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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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博顿觉心清气爽,假惺惺地陪着笑脸送出调查组一行人,说:"有空过来,我请你们喝酒." 在他眼里李庆一行人可真够灰溜溜的.
李庆回头向他招一下手说:"会回来的."
李庆进了石成的办公室,石成问:"这么快就办完了?"李庆一脸苦水地说:"不回来不行呀,宋世博向周书记告了我一状,周书记下命令让我撤回来."石成嘟哝着:"这个周书记就是心太软,耳朵根子太软."李庆一肚子的怨气:"我看不是耳朵根子软,是姑息,身为纪委书记这样的事干了不止一次了,我是没法干了."石成制止他:"别这样议论周书记,对领导要有起码的尊重."李庆的牢骚却更多了:"可是谁来尊重我们的工作原则?查宋世博是周书记同意的,没有几天他的态度就变了.瞧宋世博那个得意的样子,好象周书记是受他指挥的,他胸有成竹,当着我们的面给周书记打电话,对我们下逐客令.我以为周书记既使不批评他也会和个稀泥,不给我撑腰也给我个台阶下,没想到周书记接了电话马上把板子打到自己工作人员身上,让我撤回.这不是我丢人现眼,是咱们纪委丢人现眼!嘴上喊敢于碰硬,到关键时刻领导比我还软.纪检干部让别人欺负我们认了,可是让自己的领导搞得灰溜溜的,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案子我退出,你派别人去吧." 他把材料放在桌上,等着石成的回答.
石成一边翻看材料一边笑着说:"你也是四十岁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记住,当官就要受气,要学会受气忍耐才能当好官.你是检查室主任,你退出来让谁干?"李庆说:"你亲自挂帅最好,你是分管检查的副书记,我给你当工作人员行不行?省得周书记下令我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这才刚开头就让人家赶回来了,如果真查出大问题,周书记能饶了我?明摆着那意思就是不让查."石成摆摆手:"他凭什么不让查?纪委书记更要受党纪管束.要查就查到底,周书记那我去谈,你先把情况说一说."李庆简要地汇报:"发现了一些情况,第一,我们到巴镇市铜业有限公司调查,张总经理承认三月十八日与宋世博一起去了山西,但他的司机没有肯定这个情节,张总经理可能说谎,他可能与宋世博有所串通.查风华宾馆登记,张总经理三月十五日住在那里,十七日就走了,是宋世博失踪的前一天,时间上有漏洞,他们早有对付我们的准备.第二,我们在去巴镇市的路上,发现有一辆田泉市的汽车跟踪我们.我猜想与宋世博有关,别人没有必要跟踪我们,这些反常情况说明宋世博并不清白.后来跟宋世博再一次接触,他就以攻为守,首先挑衅,先把局面搞僵,再向周书记告状,这好像是计划好的."石成听完李庆的汇报来到周书记的办公室:"李庆回来了,听说是你让他回来的?"周书记说:"是的,他工作方法上有问题,把上下关系搞得那么僵干什么?他的毛病不改,走到哪里不问情由就训人,人家也是领导,接受不了.人家也委屈,最后把影响经济工作的罪名扣到咱们头上,对咱们影响不好."石成问:"就因为这个停了?拿什么向省纪委交待?总得有个说法吧?"周书记很为难地说:"咱们也得支持地委和田泉市的工作呀,要和地委和基层搞好关系.""如果这样考虑,就干脆把话对省纪委说明,求得上级理解,把这个案子撤掉." 石成故意用话激周书记.
周书记摇摇头:"不可能,省纪委不会同意的."
石成说:"既然省纪委不同意,咱们就得查下去.从初步情况看,宋世博很可能不清白,他对我们说假话,派人跟踪调查组,这些不正常的行为说明,宋世博太关注他失踪三天这件事背后的重大问题.""你也认为宋世博有问题?"
石成点点头:"现在可以肯定他对失踪三天的情况,向地委向我们说了假话."周书记自言自语的嘀咕着:"宋世博到底想隐瞒什么?""外界谣传很多,我想每一个谣传都可以看成一个假设,我们把这些假设全排除了,他就清白了."周书记说:"即使他说的是假话,也没什么大问题吧?我们能查出什么结果呢?非要查出他跟小姐跑了?为了这点小事毁了一个干部的前途和才能,这不该是咱们的本意吧?我还是坚持这个观点,看同志要看主流,如果是非原则问题,就不要把人逼到绝路上去,以挽救为主." 他的态度明显倾向于保护宋世博.
