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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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兰德团长的眼神落在自己徒弟的身上,并不是很凌厉的眼光,但克劳维斯觉得自己好象也中了那魔法师拼命用出的冰冻,连骨髓里都在发冷。

  罗兰德团长最终只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相比这些事情,还是先分析出这场有点诡异战斗的真实情况还更重要,可以肯定的是这场面至少绝不会是那个神官能够做得出的。

  他蹲下仔细观察那些剑士们的尸体,首先就注意到了那具最古怪的。腰部以下还用一个跳跃的姿势冻得硬邦邦的,但是头颅已经不见了。颈项断口的肌肉残缺不全,骨骼却是从关节处脱离,似乎不是被刀剑之类的切割而是被拧下来的,一只左手虽然在近卫军的尊敬下拣过来拼了回去,但是依然可以看出那同样是拧下来的断面。而那只右手却完全不像是手,起码比原先拉长了一半,而且像条蛇一样软绵绵地扭曲着,里面的骨骼无疑已经全是碎片了。

  罗兰德团长的眉毛皱了起来。即使以他的眼光也完全看不出这个剑士究竟受到了怎么样的攻击,怎样才会有这样古怪的死状。他眼光从其他尸体上扫过,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他伸出手想要去翻动一下尸体,但是手刚接触到尸体的外表,那里的一大片肌肉就完全塌陷,脱落下来了,好象早已经把所有的生机都腐朽透了的烂木头一样。看着这奇怪的变化,罗兰德团长的眉头打成一团死结。他站起长吸一口气,对克劳维斯说:“应该还有具尸体,找出来。”

  “这里刚好十二人。”克劳维斯提醒他。

  “不,应该是十三具。还有你那个表弟宰相公子的尸体。既然认为一定可以杀掉对方,他一定也到了这里,而既然对手能够把你这十二个手下全部杀死,也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

  克劳维斯纳闷地仔细地看着周围树林,近卫军已经先仔细检查过这里了,绝不会放着一具尸体来等他发掘。

  但是他走了几步,突然就发现了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东西,那是一把头发,梳成了一把小辫子。他走过去,发现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牙齿,一些残缺的指甲,一些被腐蚀成了布条的衣服和一些小东西。因为这些看起来好象只是堆垃圾,近卫军们才全没在意。克劳维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可怜的遗物,转身对罗兰德团长说:“好象是在这里……”

  罗兰德团长走过来看了看,蹲下用手指搓起这地上的一点泥土,放在鼻端闻了闻。他的眉头舒展开了,但脸色却变得和这泥巴一样难看。他站起来沉默了一会,然后对克劳维斯说:“去请罗尼斯主教……不,这种事不要劳动主教大人,还是先去请库斯伯特大神官来。”

  库斯伯特大神官很快就在克劳维斯的带领下来了。查看了那几具变异了的尸体,说:“这是应该黑暗魔法和肢体魔法混合的操纵尸体的法术。短时间里让尸体内所有的生命力和能量释放出来,尸体在这短时间里会有巨大的战斗力。这种融合法术很困难,即便是高级魔法师应该也要经过很繁复的咒文才能够发动。” 他顿了顿,原本就古拙的脸沉得更难看了。“会研究并使用这种邪恶的法术的一定是死灵法师。哼,居然敢在王都附近出没。如果被我碰上了一定要他们好看。”

  可惜他不知道用这个法术的人施法的时候随意得像打哈欠一样,否则他的脸色一定更难看。

  罗兰德团长点点头,指着那边的头发说:“和我判断的一样。从那里的泥土痕迹看,还有一个人被巨大的腐蚀性的魔法活生生地融化掉了,甚至连骨头都没留下……这确实应该是死灵法师才有的手法。”

  库斯伯特大神官猛地转头看向罗兰德团长说:“有了死灵法师的消息应该先报告我们魔法学院才是,你们圣骑士团的人怎么能这样冒失地行动。”他的话气势汹汹,因为这次冒失的行动完全忽视魔法学院的地位,也让他失去了让死灵法师们好看一下的机会。

  “事情是这样的……”克劳维斯说了说自己的“猜测”。

  “又是这个家伙!”听完了克劳维斯的话,大神官的脸难看得像一张厕所里的抹布。“十处打锣他有十二处在。这次居然和死灵法师有瓜葛了。”大概是积蓄了不少时候的怒气和不满在他脸上突然冒了出来,他似乎已经肯定阿萨的恶劣品行就是和死灵法师有勾结的铁证。他对罗兰德团长说道。“我们直接去找主教大人报告这个情况。”

