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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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有什么地方讨他欢心了吗?君微想不明白。

自是值得欢喜的,这完全不懂男女有别的小妖怪,居然开始知道“不方便”了。

阎煌眼带笑意,看着君微将簪子举起对着阳光唤“澜恭”,可是始终没有回应。

“他可能睡着了?”

“刚刚聚灵,灵体不稳是正常的,”阎煌接过簪子,长指一弹便将凝碧珠取了下来,递给她,“转身。”

君微乖乖背过身,感觉他的手指从自己后背扫过,指尖擦着脖后的肌肤,温柔地替她把头发重新都绾上了,比起前几次,如今可算是得心应手,比她自己的手艺好多了。

“往后不许再散发。”

“可我真不会。”

阎煌转身去牵马,“我会就行了。”

“你会又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天天替我绾——”君微追在他身后,刚说了一半就被阎煌双手环住腰抱上了马。

阎煌自己翻身上马,扬鞭之际随口说道:“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颠簸之中,君微认认真真地考虑着,忽然觉得如果未来的日子都有大狐狸帮着绾发,这也挺好的。

******

琅嬛大陆被嬛海所围绕,除了中土的沣国,南边景都与北边麓林之外,最特殊的存在就是西北面的荒蛮之地,作为千万年来的放逐之地,这里可谓群魔乱舞,是正常人完全不想踏足的场所。

为了阻隔那些被放逐的异类,在麓林、沣国与西荒之间,有一条无人摆渡的暮河。

河有多长、多宽,无人知晓,只是站在这一头望过去,渺渺无尽头,宛若嬛海,而远处永远都是暮色霭霭,不见天光,因此得名暮河。

君微在书上听过这条河,但直等见着了,她才发现这河远比书上写的更加阴沉。

河水污浊,像禁锢着千万年不散的幽魂,暗不见底。

君微站在河边,踌躇不前。

“怕了?”

摇头。

“怕了现在返回长庆来来得及。”

“这儿离麓林不远,对不对?”

本想逗她的阎煌心头一突,蹙眉道:“你一个人去麓林万万不行。”

君微摇头,“我没说自己去,等你处理好这边的事务,我们便一块儿去找我先生吧?”

眉峰舒展,再开口,阎煌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好,听你的。”

正说着,暮河的浓雾中渐渐出现了一艘小船,摆渡人戴着斗笠立于船头。

“不是说暮河没有摆渡人吗?”

“不是没有,是不摆渡一般人,否则被流放者要怎么去西荒?”

君微想想也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见得多了,自然什么都知道。”

哼,又自夸!

两人正说着,那船只已近岸来,摆渡人斗笠压得极低,完全看不见面孔,站在船头朝他们一作揖,“是阎公子,别来无恙。”

竟认得阎煌。

“劳您摆渡一程。”阎煌也不与他寒暄,弹指抛过去一团修为。

对方双手接住,掂量了一下,似乎十分满意,却还是犹豫,“阎公子也便罢了,这小姑娘莫非也要一起?”

君微下意识地拽住阎煌的袖子。

“她与我同行,怎么?酬劳不够?”

“公子出的价钱别说带一个小姑娘,就算带上十个也够,只是如今西荒形势微妙——”

君微笑道:“老伯莫担心,我会保护好他的。”

摆渡人闻言一愣,继而将修为球纳入掌心,哈哈大笑道:“老朽在此百年,听过有人扬言要取阎公子首级,也听过有人费尽心机想攀附于阎公子……唯独,还真没听说过有人要保护阎公子。小姑娘,上船来吧!让老朽好好瞧瞧,你打算如何护他。”

取他首级?攀附于他?大狐狸在这西荒一地竟十分有名吗?

君微被阎煌抱着腰,带上了船。

“扶稳了!”摆渡人一篙撑下去,船如乘翼,驶向浓雾深处。

暮河河面之下,暗流涌动,君微恍惚觉得好似有无数双眼睛从下方窥探上来,不由往下张望,却被阎煌一把拉入怀中,令她的脸孔贴着自己的前襟,再看不到别的。

“小姑娘,莫要乱看,小心被这暮河里的冤魂吞噬了灵魂,同老朽一样,永不得脱身。”摆渡人淡淡道。

君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偷偷从阎煌的为胳膊边看向那摆渡人,这才发现兜里之下一片黑雾——竟是没有脸孔的。

难道这摆渡人就是被暮河所困吗?

