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未夕作品烟花易冷/双生花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他态度还是大方的,但淑苇还是看到他的脸红了一红。

信很短,写道:这一个冬天,会是他生命里最华彩的一章。因为与江淑苇同学一起工作一直成长。他会永远永远地把这段日子记在心里,只要他活着,他就带着这记忆一路走下去。

淑苇慌乱极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而且这信来自那样一个光明的温暖的人,他有一双那样亮的眼睛。

开学以后不久,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注意到陈磊对一年级的江淑苇特别地好,他时常冲着她笑得快活,他是对谁都笑的,但对江淑苇的笑,是不一样的,年青的心比谁都敏感。

淑苇常常收到陈磊的信,每一封都并没有一句过头话,然饱含情感。也有的时候,就只有一首诗诗里有着一句:遥远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呵。

学校的条件比上一学期又好了一些,有时中午每个人竟然可以发到一枚水果。

只要这一天中午饭后有水果,那一个珍贵的水果一定会在淑苇的抽屉里出现。那小而圆的一颗果子,鲜红里染着一抹嫩黄,光洁的,饱鼓鼓的,只得一手握,放在鼻端闻一闻,微微的香气,不过是一棵花红,全充做苹果,可是真是美丽,叫人舍不得吃。

第九章 突变

春天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淑苇在学校过得快活极了,她脱去了臃肿的冬衣,换上了春装,她不再穿旗袍,象其他女生一样,穿简单的毛衣,外面置一件细格子小褂,兰布裤子,黑色的搭扣布鞋,连鞋边都洗得雪白,两条长辫弯起来扎好,呈一个半圆形,耳畔系着小小的粉色缎带,有时中午,阳光好,她脱了小褂,只穿那件嫩黄的旧毛衣,将白衬衫的领子翻出来,衬得她日渐丰润的脸颊放着光似的。

她一天天开朗起来,开会时上课时爱发言了,常常欢笑,与同学玩成一片,交了入团申请书,做为积极分子听团课,参加各类社会活动。她甚至神情愉悦地与同学一起担粪浇班上的菜地。

她们班的菜地长得好,隔一条细长的田垄,就是陈磊他们班上的地,他们时常在忙碌的间隙里抬起头,互相交换一个隐密幸福的微笑。

陈磊他们班的菜地靠近边沿,边角处也被开掘出来,没有种菜,竟然种了一溜蔷薇,嫩枝伸出篱笆去,正是五月蔷薇开放的季节,绿枝间开了一球一球的花,一水的嫩粉色,淑苇听得班上的女同学说,那是二年级的沈佑书种的,真是小布尔乔亚习气。

不过真美,淑苇想。

周末时,年青的孩子们还坚持去扫盲班授课,他们成了最受欢迎的小先生。兰娟回回第一个来上课,最后一个走,她用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眼光看着淑苇与陈磊他们,她不大搭理淑苇,却她兴奋地告诉陈磊,她调了一个厂子,现在不搓棕绳了,做书的装订,她现在,天天上班时也可以看到书。陈磊说这多好,你可以一边上班一边学习。兰娟的脸一下子红起来,鲜艳美丽。

上完课,各个组的小先生们约了一起郊游,唱着歌,他们连自行车也没有,那也是个奢侈品,许多时候,他们一路走着来去,精神奕奕,从不觉着累。

陈磊告诉大家,他即将做为晓庄师范的代表,参加区里学生干部的竞选,他拉过沈佑书,感谢佑书,成为他竞选的助手、伙伴,陈磊说,佑书会帮助他写好演讲的稿子,大家头一回用热烈的眼光看佑书,为他鼓掌。佑书依然拘谨,在陈磊与他握手时很羞涩地笑着,所有同学的情绪都被这一消息调动起来,大家的手掌叠在一起。那可真是青春的,单纯的,朝气的,快乐得不像话的日子。

