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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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伤离伸手进来,想要推推已经痴望着自己半天的小丫头,然而指尖还没有碰到她,那纤弱的身子便直挺挺地仰面倒了下去。

要是能做个梦,看见天绯,就好了……

昏过去之前,苏软想。

第四十九章 畔何人初见月

梦境漫长而凌乱,却并没有天绯的踪迹,怅然睁眼时天近黄昏,毫无意外地,又看见了莫伤离那张遭人恨的脸。

“苍天啊,你总算醒了!”丫抚着胸口热泪盈眶,“刚刚我还想小软软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觉得好点了么?”

苏软嘴唇动了动,莫伤离附耳上去,才听清她说的是:“好你妹……”

莫伤离倒也不往心里去,在袖子里摸啊摸的,半天才摸出一片孤城花叶,小心地塞在苏软嘴里:“天色不早,江上的毒疠又要起来了。

苏软“噗”地一声,将那花叶吐出来。

“别闹,那些毒雾很厉害的,就算是城城和小锦他们,不含上一片也不敢行走其中。”莫伤离好脾气地将那花叶拈起来,重又送到苏软唇边,“我们就要下船了,小软软那么恨莫伤离,总不能不看看莫伤离的老巢,就被莫名其妙地毒死了吧?更何况现在还远不到最后的时候,也许留着一条性命,就有机会逃出生天呢……”

莫伤离或许是个口蜜腹剑没羞没臊的人,却绝对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更能打动人心。苏软默然片刻,张口含住那片花叶。

“这才是好孩子。”莫伤离一笑,伸手拉她起来,“前面就是恒年峡了,峡中没有毒疠,山水也甚好,软软可以到外面来看看风景。”

船行顺水,转眼已穿破空濛江雾,进入那片峥嵘奇绝的巨大峡谷中来,上有一脉长天,乱云飞渡,下有江水湍流,声若惊雷,两岸重山万仞,绝壁如削,虽被残阳染了一层鎏金暖色,却终掩不住峭拔崔嵬的磅礴气势,让走上船头的苏软看得出了神,半晌不发一言。

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最后一抹晚照也渐渐黯淡,前方宽阔的江面陡然向两侧分流,中有一片江滩,峦嶂高耸,怪石嶙峋,云烟袅袅,草木离离,再近时,似乎还可见楼台隐现,灯火

微明,被周遭铁幕玉带似的山峡和江水环绕,在暮色苍茫之间看去,仿佛画中仙岛,似真似幻,美得几近诡谲。

“这就是须臾洲,初月部族首领的住处,一切恩怨的起始之地。”莫伤离的语声极淡也极温柔,手中一件轻袍将苏软笼住,为她遮去透骨的江风。

恒年峡,须臾洲,初月无忧和夜雪的家……

苏软忍不住侧首看了一眼莫伤离,他慵懒地伏在栏杆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似是察觉到小丫头复杂的眼神,粲然一笑,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小软软真是个没记性的孩子,对待莫伤离,心软可是很危险的……”

“……哼。”苏软没有说话,别过头去接着看风景。

长亭,栈桥,灯火如昼,岸边青石上“须臾洲渡”几个字,远远便看得格外清晰。桥头有颀长的身影临风伫立,银冠束发,绿袍如水,却是东方连锦。

“还是小锦最好了,深更半夜的也来接我们。”莫伤离感动地拉着苏软的小手,冲岸上挥。

“你没手么?”苏软没好气地挣扎,“要挥挥你自己的。”

“别那么冷淡,那是小锦啊。”莫伤离挥了挥手,示意楼船下碇。

“谁管你,现在你们都是我仇人!”

话虽如此,瞧见东方连锦,苏软心里还是略略有些宽慰的,虽不知道当日在云起别院,他提醒自己看月亮,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毕竟因为他的一句话,才找到了“万劫血月”阵法的命门。而后他便在天骁的剑下消失,现在看上去,倒似乎未受什么损伤。

这阵子经历了太多杀伐争斗,烂好人没出息的本性却依然固我,看见原本生死不明的熟人,此刻全须全尾器宇轩昂地在那站着,心里居然就有那么一丢丢莫名其妙的轻松。

敌也好,友也罢,现在既不是战场,活人总比白骨残骸要顺眼得多。

待诸事安排妥当,夜色已渐渐深沉。

苏软的住处是半山腰上依绝壁而建的一座小榭,飞檐反宇,玉砌雕栏,既精美又卓然不俗,榭外露台宽阔,对着恒年峡险峻的群山,仰可见星汉灿灿、明月皎皎,俯可瞰山岚缭绕、江水凝光,就牢狱而言,着实舒服得有些离谱了。