“有我在,”阎煌看向远方,“谁也留不下她。”

摆渡人呵呵笑笑,便不再言语。

花了些工夫,船只才终于渡过了暮河,远远能看见重峦叠嶂和压得极低的黑云,想来这就是西荒著名的穹窿山。

“阎公子,老朽便不靠岸了,”摆渡人垂首道,“还望谅解。”

君微眨眨眼,船不靠岸,那他们怎么办?

“乌烟瘴气,不靠也罢。”阎煌低头,对君微说,“待会噤声。”

刚懵懂地点了点头,她就被揽住腰肢凌空掠起了,耳边是风声呼啸,间或传来混乱嘈杂的人声,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等脚尖重新着地,君微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和阎煌一块儿藏匿于高树之中。

阎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点点头,朝下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开启定情副本,啦啦

☆、乱心

西荒之地,以穹窿山、暮河与琅嬛大陆相隔绝, 常年妖魔横行, 加之群魔无首滥杀成性, 早已倒行逆施,山河变样,与炼狱无异。

此刻穹窿山下,暮河岸边众魔汇聚,闹闹哄哄,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气息。

令君微变色的,正是这波人马中的一支——罗刹。

与此地聚集的罗刹相比,景都城地那些不过是毛毛雨,此刻一眼望过去罗刹密密麻麻, 个个目眦欲裂, 蠢蠢欲动, 而罗刹身上的血腥味更是迎风十里。

君微闻得反胃,不由自主朝阎煌靠了些许。

他低头, 正好看见小妖怪憋屈的表情, 便将衣袖递了过去。

君微也不客气,就势扯过他的袖子挡住口鼻,一双大眼睛从他的手臂上方看向下界的争执。

同属魔族, 但他们内部显然起了争执,而且剑拔弩张——

一个溜须的魔族大将站在阵前,厉声呵斥对阵的罗刹,“伽什, 你脑子清醒些,别被来路不明的人三言两语就给挑拨得不知天高地厚!回头尊上回来,非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届时中土容不下你们,西荒也回不来,天地之大,你等连死都找不到埋骨之所!”

被称作伽什的罗刹头领冷笑,“我罗刹几时沦落到要听个半妖半魔的杂种指挥?尔等没种,甘居人下老子不管,但莫要挡了老子的道,否则休怪老子连尔等人头一并砍了喂饕餮!”

“伽什!你——”

“谁不知道那杂种正在为他那个便宜爹四处奔走,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管我魔族死活?不乘现在造反,更待何时?你们这些老东西,乐意在这废墟混日子,老子可不愿意!我们罗刹就没这么废物的,对不对!!”

伽什身后,罗刹大军山呼响应。

一时间,连暮河水都跟着起了动荡。

君微听得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半妖半魔是谁?尊上又是谁?便宜爹,是指哪个……她想问,又记着阎煌叫她别出声,只好忍着。

魔族内讧愈烈,终于,在伽什按捺不住之后,动起手来。

喊杀声,裹挟着血气弥散。

虽然同属魔族,千百年来同居于西荒,可动起手来,双方竟都不混不留情,混战中血肉横飞。

君微又惊又怕,竟就直直地看着下方,直到眼前一黑——是阎煌抬起了袖笼,遮了她的眼。

“别看了,仔细又做噩梦,半夜扯着我哭。”

语气倒是大狐狸寻常的调子,可是君微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她悄悄抬头,正好看见那双狭长的眼。

太冷静了……冷静得近乎无情,仿佛下面那些生死厮杀不过是蝼蚁乱舞,不值一提。

察觉到她的视线,阎煌低头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些戾气荡然无存,他以极低的声音问:“受不了了?”

君微摇头,又点点头。不是受不了,是不想亲眼目睹这种疯狂的杀|戮。

“知道了。”阎煌站起身,手指凝光,再度在她周身落下禁制。

君微急忙起身,却见他已背过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箭袖,迎风站在高处,头发与衣袍都被狂风卷起,下一刻,他已飞身掠下,身形之快,犹如鬼影。

下方一众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道金光从高空坠入杀阵,强劲的内力将落地之处四周的妖魔尽数震倒,内伤吐血者众。

待一群人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片刻前还耀武扬威的伽什早已身首异处——、

首级被提在男人手中,神色竟还是杀红了眼的模样,他根本没察觉到死之将至,就已丧命。

阎煌将罗刹的头颅朝脚边一扔,凤眸眯起,嘴角噙着冷嘲,“还有谁想渡暮河,现在站出来,本王亲自送他一程!”

