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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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住在隔壁的一家子中最大的那个男孩子。

他父亲正巧也是老师,虽不与淑苇同校,可是是一个区的,有时开会时也碰过面,男孩子央求淑苇到他们家去解决一场纠纷。

原来,他们父母不在家,他们煮了一锅饭,可是分不均,家里男孩子多,为了这么一锅饭,打成一团是常有的事。

淑苇跨进他们家的时候,四个男孩子正抱成一团在地上滚,一个个都扑了满身的灰。

淑苇走过去把他们一个个拉起来,拿了一支筷子,将一小锅米饭划成五个等份,每个男孩子挖走了属于他们的一份,坐下来狼吞虎咽起来,淑苇笑了,又有点心酸,回到家,狠狠心实实地盛了一碗饭,又回去给男孩子们的碗里一人添了一点。

这一天,淑真下班回家时小布提包里鼓鼓地塞了一包东西,育宝摇摇摆摆地过去掏,想掏点什么好吃的出来,却不料那包包自己动弹了一下,吓得育宝尖叫一声。

淑苇过去打开包,也吓了一跳,竟是一只被捆了爪子和嘴的老母鸡!

淑苇问姐姐这是哪来的,淑真解了围斤淡淡地说:“黑市上买的。”

淑苇又吃了一惊:“那可是违法的!”

淑真哼了一声:“育宝人都要瘦成一张皮了,还顾得了那些!”

淑苇叹口气问多少钱,淑苇犹疑了一下说:十块。

淑苇简直倒抽一口气,这样贵!可是你哪来这样多的钱?

淑真不响,半天才轻描淡写地说:“卖了件老东西。反正用不着。”

那是她当年离家出走时从家里带走的,一直藏在身上没让人看过,是她过十岁生日时父亲江裕谷给她打的一对金镯子,那个时候他的生意刚开始好起来,他还有点笑模样,还是个年青的记挂着女儿的父亲。

她是恨他的,可是也没有料到,从家里那样一走,她就再也没能见到他。

这一天晚上,淑苇一家喝了一次鸡汤,张妈还留下了不少,给育宝下面吃,怕摆坏了,装进瓦罐,用竹篮吊在井里头。

这之后,有好几年,他们再没有喝到过这样鲜美的鸡汤。

每天中午,淑苇总是在学校里吃的,交了粮票,饭还是够,但是菜只有飞机包菜,偶尔有一点土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习惯在午饭时围在一起边吃边回忆过去吃过的好东西,有的说起奇芳阁的干丝,高汤吊味,煮入大个的粉红色的虾米,吃前加一撮细如发丝的姜丝;有的说起鸭油小烧饼,酥脆的外壳,里头软嫩,雪白的面里一点点青绿的葱花;还有的说起酒酿小元宵,浓甜的,稠稠的汁里头一颗一颗颇有咬劲的小丸子;还有桂花鸭,鲜肉与咸肉加春笋头炖的汤,排骨腌菜汤,过年时候的什锦菜,家家户户还要比一比,各有多少样,淑苇说他们家的什锦菜是从不放藕丝的,寻时候总是嫌藕丝硬,放了不好吃,可是现在要有一点鲜藕,切成薄片做糖醋该多好啊!

大家把这种午间活动,叫做“精神会餐”。

淑苇总是笑着在人群里听,偶尔插个嘴,林育森听在一旁看着她,他并没有失言,再没有跟她提过那档子事儿,只在远处看着她。有时大家笑说,小林怎么这样安静,你也说说,以前吃过什么好东西?

林育森说,小时候家里穷,母亲一个人供自己上学已经不易,真没吃过什么好的,就是母亲的家常菜做得不错,现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淑苇听着,就笑了一下,抬头的时候,就看见林育森的眼光落在她脸上。

到这一年的下半年,日子更加艰难起来。

淑苇跟姐姐商量,把育宝送进了特殊学校,费用是高了一些,也还要交粮票什么的,可是孩子总归是有一个去处,可以学一点点谋生的本领。

淑苇瘦得多了,脸色差下来,就有点显出老相,这一年她二十五岁了。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姑娘了。

有一天,淑苇在抽屉里,发现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看时是一包麻油渣,炸得过了头,有点焦糊,可还是香得叫人打一个哆嗦。