  克劳维斯没有一同去,他回到了公爵府,把这件“意外”告诉了公爵。他知道自己即便不说,公爵也自有办法知道。

  公爵听完后想都没想,立刻笑道:“你的印章掉得可真是合适。安排得也不错。”

  “对不起。这件事情因为临时决定的我没有来得及通知您,擅做主张地自己做了。”克劳维斯有点慌张。能够骗过别人的花招在公爵面前比小孩子的玩意都不如,而且他根本也不敢隐瞒。“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情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的。如果真杀了他,我们多少消除了一个隐患,我叔叔宰相的位置绝对也保不住了。而且即便是像现在这样失败了,我们也完全置身事外……”

  “好了。”公爵举手示意自己的女婿不用太慌张。“你把我说的话都记得很清楚,事情就该这么去办。虽然动机多少还是带着点情绪化,但是确实办得不错。现在的情况下矛盾越多,情况越乱,对我们就这些站在后面的人就越有机可趁越有利。”

  公爵的这个评语立刻让克劳维斯喜上眉梢,连声音都带着喜气:“勾结死灵法师这可是该送上火刑柱上的罪名,就算罗尼斯主教也……”

  “别激动,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公爵淡淡地一个结论就把克劳维斯的兴奋拍死。

  魔法学院中,罗尼斯主教听完了大神官和罗兰德团长的报告后皱起了眉毛。“有这样的事情吗?”

  “我们可以保证,那绝对是一个死灵法师下的手。如果前来的不是他们等待的人,那些埋伏的剑士也绝不会动手。”大神官放低了声音,强调事情的严重性。“这些都说明了那位神官说不定和死灵法师有些勾结……不,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有问题。”

  罗尼斯主教皱眉,慢慢地摇了摇头。“不会吧……”

  库斯伯特大神官却很坚定地一点头,说:“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我们不相信。我觉得我们应该调查一下。现在就先派人去把他抓来……”

  罗尼斯主教打断了大神官的话,问:“你说的剑士们和死灵法师交手的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从尸体上推测应该是在今天上午……”

  罗尼斯主教看着大神官轻轻说:“今天上午他和我单独在书房里讨论一些关于神学方面的问题,所以绝对和他无关的。”

  库斯伯特立刻噎住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说:“可是您不是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的么?”

  “我是悄悄叫他来的,你们没注意罢了。”罗尼斯主教挥挥手,把大神官还想说的话按了下去。“这件事想必只是凑巧罢了。王都附近出现死灵法师,这件事情不要声张,以免引起大家恐慌,陛下上次可被吓得不轻,我们私下调查戒备一些就行了。好了,你们下去安排一下吧。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退出了大教堂,库斯伯特大神官对主教大人这种明显偏袒的态度表示出了极度的不满,他愤愤地说:“真是太过分了。自从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以后,主教大人完全变了。不只经常干涉政事,还要把那完全不成体统的家伙提升为大神官。而这次是很明显的包庇了,是其他事情那还说得过去,而这是和死灵法师有关联啊。”

  罗兰德团长沉默着一声不吭,若有所思。

  库斯伯特突然从激动的情绪中沉默下去了,考虑了一会,看了旁边的罗兰德团长一眼,用试探的口吻叹了口气说:“这样下去魔法学院的未来会怎样呢?主教大人看来是老了……”

  罗兰德团长的眼神凌厉地闪了一下,将大神官的后半截话逼了回去。

  在圣骑士团总部中看到了回来的罗兰德团长,克劳维斯就知道公爵的话确实是没错的。

  “二十年前整个东部大陆的动乱还有帝国内战都是罗尼斯主教一手平息,他的声望地位无论在教会中还是帝国中都是绝对不可动摇的。既然他要致力于造就那个家伙,自然就会给他做掩护。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凭他的威信和地位也有办法把事情轻轻松松地对付过去。”

  “可是这毕竟是和死灵法师有关,主教大人再包庇他也不至于纵容到这个地步吧。”