阴风阵阵,腥气漫天,暮河之水滔滔,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个声音,连呼吸声都被降到了最低。

那些杀红了眼的魔族,在短暂的静止之后,纷纷丢盔弃甲,瑟瑟发抖地原地跪拜,“恭迎魔尊!”

君微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众魔中央的阎煌。

风猎猎,吹起他的黑发与黑衣,他倨傲而冷淡的睥睨众魔,手上还沾着罗刹的绿血,浑然是主宰生死的尊主。

这是她完全陌生的大狐狸。

即便她想过,大狐狸架子大,脾气坏,出手还阔绰,一多半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但她连半点也没有把他和魔族联系在一起过。

先生说过,普天之下,虽然人、妖族都对九叶金芝趋之若鹜,但要跟魔族比起来,都小巫见大巫。因为魔族天生“低人一等”,所以得道升仙的欲|望更甚,它们若是察觉了她的真身,除了一口吞噬,根本不做二想!

君微的手冰凉,坐在枝头,周身笼罩着阎煌留下的金光。

阎煌垂下眼睫,冷声道:“既然无人要走,便散了吧。若叫本王见着还有妄动者,见一次杀一次,休怪不念旧情!”

“是!”众魔山呼。

乌泱泱的一群人,渐渐散入穹窿山之中。

阎煌这才抬头,远远看向还留在原地的君微,他弹指,金光罩便散了。

可君微并没有动,仍保持着抱膝而坐的姿势,靠在树边。

两人之间隔着十数米的距离,阎煌仍能看见小姑娘眼底的惊惶,小脸煞白,也不知是被先前的杀戮吓坏了,还是被他的身份所骇,失魂落魄的。

阎煌动了动唇,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不想带小妖怪来,可既带来了,也便不想再瞒。若将来真要朝朝暮暮,这种事如何瞒得过,与其夜长梦多,不如快刀斩乱麻,这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可是他错估了一件事。

以往,他做事从不在乎旁人的看法,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无非是多个盟友或者多具尸体的差别……如此,当然是快刀斩乱麻更好。

然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君微。

这乱麻,他非但斩不得,甚至连伤一根毫毛也不舍的,若是她不能接受他的身份,他又当如何?又能如何?

阎煌走到树下,伸出双手,“下来。”

君微缓缓低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里染着罗刹的血,干涸之后像极了毒液。

阎煌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见了,心头竟犹如刀绞。

终是,不能接受吗?

就在他失神的这一刻,身后忽然道阴影自虚无中猝然现身,竟是笔直朝阎煌扑来!

电光火石之间,君微几乎没有来及思考,已然从树上飞扑而下——

她没什么拳脚工夫,更别提飞檐走壁,这一扑不过是情之所至,生怕大狐狸遭了偷袭。

阎煌是何等人物?早在那东西现身的一瞬,他就已经察觉到对方的气息,可是眼见着君微已经向下扑来,二者只能择其一的情形之下,他终是选择了小妖怪。

他飞身迎上,将小家伙稳稳地抱入怀中。

而那偷袭而来的黑影也尾随而上,向着阎煌的后背张开血盆大口。

“大狐狸!”被圈入怀中的君微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哪里迸出的灵力,竟硬生生以自己的灵体替阎煌挡下了魔兽的攻击。

阎煌大惊,回身劈袖将还要再攻的魔兽击落在地,怀抱着小家伙降回地面。

“微微,你睁开眼!听见没有?”阎煌让她躺在自己膝头,一边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

然而,灵力只能在外围打转。

君微的灵体就好像被完全封闭了一般,完全不能接收他的滋养。

突然,一个奄断了气的罗刹被扔在了重伤的魔兽旁边。

一袭劲装的风烟波咬牙切齿道:“就是这家伙偷偷释放的魇魔偷袭于你!我已替小娘子宰了!”说着,她又一提佩剑,刺向偷袭反被重伤的魇魔,“待我杀了这魔物,替小娘子报仇!”

“慢着!”阎煌制止她。

“为何?这只魇魔原是天界之兽,就因为宿行不端才被流放西荒,杀了不冤枉!”

