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星零作品千古玦尘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东华上君有此一感,绝非空穴来风。

凡经历了上古的神仙,皆知上古界中炙阳真神豪爽公义、白玦真神儒雅清冷、天启真神肆意洒脱…却惟独对上古真神难下定义,无他尔,实乃这位神君着实太难捉摸。

有谁相信,这三界里顶顶尊贵的存在,其实是个睚眦必报又阴人不见血的主,这是不少老神君在卧薪尝胆了数万年后,给下界芸芸众生传递的血泪教训。

话说上古界亘古悠久,众神活得长久了,难免枯燥乏味,四位真神体恤众神,便立下了每百年一位上神需下凡历劫的规矩,当然,四位真神不在此列。

哪知上古神君有日生了兴致,也欲下凡尘历经生死轮回一番,惹得众神个个磨拳霍霍,打算这百年就靠着上古神君的下界日子来打发时间了,可临近下界之期,这事却没了音信,众神皆不解,只当是神君歇了心思,都有些憾然。

百余年后,一次琼浆盛宴上,上古神君有事缺席,一众上神谈笑宴宴,上古界中掌管下界因缘的普华上神于酒后对众神戏言,言他几经周折,辗转百世,都难以为上古神君牵出一根合适的桃花线,以致让上古神君下界之事惨遭搁浅,他亦终身为憾。

众神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哪有不刨根问底的可能,皆问:缘何难找?

普华上神答:神君言明,她下界所遇之夫君,要有天启真神之貌,白玦真神之性,炙阳真神之义。他纵观三界六道,着实寻不出一人能担此重任,又不能凭空揉捏出来,只好秉了天听将此事作罢。

众神闻言,皆大笑‘上古神君忒贪心也…上古界中待嫁的女神君不知凡几,她竟想一人独得三位真神,着实罪过。’

此次琼浆盛宴,上古界中神君去了半数,半日之后,恐怕十之**都知道了上古真神想娶个三神合一的媳妇,一时间,诸位女神君纷纷怨言,却又不敢埋汰上古真神,只得在另外三位真神殿外日日垂泪,惹得三位神君苦不堪言。

那普华上神酒醒后大悔,见事情闹大,在他的姻缘洞里一躲就是一千年,千年之后,这事早已成了昨日黄花,上古真神更是提都未曾提过,普华上神便安心的下界历劫轮回去了。

这事在上古界没什么人注意,直到五百年后,上古界又一届琼浆盛宴,看到盛装出席的上古神君,众神才想起当初闹了乌龙事的普华上君竟还未归来,不由得心生好奇,朝掌管生死的颜宇上神询问其近况来。

颜宇上神闭目凝神,未言一语,只是半响后拿出一方水镜让众神观赏。

上古界一日,人间百年,众神花了半日时间,津津有味的看完了普华上神几十年遭遇,个中辛酸过往皆唏嘘不已,想着如此历世总该圆满归来,却不想水镜中却显出一句话来。

‘上神普华,执掌姻缘万载,本君念其功泽三界,特允其历经千世情劫,圆满之日,当归上古界。’

话完,水镜停止流动,新一世轮回开启。众神默默在心里数了一下,五百载时间,这普华上神不过才过了五次情劫而已…千世…只是在心里为那剩下的九千五百载哀叹一声后,众神相当聪明的在这万年里不小心遗忘了普华上神的存在。

自此以后,朝圣殿千里之内,神魔绝迹,约有千年。

东华一边回想着上古界传闻中那个悲剧的普华上神,一边垂着头摆出个愁大苦深的模样。

片顷,待众仙稍稍感觉到膝盖跪得有些累的时候,那一袭背对着众人的墨绿色背影终于转过了身,着实想知道这个当初的后池仙君、如今的上古真神对着景昭公主会有何态度,众仙一时忘了忌讳,睁大眼齐齐抬头朝上古看去。

唯一眼,便都愣在了当下,转过身的上古嘴角含笑,似是丝毫未有不悦,只是…那眼,却连瞧都未瞧向景昭公主的方向。

“众仙起来吧。”清朗的声音响起,上古放下阿启,朝东华的方向看去:“东华上君,你今日大寿,本君也来不及备下礼物,这丸渡劫丹,算是我的心意。”

上古在挽袖里掏出个东西,手一挥,落在东华面前。

渡劫丹?众仙闻之大惊,渡劫丹乃仙界至宝,传闻仙君晋位上神时,若有此丹护住灵脉,则九天雷劫定保无忧,但此丹唯有四位真神才能以天地灵气炼化,遂后古界开启以来,只听闻天宫里头藏着几粒,还无人能见过模样,却不想上古神君竟随便将之送人。

