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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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绯并没有让它们惊慌太久,身在半空,扬臂便将手中长刀掷了过去,闪烁着妖冶流光的兵刃,在守归群中炸裂开来,化作无数激飞的流火,将一个个幽暗的身影吞噬殆尽。

苏软伏在天绯肩膀上,火光染得天绯的白衣和她的眼眸都成了灿烂的亮金色,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只是将天绯的脖子又搂得紧了些。

她知道狐狸擅于用火,当日被莫伤离拘禁在云起别院的时候,也曾亲眼目睹天朗那个熊孩子,操纵着他哥的身体化成火焰脱离束缚。但她仍然无法想象,究竟要怎样的力量,才能在片刻之间点燃原本看起来这样强大而诡谲的地方,让逐龙、守归、楼台、山树,连同包围渗透了整座峡谷,晦暗得让人窒息的一切,就此焚烧殆尽。

直起身子望向天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愤怒,却发现那双夜似的眼睛里并不见半点怒色,甚至称得上平和安稳,是那种终于完成了一件原本要做却被中途打断的事情之后的平和安稳。

“干嘛这样看我……以为我气疯了才会放火烧山?”妖孽轻而易举地就看懂了她的心思,冷哂,“这里没什么东西值得我生气。”

除了你这个傻子。

莫伤离那厮,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能把个早已残败的鬼地方,弄出这般风景如画的虚假样貌来。可惜终掩不住瘴疠弥漫、恶灵纵横、山无鸟兽,水无鱼虾的沉沉死气,让他很不舒服。

其后又见逐龙,曾经纵横天下的上古战神,却在死去千万年之后,还被邪祟之力所凭,如鹰犬爪牙般任人驱策,行状癫狂,不得安息。

于是才决定即便大耗元神,也要将这里付之一炬,那些漫长岁月以来朽烂在水底、盘桓在风中的不甘、怨憎、贪婪、执念,种种脏得无可救药的东西,只有彻底烧尽,才能让它们有解脱甚至重生的机会,也才能还这片山水以真正的清明宁静。作为它们的敌人,这是他所能给予的,唯一的悲悯。

只是火可能放得大了些,他不确定苏软,是不是有点惊着了。

“……火会烧上九日,烧沸江水,烧光所有东西,这会变成一片焦土。但以后,不再有毒瘴,来年草木生根,不消多久,飞禽走兽便能在此生存,人也能稼穑渔猎,天地造化、万物繁衍之力,永远强过任何异术妖法,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修长的手指扣在苏软后脑上,安抚宠物似的摩挲。向来不太有耐心解释自己的行为,但更不愿意被某个喜欢郊游、乐山乐水的呆瓜当成纵火泄愤的暴徒。

于是放柔了声音做着并不擅长的心理干预和说明解释工作,却见一张小脸忽然贴近,接着唇上拂过温软的触感,居然,是小丫头凑过来吻了他。

“我知道,我不担心。”苏软说。

你是我见过最剽悍的妖孽,却也是最好的人,所以,我不担心。

抚着她后脑勺的手微顿,天绯看着那双带着点悲伤,却明亮清透的眼睛,颇费了些力气才抑制住吻回去的冲动。

“去看看东方连锦吧。”

捏了捏她的脸蛋,带着她悄然落地,来到露台上一坐一立、看着火光默然无语的那对兄弟面前。

“刚才,多谢。”这句话是对东方连锦说的,高傲如天绯,向人道谢的机会并不多。

“不客气。”东方连锦倚门而坐,虚弱得整个身体都在轻颤,早已染透了鲜血的袍袖掩住大半面目,只剩一双狭长而斜挑的漂亮眼睛,笑意盎然,异常明艳,像是坠落之前积聚起全部亮色的星辰。

天绯皱了皱眉:“还有什么心愿,可以告诉我。”

眼前这个人,生命已如余灰冷烬中最后一点星火,无可挽回,只能看着它熄灭。但至少,可以让他走得安然些。

整个妖界都知道,雪狐王族少主的承诺——即便本尊已不愿再承认这个身份——绝不轻易给,但只要给了,必定一言九鼎,因为那意味着他将你当成了可尊重可信任之人,所以即便你提再逆天的要求,他也会全力以赴。

“心愿?”鲜血淋漓掩着脸的那个想了想,很认真地问,“能否请冥君改改他的账本,让我来生做个太平王,就是钱多而事少,位高而无责,终日依红偎翠,混吃等死,还能身强体健,长命百岁的那种?”

