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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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止住话,顿木脸上凝固着受惊的神情,林不忘抚耳戴上口罩。室内唯有懒汉兄弟嚼螃蟹腿的“咔咔”声。

炎净一行和前多外骨最先离去,找一个咖啡馆小坐。本音堕一门正面搏杀的棋风,两百年来代表着围棋正道,俞上泉竟说杀力是一种病态,令前多倍感不快。

炎净劝他不必与一个疯子计较,前多随口说:“他说得那么有条理,谁知是真疯假疯?”炎净叹道:“疯得满嘴胡话还有救,怕就怕疯得自成体系,俞上泉危险了。你知道顿木为何要安排林不忘跟他下棋?”

前多严肃起来,那天顿木借酒劲强令林不忘下棋,自己和炎净在当时情景下插不进话,此事便糊里糊涂地成立了。

炎净:“中国有句老话,一鸡死一鸡鸣。俞上泉已是一颗死棋,顿木要利用他激活林不忘。”

棋理上有“死子的价值”的命题,一颗棋子将死,不去救,反而加速它的死亡,以收取别的利益。当死的价值超过活的价值时,职业棋手选择死。

顿木只有俞上泉、林不忘两个弟子,俞上泉黯淡后,顿木便要放出林不忘的光芒,以保持顿木一门不衰。

前多:“林不忘的才华不弱于俞上泉,但他学棋太晚,错过了单纯的少年训练期,以致在对局关键时常犯轻率的毛病,痛失好局。”

炎净:“他还有一个更致命的毛病,多病、孤独的小孩长大后会有很重的自我怜惜心理,畏惧全部投入,不愿追求极致。遭逢大棋战,林不忘常显得专注力不够,说到底是怕耗神过多损害身体,缺乏承担胜负的气魄,又怎能下出好棋呢?”

前多心中一寒,想到自己。他咳血似的咳了半晌,艰难问道:“所以他需要一味药——俞上泉?”

疯了的俞上泉棋力下降,追求胜负的意志反而更加强烈。与他下棋,棋的内容已不重要,顿木看重的是对林不忘的精神刺激。

林不忘的围棋功力在广泽之上,疯了的俞上泉对付起来将万分吃力,头脑高度紧张容易引起更严重的精神分裂,或许此战之后,俞上泉便永成废人。

炎净感慨:“顿木用药,连药渣子都要用尽啊!”

透过咖啡馆玻璃,可看到街对面几个日本青年在打一个老人。老人捂着脑袋,蹲靠着一根电线杆,任凭踢打,既不讨饶也不呼救。几个青年打得无趣,走了。老人站起,自怀里扯出一截白布,上面写着墨色淋漓的大字:“日本人!去南美!”

老人撑着这截布展示给路人看,渐行渐远。

他是西园春忘。遥望其背影,前多道:“我认识这个人。”炎净:“他很不容易,请他喝杯咖啡吧。”前多摇头:“有一种人不需要精神分裂,已是疯子。”

顿木等人离开病房后,俞母带两女收拾碗筷,室内洁净后,索宝阁说:“平子,咱们用心念给他治病。姑,你也加入吧。”

三女站在床头,各伸出一只手,叠放在俞上泉额头,开始闭目祈祷。这是俞上泉带两女治断树的方法。俞母祈祷一会儿,就睁眼笑笑,显然不相信能有什么用处,她撒开手,出去洗衣服了。

原本专注的平子受到影响,表情不自然起来,小声说:“行了么?”索宝阁努下嘴,示意平子别干扰自己。

平子又祈祷一会儿,撤开手,出去打开水了。

索宝阁依旧站在床头,浑若神像。

懒汉兄弟在日租界街头遇到两个穿蓝色长衫的人,自报叫赵大、钱二。钱二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俞上泉和林不忘得的病是什么。”

懒汉兄弟:“什么?”

钱二:“武功。”

懒汉兄弟愕然。钱二笑得面红如富士苹果:“他俩在下棋时,不自觉地比拼上杀气,但两人都是意外获得的武功,不是专业的,所以控制不好,以致双双发烧。俞上泉更加业余,也就病得更久——这种病,医院怎么能查得出来?”

懒汉兄弟表情费解。

赵大冷着脸,站前一步:“跟我俩一样,你俩也是专业的吧?”

懒汉兄弟惘然摇头,赵大皱眉,手里有了一个报纸叠成的方块。

懒汉哥哥低头,看到自己的枪盒裂开一道七厘米口子,裂口齐整,是尖利之物划开的。

懒汉弟弟忙看自己腰际,见枪盒完好,舒了口气,抬头已没了赵大、钱二。懒汉哥哥摸着坏了的枪盒,急得不成:“日军小器,肯定不会再发给我一个啦!”

