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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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韶似乎被说动,手指梳着他头发,过一会, 蹙着的眉似乎松开了, 道:“或许有办法。”

林疏:“嗯?”

萧韶把他打横抱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林疏就被他带出去了。

他被折腾了那么久, 浑身没有力气,站不起来,全程靠在萧韶肩上,感觉倒也很舒服。

——上辈子不和任何人近距离接触,被碰一下就要反胃半天,因而他很不解,街头巷尾那些毛茸茸的小猫,为什么喜欢蜷在一起玩,现在倒是有了几分理解。

萧韶抱着他穿行于血雾之中,半路上,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好乖。”

林疏原本很乖觉顺从地挂在他身上,听到这句话,就有点不大乐意。

他道:“乖又没有用。”

萧韶低低笑:“怎么说。”

林疏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一点子微弱委屈:“我站你面前,说了许多,你也不见想起什么,一提盈盈,你便全想起来了。”

话一说出,就有点后悔,怎么想,怎么觉得方才的发言透着一股子恃宠而骄骄横无礼的气息。

“你怎能凭空冤枉我。”萧韶竟也还委屈上了。

林疏在空中晃荡了一下小腿,等着听他如何狡辩。

“林疏是谁,我早已想起得差不多了,只是尘世中之事还不记得,”萧韶语声很温柔:“你是我心中挚爱,与其余一切凡俗琐事都无甚干系,不需如何唤醒便渐渐想起来,而你提到盈盈,我才想起世间其余的牵挂了。”

这鸦言鸦语说得也当真动听。

只是林疏乃是被藤蔓和萧韶两个幻身折腾过,早已领教了此鸦的狡猾,断不会轻易被感动得痛哭流涕。

就听萧韶道:“我必要快些解决怨气对你情绪的影响,不然过一会还不知要被你挑剔甚么。”

林疏就笑。

萧韶见他笑,怔了怔,却是将他抱得极紧:“我……”

“我”了一会儿,却没下文了。

这凤凰哪里有过这样欲言又止的时候,林疏颇好奇:“嗯?”

萧韶珍而重之地亲了亲他额头,是极心疼的光景:“能见你展颜一笑,我也算此生无憾……只是你因我而废去无情道,受撕心裂肺之痛,我不知该如何……”

他话未说完,却被林疏打断了一下:“其实无妨。”

他嗓子是哑的,说话时也使不上力气,因此声音缓,又慢吞吞,还带着软不拉几的鼻音,连自己都不好意思去听了。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因此继续道:“反正世人眼中……林疏不过是大小姐养的小白脸,小白脸么,也不需要有多么高的修为。”

萧韶轻轻笑,但眼中神情还是很复杂,林疏推了推他:“是你无事生非,走路要紧。”

萧韶“啧”了一声,道:“这怨气也有好处,你竟会顶嘴了。”

语气简直像个慈爱的老父亲。

林疏有些懊恼,心说自己居然也有这么凶的时候,不妥。

当下不再说话,萧韶抱着他再凤凰山庄的亭台楼阁间飞跃,最后在一个气机浩瀚的大阵中以特定步伐穿梭,走进了一条幽深的长长地下走廊,迷宫一般七拐八绕后,在一堵墙的小凹洞前停下。

林疏打量了一下这凹洞的形状,自觉把先前萧韶给他的凤凰令拿出。凤凰令严丝合缝嵌入凹洞,墙壁轰然开裂,一个地下藏宝阁打开。

萧韶带他深入其中,道:“这是山庄的秘库,有上古之法守护,号称世上最安全之处。”

正说着,停在一处多宝格前,拿起一瓶丹药。丹药瓶身书写几个字,却与寻常丹药的命名方式不同,乃是一对颇有感伤之意的短句“恍如隔世梦,何处觅芳踪”。

“觅芳踪……”林疏念着这三个字,想起丹药课上真人讲过的一则轶事。

说是某某丹君与某某仙子相爱甚深,奈何仙子因意外魂飞魄散,丹君倾毕生之力研究聚魂之法,成一炉可夺天地造化的奇丹,命名为“寻芳踪”,他将大半炉丹药化为丹水,喂给给爱妻的尸首,试图重聚道侣魂魄——可灰飞烟灭之人,魂魄哪里寻得?爱妻魂魄一丝动静也无,丹君凄怆之下,竟气绝身亡。倒是这炉丹药还剩下成色不好的几颗,成了名垂仙史,天下独一无二能够稳固魂魄的圣药,却没想到在凤凰山庄的手中。

萧韶倒了一枚药送进他空中,丹药化开,林疏果然感觉到周身为之一清,吐血后的虚弱感也立即好了。

“一丸丹药大约能奏效一月。”萧韶说着,将那些珍珠一样的丹药倒在手中,数了数,一共五枚。

加上林疏已吃的一丸,也就是说,能缓得半年。

“我拜托丹道前辈再去制药。”萧韶对林疏道。

林疏点了点头。

但他也明白,魂魄散易聚难,伤易愈难,泱泱仙道数千年也只不过有这么一炉能稳固魂魄的丹药,岂会容易再得?

