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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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姑咋了?”玉音惶惶问。

“音丫头,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叫你姑姑骂死了。”

玉音顾不上跟六根啰嗦,一头钻进屋子,见姑姑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像是从死神中硬拽了回来。玉音再也忍不住,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慌得六根打外面跑进来:“不哭,活人面前不兴淌眼泪,不吉利。”

“啥吉利不吉利的,我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说这话。”

“我说错了成不?”在牛家一家人面前,羊倌六根永远是那么低声下气。默了一会,见玉音并没真生气,六根又大着胆子说,“音丫头,你先喝碗水,容我慢慢跟你细说。”

这一说,就把玉音心里的另一块石头给掀腾了起来。

那晚,枣花本来是能抗过来的,吃了六根拌的拌面汤,感觉体内有了不少精神,挣扎着下床,想把六根做饭时弄乱的厨房收拾干净。枣花是个爱干净的女人,就是在这荒漠深处,她也容不得屋里屋外乱一丁点儿。她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女人,怕就是自个嫂嫂苏娇娇。俗话说,女人是屋里的一把笤帚,这笤帚有多勤快,屋里就有多干净。可苏娇娇是把刺笤帚,挨到哪,哪准乱,所以最好她还是睡着。枣花挣扎着来到小院,一看院里摆放得整整齐齐,夜色下,小院甚至发出一种奇光,撩得人心儿扑儿扑儿的,很想生出点什么。枣花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心里不知怎么就恨出一声:死六根,还真成仙了。她来到厨房,原想又脏又乱的厨房出奇的干净,竟比平时自己收拾得还干净。枣花怔怔地立在厨房门口,心里就不只是感慨了。

想想,六根进沙漠,也有六七年光景。那时老郑还很健康,两个本不相干的人,居然投机得要死,不但能喧得来,还成了酒友,时不时的,捣鼓出一瓶酒喝。喝大了,老郑就鼓动六根唱,唱花儿,唱曲儿,唱啥他都爱听。六根也不拘束,他那破嗓子,还真敢当着人家老郑的面唱,直把黑夜唱得亮堂,把苦涩单调的日子唱得有了滋味。要说这六年,要是少了六根,这日子,还真是不好打发。最不好打发的,怕是……

枣花摇摇头,下定决心不想他的,咋又给想了起来?唉,真是,活着时觉得他愚,他苦,他毁了自个一辈子,任他咋个说,咋个做,都不肯原谅。没想,这一走,所有的不是,都成了想头,想头啊——

枣花索性坐下来,坐在厨房门口,想。

这一想,就把大半个夜想走了。等突然记起六根时,才惊乍乍叫:“这死鬼,野哪去了,这阵咋还不回来?”

六根回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他被麻五子和玉虎打得翻不起身,沙漠里躺了一宿,快到晌午时,身子骨才能动了。一见六根血红满面,枣花的病就全惊没了:“你咋了,出去一宿,咋就成了这样?”

六根支吾着,先是说不小心掉井里了。枣花哪肯信,分明是人打的,硬问是谁这么歹毒?问着问着,枣花明白了:“是他,一定是他。”

“你甭乱猜,虎子早就跑的没了踪影,哪能打我。”

“你是说虎子?天啊,我还以为是我哥哩。这天杀的,胆子大到天上了,居然,居然……”枣花摇晃着,惊愤着,她真是没想到,六根会遭虎子的毒手。六根正要劝,就见她一头栽地,又不省人事了。

“真是我哥?”玉音问。

六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到了这时候,瞒还有啥意义。他长叹一声,算做回答。

“我找他去!”玉音的担心终被证实,哥哥果然是贼!

“你回来,他跑了内蒙,你上哪找?”

三天后的下午,玉音正给姑姑喂草药,羊倌六根到附近村子里喊三码子。枣花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再不往医院送,怕真就要出事。红木小院的门吱呀一声,进来两个警察。

“枣花在不?”