听其言观其行知其心.石成看清了周书记的主导思想,这就难怪他中途将调查组撤回来了,但他不同意周书记的意见:"你爱护干部的想法可以理解,但咱们不能给宋世博打保票,我们不能无原则地保护干部.保护,也要在把问题搞清的基础上保护他.地委何书记也同意对他进行调查,说明何书记也不敢为他打保票,我们现在能保证他什么?他到现在还在说假话.""这些情况我也想过,地委对宋世博的问题已经认可过了,如果咱们查的结果与地委的结论相悖,就让何书记太难堪了,我们怎么收场?" 周书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他老是把自己的利益与工作相联系,怕自己的上级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反映在他的决策行为上就是反复无常犹豫不决.所以这些年方方面面对纪委的工作颇有微辞,认为他的灵活性大于原则性,甚至有人向上级建议换掉他这个纪委书记.人们感到在反*斗争中他这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人实在跟不上反*工作的要求.
石成说:"咱们是为组织和百姓负责,不是向某一个领导负责.咱们是搞党纪的,一但将来出了大问题,咱们要负的是党纪责任."周书记说:"话是那么说,但我首先向地委何书记负责."石成不同意他的意见说:"那么我不管这个案子了,你亲自抓吧.我是无法向省纪委交待."周书记面对石成的强硬态度沉默了一会儿,他了解石成的脾气,弄不好他会向省纪委把一切和盘托出,那样他就更被动了,他问:"你说怎么办?"石成坚决地说:"这个案子不能停,一定要有个明白的答案."周书记叹了口气:"你呀,要害死我的.好吧,再查下去.不过李庆这个人太毛燥,据下面反映,他走到那里就盛气凌人,不是训斥人就是和人家吵架,搞得下面对纪委很有看法,他不适合牵头."石成觉得周书记又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他是检查室主任,他不牵头让谁牵头?再说这怪不得李庆,咱们这个工作本身就不受欢迎,有问题的人自然更讨厌咱们,怕咱们查问题,心理上抵触,几句话不投机自然就吵起来.李庆当然也不是个受窝囊气的人,他也要维护纪委工作的尊严,批评几句也不过份,自然就会出现顶牛的现象,这也不怪李庆.他是个难得的敢碰硬的干部,这种精神咱们应该保护和提倡.纪检干部都成了软骨头,见人自己就先矮一截,纪检工作就干不下去了."周书记哼了一声:"就你护着他,把他都惯坏了.反正我觉得他主持这个案子不合适石成想了想说:"既然你信不过他,那么由我来当组长,李庆当副组长,我还要用他,我们的工作需要大刀阔斧的人,不能太谨小慎微畏首畏尾了."周书记不同意:"我能干这么多年的纪委书记就是因为沉稳.这种工作不能急躁,办事要稳.反*工作要搞,决不能操之过急.人的问题,尤其是领导干部的问题,要慎之又慎,要尽量等一等看一看,要把方方面面的人际关系都搞清楚后再做决策.尽量高抬贵手,以批评教育挽救为主,党培养一个领导干部不容易啊,尽量从宽."石成对周书记的说教只淡淡一笑:"那么我当这个组长你同意了?""你是分管领导,你亲自抓我当然放心了."
石成离开周书记的办公室后,宋世博竟然也来了.这让周书记没料到.他已经来了半天了,还是老一套,先拜访了纪委办公厅秘书长摸点情况.他说:"这一段时间下面对我有反映,纪委又在查我,我想见见周书记."办公厅王秘书长说:"周书记随时都有时间,有些问题可以当面谈谈.周书记平易近人,是个好人又通情达理,我去通报一声."宋世博又拉住王秘书长说:"今天中午我想请纪委领导们一起吃饭,我坐东,我已在水清楼安排好了,大家一起坐坐."王秘书长说:"瞧你客气的,我们纪委也能请你啊.""这次我请客,我请."宋世博想,对他的问题纪委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上次赶走了李庆,他心里老有点不安,他怕周书记或其他领导对他有看法,他就忙着来拉拉关系,惹了小鬼儿可不能再惹了阎王.
王秘书长问:"你还准备请哪些人坐陪?"
"纪委领导都叫上,那位李庆主任也叫上."