“妖族与冥界交往不多,也从未听过有什么账本可以决定来生之事。”天绯说,同样认真而且毫无鄙视之意,“但如果这真是你的心愿,我可以入冥府找鬼王一问。”

东方连锦看了他一会,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不愧是雪狐王族,但,我真的只是说笑罢了。”

“如果我还剩一时半刻的命,”天绯淡淡道,“就不会浪费在这种无聊的玩笑上。”

“……好吧,抱歉。”东方连锦艰难地咳了几声,“那,能不能借用你家小软软片刻?另外,烦请暂时帮我盯住……愚兄,那个家伙脑袋坏得不轻,我走之前,不想看他再做出什么蠢事来。”

东方连城从刚才开始就在旁边僵硬地站着,木雕泥胎一般,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耗空褪尽,让整个人更加冰冷,就连满山满谷的烈焰,也不能给他半点温度。只是在东方连锦提到他的时候,才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神迟滞而空茫,不见悲伤,却又好像比悲伤更悲伤。

天绯没有说话,只是放开拥着苏软的手,让她走到东方连锦身边去,自己则背对着他们,站在了东方连城面前。

“你把手放下来,我给你擦擦好不好?”苏软挨着东方连锦坐下,轻拽着他的衣袖商量。

那么多血在脸上,洁癖如他,想必十分不舒服。

“不好,太丑了,东方连锦在小软软心里,必须是美艳无双的。”仍然没什么正形地调笑,身体却靠过来,头枕在小丫头有点单薄的肩膀上,轻轻吐了口气,“其实血流出来,就觉得整个人都干净多了……”

“……”

“小软软,帮我个忙吧。”

“嗯?”

“我死之后,不想埋进东方世家的墓地,跟那些老东西在一起,我不方便带美人回家。告诉连城,尤其不要自作主张在那个女人身边为我修墓,我这个儿子既不是她最在意的,索性离远些,免得她嫌弃……”

“别闹了,谁会嫌弃你,你长得那么帅,戴绿帽子都比一般人好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捏碎石头,又温柔又善良又孝顺,打着灯笼都难找,我要是你妈,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你?”苏软尽量平静地反驳,像在鼓励一个无端自卑的孩子,双拳却紧握起来,用指甲刺入掌心的疼痛来压制眼中迅速凝结的水雾。

“讨厌,我都要死了,还占我便宜。”东方连锦佯嗔,却被捧得连眼睛都弯起来,“真不会被她嫌弃?”

“当然不会,世上有几个妈妈会嫌弃儿子的?”

“那好吧,告诉连城,就把我葬在她旁边吧。”

“……这就改主意了?”苏软讷讷道,“你也太好劝了吧?”

“从善如流,有何不可?”东方连城笑,“那里葬的都是东方世家的人,她性子本就柔弱,不擅与人争斗,又生出我这种逆子,说不定会被欺负,有我守着,总归好些。”

“……嗯,我知道了。”

“另外……我现在实在不想跟连城说话……你告诉他,做游侠没什么不好的,江湖之远,未必不如庙堂之高,有机会的话,就去试试仗剑策马,快意恩仇吧,看了二十几年他的那张棺材脸,我几乎憋闷出心疾来,真真……受够了……”

“……嗯。”

“软软,我一生所愿,是做个自在之人,但终究,从未有一天称心如意过……此番归去,惟愿来生不再受人事所累,随便做个飞鸟游鱼……哪怕是化成阵风也好,所往即所向,不欲便不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却终没有放开掩住面庞的衣袖,眼帘阖上,遮住眸中恬淡又寂寞的光影,呼吸中断之前,犹自细若游丝的轻叹:“死的时候有顺眼的人陪着,真好……软软,别记恨我……”

“我才不记恨你,”苏软小声说,感觉到靠在自己肩上的头颅渐渐滑下去,默然半晌,一颗眼泪猝不及防地落在手背上。

“你请我吃了那么多好吃的……那么多好吃的,东方连锦,我怎么会记恨你?”

第五十四章 乱山深处水潆洄

恒年峡外,江边野渡,残破的栈桥上,天绯与苏软并肩而立,看着东方连城将东方连锦小心放入一叶轻舟。

那是苏软初见莫伤离的时候,载着他沿江而下的无缆小船,不锚不系,却永远安静地泊在那里,等着它那个飘忽无定、神憎鬼厌的主人。

而此刻,恒年峡的一场大火,也让它成了东方世家或者说莫伤离在此地所剩下的,唯一的财产。

东方连锦躺在小船中,通身覆了他哥哥的一袭黑袍,苏软没有试图最后再去看看他的脸,如他所愿,她将会永远记住这个人绿衣春水,美艳无双的样子。

东方连城的行动和步伐都有些迟滞,受了重创一般,但其实并没人伤他,只是心里的某根梁柱倒了,再撑不起一贯的尊崇和坚硬++。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怪,几个时辰前还势同水火的敌人,此刻却在这里默然送别。苏软看着东方连城登上小舟,忽然有种感觉——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人了。

“东方连锦让我告诉你,把他埋在东方世家墓地,你母亲的身边,那里都是东方世家的人,你母亲生性柔弱,又生出了他这样的……小孩,他得守着她,不教人欺负她。”

“……”

“他还让我告诉你,当个游侠没什么不好,江湖之远,未必不如庙堂之高,有机会就去试试仗剑策马、快意恩仇吧,看了二十几年你的那张棺材脸,他几乎要憋闷出心疾来,真真受够了。”

……

……

……

尽量一句不落地转达着东方连锦的心愿,而东方连城只是默然。过了半晌,苏软几乎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回应的时候,却听那人语声低沉地问了一句:“苏软,你会恨我多久?”