“我不在乎它冤不冤,”阎煌扶着君微无力的身子,徐徐站起身,“但若杀了它,君微将永远被困在黄昏之境。”

风烟波脸色一变,“你是说,小娘子她——”

“以她那点微薄的修为,生生受了魇魔一击,灵体没有彻底散掉已算万幸。只是如今灵体封闭,怕是因为中了魇魔的招,正困于黄昏之境。如果魇魔死了,黄昏之境将永远封闭,她也就回不来了。”

风烟波扼腕,“这小丫头怎地如此之傻?便是你真被魇魔咬中,也不过皮外之伤——何况,此等魔兽哪里伤得到你?真真儿是个傻姑娘!”

阎煌嗓音微哑,“……关心则乱。”

他将小姑娘抱起,安置在河岸边的树下,又吩咐风烟波道:“我与她,便托你看顾了。”

风烟波一怔,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顿时大惊:“你要入黄昏之境救小娘子?”

阎煌颔首。

“你可知,入了黄昏之境,这肉身与死无异。”风烟波惊愕道,“你就不怕,我起了二心,直接杀了你二人?取了她的本体?”

阎煌充耳不闻,盘膝坐在君微身边,捻起诀来,金色的灵体很快便投入了魇魔的体内。

风烟波手中的剑握紧了,又松开,许久,才终于想明白——这男人是笃定了她会乖乖守着,假如小娘子困于黄昏之境,那追随她的澜恭的那一魄,也就万劫不复了。

阎煌啊阎煌,普天之下所有人心你皆能算计,却唯独,算不得你自己。

你说小娘子关心则乱。

那自己呢?何尝不是关心则乱,乱到遗忘生死,不顾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烟波姐姐才是旁观者清啊,她才不是情敌,她是助攻,哈哈哈

☆、少年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君微甚至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看见一头魔兽从后方偷袭阎煌, 她未及过脑就已经扑身相救, 再然后她似乎被那魔兽给咬了?

可是……她低头检查周身。

身上并无半点伤口,连衣服都没破。

真真儿是奇怪了!她孤身走在茫茫荒山之中,试着喊了几声,“大狐狸!阎煌?阎煌!”

回音响彻山谷,却无人应答。

这是哪儿?山是陌生的, 但笼罩于空的瘴气却十分熟悉,她疑惑地想:难道是穹窿山吗?暮河之畔的那座山,阻隔着西荒与中土大陆。

可她是怎么突然就入了山来的,真是让人一筹莫展。

正当她在山路中摸不着南北的时候, 突然听见了一阵骚动, 出于谨慎, 她立刻藏身在草丛之中,静观其变。

只见一群官兵押送着一对母子模样的犯人, 从小径上山来。

女子布衣褴褛, 黑发披散遮盖了半张面孔,戴着镣铐的手仍旧牢牢地牵着身边那个七八岁的少年郎,拼尽全力地拉扯着显然已经力竭的他。

“快走!别耽误了我等回去的时间!”一鞭子应声落在女子的背上。

“住手!”少年嘶哑地吼道。

“阎郞, ”女子搂住他,低声说,“娘没事。”一边说,一边对他轻轻摇头, 示意他不要与官兵起冲突。

瘦弱的少年眼眶通红,一双丹凤眼似乎要沁出血来,但终是紧咬着牙关,转过头去。

那群官兵似乎也没打算真为难这母子俩,一路将人押过山路,过了写着“穹窿山”的界碑之后,就弃之不顾了。

君微隐在一边,看着穹窿山三个字,只觉得莫名的熟悉。

女子站得笔直,知道那群官差走得看不见影了,她才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无论少年如何哭喊,她都再也没有动过。

君微跨出半步,可是又犹豫了——如今,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儿,也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人,对方虽然看起来病弱不是她的对手,可万一动了杀她取本体的心,难免又是一场生死之搏。

她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犹豫之中,少年已经拼尽全力架着几乎没有意识的母亲往山中走去,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饶是女子再怎么清瘦也还是吃力的。

君微不远不近地跟着,在他终于吃不住力险些带着母亲一起倒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施了法,扶了他一把。

少年感觉到了助力,站稳之后立刻回顾,可是君微躲得很好,他并未发现有人,只是面露狐疑之色。

君微直护送母子二人走了一夜,天微亮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一处茅草房安置下来。

那房子大概是从前被流放的人留下的,人不知道去了哪,但锅碗瓢盆还算齐备。

君微蹲在屋顶,偷偷从窗棱看向在照料母亲的少年,他太瘦了,灰头土脸还满身是伤,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容貌来,可他坐在床沿替母亲擦拭脸上的脏污的侧脸,却不期然地让君微联想起了大狐狸。

可是,大狐狸几时这么狼狈过呢?