玉音迎出来,问有啥事?胖警察说:“我们找枣花,了解点情况。”

“我姑病着,有啥事跟我说。”

瘦警察瞅她半天,道:“你是她侄女吧,我们找她了解一下牛玉虎的情况。”

“找我哥?”玉音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甚至有点害怕。她用身体阻挡着两个警察,生怕他们冒然闯进去。屋里的枣花听见声音,挣弹着问:“谁啊?”

“是两只羊,我正往外赶哩。”玉音遮掩道。

瘦警察不高兴了,想拿话质问玉音,胖警察挤挤眼,拉他出了院门。玉音跟出来,心情很不好地说:“我哥犯啥事了?”

“犯的事大着哩,说出来,怕把你吓坏。”瘦警察道。胖警察白了他一眼,道:“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最近沙漠里猖獗着一个犯罪团伙,偷盗抢掠无恶不作,十分嚣张。我们怀疑你家玉虎跟这个团伙有染,想做做你姑姑的工作,如果看到玉虎,最好能劝他投案自首。”

“我哥他……真的?”玉音的声音颤起来,胖警察的话让她惊恐,目光抖着,不敢正视两位警察的脸。

“你哥跟一个叫麻五子的赌徒赌博,赌输后就到沙漠偷,初步怀疑,沙湾村十几峰骆驼还有邻村机井里的设备就是他们偷的。”胖警察进一步道。

“天啊。”玉音的腿软下来,软得站不住。如果真是这样,哥哥这辈子……

这当儿,六根回来了,他没找上三码子,村里几个三码子都不敢出门,害怕被县上扣掉。六根好说歹说,费了不少口舌,还是没人帮他。他沮丧得有点迈不动步子,心想自个咋就这么没用哩,居然连辆三码子也找不来,要是老郑头还活着,怕是小车都叫来了。正生着闷气,头一抬看见了警察。六根兴奋了,跑上来就说:“你们还蹲门上做什么,快进屋啊,枣花病重得不行了,快送她去医院。”

“她病了,啥病?”瘦警察问。

“我也说不清,反正病了好些日子。”六根说着话,就急着将警察往院里请。玉音嫌他多事,叱道:“你的羊进树林了,弄坏了树我可不饶你!”

两个警察对望了一眼,兴许是怕多事,借故忙,走开了。临走跟六根说:“要是看见麻五子他们,赶快到派出所报案。”

六根恨恨道:“报个屁。见死不救,还算个警察?”骂着,去赶羊了。

刚走过院前那片小林子,就听院里响出玉音的惊叫:“六根叔,快来呀,我姑,我姑她……”

第19章

江长明被搅进一桩贪污案。

纪委专案组在调查中发现,有一笔二十万元的治沙资金去向不明。这钱是香港一家民间组织以捐赠的方式捐给沙漠所的,总数为六十万。沙漠所研究后,决定拿这笔钱支援沙县,培育第三代防护林,援助项目具体由郑达远落实。可是查帐时却发现,沙县只收到四十万,另二十万不明去向。

龙九苗一口咬定,这钱让郑达远私吞了,说沙县的项目包括课题都由郑达远负责,别人插不上手。调查组也觉蹊跷,他们虽不相信郑老会干这事,却又一时找不出证据来排除。沙漠所的财务管理十分混乱,混乱得几乎令人发笑。表面看,每一笔资金都有审批,都有所长郑达远的签字,可细究起来,这些签字就十分值得怀疑。有一笔十五万的资金,钱花出去半年了,课题组才补交了审批报告,连同资金发放表还有发票一并由郑达远补签。郑达远也真就给签了。财务呢,只要有课题负责人的签字,有郑达远最后的审签,他们就做帐。对资金的使用情况,具体走向,一概不予过问。甚至有些白条子,他们也拿来做帐。调查组一问,他们还挺有理由:“我们多是跟农民打交道,钱都补偿给了农民,你跟农民要发票,有吗?”