但朝露由来易散,人生一向苦短,过得一日是一日罢了。

正要回转,他目光却停住了,扯了扯萧韶衣襟。

萧韶转头看。

但见高阁之上,气机强大深厚,变幻莫测,隐隐看去,竟然是几本书册的影子,而且还很熟悉。

他们登上藏宝阁顶端,看到了那几本秘籍。

《春山剑》之类,是大巫给林疏的三本,另有《凤凰刀》乃是凤凰家的绝世秘籍,另外两本,却着实让林疏不解了。

《万物在我》,《幻也真》,《鲸饮吞海》……这分明是如梦堂、幻海楼和横练宗的三本绝世秘籍!

为何却在此处?

而这样看来,八本秘籍,凤凰山庄已经拥有了其中之七,只差一本《长相思》。

萧韶蹙眉沉思许久,道:“母亲曾提过一句,如梦堂秘籍失窃后,仙道门派人人自危,与山庄交好之幻海楼托山庄暂为保管秘籍。”

算算日子,七月初天火最盛,可以将身负天地气运的秘籍烧毁,但近日又是战争,又是凤凰山庄惊变,竟生生将时机蹉跎过了,而凤凰庄主,并未像她所答应的那样,将秘籍焚毁,反之,甚至还立刻就要集齐。

若是往日之萧韶,必定向凤凰庄主问个明白,但如今他恐怕已不相信任何人。

但见他将秘籍收起,道:“事有蹊跷,从长计议。”

林疏点了点头:“嗯。”

随后,又想,八本秘籍,七本已经见过了,而《长相思》又到底在何处?桃源君呢?

这桩悬案,自始至终都无法解得。

萧韶听他说了疑惑,说桃源君那般人物,若没有飞升,不可能横死,若有缘时,必定能相见。

林疏又问他桃源君的外貌特征。

萧韶说那时太小,五官记不得了,桃源君总着一身青衣,其人气质清隽温柔,不染纤尘,恍若天上谪仙,却又世情通透,仿佛见遍红尘,总之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而他自己那时候病重,无法出门,日日郁郁,桃源君便在床前陪他,温声给他讲世间的名山大川,四海的奇闻轶事……

这一连串的溢美之辞听下来,林疏头昏脑涨。

萧韶笑刮了他的鼻梁:“有这么好的师父,我都要嫉妒了。你却全忘了,现在还昏昏欲睡,实在没有良心。”

林疏心说我实在是无从忆起。

但他也是真的困了,真的。

他,一个凡人,实在招架不住萧韶的折腾。

萧韶显然也知道自己先前做下的事情多么不是人,将他抱回房后,便妥善安置在被子里,抱住,道:“睡吧。”

林疏几乎是立刻就昏迷了过去,昏迷前最后一幕,看见萧韶目光越过自己,看窗外漆黑天空。

是了,萧韶虽恢复了神智,可那些释放在外的怨气戾气,却是再收不回来,方圆千里一片漆黑晦暗,不知又当如何收场。

随后的日子十分悠闲。

没有王朝,没有山庄,没有任何凡尘琐事,萧韶本性毕露。

林疏把靠在自己身上打盹的萧韶拨开,给他垫一个枕头,心说原先以为你是个勤奋刻苦的河豚,没有想到,一旦没有约束,也是条不折不扣的咸鱼。

彻底化身咸鱼的萧韶这些日子除了拉他行双修之事,其余时间都是在玩耍和睡觉。

哦,还有一件,督促他学习《寂灭》。

林疏在督促下,竟慢慢也读懂了一些,俨然可以入门了。

但他勤奋学习的时候,萧韶在做什么?