“……啊?”

“我与连锦,从能听懂人言的第一天起,就被告知作为东方世家的子弟,当以重振初月部族为毕生之任,即便焚尽自身,也要为莫先生照亮打开洪荒之门的路。于我而言这曾是命定之事,入血入骨,当初既未回头,此时也不能再请你原谅。只想知道,如果我真如连锦所说,去做个漂泊无定的游侠,终此一生再不出现在你面前,多年之后,你还会不会像今天这般恨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不太像苏软所认识的那个权倾朝野、永远居高临下的东方连城,那个东方连城也从未用如此诚恳得近乎脆弱的语气,跟她说过这么多的话。苏软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还在恨他,记仇不是她的强项,又抑或对于她这种两个肉包子就能收买的吃货,恨之一词本就在心里和胃里占不了太多的地方,现在他既说了会改,而且永不再见,那便……可以恩仇尽泯了吧。

更何况他还是东方连锦的哥哥,是东方连锦在这世上唯一的牵念,虽然到死的时候都在吐槽嫌弃,也不怎么爱搭理他,却仍然希望他能安稳地、自由自在地活着。

所以,她的答案很简单也很笃定:“放心吧,过几天就不恨了。”

东方连城怔了怔,眼神有点释然,也有点苍凉。

这丫头的性子他知道,她说不恨,就真是不恨了,

不恨了,也就是忘记了,不会再为曾经被欺骗、伤害和囚禁而耿耿于怀,但从今以后,东方连城这个人,连同过往种种,也将会彻底淡出她的记忆,经年后想起,也许不过是莞尔一笑罢了。

这样……很好。

无帆无桨的小舟,迎着江风逆流而上,向北方驶去,连同舟中已生死相隔的兄弟二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苏软的视线里。

天近黄昏,虽云遮落日,但远处恒年峡中的火光,仍将半个天空都映出了晚霞般的颜色。苏软在栈桥上凝立许久,忽然转过头对着天绯笑了笑:“他们是我来到这里以后,见到的第一拨人呢,我原来想着如果回不去,就在他们家当个小侍女,带着你一起混吃混喝算了……狐狸,你说人为什么总要变来变去的,如果当初觉得是朋友的,就能永远是朋友,该有多好?”

天绯没有回答苏软的问题,只是顺手执了她的手,握紧,陪她一起呆望了会江上风景,才淡淡说道:“我不会。”

“嗯?”

“我不是人类,不会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所以,你可以放心跟我在一起。”

他的掌心温暖,轻易便捂热了苏软冰凉的手指,但那句话,却似乎包含着更让人心绪难平的东西,只是,不太确定。

苏软傻傻地望着他。

……半晌。

“算了,”被观赏的那个脸色不怎么好地揉了揉太阳穴,“跟个傻子说这些,总是多余。”

扯过小丫头,蓦然腾空而起,带着她飞离这个地方。

好像有些恼了似的。

“狐狸,你怎么了?”

“……没事。”

“你在生气?”

“没有。”

“可是……”

“闭嘴,再说话就把你扔下去!”

“……”

确实恼了。

刚飞出数百里,苏软发现,狐狸有些不好。

担心地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和额头渐渐渗出的冷汗,刚想开口询问,只觉腰间挟着自己的手臂蓦然一紧,整个人猛地被他收进怀里,之后便听见耳畔风啸,四周景物急速向上飞升,还未及惊呼,两人已如一对折了翼的飞鸟,纠缠相拥着呼啦啦坠落地面。

……疼。

足足半刻钟,被震飞出去的魂魄才重新归位,就觉得四肢五脏都像是被拆了一遍,疼得人欲哭无泪。

“天绯……”呻吟着喊了一声,努力动了动手脚,有些不灵活,但都没断。

几乎摔散了黄的脑袋骤然清醒,猛想起刚才落地之际,那妖孽似乎抱着她凌空转身,硬是用身体垫在了她下面。

“嗷”地翻到一旁,身下果然躺着面色煞白、双目紧闭的天绯。

这已经是今天他第二次从半天空摔下来了,而且这一次,上面还压了个她!

“天绯!狐狸!你怎样啊?!”