淑苇一下子就糊涂起来,想起久远时那一个小而光润的红红的花红果。

她知道这不可能是佑书,她告诉自己说,佑书已经不在了。他不在了。

淑苇把油渣带回家去,跟张妈一起把油渣揉进面里,蒸了一锅油渣馒头,这还是兰娟教她的法子,他们夫妻俩个现在倒时常跟淑苇走动走动。

第二天,淑苇带了那些馒头,偷偷地塞进了林育森的抽屉里。

林育森看到那一包馒头,心一点一点地灰下去。

她就一点也不肯欠他的,她用这样和缓的法子来坚决地回绝他,软刀子割着他,不给他一点的希望。

林育森带了馒头回家,老母亲看着他的面色,突然说:“以后,你不要再把吃的分给那个姑娘了。我们自己现在也很困难,要真的有多的,不如多支援你姐一点儿,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太不易了。”

林育森慢慢地说:“那个我会想办法的。”

林母忍了一会儿,到底没有忍住,对着林育森的背影说:“育森,以后,你也不要在她身上费心思了。这些年,也没有结果,你也快三十的人了。我们家就只靠你传宗接代呢。再说,我听见人说,那个女娃脑子是有些毛病的,而且,以前她也跟过别人。”

“江淑苇是好姑娘。”林育森说,“无论如何,我也等了这么多年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淑苇,她梳着长辫子,穿一件蓝色碎花的布拉吉,低垂着眼睛,不看人时也在笑。

学校里的高炉已经停了,校长说,那些个砖,都是钱买来的,不如拆下来,还用在学校建设上,厕所早该修整一下了。

老师们商量好,下了班去拆,再连夜把砖运回学校。

等都干完时,快十一点了。江淑苇落在最后,她收拾了包,准备回家,随手关掉了灯。

刹那间,黑暗兜头罩下来,淑苇抬起手凑到眼前,一下子,她的心被巨大的恐惧狠狠地揪了一揪。

她看不见她自己的手。

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摸索着去开电灯,光来了,她的眼睛恍了一恍,慢慢地可以看见办公室的情形,再拉掉灯,眼前又是一片纯黑。

她盯着那一片死死的黑,那一团固体一样的黑色,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她听见有人的脚步近了,听到一个声音问她:“江老师,你怎么啦?”

江淑苇细声细气地,仿佛怕吓着别人,更怕吓着她自己似地说:“是林老师吗?我看不见了。”

她听见林育森轻轻地抽气声:“是夜盲症?”

“恐怕是的。”江淑苇说。

林育森扶着她慢慢地走过长长的走廊,下楼。

她没有拒绝。

脚下木楼梯有点松了,一共十二级,一级一级地往下去,吱呀声随了一路。

他无意间碰着她的手,便飞快地缩回去。

她把眼睛闭上,反正她现在看不见。

她随着他走,突然脑子又有点糊涂,她喜欢那种糊涂。

因为她这么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好像,那牵着她手的,是佑书。

江淑苇没有把自己得了夜盲症的事告诉任何人,只有林育森一个人知道,他们现在一起拥有了这个秘密。

林育森说:“小江,你该吃点鲫鱼汤。还有苹果也要吃一点。”

接着他就给她送来了两个很小的苹果。

冬天天黑得早,有的时候,她回家略晚些,他便送她回去。

也不上前来,只在她身后跟着。她发现他,没有作声,到家门口时,佑书母亲也看到了他。

佑书妈晚间摸到淑苇床边,她说:我看见那个孩子了,过年的时候来过我们家的。

淑苇坐起来,她其实完全看不见佑书妈妈,摸索着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佑书妈妈说:“淑苇,要是人不错,你就往前走一步吧。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两个人走比一个人走着,要好。”

淑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妈,我有好久,没有看见过佑书了。我老也看不到他,我们不应当搬家的,我怕佑书是找不着路。”

佑书妈说:“好孩子,你再往前走一步吧,走一步,你就能把佑书给丢下来,你不能这样挂着他一辈子。”

