愿意追随在下?”

二人眼中都有些惊疑,也有些茫然,赵文虎略一沉吟,迟疑地问道:“公子是说北边?”见云襄笑着点点头,他立刻拜道,“在下愿追随公子,杀敌立功!而李寒光虽然也猜到了,但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望俞重山,拜问道:”属下乃俞家军将领,一切唯俞将军之命是人!”

俞重山叹道:“行了!你也别装模作样,作为军人,谁不想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你们虽是俞家军的人,但也是朝廷的将领,当胸怀天下,视天下安宁为已任,我虽舍不得放你们走,不过你们若能杀敌立功,保边关平安,就不负我一贯的栽培和提拔了。你们随云兄弟去吧,所有的手续我会随后办妥。”

二人虽有些不舍,但还是依言拜别。俞重山写下一封推荐信交给云襄。执着他的手道:“愿兄弟助镇西军大破瓦刺,早日凯旋归来!”

云襄收起推荐信,让二人先回去准备行装,隔日再赶到金陵与自己会合,再一起动身赶往大同,交代完这一切,云襄便与筱伯,张宝连夜赶回金陵,一来是去看望赵佳,二来也是盘点帐目,从近年的商业收益中,拿出一笔款项作为助军之饷。

翌日午后,云襄的马车已停靠在金陵汇通钱庄的大门外,这里是他在金陵会见下属、盘点帐目,运筹帷幄的所在。虽然他的秘密产业已像个王国一样庞大。但如果可能,他宁愿在扬州郊外的小竹楼中,享受那与世隔绝的清闲和孤独。

在大掌柜钱忠的引领下,云襄来到二楼雅室,刚坐定,钱掌柜便禀报道:“听说公子回来,几个掌柜一早就等候在这里,就等公子召见。”

云襄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钱忠拍拍手,几个满脸精明的商贾鱼贯而入,他们是金陵商界的后起之秀,主宰着金陵城的房产、钱庄、米行、丝绸、客栈、贸易等行业,在金陵乃至整个江南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他们对云襄都有着不一般的恭敬,因为他们能有今天,全都源于云襄的栽培和提拔。几年前他们还都是科举无望的穷书生,甚至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是云襄慧眼识英雄,为他们提供了发挥才能的舞台。

在接受众人的拜见后,云襄望向钱忠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钱忠忙道:“除了外出未归的田掌柜和穆掌柜,都到齐了。”

云襄点点头,淡淡地道:“大家把今年的帐目报一报吧。”几个掌柜立刻拿出帐本,将自己经营的项目依次向云襄报了一遍。

听完众人的汇报,云襄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从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欣然道:“这次我突然召集大家,是有重大决定要宣布,近日瓦刺虎视边边,即将入侵中原,镇西军虽然英勇,但缺乏精良的装备和军饷,恐怕难以抵挡瓦刺铁骑。我想从咱们今年的收益中拿出一部分银子,作为支边的军饷,大家算一算,看各自能拿出多少银子。”

云襄话音刚落,几个掌柜顿时面面相觑,十分意外。虽然云襄才是东家,他们只不过是云襄管理产业的掌柜,但像这样白白将银子送人,他们还是替云襄感到肉痛。

一个年仅三旬的年轻掌柜越众而出,对云襄拜到:“公子,你的钱想怎么花小人本不该过问,但我蒋文奂不光当公子是东家,还当公子是朋友,是朋友我就得提醒公子,这银子咱们赚得不容易,这样花是净投入却无产出,实在有些不值。”

云襄转望蒋文奂,不由想起几年前在街头初次遇见他的情形。那时随着经营范围的不断扩大。靠云襄自己已不能处处兼顾,所以他开始为物色人才而头痛。当时蒋文奂只是个乞丐,但却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乞丐。

“公子行行好,赏点吧!”几年前,云襄第一次遇到蒋文奂时,他就是这样出现在云襄面前的。本来云训对这种年轻力壮,却不愿靠劳动挣钱的乞丐有些反感,但不知为何,眼前这年轻的乞丐眼里有种特别的东西让他慷慨地赏了他一块碎银,与这乞丐攀谈了起来。

乞丐在云襄面前很从容,没有一丝卑怯或自渐,像跟老朋友说话一样侃侃而谈:“我第一眼看到公子,就知道公子是舍得施舍的主儿,哪怕你穿得很朴素,身边也没个下人侍候。”

“何以见得?”云襄笑问。“做乞丐,如果连这点眼光都没有,迟早得饿死。”乞丐狡黠一笑,“不要以为乞丐都是靠运气和别人的怜悯讨生活,其实这里面有很多决窍,乞讨也要讲方法。”