懒汉弟弟同情地说:“哥,你被人欺负了!”

躲在一座报亭后的赵大、钱二看着懒汉兄弟走远,钱二问:“他俩是么?”赵大眼光仍在远处:“我的匕首在他俩的心区、肝区走了个来回,他俩没有一点反应。”

钱二:“他俩不会武,我们想错了。”

赵大:“不,刀尖几乎触肉,常人都会有反应,他俩掩饰得过分了。嗯,那个弟弟更厉害。”

夜里八点,顿木仍在林不忘的病房中,他俩刚喝尽一瓶伏特加,是顿木买螃蟹时顺便买的。床头柜上摆一个花瓶,插着一枝海棠。

顿木:“林家是世家,世家子弟皆有花道修养。我甚至觉得比起棋道,没有胜负的花道更适合你。”林不忘默默听着,顿木递上酒瓶:“如果让你把花插在酒瓶里,你怎么做?”

林不忘:“酒壶和这枝花根本不相配。”

他开窗探臂,以方刀割下外面一圈爬墙虎叶子。叶片摆在屋角,再将伏特加酒瓶置于其上。不规则的叶片和形状规则的酒瓶形成对比。

顿木:“不是将花插在酒瓶里,而是把酒瓶当成花,插在叶子上。不愧是林家的花道。”

顿木抽出床头柜花瓶中的海棠,走到另一屋角。那里有一个木架,摆放着脸盆。盆中有洗手的剩水。

顿木:“把海棠插到脸盆中,你能做到么?”

林不忘慎重接花,面对水盆思考片刻,掰下三片花瓣,点在水面。

花瓣如浮萍。

顿木:“你在花道上能有如此灵巧的构思,难怪你的围棋轻妙自在。”

林不忘:“那是我最佳状态时才能达到的,月不常圆,佳时罕有。”随手将花瓣逐一掰下,散于盆中。

花瓣落于水面时的轻微浮移,略似游鱼。

他未看顿木,垂首言:“一盘棋的胜负,下之前已经注定了。我原本是按您的意思,要彻底击垮他,但怀着刻意的心,棋就失去了自然。”

顿木:“不料是我破坏了你的心境。”

林不忘:“俞上泉面对危机,焕发出强大意志,他不可思议的全神贯注的样子,令我病了。”

顿木:“天意。”捡起伏特加酒瓶的木塞:“也能人花道么?”

林不忘:“花道能容万物。”握住木塞,巡视室内,取了自己和顿木的随身折扇,打开,并置于窗台,将木塞放在扇面上。

顿木瞄了瞄,道:“好像不太相配?”

林不忘拉灭灯,月光洒上窗台,扇面的折叠阴影似是海涛,木塞的剪影如一块傲然独立的礁石。

顿木:“你把光也插入了!花道果然是无物不容。”

林不忘退人暗影,戴上口罩。

顿木:“棋道也如花道,也可容万物。容得下你最好的状态。”

许久,林不忘没有接语。

顿木:“你的棋常有意境深远的灵机一动,是棋盘上的花道,将随着你击败俞上泉而流芳百世。”

林不忘嗯了一声,拿去木塞。波涛顿失,扇面的折叠阴影似虎皮纹理,窗台成了老虎的背脊。

25.狗宝竹衣

日本四国岛药王山大洼寺外,歇息着素乃的参拜团,原本的五十几人现今剩有七八人。

素乃坐在轮椅里,面前立着一个脸盆木架,一个老人在给他刮胡子,一个少年举着张报纸供他观看。

此时下午三时,正是一日中的疏懒时刻,近侧树林时有鸟鸣。刮脸老人突然惊呼一声,剃刀收回,僵举在肩旁。

素乃没有萎缩的右手抓住了报纸,持报纸的少年愣了几秒,终于醒悟,放开报纸。素乃将报纸置于膝盖,低头细看,左腮的白色肥皂沫里渗出一丝红,随即扩大。

血带着白沫,滴在报纸边沿。

坐在寺院外墙休息的几人鸟群受惊般站起,跑到素乃身前,立刻次序井然,有人取毛巾擦肥皂沫,有人消毒,有人敷药,有人贴纱布。

他们虽挤在一起,却迅速无声,并不影响素乃看报,处理好刀伤后,自觉退后三步。

二十分钟后,素乃抬头,刮脸老人忙将他的后背扶靠在椅背上。素乃斜头看众人,两根手指撮着报纸,发出噼啪的轻响。

素乃:“俞上泉连胜林不忘三局,再赢一盘就把他降级了,你们怎么看这事?”