拇指大小的丹药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澎湃的神力从丹丸中弥漫而出,东华眨了两下眼,不顾仪态一把抓住塞进怀里,大走几步,郑重的朝上古行了一礼:“神君厚礼,东华拜谢。”

众仙望着眼都笑成了一条缝的东华上君,俱都大悔,暗道东华上君捡了个大便宜。早知如此,自己寿宴时也该将请帖送入清池宫的,可根本就没想到真神会赴仙君宴席,所以送至清池宫的帖子大多都是给凤染上君的。

“东华上君不必多礼,我听凤染说过,老上君于上古之时便在下界修行,仙基德缘甚厚,想必历劫晋位之日不远,此丹可保上君灵脉不损,听闻上君于茶道一途上颇有见解,晋位之后,若上君得空,不妨来朝圣殿坐坐。”

上古朗声道,一派大方得体,扶起东华,唇角含笑,望之使人如沐春风,众仙皆是受用,刚才的敬畏之心一下便淡了不少。

这些仙君哪个不是修炼了千万年,自然能瞧得出天后和景昭虽同样言笑晏晏,可骨子里的高傲却不曾埋下一分,上古真神身份尊贵,可眼底瞧着众人时却一片平和,既没有刻意拉进距离,也没有显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得真神吉言,小仙若能晋位上神,自当去朝圣殿叨扰叨扰…”东华上君颤着胡子,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道:“神君此话,可是不日将返上古界?但上古界门百年前就关闭了…”

“一年之后,我会重启上古界门,阿启顽劣,醉玉露一事,还请老上君担待。”上古拍了拍阿启的头,道:“去认个错。”

阿启规规矩矩的朝东华行了半礼,一板一眼道:“老上君,阿启知错了。”

东华连忙避过,将阿启扶起,道:“小殿下言重,小仙万万不敢当。”

这个小娃儿身份来历不知何其尊贵,他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上古听见东华对阿启的称呼,眉微挑,倒也不说话,牵过阿启的手,道:“本君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说着便朝园外小径走去,众仙行礼回首,看到一旁脸色青白交错的景昭,这才想起景昭公主方才向上古神君见礼,竟从头到尾都没得到上古真神的半点回应…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一般。

也因着如此,景昭一直保持着见礼时的姿态,头略微低下,手执半礼,一直都未能抬起来。众仙面面相觑,跟着上古身后而过,不敢多言。

景昭独自站在小径旁,刚才上古背对着她,她不曾见过上古的容貌,此时低着头,见上古牵着那个唤阿启的孩子从她身边走过,仍只能看到那翻飞的火凤挽袖和龙纹步履,她知道觉醒了的上古纵使再大度,也不会愿意见到她,可却没想到上古竟然会全然无视她的存在,让她难堪到这种地步。

终究是太过不甘,明明惶恐到了极点,明明知道仙君和真神有天壑之分,她仍是在上古走出她视线的最后一瞬间抬起了头,朗声道:“仙君景昭,见过上古神君。”

声音不大,却极为坚定,本来徐徐自景昭身边走过的仙君皆是一滞,他们不可思议的望了景昭一眼,终是不敢说什么,沉默敛神,不敢妄语。

园门口沉稳的脚步声停住,略带玩味的声音半响后缓缓响起,和刚才的清朗和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景昭,我沉睡数万载,仙界之事大多不清楚…是以不知你今年多大年岁了?”

她可以对芜浣当年之事不再追究,全看在那几万年的情分上,她存世千万载,景昭连她殿前守护神兽都不如,竟妄图挑战她的威严,简直可笑。

若今日站在这里向她请安的是白玦三媒六聘正式迎过门的神侣,她尚能为她留一份颜面。

瞭望

瞭望

听见此话,原本憋足了劲的景昭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见一众仙君眼巴巴的望着她,耳朵竖得老高,只得道:“回上古神君,景昭数年前已满了二万岁。”

“哦?两万年岁…倒是不小,那本君问你,这两万年间,你可曾执掌三界,造福苍生?”

清冷的声音透过隐在逆光中的身影淡淡传来,让人听不出其中深埋的含义。

景昭垂眼,指尖微缩,道:“不曾。”

她生来便是天宫公主,自小受人敬仰,万人之上,三界琐事哪里轮得到她操心。

“那你可曾开宗立派,如东华一般桃李满天下,为三界安危略尽薄力?”