江淑苇突然地就哭了起来,她迷糊地记得,她好象从来没有为佑书哭过似的。

第十八章 成婚

哭过那么一场之后,江淑苇努力地把有关佑书的悲伤暂时放到一边。这似乎不再是一件天大的难事了。

因为饿比什么都有存在感。

江淑苇饿。她们一家子都觉得饿,她的同事们朋友们也都是饿的。

人人的肚子里好像长了手,每时每刻在抓挠着,精神会餐也不顶事了,大家甚至不敢再做这种游戏,太煎熬人了。不如不想也罢。

然而不想,也还是饿的,饿得嘴里泛着酸,非得咬住点什么东西才忍得住那种酸液的泛滥,淑苇养成了咬笔杆的坏习惯。

有时候,江淑苇看着墙上佑书的画像,傻傻地问:佑书你饿不饿?

一刹那间,江淑苇觉得画像里,沈佑书黑沉沉的眼睛漾出一点水光来,一晃却又没有了。

张妈又提出了要回乡下老家去,可是一家子都不同意,淑真小声但是坚决地说:不行,听说乡下,饿死了人。

那个好像是北方,张妈说。

无论如何,不能回去。淑苇与淑真都非常地坚持。

有一天中午,林育森避开人偷着对淑苇说:“小江,中午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出去一下?”

江淑苇心扑楞了一下,一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却听得林育森接着说:“我们一起去山西路。我们家有个邻居,在韩复兴鸭子店做事,他们那里…”林育森越发地小声:“今天有煮过鸭子的汤卖。就中午卖一小会儿,他答应帮我留一点。我们一起去。”

淑苇觉得挺不好意思,可是又实在抗拒不了那种诱惑,她是最爱吃盐水鸭的,从小就爱,她记得那个时候,住在佑书家,每个周末佑书都给她买盐水鸭,一片鸭脯,加一只鸭腿,切得薄薄的盛在小小的金边瓷碗里。

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那种香嫩的味道了,而这一刻,那滋味全回来了。

她和林育森一起,趁着午休的时间,一个人拿了一个小铁锅,遮遮掩掩地走了二十分钟去买烧过鸭子的汤,再严严实实地包好了,更加遮遮掩掩地各自送回家。

当天晚上,淑苇他们家吃上了烧鸭子的汤煮的飞机包菜。

她不知道的是,林育森的那一锅汤被他送到了他姐姐家,他自己并没有吃到。

育森的母亲是有点不高兴的,她觉得儿子魔症在一段毫无可能的感情里了。

到了六一年的下半年,情形稍稍好了一点,市场上开始偶尔有肉类卖了,可是得排队,天不亮时就去排,到菜场时也许看不到人,但是看到一溜队伍,用小板凳、竹篮子,碎砖头排出来的队,兴许好容易排到时,东西也正好卖光了。

但好歹是有东西了,有点希望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育森病倒了。

急性肝炎,他的脸黄瘦得吓人,使他看起来活像一具蜡像。

他很快地被隔离了。大家想去看他,可是那是传染病院,轻易不放人进去探病。

淑苇看见学校的卫生老师找了人把林育森的办公桌抬了出去,在太阳地里用热水烫,他的所有办公用具也被摊在大太阳底下爆晒,办公室里重新刷了石灰,一连几天,淑苇满鼻子都是石灰的生涩味。

淑苇觉着微微的恐慌与微微的心酸,仿佛林育森是一道稀薄的影子,要被这阳光,这石灰那么一晒,再那么一刷,就没了似的。

同事们凑了份子,给林育森的妈妈送过去。江淑苇出了五块钱。

不少人背后说:哟,她出了这样多!也是,这两个人,最后能在一起也是好的。

只是淑苇没有听见。也或许她听见了,只装没有听见。这种事情上,她总是非常地迷糊。

淑苇班上有个学生,妈妈新近调到附近的菜场工作,这一天给淑苇带了个条子说,第二天他们那里卖猪肝,想要的话早一点去。

第二天早上,淑苇四点钟就起来上菜场,果然买到了新鲜的猪肝。淑苇把副食本子递过去,那学生的妈在上头划了一划再递回给她。

等淑苇转了一个巷口时,才发现,副食本上,她的计划并没有划掉。

淑苇很想返转回去跟她说,你忘了划掉我的计划了。

可那脚像是粘住了似的,终究还是没有回去。

淑苇下了很大的决心,摸到林育森家门,把买得的猪肝送给林育森的母亲。

这是她第一次跟这个老太太打交道。

她发现,这是一位相当利落的老太太,瘦骨嶙峋而面目严峻,花白的短发用夹子紧密板扎地夹得齐齐整整,紧紧地蹙着眉,不知为什么淑苇觉得她对她的到来以及好意有一种无法掩饰的不悦甚至是憎恨。她无比坚决地推开她手里装着猪肝的网兜,像是这块猪肝比肝炎病菌更加可怕。