王秘书长说:"你这个事最好请的面不要太大,委员们就不要叫了,纪委副书记以上都参加.李庆不要叫了,那人有点犟劲,况且他直接查你的事,回避一下好."宋世博连连称好,自己进了周书记办公室恭敬地说:"周书记,给您添麻烦了,为了我这点事让您费神了."周书记示意他坐下说:"田泉市那么忙你跑来干什么?还不放心你那点事?问题现在还没进一步查,还没有结果,耐心等一等.""我相信周书记能公平对我."他看周书记没有想谈他的事的意思,也不好强问,改口说:"我中午想请周书记吃饭,特来邀请,请周书记赏光."周书记说:"你们就会这一套,不去吧,好像我对下级架子大,你又要多心睡不着觉,好吧,我去,你安心吧."中午时分,水清楼酒店一个高档餐厅里热热闹闹,十几个大小官员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周书记来了.这些重官在宋世博眼里都是手握重权,关乎干部前途命运的人物,这是他求之不得的.周书记的言行必将影响到其他人的态度,他今天能坐在这个场面上,就是给人看的,就是给宋世博最大的支持,宋世博的目的达到了.他早早就等在酒店门外,周书记的汽车一到,他忙迎上去,亲自拉开车门,弯腰前倾,不等周书记走出汽车,便热情地握住周书记的手,另一只手把周书记扶出车来,嗓门很大地问候:"您好,您身体好啊?真是贵客光临,荣耀之至." 随后与陪同者一一握手,把一行人引入大厅.
石成也来了.开始他听说是宋世博请客,就料到了他的用意,可是听说周书记也参加,他也想观察一下宋世博与纪委各位领导的关系,就逢场作戏也来了.
逍遥厅是这个酒店最高档的餐厅.把周书记请到正席上,把丝绒餐巾亲手铺在周书记的腿上.周书记最喜欢的软盒中华烟和茅台酒已放好.敬上一支烟,坐在周书记身边,宋世博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美裸女造型的打火机,打火机虽漂亮却不争气,连打几下不着火,宋世博打趣地说:"哈哈,周书记官大谁都害怕,连打火机都不敢放肆,书记不批准它不敢放火."周书记也笑了:"小宋书记很幽默,工作干得也很好,地委何书记常在会上夸你."宋世博乐得张大了嘴:"领导栽培关怀!"
周书记又一一介绍了在坐的每一位领导的姓名、职务.宋世博陪着笑脸再次一一握手.周书记介绍到石成时说:"石成,纪委副书记,他可是亲自管你的事,你要好好和他多喝几杯."宋世博很谦恭地说:"哪里,领导关怀嘛,欢迎批评指正,请多关照."石成听了心里好大不舒服,心想:这个周书记说这些干什么?公私不分.他觉得周书记虽然有时不太拘泥小节,但这种场合把工作上的事扯进来总有点失书记的素质.
开席了,上的第一道菜是一盘白白嫩嫩的肉,摆在靠近周书记的转盘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官员们并没有注意盘中盛的是什么美馔.美丽的服务小姐用银玲般的声音报菜名:"清蒸熊掌,请您慢用."在座的人们竟然瞠目结舌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家忘了官员的斯文,惊愕地伸长脖子不约而同地问:"是真熊掌吗?"也有人不屑地问:"是用豆腐或者蘑菇代用品做的吧?"众人的惊愕让宋世博很得意,笑着作起了介绍:"这是真正的狗熊掌,不掺一点假."周书记正重地问:"哪弄来的?吃这东西违法吧?" 在座的都是执纪的官员,个个面面相觑没敢动筷子.
宋世博笑盈盈地解释:"不违法.这不是野生的.我们田泉市动物园有一只大黑熊老死了,公园把四只熊掌送给市里领导,这是其中的一只,大家尝尝鲜.这里的厨子不会做,我专门从北京请来一位懂得满汉全席大餐的厨师特制的."周书记脸上这才露出笑容:"对了,我也听说你们市公园死了一只熊,熊掌分送给书记和市长,每人一前一后两只熊掌,这就是那其中一只?好,吃,哈哈…"宋世博忙截住周书记的话:"不愧是纪委书记,什么都瞒不了您.趁热,来来来,大家动手,尝尝."周书记看看大家说:"我敢说在座的人都是第一次品尝熊掌,我也是第一次,这可是满汉全席中的名菜,专供皇帝享用,难得.来,大家都当一回皇上." 他先尝了一口,咋了咋味道,称赞道:"好,味道好,肉也香,哎,古人有篇文章说:鱼我想要,熊掌我也想要,是不是?看来几千年前老祖宗就视此物为上品.来,别光看着大家动手,千载难逢.今天托了小宋书记的福了,开开口福."宋世博说:"熊都让老祖宗吃光了,轮到咱们也只能尝尝鲜了."他很会联络感情,这年月感情的力量能够移山填海,原则上不能办的事,感情的力量是可以办到的.