一过了五月,天气便渐渐热起来,大家开始午睡。

那是一个让人昏昏欲睡的中午。淑苇想着丢了件东西在教室里,便一个人去取。

四下里静极了,树叶在微风里刷刷地轻响。

淑苇到教室门口正要进去时,一下子愣住了。

有人在他们班教室里。

在她的座位上,往她的抽屉里,放一个水果,今天中午食堂发的,一个很小的梨。味道也并不好,有点酸涩。那人放好水果,摸摸她的桌面,淑苇赶紧藏到后门处,那人出了教室们便跑起来,沿着阴阴的长长的走廊,走廊是穹拱形的顶,回荡着他急急的脚步声。

是沈佑书。

那个那么安静的人。

那个梨子上面有一个疤瘌,淑苇握着它,在教室里坐了整整一个中午。

陈磊的竞选十分地顺利,他的演讲慷慨激昂,热情澎湃,他当选了区级学生会的主席。他们高兴地跑到夫子庙,陈磊请他们一人吃了一碗凉粉,小小的店堂里回荡着他们的笑声,陈磊站到凳子上指挥大家唱歌儿,周围的人全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他们坐一回车,走长长的路,回到学校。

刚到校门口,淑苇一眼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正跟门房老伯说着话。

是张妈。

抱着小育宝,小孩子神情萎顿地趴在张妈的肩头。

张妈转脸看到淑苇,跌撞着过来,老泪纵横,抓了淑苇的手说:“囡囡,了不得了,咱们家,塌了天了!”

事情来得那么地突然,事先一点兆头也没有。

许云仙依旧每天在家打打麻将,上街逛一逛,她新添了一个爱好,看电影。一去便是一个上午。谁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江裕谷对她起了疑心,他跟着她,看她独自买了电影票,于是他也买了票,尾随她进了放映厅。熄了灯以后,他看见她掀开侧门紫红色的丝绒门帘,走出去,她的身影映在突来的光亮里,剪影似的,他跟了出去,看见她沿着路走了半条街,在一家茶叶店门口停了一停,进去买了包茶叶拎在手上,继续往前走。

江裕谷在暗处,看见不一会儿,从那家店子里走出一个年青的瘦削的男人来,是许敬之。

他们三个人呈一个诡异的状态往前走,许云仙在最前面,许敬之跟在后面,江裕谷在最后,彼此都躲躲藏藏,鬼鬼祟祟。

江裕谷看见他们先后消失在一个极小的门洞里,他呆在一株皂荚树后面,头顶上是粉蓬蓬的一树皂荚花,那种花最是爱落花粉,风一吹便扑簌簌落了江裕谷一头一脸的。

江裕谷后来又看见云仙走了出来,手里竟然还拎着那袋子茶叶,她显然是新洗了把脸,脸上的脂粉全洗干净了,倒显出她脸上一种意外的洁净来,这么看去,她像个好的平凡的女人,甚至步态也不再妖妖娆娆。