在他身边睡觉,或是看一些毫无意义的话本子与民间传闻、地方志异,甚么千年狐狸与书生的爱恨痴缠,甚么某某大匪屠杀数千无辜百姓,招致天谴,五雷轰顶云云。

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月,林疏开始给一些古旧的剑法典籍写注解,他虽没了修为,悟性还在,写起来倒也得心应手。萧韶总算有了事情做,那就是陪他写,一同探讨疑义,或是查阅典籍。

这一天,萧韶突发奇想,搂着他道:“宝宝,你天资如此卓绝,按照记忆,加上你的领悟,默写一本《长相思》,说不定也能引动天地气机,再造出一本《长相思》。”

林疏心知自己的水平,尚没有把最后一招融会贯通,谈何重现绝世秘籍。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萧韶似乎又有点郁郁,说:“你原该是云中的仙君,因我的拖累,却又变回一介凡人,我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当年我经脉闭塞,也是因你才能恢复,也算因果相偿。”林疏望着桌上的红烛,淡淡道:“更何况,你又怎知……”

萧韶:“嗯。”

“你又怎知……”林疏声音放轻了,仿佛在说给他听,又仿佛在说给自己:“做一寻常凡人,非我所愿呢?”

说罢这话,他自己也惘然了。

修了一辈子仙,若说想求什么,却也真的没有,无非从小便修,长大也就顺理成章修了。

做这红尘中一介凡人,似乎未尝不可。

林疏看萧韶的眼神。

那么深浓的喜欢和宠溺,一眼就知道。

萧韶……是很好的人,无论是其外表,还是为人。

这么好的人,竟然会这么喜欢他,那他……是否也不算很糟糕?

如果现在的自己,回到小时候,是不是也能和别人好好相处,能……做一回他曾经在角落里暗暗羡慕的,那样的人?

他恍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怕人了,说话也不再僵硬了,昔日难以回首的那些事情,不堪的情绪,竟好似随风散去,再掀不起心中波澜了。

是因为遇到了萧韶么?

他望着萧韶,竟渐渐有些痴了,并在那一刻觉得,就这样与这人咸在一处,在此处消磨一生,也是好的。

萧韶亲亲他,问他在想什么。

林疏揉了揉眼睛,没说话,靠他肩上。

萧韶接过笔替他写注释。

腻了半晌,林疏突然神念一动,听见师兄声嘶力竭的呼喊:“师弟,师弟!”

他惊觉自己因着变了凡人,神魂强度下降,也不知师兄到底喊了多久,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终于让他听到了。

他意念沉入青冥洞天。

师兄哭嚎:“师弟,你终于来了!这镜子疯了!它要出去!整座大殿几被它撞破!”

林疏:“……”

他从师兄手中接过颤动不已的镜子,将它带出去。

一出去,镜子便乖了。

林疏左右端详,看见镜子背后的裂缝又多了数道,是快要彻底裂开的光景。

但他和萧韶谁都解不开这镜子的疑团,做不了什么,只能再照一下。

林疏的婚房被戳心口已经过了,萧韶的血也应验,林疏拿过镜子,想看看这次又会照出甚么幺蛾。

看到正面的一刹那,他仿佛整个人被镜子吸进去。

是一片如海的桃花林,和风吹拂,桃花纷纷而落,落他满身。

他看眼前有路,便沿着覆满花瓣,也长着青苔的石板小径一路走入桃林深处。

便看见一个青衣的背影。

这衣服是凡间的式样,雨过天青,很温柔清淡的一种颜色。这人乌发随意半束,插了一支式样简单的流云木簪,整个人仿佛很沉静和放松,总体着装像个凡间的闲散游客。

他想看正面,却转不过去,只能看那个漫山落花中孑然独立的背影。

收回神念,萧韶问他,他说似乎见着了桃源君,萧韶道那你们确实有缘。

林疏问他看见了什么,萧韶但笑不言,只说,并非违愿之事。

那就还好。

两人仍旧过咸鱼的生活。

其实,有时候,过于咸,也会让人有点乏。

这天的早上,萧韶对他道,仙君,已经在山庄待了一月,我们出去玩么。

林疏:“去哪里?”

萧韶缓缓拭着手中无愧刀,勾唇道:“为仙为儒为王,皆非我所愿。往日因此做下许多不愿做之事,如今了无牵挂,欲再入江湖,做一快意恩仇之浪荡游侠——杀往日不能杀之人,平往日不能平之事,仙君可允?”