  “死灵法师么……”公爵微微一笑,想起了一件以前的事情。“我想主教大人应该比谁都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吧。不过我是不好出面的了,这件事即便捅出去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暂时还是按兵不动的好。”公爵想了想,呵呵一笑,笑得有亲切又和善。他对克劳维斯说:“你去好好帮助一下你师傅,让他弄清楚真相。最好还能够找到点人证物证什么的给他或者给其他人,虽然即使证明了也不至于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是让我们尊敬的主教大人小小的麻烦一下也是好的。毕竟局面越混乱越对我们有利,只要不暴露我们自己,你就暗中尽量把矛盾闹得大一些,不可收拾一点吧。”

  “我明白了。”克劳维斯回答得很有斗志。

  从魔法学院回来之后,罗兰德团长找到了克劳维斯。如同公爵预料的一样,他有事让克劳维斯做。

  “我在那树林的一处荆棘上发现了这个。”罗兰德团长拿出了几缕衣服的丝线,粉红色和红色的缎子丝线。“这似乎是女人衣服上的,但是现场并没有女人的尸体。你暗地里好好调查一下。”他很用力地嘱咐:“记住,要悄悄地调查,而且无论调查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声张。不能让罗尼斯主教为难,你悄悄地回来报告给我就行了。”

  “是。”克劳维斯接过那几缕可爱的线索,点头答应。

  第二篇 人间世 第五十章 父亲的教诲

  克劳维斯回家了。

  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让他非常讨厌非常不愿意呆的地方,这里绝对是其中之一。

  侯爵府的大门阴沉沉的,上面还有不少年月留下的污渍和疤痕,这情景比他上次回来的时候仿佛更寒碜了些。克劳维斯走进这个和公爵府的恢弘大气金碧辉煌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家,心里厌恶到了极点。自从三年前他跟着姆拉克公爵开始,他越来越讨厌这个地方了。

  但是他却也不得不回来一趟。即便是深沉睿智如姆拉克公爵,眼力高明如罗兰德团长,但是要想从那几根从女人衣服上落下的丝线上找出什么线索看出什么端倪那也是力有未逮的。能者不见得就真的无所不能,将军不见得知道怎么杀猪,政治家也绝不懂面包如何发酵,琐碎事就必须去寻求些擅长处理琐碎事的人。

  越是头脑聪明,判断准确,经验丰富的人才越能够从那几条丝线上发现越多的线索。所以克劳维斯现在需要的是一位风月场中的圣手,比女人自己还更了解女人的聪明人。他自然知道去哪里找这样的一个人了。虽然他很讨厌这个人,但是为了任务和工作,他还是来了。

  克劳维斯在客厅中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沉着脸,但是还是很端正地行了一个贵族应有的礼节:“父亲大人。向您请安了。”

  侯爵对自己儿子的突然出现显得有点惊喜,但是微笑着的话语还是让克劳维斯有点受不了:“不用请什么安了。礼节上的互相敷衍对于我们两父子就免了吧。你的脸色分明就是两个字:讨厌。”

  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儿子,侯爵依然那样的洒脱不拘,拉过一张椅子给克劳维斯。“其实我早就该离开的了,朋友已经催了我很多次了。但是这里临时又发生了些事,我留下来处理了一下。临走之前也正想找你谈谈些事的,不过我想能够让你回来找我的事情一定很严重,还是你先说吧。”

  虽然这样直白的说话让克劳维斯有些讨厌,但是无疑这也省却了不少客套和废话的时间。他坐下,红木椅上没有天鹅绒坐垫,椅子也依然还保留着他小时候印象中的那样陈旧。还有这屋子,地板,这里的一切都和面前这个他不得不表示尊敬的男人一样显露出破败颓废的味道,这种不思进取自甘堕落他是最痛恨的,那也是他童年的阴影。

  两父子面对面地坐下了,相似的面孔上,父亲都是随意庸懒的味道,儿子却是一脸的严肃,阴沉,甚至有点杀气。

  情绪归情绪,工作是工作,克劳维斯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打开,拿出那几条丝线。

  “父亲大人。”克劳维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舌头说出这个感觉别扭之极的词。“请您帮我看一看,能不能够从这几条丝线上看出些什么。”