菜不断地端上来,大家频频举杯,不一会儿大家的脸都红扑扑的似桃花盛开.宋世博端着酒杯挨个地敬酒,说着笑话煽动着酒场上的热烈气氛.他走到石成跟前说:"第一次喝酒,我敬你,你年龄肯定比我大,是老大哥."石成也逢场作戏地奉承:"你年轻有为,后起之秀."宋世博说:"古人说熊掌我想要,鱼我也想要,但二者不可兼得,要选其一,是不是这么说的?熊是保护动物,咱吃它的脚不违法吧?这道理就是说保护的也能吃,该吃就吃,哈……"石成觉得他话中有话,笑着说:"是啊,该保护的就保护,该吃也得吃了它."宋世博离开石成好一会儿还在琢磨这句话,也觉得这里面话中有话.
酒到酣时席间也乱糟糟的,不知谁牵头讲起了黄段子逗乐.宋世博也来了兴趣,把肚里的故事拿出来派用场活跃一下酒场气氛.在一群上级和平级领导面前,他也没把自己当什么领导,扯开嗓子说:"我给大家讲一段‘正经人家’的故事.就在我们市拐驴子村有这么一家人,儿子要出远门去打工.他爹在儿子出门前谆谆告诫他说:儿呀,你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打工,一定要立场坚定,一定要经得住考验,要记住,咱们家可是方圆十八里有名的正经人家.你要记住问题的严重性,你如果立场不坚定脚跟站不稳,被那些花枝招展的卖淫小姐拉下水,丢几个钱是小事,如果染上脏病害人就多了.你想想,你把病传给你媳妇,你媳妇再传给你爹我,我再传给你妈,你妈再传给村主任,那村主任再把病传给全村的媳妇们,那咱村的男人女人都会因为你遭殃了,咱们村的千秋万代就坏在你一个人身上啦!咱们可是正经人家,可不能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啊!"人们笑得前仰后合.宋世博见周书记笑出了泪,忙又敬酒:"周书记,我再敬您,祝您身体健康,步步发达."周书记心里高兴,接过杯一饮而尽.宋世博喝彩:"好酒量!"然后又向石成敬酒:"周书记都喝了,你不能落后,喝了这一杯,天天幸福快乐."石成推说不胜酒力,宋世博坚持劝道:"你是不是有点纪检干部的习惯?怕什么?人们不是说了嘛,能喝不喝也不对,纪检干部也三天两头醉,对不对?哈……"石成免强喝了下去,宋世博又端起一杯:"上一杯是我祝你万事如意.这一杯小弟另有说道,下一步咱俩还要打交道,我祝你工作顺利,小弟全力支持配合你的工作."周书记也劝:"石书记喝了吧,小宋也是个爽快人,你们以后好好工作."宋世博说:"这点酒不算什么.我这些年为了工作可是喝坏了胃,退休时我要申请赔偿."酒席进行了三个多小时才散.宋世博招呼人把昏头胀脑的人们扶到楼上客房去休息.他还有意请大家洗桑拿:"周书记咱们洗个桑拿,醒醒酒."他又招呼经理来说:"洗桑拿的人多不多?""有一些客人."
宋世博眼睛一瞪:"我不是告诉你有客人吗?为什么不早做准备?清场!清场!把人都清出去."周书记制止说:"不行,不行,怎么能影响群众的生活,不洗,不洗."看到周书记反对,他又改为给大家药浴美足,他象讲解员似的说:"洗脚又解乏又治病,舒筋活血益寿延年." 在反复劝说下周书记才同意.每位八十元,一切账都由宋世博结算.于是洗脚工们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水、茶水进了各房间.