而且,多的资金都是有头无尾,头尾不符。领取时是整数、大数,回来报帐却是分期分批,有些甚至就是有去无回。科研所多年的习惯,评价一个课题或项目,只看这课题搞了多少年,搞出什么成果,最终是否得了奖,是否在下面推广,产生效益。至于钱的事,很少有人过问,他们认为钱是为课题服务的,搞课题就得花钱,至于怎么花,那是课题组的事,要是盯着这事儿不放,还像个科研人员?

就在调查组从乱麻一样的线索中寻找那二十万的下落时,有人突然举报,说郑达远在长达十五年的所长位子上,独断专行,大搞一言堂,任人唯亲,将财务人员换成自己的心腹,导致沙漠所财务管理失去监督,财务形同虚设。而他本人则利用手中职权,大捞特捞,中饱私囊。信上还例举了郑达远前后负责过的几个项目,其中有两个就是省重点项目,郑达远从这些项目中拿走的钱,足足有二百万!

检举信还同时举报了江长明,说他是郑达远的亲信,跟郑达远穿着一条裤子,干着同样的勾当。在五佛两个项目上,江长明也有贪污和挪用公款的犯罪事实,他跟郑达远串通一气,将沙漠所一笔三十万的社会捐助款据为己有。

“无耻,真是无耻!”江长明忍无可忍,冲调查人员吼起来。他早就料到,有人会来这一手。“这是扰乱视线,想搅浑水。”他又说。

“长明同志,请你不要激动。”

“我怎能不激动?老师尸骨未寒,他们就急不可待跳出来,想往老师头上扣脏水。”

“清者自清,浑者自浑。我们希望你能配合,尽快将问题查清楚。”

江长明是配合了,但问题哪能那么容易查清楚。随着调查的进一步深入,江长明才发现,老师在钱的问题上确实一塌糟。不是说老师真就贪污了,是老师压根就对钱没感觉,是钱害了他。

“我早就提醒过他,让他别管什么财务,他哪有精力管这些?就自个那点工资,还不知怎么管呢。”

埋怨归埋怨,问题还得进一步查。江长明拼命搜索记忆,想把当时的情况想起来。可这太难,只记得当时的确是开过会的,会上老师好像说过,沙县方面资金紧张,防护林配套资金不能到位,只能先把沙漠所这点钱拿出来应急。钱也确实是一次划走的,具体事儿还是他跑着办的。怎么到了沙县帐上,就成了四十万?

“沙县治沙站查过没,会不会是他们那边出了问题?”江长明问。

“查了,可这事当时是老汪具体经办的,老汪年前死了,其他人一问三不知,都说只收到四十万。就这四十万,还是郑达远花的。”

“老汪死了?”江长明一惊。这么大的消息,他竟然不知道!

调查人员一阵沉默,老汪是沙县的土专家,也是个老学究,一辈子只知道治沙,种树,别的事儿,他比郑达远还愚钝。可惜年前查出是食道癌,晚期,住了不到一月院,闭眼了。

江长明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为什么好人总是命不长?那个老汪可真算个好人,不只是专业上强,对人对事,心诚得没法说。江长明在五佛,还得到过他几次帮助呢。他还不到六十岁,怎么也给?

半月时间,江长明算是把检举信中属于自己的问题给交待清楚了,他经手的每一笔款项,都花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经得起细查。惟有一小笔,当时是老师借去周转的,说沙县那边资金紧张,顾了头顾不了脚。当时江长明没细问,将钱转借给了老师,后来才知道,那笔钱老师买了树苗,全栽到了二道梁子。事后江长明让供应树苗的单位出具了发票,只是因工作忙,一直没下帐。至于信中检举的其他问题,纯属捏造。

中间江长明在纪委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去了趟师母那儿。他也是抱着一丝侥幸,如果找不到更有利的证据,老师很有可能就背上这口黑锅,毕竟,那么多钱都是在他手中流失的。江长明暗自猜测,老师会不会把一些单据或者业务单位的票据放在家里?没有,翻遍了老师的书柜,最后连一张有用的纸片都没找到。

师母困惑地问:“长明,你翻腾个啥?”