领队老人:“肯定是顿木乡拙的阴谋,俞上泉已疯,不可能保持这么强的棋力。顿木用心何在,还要看事态发展。”

素乃摇头,另一个老人说:“对手是林不忘便不奇怪了,他素来轻率,难撑大局。俞上泉毕竟是天才,虎老仍有三分威,这个结果看似奇怪,细究也在情理中。”

素乃叹道:“都是想当然,你们怎么啦,只揣摩人事,不会看棋了么?”

众人慌忙忏悔。

素乃:“收拾东西,我们去上海。”

众人一阵惊呼,素乃:“这三局棋,林不忘没有轻率之手,下得轻妙自在,而俞上泉更如高山流水,没有不连贯之手。真是十年来少有的佳构,我要现场观看他俩的决胜局。”

响起一片蚕食桑叶的沙沙低音,是众人的叹服声。

下山途中,迎面上来一伙二十出头的青年,为首一人生得骨瘦如柴,却一脸凶悍,眉骨上一道刀疤,将右眉断成两截,乍看脸上似有三条眉毛。

他嘴里叼一根雪茄,只有他空着手,其余青年均手提皮箱、肩背挎包,是刚下船便直接赶来的样子。

见老人们抬的轿子上印着五朵蓝菊花的本音堕族徽,青年们立刻打出一面旗,上写“半典后援团”的粗豪红字。领队老人向后传话:“小心,是流氓团伙上山拜佛,别看他们。”

抽雪茄青年展臂挡路,以嘶哑的嗓音说:“我叫半典雄三,叫素乃出来。”

山路陡峭,不宜坐轿,素乃是由人背下山的。背素乃的老人悄悄后退,素乃瞄着半典雄三,闪出好奇的眼神,用下巴撞一下背人者后脑,低语:“出去。”

素乃出现在队首,半典刺辣辣吼道:“你是素乃?你怎么这样啊?”

素乃笑答:“我该怎样?”

半典挠头:“起码得有个大人物的样子吧!我是你的重孙弟子,你这个样子,让我都不能对我的手下交待了!”

素乃大笑:“你是我的重孙弟子?不可能吧!”

半典:“混账话,你不是有个徒弟叫小岸壮河么?我是他这一脉的。”

小岸壮河是素乃最得意弟子,有意让他继承本音堕尊位,可惜英年早逝。本音堕门下一阵惊呼,素乃语声突转威严,如虎豹咆哮:“胡说!小岸没收过弟子!”

凶悍的半典竟慌了,结巴地说:“声音这么大干吗……小岸师爷有个情人,叫增信渊子,他教她下棋,这算是女弟子吧!哈哈,增信渊子是我们的女老大,威震京都的鸭川西岸,她一次为惩罚我,让我学围棋,不料我就此喜欢上了,现在的我已是京都黑道的围棋第一人,特来认祖归宗!”

说完跪在台阶上,沉首行礼,就此不动。

素乃问身边老人:“增信渊子?有这人么?”身边老人惶恐回答:“有。小岸粘上黑道女人,我们一直对您隐瞒。”

素乃脸上是一种似哭非笑的表情:“起来,看棋。”示意身边人将登载俞上泉、林不忘棋谱的报纸给他。

半典背对众人,坐在一个树坑沿上,看了三十分钟,嘴里一直念念叨叨。一个老人吼声:“好了没有?”他才扭过脸来,脸色惨白。

装素乃的竹兜撑上了木支架,以便背人者久立。半典:“跟我以前看过的棋谱都不一样,这是……这是我们黑道气质的棋啊!我一直想创出黑道气质的围棋,独树一帜,留名棋史,不料他俩先下出来了!”

素乃身边的老人叫道:“你胡说什么!”素乃摆手止住老人,笑眯眯地问:“解释一下,他俩的黑道气质是什么?”

半典:“这是两个老大下的棋,老大都是拥有鲜明个性的人,没有一个例外。林不忘的棋似轻实重,好像一个表面和蔼、骨子里具有一城之主气概的老大!”

素乃对身边人低语:“他竞这么解释林不忘的轻妙自在。”抿嘴一笑,提高嗓音:“再说说俞上泉。”

半典:“这是一个迷幻型老大,举重若轻,他的棋在局部上十分潦草,显得没有耐心,应付一下就走了。但他的潦草别有深意,你对他的潦草处攻击,就会中计,但你不攻击,他就等于占领了这块地盘,腾出手又抢占别处,他的速度永远比你快!出现了一个这种老大,同时代的老大都会很受折磨!”

背素乃的老人低语:“他竟是这么解释俞上泉的高山流水。”

素乃板起面容,厉声道:“夸夸其谈!你根本看不懂,告诉你,这是疯子下出的棋!走运才赢的!”