宋世博单独陪在周书记的房里,上烟递茶.周书记把脚放在一盆散发着中药味的药水盆里烫得很舒服.他靠着沙发闭着眼享受着,轻轻地随着脚工的用力呻吟着.按摩工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少妇,把他的脚捧在怀里,从脚趾到脚心,每个关节都揉搓到了,不时轻声问:"这么大劲舒服吗?"看着周书记闭着双目舒服的样子,宋世博心里也舒展,想起身退出去.周书记却闭着眼说:"不要走."宋世博又坐下来.周书记对今天宋世博的良苦用心的目的心知肚明,他总得有个表示,说:"小宋,你的事也不能不当回事.当然了,从纪委的角度,保护干部是重要的,只要没有大的违纪问题,我们都保护.但是,我要劝你注意,你是一市父母官,是社会的焦点,下面有反映,你不能怪老百姓骂你,现在哪个官不挨骂?哪个官没人告?事出有因,你要心地宽容.事情有没有是一回事,查到没查到又是一回事.但你自己心里要坦荡清白."宋世博乖巧地点头称是:"我明白,您放心,我不会乱来.您培养我这么多年,再不懂这些还行?"周书记睁开迷蒙的眼看着他说:"再有,你的事省纪委给我们的压力很大,一下停不下来,你下一步一定要积极配合好,要尊重他们.他们搞这个工作都是行家,也看尽了世上黑白,经过大风大浪,有素质有水平,有的人我都让他们三分,你惹得起吗?他们咬住问题不放我都奈何不得他们.他们如果同情你,睁只眼闭只眼,我也好说话.如果惹翻了,他们对我阴一套阳一套,吃亏的可就是你自己了."宋世博说:"您的意思我懂,我一定注意.我这个人有时是不冷静,谢谢您的提醒,但必要时您一定帮我一下."周书记睁开迷蒙的眼看着他说:"再有,你的事省纪委给我们的压力很大,一下停不下来,你下一步一定要积极配合好,要尊重他们.他们搞这个工作都是行家,也看尽了世上黑白,经过大风大浪,有素质有水平,有的人我都让他们三分,你惹得起吗?他们咬住问题不放我都奈何不得他们.他们如果同情你,睁只眼闭只眼,我也好说话.如果惹翻了,他们对我阴一套阳一套,吃亏的可就是你自己了."宋世博说:"您的意思我懂,我一定注意.我这个人有时是不冷静,谢谢您的提醒,但必要时您一定帮我一下."周书记意味深长地说:"当领导的都有毛病,呵斥百姓惯了,听不得别人的意见.这些纪检干部哪个也不比你的级别低,你是管百姓的官,他们可是管官的官.你这个钉子能钉穿木板,可他们是铁嘴钳子,能把你从木板里拨出来.只要你的职位不变,就免不了受他们管,要学会忍耐,否则谁也帮不了你."这种亲密的推心置腹的告诫,远胜于用党纪国法的大道理去教育来得亲切.讲道理是对老百姓使用的办法,而贯于讲道理的人与贯于讲道理的人交流,就得用感情.
调查组再次来到田泉市时,组长已由石成担任了.纪委副书记当了组长,似乎意味着调查组的规格又提高了,也格外受到重视.刚在宾馆住下,宋世博就来迎接了,他吩咐经理按地区领导的规格招待,香烟和时令水果摆满了茶几,服务人员也格外殷勤.
李庆因为上次工作的不愉快,对宋世博表现得很冷淡.宋世博对石成说:"我上次把李主任得罪了,唉,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不大注意别人的感受."石成安慰他说:"这也正常,我们纪检干部在一些人眼里不受欢迎,也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李主任不会往心里去,你也不必担心."宋世博也笑一笑:"哎哟,不敢不敢,石书记这话是批评我呐,我对纪委的检查是欢迎的."中午石成正准备休息,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请进."但没有人进来,他走过去准备开门,却看见门缝下有一封信,他捡起来看,上面写着"地区纪委领导收".他打开门看,走廊上空无一人.他打开信看,上面写着:"地区纪委领导:听说你们来了解宋世博的情况,我亲眼见到,当天上午十点多钟,宋世博和两个男人边说话边从大楼后门走到后院停车场,忽然这两个男人把他塞进一辆黑色奥迪汽车,车号为63702,当时宋世博想出来,又被拉了进去." 信没有落款.石成来到李庆的房间把信给他看:"消息真快,咱们刚到怎么就有人知道咱们的意图?"李庆把信看了一遍:"这人是干什么的?知道得这么清楚.咱们可以先查查这辆车.""奇怪,这个人也没露面,塞了这封信就找不到了." 石成想了想:"这事一定还有人掌握情况,你去交管部门查一下这辆车的情况."下午李庆回来了:"清楚了,这个车号不是田泉市的,是柳坝市盛发工程建筑公司的车.
查风华宾馆的住宿登记,三月十七日有两个柳坝市人入住,一个叫杨飞升,一个叫章万.三月十八日上午退房离开,从登记上看他们当时带了一辆奥迪车.这个时间和汽车与宋世博失踪时的时间和汽车一致.我的意见是马上去柳坝市,找到这两个人."石成同意.李庆立即带人马不停蹄直奔柳坝市.黄昏时他们找到了柳坝市盛发工程建筑公司,一进门就看见院里停着一辆黑色奥迪汽车,车牌号正是63720.他们向看门人打听这里有没有叫杨飞升和章万的人,看门人证实有这两个人,杨飞升是办公室主任,章万是司机.这个公司是个私营企业,老板名叫刘胜利.了解了这些情况后,他们找到刘胜利的办公室,李庆刚一介绍自己的工作单位,刘胜利表现出一些惊慌,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故作热情地招呼李庆等人入座.他边殷勤地递烟边问:"噢,是纪委的同志,稀客,你们党务部门难得跟我们个体商人打交道.请问有何贵干?兄弟我能帮上忙吗?"李庆问"请问你们公司有个叫杨飞升和章万的人吗?"刘胜利脸上的肉微微一抖忙说:"是的,有啊,有什么事?" 他小心谨慎地看着李庆,眼珠子的溜溜的转.