江长明不好意思地说:“我年前把一篇文章交给了老师,现在急着用,却又找不到底稿。”

“你啊,跟你老师一个样,总是丢三拉四。赶快成个家吧,往后这些事,就交给媳妇做。”

找不到证据,问题就不能澄清,郑达远涉嫌贪污的怀疑就不能排除。调查组本打算让他再留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再找出点线索,不料周晓哲这边发话了,如果江长明本人没问题,就让他立即回沙县,那边的工作不等人。

没办法,调查组只能让江长明先回沙县。

临走这天,江长明跟孟小舟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

接受调查当中,孟小舟前来看望过江长明,他的态度出奇的好,嘘寒问暖一阵后,略带神秘地说:“他自己的事情不交待,反倒要扯上别人。郑老辛苦了一辈子,还要遭此污蔑,亏他能做得出。”

那几天江长明心情比较乱,也有点急,本来他就怀疑,匿名信是龙九苗写的,因为除了他,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孟小舟这一说,他就越发相信了。孟小舟走后,江长明径直找到龙九苗办公室,进门就说:“郑老活着时,没开罪你吧?”龙九苗当时正在柜子里翻资料,一听是江长明的声音,忙将半个身子从柜子里取出来,茫然地盯住江长明:“长明,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想举报就光明正大地举报,别搞这些下三烂!”

“举报?你是说……”龙九苗快快地锁上门,压低声音道:“你是怀疑我举报了郑老?”

“龙大所长,你就少演戏了,一天到晚演戏你累不累?”

“冤枉,长明你这是冤枉!”龙九苗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形,“我龙九苗举报郑老,天大的冤枉。我自己这一大堆破事还不知是谁举报的呢?!”龙九苗仿佛受了刺激,说着话,身子竟筛糠似的抽搐起来。江长明吓坏了,龙九苗本来心脏就不好,加上他目前正在受审查,精神状况一定很糟,要是因为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是件小事儿。龙九苗抖颤了一阵,终于安定下来,身子不再抽搐了,不过他的嘴唇血紫,面色也一下暗下来,样子仍是骇人。

“你没事吧?”江长明忍不住问。

“没事,老毛病了,一生气就这样。”龙九苗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几口,面色有点恢复。“长明,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背底里也盼着我出事。现在我算是倒霉了,大家怎么看我,我已不在乎。不过郑老的事,真不是我做的,我龙九苗再卑鄙,还不至于冲郑老下黑手。”

“那是谁?”江长明本能地就问了一声。

龙九苗没急着回答他,默了一会儿,抬头问:“姓孟的是不是找过你?”

“找过,就在刚才。”江长明说。

“这个卑鄙小人,他已坐在位子上了,还想咋?难道要把沙漠所赶尽杀绝。”龙九苗再次激动起来,江长明发现,一提孟小舟,龙九苗的双眼就会射出狼一般的蓝光。

“你是说他?”江长明也有些犯疑了,这两个人,到底谁是狼,谁是羊?或者……

“我没说是他,但沙漠所很多事,都跟他有关。你想想,自从他打国外回来,所里出了多少事,闹了多少不安宁?还有,他对郑老,啥时候真心尊重过,郑老的成果,他骗去了多少?”

一提这些,江长明的怀疑,就慢慢转向孟小舟这边。是啊,如果不是他,他又何必找自己说那番话呢,孟小舟何时关心过别人,何时又对别人付出过真心?一个连自己父母都敢伤害的人,他的品质能好到哪里去?

他跟龙九苗说了声对不起,本来还想多安慰几句,又一想,这种时候,任何安慰话都是多余。龙九苗心里的伤,哪是他几句安慰话能抚平的。算了,他叹了一声,告辞出来。

本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江长明也没打算找孟小舟追究。谁知就在他去师母叶子秋家里找票据时,沙漠所又出了件事。