君微摇摇头,把胡思乱想甩开了,正好看见少年关上房门,踏着晨曦又要返回山林。

她悄悄跟随,才发现他是想找寻草药,可这山野之中杂草丛生,要找适用的草药谈何容易?小小少年屡试屡败,倒把一双手弄得伤痕累累,却没找到半棵有用的。

君微看不下去,悄悄地将一株草药丢在他必经的路上。

少年看见了,顿时欣喜若狂,但也很快察觉到异样,抬起头,沙哑着声音问:“是谁在暗中助我?还请现身!”

君微吓了一跳,连忙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搜寻一圈未果,少年眉间凝着疑色,一边找寻草药,一边留意听着身侧的动静,突然,他听见草丛中有异动,立刻拨开灌木跑了过去。

可草丛之后,藏身的竟然是一头长着卷角、通体漆黑的妖兽!那妖兽没想到猎物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反倒是愣了一下才张开大口——

“当心!”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光扑了过去,将那妖兽给撞开了。

妖兽爬起身,看向正冲自己亮出獠牙的机甲兽,犹豫了一下,终于恨恨地转身跑了。

机甲兽还要再追,被君微喊住了,“阿壁,不追了,自保要紧。”

少年站起身,不确定地看向眼前穿着一袭白衣,面色皎皎如玉的姐姐,他确定自己不认得她,却又有莫名的熟悉感,说不清来自于哪里,或许是眉眼,或许是神色……

“呃,”君微迟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要躲着你,只是毕竟荒郊野岭,你我素不相识的,怕有不便。”

“我理解。”少年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然而那些脏早已渗入布料,根本拍不掉。可他这动作,看起来还是有种刻在骨子里的矜贵之气,令君微想到了洁癖的大狐狸。

“谢姐姐救命之恩。”少年拱起手,毕恭毕敬地向她一躬身。

君微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我也没做什么。”

“之前扶我与母亲的是你,替我找到草药的也是你,赶走魔兽的也是你……不是吗?”

别看这孩子年纪小,脑子可真清楚。君微见糊弄不过去,也便默认了,“举手之劳而已,既然话都说开了,就赶紧找了草药回去救你娘亲吧!”

说着,她带着阿壁在林间穿行,不多时,便抱着满捧草药回来了,“喏!够用一阵子了。”

少年将草药接了过来,抬起丹凤眼看向她,哑声说:“你的脸脏了。”

君微拿袖子胡乱地抹了把脸,可泥巴不但没掉,还更被晕开了。

少年腾出一只手来,仔细挑了袖子上为数不多的干净位置,抬手替她擦了擦下巴,“……好了。”说完,他抱着草药快步往回走去。

抬手,犹豫地摸了摸下巴,君微狐疑地想着,为什么这孩子给她的感觉会那么像大狐狸?

“喂,小兄弟——”

少年没回头,“嗯?”

“你叫什么名字?”

瘦削的身影顿了顿,“我娘管我叫阎郞。”

君微一愣,“大名呢?”

“……没有大名。”

这么巧合的吗?君微狐疑地跟着他返回了茅草屋。

万万没想到的是,床榻上的女子竟已然没了气息。

少年的扑上前,“娘!娘!你不可以死,你还未见着孩儿替你报仇,如何能死!?”

君微探了探女子的脉搏,手落在少年单薄的肩头,“……她已经去了。”

跌坐在地的少年闭上眼,牙关紧咬,额头绷起青筋,无声地落下泪来。

君微心里跟着难受,不免又看了眼死去的女子,只觉得她的眉眼竟也有三分熟悉,突然,女子周身发出淡淡的金光。很快,一点点的幻化出一只毛色晦暗的鸾鸟来。

琅山之中栖有鸾鸟,君微是识得的,这种鸟与凤凰有七八分相似,性情也同样倨傲,从不轻易入世,更别提和人类结为连理了。

少年起身,抹去脸上泪痕,“我娘是妖,我是半妖,姐姐,你害怕么?”

君微摇了摇头,她有什么可怕的?她自己也是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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