  “女人的衣服。”侯爵笑了笑,几乎连看都没看,好象只是凭感觉就知道了。克劳维斯这辈子第一次对这个父亲抱有了希望。

  侯爵的手指很纤细,皮肤很细腻,比他儿子的手更显得年轻。他拈起那几条丝线轻轻地撮了撮,微微一笑,立刻就将这些小东西的身家了解得清清楚楚。“是西方泰塔利亚出产的绸缎,中档货色。二十多年前西方商路还没有打通的时候这可是高档货,因为颜色华美,关键是物以稀为贵,那时候贵族的妇女可都以有这样布料的一套衣服而自豪。”

  “能够看出穿这衣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原本是想问能不能够再缩小一下范围。但是话刚出口,连克劳维斯自己都觉得这是废话了。要想从这几条丝线上看出原本衣服的主人是什么人,即便是传说中的预言系大法师也大概无计可施。

  但是侯爵却没有让儿子失望,他自若轻谈的神色绝对是任何老朽发臭的魔法师都望尘莫及的,那是如同姆拉克公爵论权势手段罗兰德团长说剑一样,不是行家里手,而是超凡入圣。

  “近些年西方和这里的商业的繁荣,这东西价格已经不那么高了,真正贵族却不会再穿这种流行已过的东西了,但是做一套衣服大概也要好几个银币,也不会是穷人穿的。想用这种过时的高贵来抬高自己身价,而且同时身上还带着粉红和大红两种颜色,穿着者的性格昭然若揭,轻狂肤浅,简直就是在大叫旁人来看着自己。居然从这几条丝线上也可以传出点香水的味道,可见她一定用得很浓……‘沙丘’,算不得低档货,却绝不能这样用啊。”侯爵拈起这几条丝线放在鼻前轻轻一嗅,叹息了一下,下了结论。 “这女人年轻,风骚,大概还有点姿色,虽然不是穷人,却也绝和贵族的地位品位沾不上边。”

  “年轻……风骚……不是穷人也不是贵族……”好不容易从父亲的推断下吃惊完毕,克劳维斯喃喃地重复着这些特点,脑海里把关于阿萨所有的一切都过滤了一遍,终于在一个小传言上定了下来。“难道……是个妓女?”

  “对。就是那个妓女。”侯爵微笑着肯定了儿子的判断。

  克劳维斯楞了一下,立刻发觉这句话非常的奇怪。但是他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或者说,无论从哪个角度哪种可能性,这个人好象都不应该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好了,要紧的公事已经说完了。暂时放一放这些俗事,谈谈我们父子之间的问题吧。”侯爵温和地看着克劳维斯,露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慈祥。

  “对不起,我还有工作。”克劳维斯冷冷地回答,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他一向都排斥任何温情,觉得那是软弱一个人的心志和斗志的东西,何况是这个人表示出来的亲热,他觉得如同垃圾堆里的死老鼠一样恶心。

  侯爵招了招手,淡淡地说:“坐下吧。急也不急在这一时。那妓女即便不是在王都,也绝对跑不了多远的,应该很容易就能被你抓到。”

  克劳维斯缓缓坐下了,但是绝不是因为听话。他脸上已经全是惊奇之色,用看一个连想象都想象不出的怪物的眼光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立刻就要出发了,大概有很多事情要等着我去处理,也不知耽搁多久,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在此之前,我想我们两父子是有必要好好谈谈了。”侯爵露出个有点尴尬的苦笑。“从你出生到现在,好象我们就没好好地谈过一次吧。”

  “我知道你是一直不大喜欢我这个父亲的。我明白,我确实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只顾着我自己的任性,抛弃了全部的家庭,亲人,还有你妈妈。身为当家人却全不理会家族里面的事务,使得你受连累,从小就在家族里面受人白眼受了不少委屈。你之所以这么要强,这么沉迷着争名夺利,其实也都是因为这些吧,那是我的责任……”

  再强烈的好奇心都无法压抑这种从内心最深处捅出来的愤怒和不耐烦,克劳维斯猛地站起。

  “坐下。”侯爵看了他一眼,声音并不大,只是略微带了点父亲应有的威严。

  克劳维斯立刻腾的一下坐下了。像一个最听话的小孩子一样。

  克劳维斯坐倒后的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他知道自己是绝不想坐下,绝不能坐下表示屈服。但是好象和他的思想无关,而是身体作出的直接反应。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却是有增加无减。身为一个武者,他很清楚这种身体的反应通常只有出现在两个力量相差巨大的人之间,一方的气势能够完全笼罩压迫另一方,就像猛虎只凭气味就可以让兔子动弹不得一样。但是面前这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酒色之徒而已,最多不过会些小魔法,自己只要想,立刻拔剑而起就可以让他身首异处,但是……克劳维斯看着父亲那张熟悉的脸,努力地想要从上面找点陌生的东西出来。