他说这话时,微微扬了好看的眉,清风朗月,少年意气,刹那间重回眉梢眼角。

林疏看着他,便想起昔年与表哥游历江湖,那时萧韶,亦是这般张扬不驯,风流从容,意态何其磊落潇洒。

红尘如梦,几经波折变故,恍然竟已是数年前的事情了。

当即便笑了笑,道:“自然。”

“江湖多风波,多色i鬼,多贼人,”萧韶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吹一口气,作调戏状,“仙君,你可要跟好在下。”

林疏歪了歪脑袋,思忖一会,最后拿出许久不用的冰弦琴。

“那我仍给你弹琴罢。”

第194章 凉州无归客

颍川,临郊县。

城外十里, 有个百年老庙。

夜黑风高, 萧韶踹开破旧木门。

林疏抱琴跟在后面,进去了, 见三座神像,不知是甚么。

他想起萧韶之前看过的那些个话本子,道:“说是江湖游侠, 与山野破庙借宿,皆要拜过神佛,你也要拜么。”

萧韶浑不在意地拔了刀:“我何苦要信神佛。”

说罢, 勾了勾唇:“若是给你刻一玉像, 供奉庙中, 我却要心甘情愿去早晚参拜了。”

林疏拨了一下琴弦,只是轻轻一笑,没说话。

打定主意出山游历后,这琴被他和萧韶改了,质地轻薄不少, 他作为一个没有功力的凡人随身带着,也毫不费力,或站或坐,或平放或斜抱,皆可以弹得出来。

琴音的余韵里, 萧韶刀光陡然暴起, 直劈向中央最大的神像!

中空的神像轰然倒塌, 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不多时,萧韶便带着林疏直入了横行颍川十数年的恶匪老巢。

那满脸横肉的老大两股颤颤:“侠士,侠士饶命!”

萧韶坐在原本属于这匪首的高座上,漫不经心,吹了一口刀刃,仿佛嫌弃这不见光的地洞脏污了他的宝刀。

然后微微挑眉:“临郊霍家庄一百二十三口人命,颍川府三千两库银,江津渡靳家漕帮灭门……你认是是不认?”

“这……”匪首不住磕头:“侠士,您明鉴,这天降永夜,民不聊生,我与兄弟们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迫于生计,这……”

萧韶看着他,低低一笑。

笑得很温和,但显然,看在匪首老大眼里,就是催命鬼的笑容。

“哦?”萧韶道:“我却不知,这漫漫永夜,是十年前就降了。”

当即不再赘言,无愧刀出鞘,一式“天意如刀”横荡整个匪窝,数百人头,刹那落地。

夜黑风高,这人又把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三颗人头,挂在临郊县城门楼上,待天稍亮,即会全县皆知。

这窝恶匪十几年前做下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也确实死不足惜,城中百姓恐怕要拍手称快。

萧韶拿朱红的笔,在三颗人头悬挂处,写了数个大字。

凉州无归客,杀龙鲸帮上下共四百八十三人,庚戌年八月初七。

血红的颜色,十分触目惊心,一如他墨黑华服上妖冶的红纹,血红色,妖得触目,也煞得惊心。

古人有诗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萧韶却没有深藏功与名,反而把事迹广而告之,倒像是让天下人都知晓这个“凉州无归客”。

林疏权当是萧韶以前身不由己,有点意难平,现在触底反弹,又兼前段日子话本看多了,故而突发中二,甚至还觉得他有点可爱,弹首清心的曲子,使他不要沉迷杀戮后,也就由他去了。

道侣已经二十三四岁,突发中二,他能怎么办。

——除了惯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写完字,当即便缓缓行去。邻县更繁华一些,有凤凰山庄的客栈、酒楼、钱庄等等。

当时惊变,皇后野心败露,凤凰山庄本庄的弟子无一存活,只这些没有修仙天赋,在山庄名下铺子里经营的女子们没有出事,故而铺子都在照常经营着。林疏持有凤凰令,便相当于山庄的半个主人。