“真是个跳崖自尽的好地方。”苏软迎着山风伸了个懒腰,称赞。

莫伤离的脸抽了抽:“这里风大,要不然还是给小软软安排个山脚下的住处吧。”

“不,我喜欢这。”苏软展颜一笑,这厮不舒服,她就舒服多了,“放心,我现在还不想死,等到真活腻了的时候,住哪里都拦不住的。”

莫伤离有点哀怨地看着她。

“这里是你的地盘,我自知插翅难逃,所以麻烦你把那些穿黑衣服的东东撤走,要是再发现一个,我就真的跳下去!”起初还打算平心静气地谈判,想起船上的经历,越说越恼,到最后就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威胁。

“好。”莫伤离点头。

“……真的?”答应得太痛快,苏软反而有点将信将疑。

“小软软既没有求死之意,我自然不用再派人盯着。这两日舟车劳顿,回头洗个澡吃点宵夜,就早点睡了吧……”莫伤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我说了我不吃你们家的东西。”苏软在他身后道。

“等会我派人给你送来。”莫伤离懒洋洋的应着,青衫飘飘地下了露台,走进夜色里。

苏软背靠了玉石栏杆,缓缓坐在地上,才发觉虽然身处南国,但在这莽莽苍苍的深山峡谷之中,晚风还是很凉的。

一夜一昼水米未进,饿得胃都有点抽筋,白日里跟莫伤离较劲,尚且能打起些精神,此刻莫伤离一走,顿时就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抱了膝盖蜷缩在那里,动也不想动。

天紫那边……差不多也该完成任务了吧,她说过一旦脱身就会催动“离惊”,把自己这颗异世之心定点清除的,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见动静?

是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忽然良心发现,没好意思下手?

总不会是忘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能换回天绯的命,这趟买卖总是稳赚不赔的。

这么想着,心里渐渐云开雾散,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又是妖孽那张脸,每每孤苦无依的时候就会想他,想他此时身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想着想着,胸口便有些疼,肚子,也就更饿了。

“……好想吃火锅。”手指在冰凉的地面上画着圈,几近叹息地自言自语。

“竹笋炖鸡和清蒸鲈鱼不可以么?”有人搭茬。

抬头,东方连锦提了个偌大的食盒,正似笑非笑地站在面前。

方才下船的时候,苏软没怎么和他说话,一来并不知道这人的立场究竟如何,二来如果当日他真是有意帮衬,那在莫伤离面前,就更不能连累了他。

“你怎么变成送饭的了?”没精打采地看着他,语气却还算温和。

“莫先生、连城,还有部族那些手下,你全都恨之入骨,我想了想,这须臾洲上能劝你吃饭的,也许就只有我了。”东方连锦学着她的样子席地而坐,“这里太凉,还是进房去吃吧。”

依然是记忆中淡定又亲和的东方连锦,远山春水似的眉眼,浅浅的笑意,全然不见了那日云起别院中,秒杀巨蟒时的妖邪阴沉之气。

“……你没事吧?”苏软忍不住问。

“怎样算有事,怎样又算没事?”东方连锦笑着反问,见她没有进屋去吃的打算,就将食盒中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竹笋炖鸡、清蒸鲈鱼、醉排骨、素炒时蔬,还有一大碗香气四溢的米饭。

“我……不吃你们的饭。”苏软咬着牙,艰难地拒绝。

东方连城摇了摇头:“你不是那么有气节的人。”

“我才不要吃那个疠江水做出来的饭!!!!!!!!!!”苏软怒道。

“原来是担心这个……”东方连锦笑道,“放心,这里一切饮食洗浴所用之物,包括水在内,都是从至少三百里外运来,与疠水毫不相干。”

“……真的?”

“笨蛋,抛开有毒无毒暂且不论,疠水是初月部族无数先祖的埋骨之地,我们又怎么会用这里的水来烹茶煮饭、沐浴洗漱呢?”

这个解释相当有说服力,所以东方连锦话音未落,饭碗已经被小丫头劈手抢了过去。

……

……

……

“……好了,再吃你会死的。”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东方连锦终于忍不住去夺苏软手里的筷子。

苏软恋恋不舍地缴械,拍拍圆滚滚的肚子,报仇雪恨似地轻轻叹了口气:“总算把今天的亏空都吃回来了……东方连锦,谢谢你……”

“我不过是跑腿罢了,”东方连锦苦笑,“饭菜是莫先生亲自安排的,你却不肯领他的情。”

“我谢你,不是为了饭。”苏软淡淡道。

并不再多说什么,他若懂时,无须言明,他若不懂,说也无益。

第五十章 月何年初照人

东方连锦却只是扬了扬眉,斜倚石栏看着外面沉寂的夜幕山川,苍穹中明月如雪,屋檐下宫灯微黄,清冷与温柔的两种颜色,杂糅着染上他的脸庞和袍袖,让苏软想起当初刚认识这个人的时候,他恰巧也是坐在这样明与暗交界的地方,一半幽邃,一半煦暖,异常美好却又无从捉摸。