李庆又问:"你公司的汽车是奥迪汽车吗?车牌号是63720吗?""是啊,怎么?出车祸了吗?"
李庆又问:"三月十七日和十八日,杨飞升和章万是不是去过田泉市?"刘胜利反而平静了,想了想说:"三月份他们两人是去过田泉市,我让他们去收一笔货款,是几号我记不清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李庆安慰地说:"没出车祸,只涉及到一点小事.我们想和他两人谈谈."刘胜利抱歉地一笑:"哎哟,不巧,他两人都不在,他们到外地催货款去了."李庆指指窗外说:"章万是司机,你的汽车还在嘛."刘胜利点头哈腰地说:"他两人是坐火车走的."
李庆从刘胜利的表情能看出他在说谎,但他知道,自己手里除了一封无名信什么证据也没有,对方不配合再追下去也无结果,便告辞了.
刘胜利从窗口看着李庆一行人的汽车开出了公司,便拿起电话拨通了宋世博,他捂着话筒小声说:"宋书记,被你说中了,地区纪委的人刚来我这里了解情况,他们已知道我的人和汽车在三月十八日在田泉市风华宾馆,不知你怎么对他们说的?"宋世博很紧张地问:"他们找你干什么?"
"他们要找杨飞升和章万,他们知道他两人三月去了田泉市."宋世博骂道:"废话!人家从宾馆能查到这两人的记录,妈的,都是你惹的祸!我看你快倒霉了."刘胜利和缓着气氛说:"好了,宋书记,事情已经出了就别怨了.我没让他们见杨飞升和章万,你说现在怎么办?可能他们还要来.我先和你商量,你拿个主意."宋世博说:"不论怎样你不能说和我有关系.那件事我没承认,我如果承认了你马上进班房,所以你也不能承认,你可知道绑架共产党市委书记的罪有多大吗?"刘胜利干笑着说:"宋书记,多有冒犯,我当时是请你来做客嘛.宛丰鑫已经提拔的事我也知道了,非常感谢你,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宋世博没好气地说:"你算了吧,给我惹这么大麻烦,你还敢来田泉市?告诉你,这事纪委追得紧,你的嘴一定要严,就说从来没见过我."刘胜利说:"宋书记放心,我哪能干过河拆桥的事.还有件事求宋书记,田泉市有几处住宅区工程能不能给我干?我不会亏待你."宋世博说:"住宅区工程的事你找宛丰鑫吧,我不管那些.""宛丰鑫告诉我,上千万元的工程最后还要你同意,何况是上亿元的工程,我还得求你."宋世博不耐烦地说:"这好办,只要你把嘴给我管牢了."刘胜利喜笑颜开一个劲地捧着电话点头哈腰:"一定一定,谢谢宋书记关照."他放下电话把杨飞升和章万叫到办公室锁了门说:"刚才纪委来人找你们,肯定是调查那件事,他们在风华宾馆查到了你们的名字.不过也不要紧,你们就说去田泉市收货款,你们也不认识也没见过宋世博.宋世博那头也没敢承认,他不敢咬咱们,咱手里有他的把柄,不怕他.再说这事没有人告,我们也不承认,这在法律上叫什么……没有原告,也找不到被告,连案也立不了."杨飞升说:"他们没有提到老虎?"老虎是刘胜利的朋友,不是公司的人,他也是去田泉市绑架宋世博的帮手.由于他没有身份证,风华宾馆也没有登记,纪委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刘胜利说:"我对纪委的人说你们到外地收货款去了,估计他们还要来,你们这几天就别上班了,在家躲几天.咱们不知道纪委掌握了多少情况,听听风声再说."第二天李庆到了柳坝市纪委请求帮助.他介绍了来意后强调说:"我们现在急需找到杨飞升和章万了解情况,而老板刘胜利故意不让见,说这两个人到外地去了.我觉得他绝对是说谎,请你们帮助想点办法."纪委肖书记叫来几位主任问谁有办法,一位姓夏的主任说:"我认识刘胜利,他也算我市小有名气的私营老板,财大气粗,他坑骗工人工资被告到市里,我参与解决过这个问题.