许云仙前脚到家,江裕谷后脚也回来了。

她迎上来,殷勤地问他怎么今天这样早就回来了,要不要早点开饭,还是先吃点点心垫垫饥。

江裕谷脱了外头的衣裳,坐下来说,也好啊,叫张妈弄点新鲜的蒸糕来,咱们一起吃。

张妈现蒸了一盘江米糕端过来,雪白的米糕,上面有红绿丝,冒着热气。

江裕谷突然说:有糕得有点好茶,云仙,你今天刚买的茶叶呢?泡一碗茶来我喝。

云仙手里的筷子嗒地落了地。

她看见江裕谷脸上的神气,只愣了半刻,拔起腿来便跑出去,撞了张妈一个趔趄。

江裕谷赶上来,在走廊上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两个人撕扯在一起。

吓傻了的张妈只看见江裕谷血红了眼睛,一个巴掌一下巴掌地抽在云仙的脸上,云仙竟然也不呼痛,气息咻咻地抵挡着,突地一巴掌回打在江裕谷的脸上,好清脆的一声。

江裕谷后退了半步,再猛地一头豹子似地冲上前,只那么一掀一推,云仙便从二楼直飞起来,落下去,摔在小院的青砖地上。

云仙的脑袋正正地磕在那块不断地被她抱怨着松动的砖石上。

她不是一下子断气的,等江裕谷与张妈下得楼来,她还是活着的。

她的脑袋下一点点地有浓浓的血流出来,她的一头好头发浸在了血里,她一口接着一口地倒着气,眼睛里慢慢地失了光彩。

张妈一屁股坐跌在地上。

小育宝摇摇晃晃地走到这一进院子来,站在院门边儿,叫张妈妈,张妈妈。

张妈抖着站起身来,抱起育宝,遮了他的眼睛,抱他躲进后院的卧房里,坐在床上打摆子似地抖。

她不知道,江裕谷居然从厨房里摸了一瓶做菜用的花雕,从从容容的喝了两杯,吃光了那盘蒸糕。

伙计回来看见了,报了警。

来了一群穿着土黄色制服的警察,把江裕谷带走了。

张妈抱了育宝出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江裕谷走出院门时突然回过头来,对张妈说:“小苇那里,你去一下吧。她要过生日了吧。”

江淑苇是昏昏厄厄中回到家的。

云仙的尸体已经被警察拖走了,伙计在冲洗院子的砖地。淑苇看到,那块砖终于被洋灰重新砌好了。

但是她还能闻见院子时隐隐的血腥气。

这股子味道,缭绕在她的鼻端,一直到她彻底离开这座院子。

淑苇去看过一回父亲。

江裕谷已经被剃光了头发,脚上手上都拖着铁链子,面容一下子便老朽了,像个六十岁的老头子。

隔了铁窗子他问淑苇:“你有你姐姐的消息吗?”

淑苇摇摇头。

江裕谷说:“要是有,叫她回家来一趟吧。”

又问:“育宝呢?”

淑苇说:“在家,张妈妈看着。他很好。”

临离开时,江裕谷突地抓住女儿的手,快速地低低地说:“卖掉店子和房子,有多远,走多远。”

他没有能再说一句话,警察带走了他。

淑苇看着他拖着铁外链子,在消失在门外之前,他竟然回过脸来,冲着淑苇笑了一笑。

有多少年,淑苇想着,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过他笑了。

他一笑,好像岁数就没有了,他又是那个年青的父亲,偶尔还有些笑容,偶尔也带给她们姐妹一些吃食,偶尔也让她抱着他的腿,她的脸贴着他的长衫下摆,那长衫穿得久了,料子是一种温和的软。

那是淑苇最后一次看见她的父亲。

江裕谷很快地被判了死刑。

淑苇没有去看。张妈说,你一个女娃娃家,不能去,千万不能去。有伙计去了。

她跟张妈一起,抱着小育宝,徘徊在自家的门前。

街上有大卡车经过,扬起一团灰尘。

听说要枪毙犯人就是坐着这种大卡车,被捆着手,身后插着一块细长的纸牌,上面写着该犯人的名字,划着鲜红的一个大叉。车上坐着荷枪实弹的军人,往郊外开去。

行刑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正。

淑苇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声枪响。

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里离枪毙死刑犯的地方相当的远。

淑苇知道,那不过是一声短促的鞭炮声,也不知哪家的淘气孩子,忽地找到一根过年时剩下的小鞭炮,兴头头地点了,啪的一声脆响。

江淑苇和她的幼弟江育宝,一下子,成了孤儿。

久不落面的大伯来了,一定要将育宝过继到他的名下,做了儿子。

淑苇一个女孩子家,那几片店子她是没法子管的,理所当然地归了大伯去做。

事实上,在江裕谷死后的第三天,大伯便领着老婆及女儿,浩浩荡荡地住进了江家小院。

等江淑苇再回到学校时,这一学期已快要结束了。

一时间,江淑苇的生命里,天翻地覆。

她成了一个杀人犯的女儿。

她是这一片青葱树丛里的一根荆棘。

 第十章 疤痕

淑苇没有入成共青团。

没有人跟她说明为什么,这一批的名单里没有她。许是大家觉得的原因太过显而易见,所以不需说明。

淑苇很想找陈磊问一下,可是她张不开口。

江淑苇重新变回了一个沉默的存在。

好像刚刚过去的那段日子,不过是一个飘乎短暂的美梦。

她依然在她那个封闭闷气阴暗的小世界里,从未走出来过。

陈磊来找过她两次,跟以前一样,他在午饭时给她塞了小纸条,约她下午下课后去班级的菜地那里,要跟她说说话。

淑苇把那小纸条在手心里搓成一个纸团,差一点就要捏出水来。

她决定不去赴陈磊的这个约。

她觉得她再站到他的面前,无端端地便矮了三分,他在校里校外是这样的一个光彩出众的人,而她,会不会是他生命里的一个疤痕?