淑苇极尴尬地扎着手,拎着那块猪肝,有血水滴下来,落到她的鞋面上。

老太太很快地退回屋里关上了门,淑苇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网兜拴在林育森家的开着的窗框子上。可又不敢走开,怕东西被人拿走了,躲进近处的一个拐角里,她看见那块猪肝可笑地挂在那里,有苍蝇立即飞来扑上去盯,血水滴在极洁净的窗台上。过了一会儿,她看见林育森的妈妈探出头来看了看,伸手把东西拿进去了。

等林育森病好回学校时,六一年也快过完了。

江淑苇看到大病初愈的林育森,大吃了一惊。

她其实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他的样子,只隐约记得他是中等个头中等块头,头发用发蜡梳得很整齐,所以他的身上总有一点点发蜡的香气,面目究竟如何,淑苇觉得不能形容,但无论如何,绝不是眼前这个小老头子,鼻翼旁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眼神混浊,头发掉了一半。他午休时拢着手闭着眼在太阳里打盹,头低得快挨到第二颗扣子,活脱脱地一个不得志的穷教书匠的样子,萎顿得像是一块旧抹布。

甚至,在课堂上,他也不再是一个意气飞扬口若悬河的年青骨干教师了。有好几回,他忘了带齐学生的本子,或是拿错了书,打了铃之后再忙忙地跑回办公室拿,他撮着头,有气无力地批着作业,大团大团的红墨水滴零滴落地涂在学生本子上,党课也不去听了。生病以前,他差不多要入党了。

江淑苇想了许久许久,有一天她私底下对他说:要是你还想娶我,就快点好起来吧。

几乎在这话出口的一瞬间,江淑苇就后悔了。

可是林育森说:“你不必把自己当作一种牺牲,真的,现在我这样子,跟你是没有关系的。我只是身体不好,只是身体不好。”

江淑苇听见自己说:“不是牺牲。是我想这样。”

江淑苇与林育森确定了恋爱关系。

她跟他有过两次约会,两个人隔了一肘的距离,做贼似地小心地在街上,捡那最暗处,并排走着。

大冬天,冷得不得了。淑苇的手指头在五指的毛线薄手套里全冻木了,她心里头总转着些不相干的念头,比如,手套还是一把抓的好,像小时候戴的,絮了厚棉花的那种,怕丢了,一根扁松紧带系了挂在脖子上。

有时,他会很小心地飞快地拉一拉她的手,然后再飞快地把手缩回去,那种触碰不象是触碰,倒象是有什么东西,比如,昆虫,飞了过来,在她的手上叮了一下又飞走了。

后来他胆子大了一点,拉她手的时间长了,甚至还有了一点点抚摸。

在最黑的地方在最黑的时候,她由得他那样做,不拒绝。

她觉得黑暗是个好东西,总让她觉得身边的那个,是佑书。

一九六二年过了端午,人们总算脱掉了棉衣的时候,林育森正式提出结婚的请求。

江淑苇答应了。

结婚前的晚上下了雨,江淑苇终于又看见了沈佑书。

佑书站在她窗外的雨地里。

剪了极短的头发,几乎贴着头发,眉眼太清晰,太清晰了。

他还是孩子的模样,淑苇觉得他现在象自己的弟弟。

她惊喜万状,扑在玻璃上,喊他:佑书佑书,你进来。外头雨多大,我给你开门去。

她看见佑书在雨里摇头,风带着雨扫在他脸上头上,使得他眯起眼睛来。

她看见他张张嘴,她听不见他的声音,看那口形是:再见。

她哗地打开窗,伸了手出去,在冷雨里抓挠:佑书,佑书!你来,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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