他是个猾头,不会说真话.我先打听一下杨飞升和章万在不在公司." 他向盛发公司打了一个电话后说:"公司里有人说刚才还看见杨飞升在,这两个人我有印象,我带你们去一趟."肖书记说:"刘胜利还在公司,他肯定阻拦,最好把他调开你们再谈话,干扰少一点."夏主任想了一下说:"听说刘胜利的老婆整天在外面打麻将,我给他来个调虎离山." 他拿起电话打到刘胜利办公室:"喂,是刘总吗?你老婆在外面打麻将赌博让派出所带走了,你老婆捎话,让你赶快到派出所去交罚款领人."刘胜利骂道:"混蛋!谁敢抓我老婆!你是谁?她在哪个派出所?""我也不知去了那个派出所,你赶快去找." 夏主任放下电话笑着说:"行了,他出去找老婆,咱们可以去了."李庆一行人趋车赶到盛发公司,刘胜利已经不在公司了.在夏主任的带领下找到杨飞升的办公室.杨飞升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看见夏主任进来说:"夏主任来了,有何贵干?"夏主任介绍说:"这几位是泉山地区纪委的同志,这位是李主任,他们要找你了解一些情况."杨飞升脸上的肉立刻收紧了:"这……,我什么也不知道,有事你们找刘总."李庆不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的双眼,不等对方回过味来急追直下地发问:"只找你谈谈,不麻烦刘总.三月份你是不是到过田泉市?""是,去过." 杨飞升犹豫了一下.
"是否在田泉市见到了市委书记宋世博?"
"没,没有,我们和宋书记又不熟,不认识."
"你们当时开的是什么车?"
"是我们公司的奥迪汽车."
"什么颜色?"
"黑色."
"牌号多少?"
"牌号是63720."
"车停在风华宾馆的什么地方?"
"风华宾馆后院停车场."
"有人在三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多钟,看见田泉市委书记宋世博坐你们的车出去了,是怎么回事?"
杨飞升的脸开始发白,口气却没软:"没有的事,我们上午开车走了,根本没见过宋书记.""你们离开风华宾馆又去哪里了?"
"去催收货款了."
"去哪个单位收货款?"
杨飞升被追问得张口结舌答不上来了,再问下去就要露馅了.他忽然一拍桌子转守为攻地吼道:"你管老子去哪里要账?我又不是公务员,你们有什么权力审问我?老子上嫖去了你管得着吗?你能把我咋的?"隔壁屋里与章万的谈话也在同步进行:"你几号去过田泉市?""三月十七号去的,十八号回来的."
"你开的什么车,牌号多少?"
"公司的奥迪汽车,车号是63720."
"和谁一起去的?"
"和杨飞升主任,就我们两人去要债."
"向哪个单位要债?"
章万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好象是什么公司.""你的车停在哪个宾馆,什么位置?"
"停在风华宾馆后院停车场."
" 三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多你们离开时,有人看见田泉市委书记宋世博上了你们的汽车,是吗?"章万虽然一直保持着冷静,此时手却有些颤抖:"没有,宋书记没有上我们的车,我们也没见到宋书记.""你们认识宋书记?怎么认识的?"
三十岁出头的章万处事经验不多,一时不知该怎么编,他沉默不语了.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当时正是他假冒一熟悉客商的秘书给宋世博打电话,把他骗到风华宾馆,他和杨飞升在宾馆前门拦住宋世博后说老板在车里,等宋世博跟到后院汽车跟前,便突然把他推进车内,等在车内的老虎立即把车开走.三个人配合得非常默契,仅几秒钟一切都办妥了.