  但是侯爵依然是一副随意中带点颓废的神情,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略微有点心疼地继续说着:“你还太年轻,却已被这俗世中浑浊的东西迷惑得太深了。权势,名利,你真的明白这些是什么吗?你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你明白这世界是怎么样的吗?你不明白,你眼中的世界是别人送给你的。别人羡慕权势,争夺地位和金钱,你也跟着去争取,甚至去信仰。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别人崇拜你,肯定你。你是为别人生活的。人生短暂,怎么能够把时间耗费在这种无聊事上……”

  “正因为人生在世如此短暂,所以更不能在什么风花雪月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虚度光阴,就应该要立不朽之功业,让这世界,这历史,这天下的每一个人都要记住你的名字。”克劳维斯突然瞪着侯爵语气猛烈地反驳。

  他是毕生第一次对父亲说出自己的心思。在此之前,他觉得对这样一个沉迷酒色的花花公子,不思上进的败家子是用不着说这些。他不屑,因为对方必定无法明白自己的心胸壮志,如同在粪便上翻腾的蛆虫不能够理解雄鹰俯瞰苍生的伟大一样。但是现在他必须说。因为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个他一直鄙视的败家子似乎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那身上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使他仿佛确实有资格鄙视展开心中供奉着的信仰。现在这与其说是表白,不如说是在捍卫自己的价值观。

  侯爵看着克劳维斯笑了笑,就像对执意要去玩耍的小孩子无可奈何一样,他摇摇头说:“用不着和我争辩,人生的价值永远不会是在论道中找到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的吧,尽情地,用力地,全力投入你的信仰,看看你最后能够得到什么。”

  “越用力才越爬得高,越爬得高才会越摔得痛。而越痛,才会让人越清醒。”侯爵的微笑更深了,连眼睛里都开始泛出了奇异的波光。“等你清醒之后,我会带你去见识真正的真实的世界的。我连准备工作都给你做好了呢。对了,你应该还没修炼过魔法吧?”

  “没有……”克劳维斯摇头。虽然学习魔法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但是他却没有。他师傅罗兰德团长说过,无论是剑还是魔法只能够选择其一。绝没有真正的顶尖高手是门门精通的,只有将一切都全身心地投入,将全部的精神和灵魂淬炼进技艺才能够达到颠峰。

  “那就好。”侯爵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递给克劳维斯。“这本书对你应该是很有用的,你有空可以多练习一下上面的东西。呵呵,我最近才受到一个……算是朋友的人的启发,才明白这上面的东西应该是给没修炼魔法的人用的。难怪以前看死了的魔法师那么多。想不到最伟大的魔法师遗留下的笔记居然是和魔法相抵触的。”

  “记住,千万不要遗失了这本书,也不要给旁人看到。这是本将指引你走向真实之路的一本书,你要好好练习,好好对待才行。知道吗?”侯爵说着话,眼睛里好象闪出了一点不大但是很耀眼的光辉,克劳维斯看得一怔,回答:“是。”不知不觉中他的意识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朦胧,父亲的话似乎都模模糊糊的刚听到就记不大清楚了,但是又好象烙在了脑海的最深处一样。

  “好了。”侯爵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该出发了,那边事情还等着我呢。”

  直到侯爵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好一会,克劳维斯才猛的一下清醒过来。

  想到自己居然和这个原本极度讨厌的人在这里说了这么半天的废话,克劳维斯觉得完全浪费了宝贵的时间。但是刚才这席话又给他非常古怪的感觉。他挥了挥手里的书,本想顺手丢在哪里的,但是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有种不妥的感觉一下冒了出来,于是他好好收在了自己怀里。

  他深呼吸了一下,决定不再去为这些莫名其妙的意外打乱自己的心绪,还是集中精神好好地放在正事上。他出门朝王都近卫军的指挥所走去。

  “就是这样……这件事情要绝对保密。知道么?”克劳维斯找到了王都近卫军的指挥官,将搜索的细节告诉了他。他最后用严厉的表情和声音礼貌性地加上一句。“麻烦你了,用最快的速度去办。”