管党务的老宁为一件小事跟龙九苗吵起架来,吵到中间,竟骂龙九苗是贪官,是大腐败分子,还说她已掌握龙九苗跟沙县沙生植物公司合伙敛财的犯罪事实。这些日子龙九苗本来就对贪官两个字敏感,哪怕别人不说,他心里整天也惊儿战儿的,这下好,老宁竟将话骂到了面子上。别人骂龙九苗兴许能忍,老宁骂他,他受不了。想当初,是他通过种种关系将老宁调来的,老宁本来没专业,进沙漠所原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龙九苗当时找到他的老同学,院党组一位负责人,说所里缺个负责党务的,他考察了一番,老宁很合适。院里研究了多次,看在龙九苗一心要将老宁调来的份上,才勉强同意。谁知老宁竟恩将仇报,这么快就落井下石。

事后江长明才知道,老宁是受了孟小舟的蛊惑,孟小舟以推荐老宁当副所长为诱饵,唆使老宁在背底里冲龙九苗搞小动作。江长明还听说,最初检举和揭发龙九苗的,正是孟小舟。他忽然就搞不明白了,孟小舟何至于此?就算他有野心,想当所长,也不至于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龙九苗搞腐败是龙九苗的事,上级纪委会管着他,用不着孟小舟如此挖空心思。两件事加起来,江长明就有点忍无可忍,他不是袒护龙九苗,江长明一向的做人原则是,为人不能太歹毒,做事要光明正大,就算搞斗争,也要光明正大的斗,不能在背后耍阴谋。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跟孟小舟深谈一次的时候,纪委对他的处理决定下来了,由于事实不清,纪委撤销了对他的立案。孟小舟闻讯后,第一个赶来向他祝贺:“好险啊,我说不可能嘛,你长明怎么会跟腐败沾上边呢?他们还不信,非说你有事。人心叵测,人心叵测啊。”

“他们?”江长明正视住孟小舟,他倒要看看,今天的孟小舟,怎么跟他演这出戏?

孟小舟一看江长明脸色不大对劲,掉转话头说:“不说这些了,长明,你马上要走,我替你送行,走,去岳阳楼怎么样?”

“孟大所长可真有心情啊,难道你不怕请我吃饭,让别人抓你把柄?”

“这有什么好抓的,咱俩多年的交情,吃顿饭有什么关系?”

“行了,孟所长,我江长明也不至于糊涂到任你耍的地步。既然你提起了交情,我问一句,这些年,郑老和我,对你怎么样?”

“郑老?长明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你不会也听到什么吧?”

“听到什么,你说我能听到什么?!”江长明猛地抬高了声音。

孟小舟结了几下舌,江长明的反常令他不安。“长明你……”

“我问你,检举信是不是你写的?关于郑老贪污腐败的谣是不是你造的?”

“长明,你可别乱说。”孟小舟慌了,他让江长明搞了个突然袭击。

“我乱说?那你告诉我,是谁?沙漠所还有谁能干出这种缺德事?”

“是……是……”孟小舟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他脸上的慌意越发让江长明确信,他就是匿名信的制造者。

“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搞这些,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是不是很好玩?就算爬,也用不着拿死去的人开涮吧?你难道不觉得这事做得很过分,这样做你的良心就能安?”江长明一气说了许多,他真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孟小舟被他说急了,脸一黑,突然就吼出一声:“够了,江长明,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凭什么断定,检举信是我写的?别以为你现在是周副省长的红人,就可以不把别人放眼里。我告诉你,你要对今天的话负责!”

“好,你总算发作了,总算不再伪装了。你放心,对今天的话,我会一直负责到底,而且我也要警告你,别以为当了所长,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干下的事,你自己最清楚。如果我再听到有人给郑老抹黑,绝不会就这么罢休!”

江长明这番话,登时让孟小舟白了脸。孟小舟本来还想威风几句,一听江长明要抖他的老底,当下惨白着脸道:“我不跟你争,我真是不跟你争。跟你说这些,犯不着。”说着话,他便倒缩着退了出去。

江长明掩上门,在屋子里孤独地坐了一个下午。他心里真是乱极了,种种迹象表明,孟小舟正在往一条危险的道上去,如果弄不好,还要连带到林静然,殃及到沙漠所。可许多事,他也是道听途说的,缺乏必要的证据。他不可能学孟小舟那样,将一些不太确凿的事实反映上去,再者,就算他说了,周晓哲会相信?