若真的会成了一个疤痕,莫若就像现在这样淡出他的生活。

然而心里还是盼望着的,盼望他不会把她当成一个疤痕,盼望他用一个什么方式来告诉她:她永远不会成为他的一个疤痕。

淑苇能够感受陈磊目光的追随,她想躲那目光,可下意识地又不舍得那目光。

陈磊是一团火,江淑苇想靠近一分取一点暖,却又怕那暖并不属于她。

淑苇开始补这些一落下的功课,一团糊涂,她怀疑自己这学期一定会挂上几盏红灯,她不大能记得住东西,总是走神,却也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这当儿,陈磊也被叫到校长室,校长与书记亲自找他谈了许久。没有人知道这一番谈话内容是什么,只是有人看见,陈磊从校长室出来时面色灰败,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好几天。

隔了有两个星期,又一个周末回到家时,淑苇发现,小院完全变了模样。

前院与中间的院子一下子住满了人,院子拉起了细麻绳,晾着夏天的衣服,女儿墙上晒着干菜,廊下有大个的竹匾,满满的一匾的萝卜条,已经半干,皱模皱样,散着咸菜特有的咸香气,天热,地上被泼了井水,一团一团的湿迹子,像投在地上的影子,有人离开了,只这影子还在,见了鬼似的。

有孩子奔跑叫嚷,女人们在井台边洗衣洗菜,大声地说着闲话,男人打了赤膊,在院里抽着烟,正是晚饭时分,主妇们端了乌黑的小方桌与小杌凳,摆了松蓬蓬的米饭,糖醋渍的黄瓜,赤红的豆腐卤,碧绿的菊花涝汤,正招呼家人吃饭。

淑苇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住了声,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淑苇从目光是穿行,从来没有发现小院这样地宽大,路这样地长。

张妈迎出来,拉了她进到最后一进小院里。

张妈告诉她,这处房产,公家没收了前两进小院,分给了几户人家,他们也是刚搬进来没多久。饭桌上,大伯一家团团地坐了一桌子。大伯不大答理淑苇,伯母只一个劲儿地催着阶梯式的几个女儿快快吃饭,用竹筷子敲打二女儿的手背,丧声恶气骂她吃得多了,不像个女儿家,倒像只猪。

淑苇的屋子是没有了,如今她只得跟张妈带着弟弟育宝挤在西边的一小间里,正房给了大伯与大伯母,东边的那间挤进了大伯的几个女儿。

张妈告诉淑苇,江裕谷留下的几片店子,现在只剩了一片了,其余的,被大伯卖掉了。他也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说这样的私人产业,政府是很快要收归国有的,与其到那时半个子儿也得不到,或是做一个挂名老板,不如现在发卖掉,把钞票装在身上要好得多。

张妈说:“便是卖了,也该有你们姐弟俩一份。就算他不肯给你,育宝好歹过继给他做了儿子,理该有一份的。我是愁啊囡囡,有一天,你们姐弟连吃饭的地方住的地方都要没有了,你们可怎么办哪我的囡囡?”

淑苇说:“总有办法的。现在是新社会,我们总活得下去。”

再回到学校时,淑苇敏感地发现了陈磊态度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把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有时甚至是故意地躲避着她。有时班级课后劳动在菜地里碰上了,他总转过头去跟别人说两句话,或是走到一边去帮同学在田垄里锄一锄头。

一切都是不露痕迹地露着痕迹。

淑苇想,这样也好。

她把陈磊写给她的信全藏在了箱底。

她想烧掉的,可是终究还是没舍得。

只是每回有水果分的时候,淑苇还是可以从抽屉里找到一个梨或是小花红。

淑苇没有再吃这些水果,把它们通通存起来,到周末时带回家,往往是缩了水皱了皮的,或是快烂了,给了育宝,叫他用初生的乳牙慢慢地啃。

  如果觉得烟花易冷/双生花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未夕小说全集烟花易冷/双生花,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