“喜欢这房子么?”沉默了很久,东方连锦忽然问。

苏软怔了怔,点头:“喜欢。”

“这是我娘的住处。”

“……你娘?她不是王妃么?” 王妃应该是住在王都城中的吧。

东方连锦笑笑:“这是三年前我亲自督造的,一檐一柱,一门一窗,并所有桌椅陈设,都与王都城中她的住处毫无二致。”

王都城东方世家的老宅,苏软未曾去过,也就无从比较那位芳华早逝的王妃所住的地方,跟这里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样。但莫名地,心却开始变得柔软,试想在远隔千里的异地,尤其是这样陡峭险峻的绝壁上,精工修建一所母亲生前所住的房子,把每一个细节,都雕琢得分毫不差,即便只是仿品,这其间的执着和用心,也足以让人动容。

不知那位王妃当初毅然决然为丈夫殉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个看似懒散淡泊的小儿子,在经历了漫长的成长和无休止的权谋争逐之后,仍然会怀着孩子似的执念,妄图将关于她的一切记忆,都留在自己身边。

“你娘,肯定是个大美人吧?”否则也生不出如此俊朗的一对兄弟。

“应该是。”东方连锦说。

“应该?”

“她刚走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想她,很用心地想,生怕时日久了,会忘了她的样子。”东方连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抚额轻笑,“谁知越想,她的脸就越模糊,到后来,就只记得她悬在房梁上,悠悠荡荡的裙摆,至于长相,却是再记不起半分了。”

“……”

“沈家老头子旌表的圣旨里,称赞她‘忠贞节烈,天地动容’……”东方连锦语带戏谑,眼里却透着冷冽,“其实不过是个胆小没出息的女人,丈夫离开之后,不知该何以自处,才会用那样的办法远远逃遁了去,全不管在这世上,还有人不想她走,还有人会为她伤心……这一点上,和莫先生倒有几分像。”

“……莫伤离?”痴情王妃和那朵奇葩有可比性么?

“世间有一种人,心胸太窄,以至于一生只能沉溺于一件事情,执着于一个人,我娘并非不慈爱,只是她念着我父王,就再顾不得连城和我。莫先生也并非天生狠毒,只是他想着初月无忧,也就再没办法去悲悯其他人了。”

……

“……我从没有指望过他的悲悯,我只是……绝不会让他如愿罢了。”安静地坐了片刻,苏软淡淡地说。

芸芸众生,不是只有他莫伤离才会爱、会心疼,不是只有他莫伤离才能为了自己牵挂的人殚精竭虑百死无悔。再通天彻地的本事,再海枯石烂的深情,也没有权利,拿那么多人的生命和幸福去为两个人的执着殉葬。

“当初刚认识的时候,你们已经得知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呢?”忽然问东方连锦,语气竟似有些遗憾。

东方连锦无声地望着她。

“那时候我很害怕,因为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一个认识我、牵挂我的人,那么我在这里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如果当初你们就穷凶极恶一点,对我痛下杀手,也许咱们彼此都会轻松得多。可现在,不成了……”

现在她认识了太多的人,斑斓、云姜、公子澈、天朗、阿九、珑兮王后,还有……狐狸,想到狐狸,忍不住笑起来,有点傻傻的高兴,也有点钝钝的悲伤。

“那么多人对我好,为了护着我,倾尽心力,甚至不惜舍命相拼,有了他们,我的命就不再是一文不值,又怎么能轻易被当成祭品,去给他们招惹灾祸呢?”

“可是,你已经在这里。”

“无论在哪里,我的心,也终究是我的心,人就算再窝囊、再没出息,也应该自己的心自己做主,不是么?”挺直脊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到手掌下那颗异世之心仍在欢乐又倔强地跳着,于是笑得更灿烂,眼眸中映进了宫灯的暖色,流光潋滟,不染半点尘埃。

东方连锦不小心就望进那眼波和笑颜里去,怔了怔,忽然身子一震,也皱着眉捂上胸口。

“你……学我干嘛?”小丫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谁爱学你……”东方连锦轻笑,收拾了地上的碗筷,提着食盒起身,“我走了,你好睡。”

“你没事吧?”苏软看着他,忍不住问了一声。

“我能有什么事?”东方连锦俯□子,反问。

“你好像不太舒服。”总觉得那张本就苍白的脸,似乎又少了些血色。

“是啊。”东方连锦有些郁郁地叹了口气,“离开得急,王府上大大小小的姬妾美人、心肝宝贝,一个都没有带,现在都快病入膏肓了……要不,今晚我留下来,软软帮我医治医治?”