夕阳缓缓从窗户里落下时,江长明离开办公室,这天他没去师母那儿,本来想约林静然吃顿饭,又一想,见面说啥呢?他在街边小饭馆随便填了点肚子,正想着去滨河路散散心,肖依雯突然打来电话,问他在哪?江长明说正往滨河路去,肖依雯在电话里惊讶了一声:“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傍晚的滨河路,真是情人的世界,夕阳早已退去,晚霞染过的草地,散发着一股股诱人的香气。垂柳依依,晚风习习,百年古槐在晚风中瑟瑟作响,浓密的树荫下,一对对情侣相偎而坐,或拥抱,或缠绵。脚下的石子路,远处的黄河声,还有迎风而来的阵阵花香,无不提醒着江长明,这儿曾是爱情的栖息地,是他和白洋海誓山盟过的地方。

哦,白洋。他心里叫了一声。

肖依雯默默跟在他后面,她的样子有点可怜。下午,肖依雯去看望叶子秋,叶子秋告诉她,江长明的问题查清了,是别人诬告。肖依雯高兴的,当下就想给江长明打电话。这段日子,她心里一直为江长明不安,尽管她也深信,江长明不会是那样的人,但,事情水落石出前,谁也不敢保证有什么变故,况且这事还牵扯郑达远。肖依雯尽管对官场的事很陌生,但报纸上天天看,电视里天天听,对腐败两个字,还是心存惊悸。再者,她跟江长明毕竟认识时间太短,彼此了解还很不够,她也担心自己会看走眼,被心底的那层好感给蒙骗了。这下好,叶子秋一说,她的心立马落了地,再也没了那份担忧。恨不得立刻见到他,当面向他祝贺。叶子秋见她魂不守舍,知道她是对江长明动了心,便说:“他最近心情很不好,事情虽然查实了,但长明是个很要强的人,从不容许自己身上有啥污点,这事对他一定影响很大,有空,你帮我劝劝他,不要让他太放在心上。”肖依雯嗯了一声,就急着往外走,当着叶子秋的面,她还真不好意思给江长明打电话。

没想刚走下楼,就接到医院电话,要她火速回去,说是来了急症病人。等把病人处理完,已是八点多钟,肖依雯饭也没顾上吃,就给江长明打电话,一听他往滨河路去,想也没想就说自己也要来。可真来了,却发现,江长明一点兴奋的意思也没,反倒心事重重的,比前几天还沉重。肖依雯是那种最能善解人意的女人,这也许与她长期跟病人打交道有关,医院说穿了就是一个沉重的地方,是一个黑色永远大于红色的世界,尽管它在人们的眼里永远是白色的。

江长明不开心,肖依雯也不敢乱讲话,只能跟班一样跟在他后面。他走,她走,他停,她停。见江长明对着渐渐浓重的夜色发怔,她忽然想,自己来得会不会不是时候,莫准他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让她打扰?

夜色渐深,晚风渐凉,这晚的滨河路,并没有人们期待的故事发生。

第20章

江长明很快回到了沙县,跟他一并来到沙县的,是纪委两个纪检员。

就在周晓哲找调查组谈话的这一天,调查组再次接到举报信,信中揭发郑达远跟一个叫牛枣花的沙乡女人关系可疑,很有可能,郑达远将大笔资金藏匿在牛枣花这里。

这可是条新线索,调查组决定对牛枣花展开调查。谁知刚到沙县,就听沙县治沙女英雄牛枣花因病住院,已惊动了不少人。

江长明虽然对调查组心存不满,但人家毕竟也是干工作,再者,也只有调查组,才能将老师身上这口黑锅揭掉。所以在面子上,他对一同来的两位同志还是很客气。两位同志倒像是不愿意让他陪着,一到沙县,就提出让他回专家组,他们的事儿,他们自己办。