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身上的肉肉,心里想着如果就这么把他压死了,自己也找块石头撞死算了,就见那双黑眸睁了开来,对上她的目光,居然还笑了笑。

“放心,你压不死我。”

苏软坚信自己将会永远记住今天 ,从清晨到现在,大惊大怒,大喜大悲,一时天堂,一时地狱,一时六神无主,一时心潮澎湃,一时肝肠寸断,一时绝处逢生,而她,居然撑了下来。至少,没疯。

“你中毒还没好么?”这是她最担心的。

“不是,有些内伤。”天绯缓缓坐起来,“我们今晚可能要住在这里了。”

中毒之时与逐龙鬼硬碰,本就伤得不轻,其后又以身化火,焚尽了整个恒年峡,元神耗损甚巨,原想带着小丫头去个稳妥的地方,清静休养几日,谁知刚到此地便忽然力竭。幸好,没有伤了她。

“内伤?!”苏软有些绝望地看了看四周,仍然是南方莽莽苍苍的深山密林,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一涧清溪从身旁淙淙而过……总之视野所及,连个人影都不见,更别提什么城郭村镇,药铺医馆,内伤,可怎么办啊!

“修养些时日便好,死不了的。”受伤的倒是老神在在,盯着溪水看了会儿,忽然隔空一抓,就见那溪中忽然砰地水花四溅,几条不算小的鱼仿佛被什么力量吸着跃出水面,噼噼啪啪落在岸边的草地上,“你饿不饿?”

“你……内伤就别玩特技了,让我来做好不好?”苏软无力地央求。

东方连锦的死已让她心情低落到极点,要是狐狸再出点什么事,她真的会崩溃。

“好,”痛快地答应,白衣飘转,走到一块巨大的青石边,懒懒斜卧上去,“你把鱼杀了,那边竹林里应该能找到春笋,再去捡些木柴生火,但不能跑太远,要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哦。”很听话地就去杀鱼,然而跟那几条鱼对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不敢。

……

“你打算在那里等它们老死?”狐狸以手支头,看着小丫头蹲在那里的背影,淡淡问。

并非真的爱吃什么烤鱼和竹笋,只是想给这傻子找点事做,免得她一会记着东方连锦的死,一会念着他的伤,六神无主,抑郁纠结。

从恒年峡出来,她一路都没有说话,那双大眼里前所未有却深刻入骨的黯然之意,远比什么外伤内伤更让他觉得窒闷难受。

苏软呆呆看着那几条鱼,半晌才开口,语声轻得听不出情绪:“狐狸,我就是个废物。”

天绯蹙了蹙眉。

“除了吃饭什么也不会,连条鱼都不敢杀,怂成这样,还长了颗招灾惹祸的异世之心,连累得你差点魂飞魄散,让那么多人不得安宁……狐狸,你说我为什么要穿过来?”手指拨弄着面前的草叶,看似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心却仿佛被一只手擭住,几乎要攥出血来。

“你后悔到这里来?”头顶有阴影笼罩,伴着妖孽冰凉的语声,刚才还歪在石头上的伤号,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边。

“后悔遇见我?”揪着苏软的后领将她提起,修长手指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下巴。

苏软被迫与他对视,看见那双黑眸里的薄怒之意,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

“我没有。”怔怔地看着他,想要解释,还没开口鼻子已经酸了,“你知道的,我没有……”怎么会后悔遇见他?他是她失去一切、孤身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大的幸运和安慰,是她一辈子不愿离开的人,即便历尽劫难、身死魂飞,也绝不后悔与他相逢。

她只是……讨厌自己罢了……

东方连锦死了,那样优雅又美好的一个人,原该白鹿青崖,潇洒恣情地活着,却以惨烈得触目惊心的方式在自己身边断了呼吸,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还有天绯,衣不染尘的雪狐王族少主,只因为执着于她的性命,先是险些魂飞魄散,后又不惜悖父离群,孤身陷阵,中毒受伤,而自己,却连给他做顿像样晚饭的本事都没有。

从来都不是个自卑的人,但此刻,她无比厌弃自己。

如果当初不去买火腿肠就好了,就不会被砸到这里,不会遇见莫伤离。那样的话,什么都不会发生,雪狐王族不会如临大敌,天绯不会跟他父王闹翻,东方连锦也不会死……

如果没有她,大家也许都会过得很安稳。

“狐狸,疼……”声音很小地说了这几个字,然后泪水决堤。

下巴被紧紧捏着,真疼,但更疼的,是心底深处压抑了许久,此刻终于爆发出来的自责、沮丧,和难以言喻的悲伤。

怎么会这样难过?难过到……对尚未开始的明天,都有了深深的恐惧。

直到下巴上的钳制松开,然后脚下一轻,整个人被横抱起来。

第五十四章 乱山深处水潆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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