半典惊道:“啊?不会不会,能下出这种棋的人,决不会是疯子。您没有混过黑道,黑道生活好像传奇,走运就活、不走运就死,但我告诉您实情,黑道里没有运气,只有算计!看不懂的怪事奇遇,都不是机缘巧合,只是你没有算到。”

素乃沉默半晌,道:“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增信渊子的手下了,你属于本音堕一门。”

半典登时七情上脸,为不知该如何向女老大交待而焦灼。

素乃笑道:“怎么?我这个样子,不能让你心服么?”示意背人者放下自己。被扶坐于台阶上,素乃摆出棋盘前的正坐之姿,瘦小的身材顿时巍峨。

素乃的坐姿素有“不动如山”的美誉,甚至有人说他的坐姿便是高深的棋道。半典生起崇敬之情,沉首行礼:“我追随您了!”

素乃保持坐姿,对身旁人低语:“我们不去土海,我要调教他。”

在尚未查出病因的情况下,俞上泉退烧了。医师们经过几轮研讨,在他的病历上郑重写下“上南村感冒”,算是有了病因。

之后的三局棋,俞上泉连胜。对于他的正常发挥,索宝阁认为是自己祈祷的作用。

俞上泉在对局时多了个习惯,时常点一下眼药水。眼药水是土肥鸯司令的私人医生提供,滴过之后,便觉得大脑深处的阻碍消失了,空洞洞的可以任意思考。

私人医生第一次送眼药的情况如下——他问:“俞先生,您的眼睛是不是有点干涩?”发烧日久,当然五官干涩,平子代俞上泉留下了眼药水。

第四局结束时,私人医生被抓捕,俞上泉手中剩余的眼药水被收缴。经前多外骨打探,原来眼药水是日军秘制产品,含有2%的海洛因,是供土肥鸯司令熬夜指挥作战时用的。

私人医生交代自己的动机是——他是俞上泉的棋迷,得知俞上泉患病,便想用药物令俞上泉达到竞技状态。土肥鸯司令还有一种11%海洛因药膏,涂在耳孔内壁,药效更佳——私人医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偷到药膏。

他触犯对司令官不忠的大忌,理当枪毙。土肥鸯司令顾念他侍奉多年之情,发给他一枪一刀,空投到中方重兵把守的长沙城内,想给他个烈士名节。不料他一落地便投降了,并在中方报纸登了照片。土肥鸯司令震怒.发誓要发动第二次长沙会战……

失去眼药水的俞上泉思考力损半,第五局下到了第二日,即将耗完用时。俞上泉与林不忘均为落子迅速的棋手,谈判时限定为一人七小时。时限用完后,便进入一分钟读秒,必须在一分钟内下一步棋,极易忙中出错,而一分钟未能下一手,便被判超时负。

众人均判断,以俞上泉现在的精神状态,进入紧张的读秒阶段,随时会发狂。 此局是林不忘畅快之局,俞上泉一直在被动挨打。中午休息时,林不忘带俞上泉在后院散步,以缓解他的压力。秃毛红眼的草狗跟在俞上泉脚侧。

一个老花工拿大剪刀裁一丛灌木,林不忘介绍说,是段远晨从上海请的一个传奇花工。此人是清政府第一批官派日本留学生,本是学造轮船,却迷上日本园艺,荒废了学业,据说他的园艺造诣在许多日本园艺师之上,在日本发展将有名有利,但他不愿留在日本,落魄在上海,平日靠卖报纸维生。

是段远晨说“男人要有作品!你已经这么老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的话,打动了他,才接手段宅园艺。

林不忘没有转述段远晨的另一句话:“日本园艺学了,便只能留在日本。中国也没有围棋赛事,俞先生要是不留在日本,他就是那个花工。”

草狗盯着花工,颈毛竖起,如遇天敌。林不忘听到草狗喉咙里滚动着水沸之声,却压抑着不叫出来,感到奇怪,转头见俞上泉也盯着花工,与草狗一样紧张。

林不忘以为是精神病的病态,便说话引开俞上泉注意力:“中国的园艺追求自然的野味,不轻易破坏花草的原有形态,但日本园林是要剪裁的。中国苏杭的园艺师,批评日本园艺有欠自然。”

俞上泉神情缓解稍许,林不忘继续打趣,向花工喊道:“老人家,您剪掉这些枝叶,是为了什么?”

花工没有转身,答道:“想剪出濑户内海的风貌。”

林不忘:“哈哈。您去过濑户内海?”

花工:“年轻的时候。但时间隔得越久,濑户内海在我心里就越清晰,甚至看到更多景致。”

花工闪到旁侧,让出灌木。林不忘带俞上泉前行几步观看,见灌木剪出丰富层次,有着海涛动态。

林不忘赞道:“不剪,只是一片花丛,剪了,便能装进更多的大自然。”

花工:“呵呵,棋盘虽小,也可涵盖宇宙。”

林不忘:“啊,您懂下棋!”

花工:“你懂园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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