一听此话,江长明心里那层不满就越发浓了,正好尚立敏赶来迎接他,他便扔下两个纪检员,愤愤地跟着尚立敏走了。

尚立敏将水文资源组苏宁教授查出的问题报告了江长明,没容江长明发表意见,她又接着说:“水文方面如此,其他方面他们能不做手脚?我建议,对沙县近年来的治沙防沙特别是沙化数据做一番核实。”

江长明没有表态,一回来便听到这种消息,的确令他难受,可眼下他们的工作重心是把课题成果尽快拿出来,哪怕是先拿出一两篇有份量的文章或是一两个有推广前景的沙生植物新品种,先把国际组织的第一道关过掉。至于弄虚作假的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尚立敏一直在所里,很少到基层,对基层的事知道的少之又少。一听弄虚作假,就觉天要塌下来。也难怪,她是搞数据分析的,假掉一个数字,整个结果就有可能变假。可她哪里知道,如今哪儿不作假呀。江长明的心里掠过一层悲哀。

简单开了个会,江长明将自己的决定说给大家,明天他们离开县城,到沙窝铺去。

“去那儿做什么?”尚立敏不解地问。

“你是搞课题的,不进沙漠蹲宾馆里能搞出成果?”

“可所长不在了,我们去找谁?”尚立敏又问。

“老师不在,他的林子在。”

“那个牛枣花不是住院了么?”

“你到底要问多少?!”江长明忽然来了气,发完火,又觉态度有点蛮横。默了默说,“等会我跟你去医院。”

尚立敏挨了呛,心里不舒服,江长明刚出房间,她便说:“刚有点小权,就开始犯官僚主义。”

下午饭后,江长明带着尚立敏,往医院走。他们是去看牛枣花。说不清为什么,这段日子,江长明突然觉得,牛枣花跟老师之间,隐隐的好像有什么故事。他猜测着这故事,却又害怕这故事。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令人着迷,有些故事,里面除了泪便是血,江长明担心触碰到更痛的东西。老师的一生已经够坎坷了,千万别再翻腾出什么来。

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来到医院,却见病房门口挤满了人,护士不让进。一问,才知是上面这样要求的。在沙县,牛枣花算个人物,只不过这种人物常常被人遗忘。需要她的时候,挖掘出来用一用。她们的生命平常是不发光的,等发光时,她们已成为一种摆设,或是一种符号,被赋于新的内容,当然是别人需要的内容。于是乎,她们闪光了,多彩了,令人感动得要流泪了。可惜,这样的日子总是很少,太多的时候,她们活在自己的寂寞里。江长明在下面走,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物,总体感觉是,这是一群被别人强戴了面具的人。

怕是,这一次,牛枣花要让沙县失望了。国际组织的专员来沙县考察,少不了接见牛枣花,相比那些方方面面弄出来的业绩,牛枣花这张脸,还有她坚守沙漠几十年的人生故事,怕是更有说服力。所以她一病,沙县不能不急。

果然,楼道内尽是慌慌张张进进出出的穿白褂子的人,几个县上的干部也掺杂在其中。从他们脸上,江长明感觉牛枣花病得不轻。尚立敏不解,发牢骚道:“就一个农民,犯得着这样?”

“农民咋了?农民的命就不是命?!”

尚立敏吓得吐了下舌头,她的原意绝非如此,只是说出的话欠斟酌,让江长明误听了。她抛下江长明,腾腾腾往前去,一个护士拦住她:“病人在休息,你们不能打扰她。”

“我是她妹妹,刚从外地回来。”说着,她朝江长明招了下手,护士被她的气势蒙住了,犹豫半晌,还是放他们进去了。

病房里倒是安静,床前摆满鲜花,窗台上摆着刚从沙漠里采摘来的沙枣花,一股野香沁人心肺。牛枣花睡着了,她的气色很不好,江长明忍不住就担起心来。

片刻,牛玉音推门进来了,看见病房里多出两个人,正要张口问,江长明抢先说话了:“你就是牛玉音?”

“你是……?”玉音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记不起哪儿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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