“什么方法?”云襄饶有兴致地问。

“如果是同行这样问我,我是坚决不说的。难得公子赏了我不少银子,我不妨给你透露透露。”说着乞丐指指自己,“公子看我与别的乞丐有什么不同?”云襄仔细打量对方,就见他头发很乱、衣服很破、脸很瘦,但浑身上下非常干净,眼里还洋溢着别的乞丐没有的自信和乐观。

不等云襄开口,他笑道:“人们对乞丐都很反感,但公子并没有反感我,这是因为公子心地善良,更是因为我的外表没有给人任何一丝肮脏,猥琐和危险的印象,这就是我最大的优势。”云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确实感觉这乞丐不像别的乞丐那般或令人生厌,或令人恐惧。

“做乞丐也要注意自己的仪表。可惜很多同行都不明白这一点。”那乞丐遗憾地耸耸肩,“除此之外,还要懂得分析,要比较优势、劣势、机会、威胁等等因素。”云襄惊讶地张大嘴,第一次听说乞讨也有这么高深的学问。那乞丐自顾自地道:“我做过精确的计算,这里每天的人流量过万,如果每个人都施舍我一个铜板,我每天的收入能令钱庄掌柜都忌妒。龙-凤-中-文-不过不是每个人都会给我钱,我也没时间没精力向那么多人乞讨,所以我得分析,哪些是目标施主,哪些是潜在施主,在这一片,我的目标施主占总人流量的两成,乞讨成功率七成,潜在施主占总人流量的三成,成功率五成。其他人我就选择放弃,因为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他们身上碰运气。”

“那你如何才能确定,谁可能成为你的施主呢?”云襄追问。

乞丐笑道:“首先,是像你这样的年轻公子,外貌打扮虽然朴素,说话行事也不张扬,但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有足够的财富和实力;其次,是那些带着漂亮女伴来这里购物的富家子弟,他们通常都不会在女伴面前吝啬;另外,那些没有男子陪伴的年轻女子也是我潜在的施主,她们都害怕陌生男子的纠缠,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会掏钱打发我。而那些年纪偏大,外表木讷猥琐的男女。我通常会躲着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年轻人花钱的冲动。而且生活的重压让他们早就忘了施舍的乐趣。只的斤斤计较花出去的每一个铜板是不是买到了实实在在的东西。”

“那你每天能讨多少钱?”云襄忍不住问。

“至少三百个铜板吧。”那乞丐淡然道。

“这么多?”云襄有些惊讶。三百个铜板相当于三钱银子,这样算下来,他一个月能讨到近十两银子,这比许多饭店掌柜的工钱还高。

“公子是不是觉得,做乞丐都有这么高的收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那乞丐笑道,“不过公子千万别以为,每个乞丐都能有这个收入,这一带的乞丐不下百人,有的人天生残疾,有的人拖儿带女,条件都比我好,可是只有我的收入能达到这个数,他们许多人一个月加起来,有时候还不如我一天讨得我。”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追着别人的乞丐笑道:“你看我那个同行,追着别人走了半条街,将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没有希望的人身上,就算最后讨到一两个铜板,也得不偿失。不知道将有限的时间用在潜在的施主身上,这样的乞丐不饿死就已经不错了。”

云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就听他又道:“道理人人都懂,但实际运用中却不一定能得手,例如街对面那几个人,向哪个人乞讨把握最大?”

云襄顺着他所指望去,就见街对面丝绸庄门口有一对正在等马车的小夫妻、一个单身少女和一个衣着极其考究的富家公子。云襄道:“那少女天真善良,她应该是最有把握的。”

乞丐笑着慢慢分析道:“的确,那对小夫妻正板着脸,多半是刚吵了嘴,这时候去找他们乞讨,肯定会自讨没趣;而那富家子衣衫锦绣,这种人身上一般没小钱,出手必定豪阔,但若直接找他乞讨,多半会被斥骂。”说到这他诡秘一笑,“然而像那富家公子那样自傲自负的显赫公子,在任何方面都不愿意被人比下去,见那少女施舍之后,他必定会慷慨出手,所以应该先找那少女,再找那富家子,则两次都可成功。”

“公子稍等,待我先做了这桩买卖。”乞丐笑道,他径直走过马路,去到那少女面前伸手乞讨,那少女果然掏出一枚铜板打发他。乞丐又转向那富家子,对方迟疑了一下,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块银子扔给了他,乞丐从容收起那看起来不少于五钱的银子,道声谢后折了回来。对云襄笑道:“托公子洪福,今日收入颇丰,公子若不嫌弃,在下愿请公子喝酒。”

“你要请我喝酒?你今日给我上了这么一堂课,应该是在下请你喝酒才对。”云襄笑道。

那乞丐笑道:“愿意施舍乞丐的人多不胜数,但愿意跟一个乞丐在街边聊天的却是寥若晨星。公子对我这个乞丐没有半点鄙视,这种待遇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所以想请公子喝上一杯,以示感谢。”云襄大笑,不再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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