刘胜利跑了几个派出所都没找到老婆的影子,反而让警察奚落了一番,他回家一看,老婆正和几个麻友在家里狂赌呢.他才知道让人耍了,心里正纳闷,公司有人打来电话说杨飞升正在和泉山地区纪委的人吵架呢.他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急忙开车跑到公司.推开办公室的门见纪委的人都在.杨飞升抓紧时间向刘胜利告状:"刘总,你可回来了,他们非说我去田泉市干了什么坏事,把田泉市委书记怎么样了,这不栽赃嘛,太欺负人了!我们是私有企业,不受你们管,你们凭什么审问我?"刘胜利听出来了,纪委是有目标而来的,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把这些人赶走.于是他把脸一沉耍起了刁蛮:"我们是私营企业,又不吃政府的饭不拿政府的工资,我们又不属你们泉山地区管辖,你们有什么权力管我们的事?我们没有义务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滚出去!"李庆说:"你们做为公民有义务配合政府部门的调查工作."刘胜利说:"我们是守法商人,有什么可调查的?想调查可以,拿法院传票来,我上法庭接受你们的调查."李庆说:"纪委的调查和法庭调查是两回事.这件事涉及到一个重要问题,你们如果说假话出伪证,也是妨碍公务行为."刘胜利摆出个无赖的架势:"我说假话又怎样?我一不违法二不犯罪你能把我怎样?我是钟楼下的麻雀,又耐惊又耐吓,这世面我见过!在我们的地面你们老实点."夏主任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说:"姓刘的你不要口出狂言!泉山地区不管你,可你还在柳坝市的地皮上,还受国家法律的管理,你吓唬谁?"刘胜利一见还有当地官员在场,气焰收敛了一些说:"我也没别的意思,……"话是谈不成了,李庆的权力也管不到老百姓身上,只好撤兵.回到田泉市李庆把情况向石成作了汇报后分析说:"可以肯定盛发公司的杨飞升和章万在三月十七和十八日住在风华宾馆,十八日上午十点多办理了退房手续,大约十一点多离开宾馆.他们开的是奥迪汽车,车牌号为63720.他们离开的时间与保安员看到的宋世博被绑架的时间吻合,车型也一致.他们的车牌号与那封无名信反映的车牌号一致.我认为宋世博所说与巴镇市铜业公司张总经理去山西的话不可信,没有一点事实证据.跟杨飞升和章万的车去了柳坝市倒是有可能.但是要弄清宋世博是否真的上了杨飞升的车?为什么要否认上过杨飞升的车?铜业公司的张总是十七日离开风华宾馆,为什么非说是十八日离开?从这个迹象看宋世博没有跟铜业公司张总去山西,他们却又都承认一同去过山西,他们可能进行了串通,他们要掩盖什么?宋世博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故事?假如真的发生过绑架,杨飞升和章万否认绑架他人可以理解,但宋世博否认自己被绑架过,为什么?会不会根本就没发生过绑架?" 有些问题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石成说:"这是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一个权重位显的人受了欺负,他能善罢甘休吗?事后又忍气吞声不敢承认,这说明了什么?有人看到三月十八日宋世博被推进63720号奥迪汽车,而车主和宋世博本人都不承认,又反映了什么?宋世博的妻子在事发后确认在现场捡到的皮鞋是宋世博的,可事后又否认了,是简单的认错了吗?我猜想假如被绑架的事是真的,只有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才可能出现双方那么一致的否认.那么这个默契又是什么?"李庆说:"宋世博失踪后手机等一切联系就断了,从这一现象看很像被绑架失去人身自由,我认为被绑架的可能性较大,他办其他事不可能三天不与单位联系.我看要突破也不难,通过公安部门,以涉嫌绑架先把杨飞升和章万拘起来,看他们怎样说."石成说:"不行,绑架要有对象,现在宋世博本人都否认被绑架过,公安部门无法拘人."李庆说:"宋世博三月十八日的去向是个谜,他说随铜业公司去了山西,经了解真实性不大,他为什么要说谎?会不会真如社会上传说的,跟小姐外出游山玩水了?这种事他肯定不敢承认."石成想了一会儿说:"不像,什么样的小姐让他那么急匆匆扔下工作不辞而别?经了解他还不是那种为了女人不顾一切的人.我从现有情况分析,盛发公司的疑点较大.宋世博如果真的上了盛发公司的车,问题就在他和盛发公司之间."李庆揣测:"莫非盛发公司绑架了宋世博?这也有可能,他们双方好多现象能联系起来.""如果盛发公司绑架了他,原因是什么?"石成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问题说:"查一查盛发公司在田泉市有没有工程?它与那些部门和领导保持什么样的关系."李庆说:"要是这样查,一定要用硬手段,但是如果用了硬手段,可能会查出我们意想不到的大问题来.石书记,你可考虑好了,也许会把天捅个窟窿."石成笑了,他走到窗前望着城市上空的万家灯火,高楼下的飞光流莹,思考了片刻:"天捅个窟窿也塌不下来,怕什么?捅个窟窿可以看个究竟.像现在这样云遮雾罩的太让人费心思.纪检干部就有这个毛病,什么都想弄出个究竟来,责任心促使我们有新发现."李庆问:"这里到底有什么名堂能猜着吗?"
石成无所谓地说:"我猜不着,也不想猜,我只想看到事实."李庆诡秘地一笑:"我的石书记,我可是有个预感,前面可是万丈深渊."石成轻轻地拍拍李庆的手背说:"如果是万丈深渊,我敢跳你就得跟着跳,别无选择."李庆点点头:"好,我跟着,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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