  “哪里的话。一定最快,一定最快。”长官连连点头。从官职上来说克劳维斯是没权利调动近卫军的,但是他有巨大的背景,他是圣骑士团的小队长,是姆拉克公爵的女婿……等等这些头衔都强烈地说明这即使是麻烦也非得要以拣便宜一样的劲头去完成。

  王都近卫军利用地头蛇的优势,只花了小半天就从其他妓女们口中盘问出了目标的情况和去向,大队人马四处分散地快马加鞭之下,第二天清晨这个重要的证人就被摆在近卫军的牢房里了。

  第二篇 人间世 第五十一章 你的仁慈连屁都不如

  “说吧,两天前的上午,你在城外那个树林里看到了什么?”克劳维斯看着缩在面前的女人,像一只狮子面对自己抓下的猎物一样威严地发出号令。

  慢腾腾地离开王都的途中被一大群士兵赶上来捉住,一路的折腾和害怕让璇狼狈无比,她哆嗦着说:“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我……”

  克劳维斯没有发怒或者警告或者多说什么,他甚至不向去确认这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一向觉得这种下等的贱民不值得花费什么费口舌,他伸手,用两根手指抓住了她额际上的一撸头发一扯。

  妓女小姐一声惨叫,原本她很爱惜的很柔软顺滑的头发连着一块血肉模糊的头皮立刻离她而去,血马上流满了脸颊。

  指头被血沾湿了点,克劳维斯皱眉,像弹掉鼻屎一样扔掉了手里的那一小块东西,然后一把抓住璇的头发把缩在地上的她提了起来,很简洁有力地命令:“不要让我耽搁太多时间,说。”

  璇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血从发际流出来把半边脸都染红了,她勉强站着捂着头呜咽着,泪水一出眼眶就混进血里面踪影全无。

  克劳维斯厌恶之极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讨厌无比,不知道上天要造出这种低等顽劣的人来是什么意思,特意浪费他这样高贵的人的宝贵的时间吗?他扔下这个垃圾似的女人,走向门外。因为审讯的内容暂时是机密,所以他不能随便让人接近这个证人。

  克劳维斯对在外面等候的近卫军长官说:“你去把牢房里的审讯官给我叫来。”他懒得自己动手了,对于让不想说话的人说话,自然有这一行的专家,他们早已把这一个古怪的行当发展到了自认为是艺术的高度。克劳维斯对他们很有信心,他曾经看过一个最坚强的奸细坚持了两天一夜,只接受了那些艺术家们一半的手艺就完全崩溃了,把能够说的全部都说。而当时他全身除了控制说话的那些部件还完好以外,已经基本上看不出是个人了。

  突然有一个近卫军跑了过来对他说:“姆拉克公爵大人正在找您,说有要事让您去一趟。他先在皇宫门口等您。”

  “知道了。”克劳维斯犹豫了一下。和公爵一起去皇宫,那必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反正人已经抓到了,这里缓缓也无所谓。他原本想让审讯官在这里先工作,等自己回来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就可以都像餐桌上的菜一样摆好了,但是仔细一想还是算了。拷问出的东西肯定非同小可,万一审讯官知道了些不应该知道的事而拿去胡说八道那就得不偿失了,还是自己在旁边指挥着好些。于是他点头决定:“等我回来再去叫审讯官吧。”他用很有杀气的眼神看了看军官。“记住,绝不能随便让人去接触这个女的,知道吗?”

  “知道。”近卫军官好象要用头来说话一样使劲点着。他是很清楚克劳维斯的脾气的,伺候这些大人物虽然讨厌,但也只有小心用力地伺候着。

  目送这位大人物离开不久,另一位大人物又来了。但是这位虽然也是身居高位的青年俊杰,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张永远很柔和的脸无论是谁看见都很舒服。近卫军官连忙行礼:“长官好。”

  “你好。”年轻的长官微笑着回了个礼。“在这里站岗辛苦了。听说你们抓了个奇怪的女犯人,是一个什么证人。我想去看看她,可以么?”

  这样高贵的人,这样亲切的笑容,这样温柔有礼的言语,让人听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何况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算是‘随便’的人吧。军官也卖力地点头:“当然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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