郑重其事地耍流氓。

“一路顺风,不送。”苏软说。

东方连锦莞尔,目光里多了些说不出的明艳温柔,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便提了食盒,沿着露台边上的玉石阶梯向山下走去。

苏软也觉得倦了,风还有些凉,于是准备回房洗洗睡。

有人聊聊天,心情貌似变得轻松了些,如果不是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听见那瓷器碎裂的一响,也许她今晚真的会睡个好觉。

但碎裂声就那么猝不及防又无比清晰地传了过来,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让苏软关门的手指都颤了一下。

“东方连锦?”伸头,小心翼翼地冲外面喊。

没人回应,却有些奇怪的声音被夜风送入耳中,丝丝缕缕,断断续续,带了杂质般的低沉粗粝,像嘶吼,又像喘息。

握着拳头踌躇了片刻,还是迈步出门,循着那声音踏过空空荡荡的露台,走向刚才东方连锦下山的白玉石阶。

冰冷的白玉石阶,在月下泛出惨淡的微光,附着黢黑狰狞的山壁向下延伸,仿佛要直通到幽冥地府之中去。二十几级开外才有一个转角,此时借了月色,隐约可以看见一团黑影正蜷缩在转角石栏下的那片阴翳里,而刚刚的喘息之声,也在苏软一步步走下来时变得愈发剧烈,也愈发怪异可怖。

风里飘荡着某种无法形容的味道,阴冷、陈腐、毫无生气,虽是在夜中,却仿佛有比夜更黑暗的东西,正带着古怪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人觉得极度危险,却又连逃开的勇气都没有。

苏软发现自己全身都很酥软,尤其是腿,要不是因为哭也没用,她早就哭了,却仍然自虐似的强迫自己向那团黑影走过去,特别是在看清了黑影旁边,那个倾覆在地的食盒之后。

“……回去!”极低沉也极艰涩的语声,像是强自在对抗或压抑着什么,有些力量耗尽的嘶哑。

但那真的是东方连锦。

惊讶之下,暂时忘了恐惧,疾奔下台阶,伸手想要将东方连锦扶起来,然而指尖刚刚触到他的衣袍,就被他用尽全力挥手推开,这一下力道极大,苏软竟被甩得原路倒飞了回去,重重摔落在身后的台阶上。

坚硬的石级边沿几乎要把全身的骨头撞碎,苏软眼前一黑,差点震晕过去,片刻之后才觉出剧痛——硌到腰了。

“回去!”仍是那两个字,隐隐透着暴戾和绝望,像是威胁,但更像是请求。

苏软没有说话,她疼得说不出话,身子蜷缩成一个小团,咬着嘴唇缓了许久,才抹了把已经飙出来的眼泪,艰难地向东方连锦靠近。

并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但总不能就这样把他丢在这。

东方连锦蓦地一声低吼,那绝不是他平日的嗓音,甚至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原本修长优雅的身形以一种极其迅捷而诡怪的姿势闪转、伏地,避过苏软的触碰,像只因为负伤而异常暴躁的兽,与她迎面对峙。而苏软便在这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苏软在最恐怖的噩梦里,也不曾梦到过的脸,线条和五官的清俊美好几乎完全被惨白皮肤下蜿蜒浮现的妖异黑纹割裂撕碎,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随着血脉,毒蛇般在全身缓慢扩散,平日里温柔疏懒的一双眼眸,此时已变作骇人的幽绿,如同两盏飘忽的鬼火,邪恶却没什么焦距地望向苏软,薄唇乌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像是在拼尽全力压抑住身体的变化,却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有那么几秒,苏软觉得自己好像都要没脉了,眼前这东东明显还是东方连锦,但越是熟识的人,忽然变成这种造型,对视觉和心灵产生的震撼效应就越是让人难以承受。那日在云起别院,苏软不是没有见过东方连锦面色苍白、目光妖绿的样子,当时他还眼都不眨就将一个蛇妖毁成了一截枯木,但至少那时候,苏软还能肯定他基本上是个人,而此刻,却不知道他下一秒钟会不会扑上来将自己咬死。

深刻的恐惧,除此之外,还有些莫名的难受。

数月前,他还和她一起在王都市上闲逛,银冠轻裘,凤表龙姿,悠悠然看着满街灯影如昼。

半个时辰前,他还倚了石栏与她并肩而坐,边参观她吃饭,边无奈地提醒她不要撑死。

几分钟前,他还站在月光下,戏谑浅笑,弯腰轻轻拍着她的头。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他娘的发生了什么样变态的事情?!才会把那样好端端一个人,弄成现在这副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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