二人在客栈雅间歇下。

雅间临窗,映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

不算是漆黑,但也相差无几。

当年林疏来到这个世界,是在闽州城外的**中,**被妖氛怨气所笼罩,不见天日,因而庄稼羸弱,牲畜骨瘦如柴,村民只能艰难度日。

而现在的整个天下,与那时**,何其相似。

幸而萧韶没有完全失去神智,天地间只是晦暗不明,并没有怨鬼滋生,不然,传说中“万鬼横行之世”,恐怕已经到来了。

林疏看着望着窗外出神的萧韶。

眼下的境况,并非他的过错,是皇后筹谋凤凰复活,以山庄女子与萧韶为祭祀,最终未成,萧韶失控,才酿成了如今这弥天大祸。

但林疏知道,萧韶心中,是不会这样为他自己开脱的。

他亦无法劝慰,只能弹奏舒缓清澈之曲,以抚萧韶心怀。

过一会儿,萧韶召来此间客栈的掌柜,询问这些时日来,天下的变故。

掌柜便事无巨细讲了。

那日天降永夜,事情终究还是瞒之不住,只是真相又过于晦涩曲折,传到天下人耳中,再被说书先生一番演绎,已然变了模样。说是这皇后看起来母仪天下,实际欲壑难填,为获得万世权柄,她献祭了自己的亲女儿凤阳公主,复活上古凤凰,没想到过程中出了问题,神兽凤凰没有复活,最终复活的乃是一只从十八层修罗地狱中归来的邪凤。这邪凤乃是天地间最可怕最凶煞的魔物,身具无边法力,故而一现世,世间便迎来万古长夜,凤凰山庄亦沦为血海地狱。如今长夜难明,草木不生,我等平头百姓,能活一日是一日喽。

萧韶:“倒也合情合理。”

又说南北夏合一,西疆亦俯首投降,最后是我南夏的太子登上皇位,先大赦了天下,又削减了赋税,百姓十分爱戴。

萧韶:“也算有些出息。”

便没了,这天下的事情,其余都是一些琐事。

掌柜退下,林疏自发窝进了萧韶怀里。

萧韶有一下没一下抚着他的头发,道:“怨气蔽天,长夜难明,终究是我致使的祸事。”

林疏道:“当年我在鬼城中,也是这般,十余载间,虽然艰难,仍可支撑……世间还有许多高深道法。十余年间,我们必定能够找到解决之法。”

“再不济……”他想了想,继续道:“仙界和凡间的屏障,仙人十年能以幻身出现在凡间一次,到那时,我们问青冥魔君或那位幻荡山主人,定然可以解决的。”

萧韶亲他额头,又极温柔地尝他嘴唇。

林疏终于被放开后,想起今天弹琴,有一处不妥的地方,便拿了琴又弹一遍给萧韶听。

萧韶听罢,道:“三月时清溪发于山间,清凉透澈,你性子安静出尘,自然合适,但曲子后半段,夹岸桃花蘸水,落花随水流去,不复再回,须有一味‘伤春’之意,往日修无情道时,你自然不会,现在却可以悟到了。”

林疏依他所说,再奏一遍,果然比上次顺畅许多,萧韶也道:“现下便对了。”

林疏趁着有所领悟,又弹几遍,萧韶则拿出一管竹箫与他相和。

当下便心念便沉入曲中,仿佛当真在葱翠山间,沿清溪行走,流连而忘返。

一曲毕,林疏看着萧韶手中那管竹箫,想起似乎许久未见萧韶用他了。

自然便想起当年学宫之中,大小姐最爱月下吹箫,且最常奏古曲《西北有高楼》,曲子是: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见他提起那曲子,萧韶只抱着他笑。

笑罢,道:“那时我心绪不畅,常自伤身世,而世上又无知我之人,自然喜欢那首曲子。”

然后捏了捏林疏的鼻子:“而如今,了无牵挂,知音之人,又长伴我身侧,便久已不奏那首曲子了。”

林疏就很好奇:“我算你知音之人么?”

“不然?”萧韶道:“我难道只因为你乖,才喜欢你么?”

林疏:“难道不是吗。”

萧韶:“?”

林疏慢吞吞道:“因为我听话,然后又不惹麻烦,脑子不是很好使,但又比萧灵阳好使一些,你想做什么,亦不拦着你……”

萧韶挑眉:“你还真把自己当小白脸么?”

林疏:“并不,但……”

萧韶道:“非也。”

林疏还想提出论据,但萧韶没给他这个机会,当即就制裁了他。

此后的日子,他游于天下四海,萧韶果真如他所说那样,杀以往不能杀之人,平以往不能平之事,而杀人之后,又会如先前一般,留下消息。

凉州无归客,杀江州府波月山庄二百七十六人,庚戌年八月初九。

凉州无归客,杀锦官城大司徒郭正卿并党羽、小厮、侍卫一百四十二人,庚戌年八月十二。

凉州无归客,杀哈奢城魔巫四十七人,庚戌年八月十六。

……

他所杀的人,类型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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