“不曾。”景昭咬住唇,眸色微暗。

一阵安静,众仙朝徐徐转身的上古看去,只见她眉峰微挑,神情蕴威,仪态淡然:“既无尊荣之德,亦无居功之能,景昭,本君问你,你凭何求见于我?难道就凭你区区仙界公主的身份?”

此时才看到上古容颜的景昭兀的一怔,一阵心慌,这番话落入她耳里,就更似一个惊雷,立时便将她震得恍然无措,景昭脸色一阵青白,嘴唇动了动,硬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是后古时才降生的仙君,自然不知上古时期,连进入上古界都必须要上神之力才可以,想要见到上古,就更是个飘渺的事。

看着景昭强撑着摇摇欲坠的模样,众仙把一口凉气默默的吸回肚子里,垂眼不语。

上古界里的几位真神性子高傲三界尽知,更遑论是位极至尊的上古神君了。

景昭公主这次不是撞到了南墙,恐怕连西海无极冰地雪山的坚韧度亦不过如此。

唯有东华上君默念了一遍普华上神的名讳,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他暗自想,也不知道若是上古真神存了让景昭公主轮回历世的心,会为她准备什么样珍馐盛宴?

走到园口的天后不知前因,正好听见了上古的最后一句话,估计也对上古当年的荒唐事知之甚详,见景昭愣在一旁神情难看,心里一急,也顾不了一向看得甚重的颜面,疾走几步喝到:“景昭,还不跪下,神君之威,岂能容你冒犯。”说完此话,又行到上古面前,弯腰行下大礼,恭声肃眉道:“神君,景昭年幼,望神君海涵。”

她原本以为这百年岁月,景昭已经磨砺得够好,如今才知,她终究只是强撑而已。天后不经意间瞧见上古身边站着的小娃,心底一惊,面色愕然,但又极快的将眼中的异色压了下去。

景昭本就在上古不怒自威的压势下胆颤心惊,天后的呵斥,更是让她红了眼眶,见一向宠她的天后眼底俱是焦急,更是对上古恭敬至此,才惊觉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什么后果,咬紧唇,心底暗暗后悔,可偏生一双腿却又着实跪不下去。

上古瞧了她一眼,摆摆手,一片云淡风轻:“罢了,本君座下之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行的。你虽无什子功绩,仙力也一般般,但奈何白玦瞧上了你,我给他一分颜面,你且回苍穹之境,一年内不要出来了。”上古看了芜浣一眼,转身朝堂前而去。

众仙急忙跟上,天后握紧指尖,看着脸色苍白的景昭,眼底幽深一片,并未言语,拉了她一把亦跟了上去,景昭懵懵懂懂,强忍着眼泪被天后拖着走。

仙邸大堂外,东华领着一众仙君送别上古,天后赶到时,正好是此般光景。她强吸一口气,神情端肃,走到众仙之前,礼仪规矩,半分不曾出错。

上古驾上祥云,徐徐上升,瞬间便不见了身影,众仙正欲舒口气,一道银光自天际降下,落在了广场銮驾前束着的十只彩凤上。

彩凤骤失禁制,皆飞腾入空,放声鸣叫,好不自在。

“凤凰一族乃上古神兽,自今日起,三界之中,若凤凰不愿,任何人不得以之为骑,但若自愿,一切随缘即可。”

威严而淡雅的声音自天际落下,响彻在广场上,众仙俱惊,跪行半礼,抬首应答:“谨遵真神御旨。”

凤凰一族本就高傲,若非交心之友,哪有甘愿成为别人座骑的道理。众仙朝空中肆意欢鸣的彩凤看了看,见天后面色肃容,终是明白了上古真神此话为何意。

看着匆匆离去的天后和景昭公主,东华上君让二徒弟遣了宾客,一个人喜滋滋的捧着渡劫丹窝回了洞府潜心修炼不提。

一场寿宴喧嚣锣鼓开席,威严肃穆落幕,虽不是一派和乐,但总归是让来赴宴的仙君观了场酣畅淋漓的好戏。

只是,后古真神秉性到底为何,倒是真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祥云上,阿启抱着昏昏欲睡的碧波,朝上古小心的看了好几眼,直到上古慢悠悠转过头看着他,他才道:“姑姑,以后我也要和你一样。”

上古知他话里的意思,盘坐在云上,弹了弹他的脑袋,笑道:“阿启,等你日后出息了,可以撑得起整个三界时,再将这话说与我听吧。”

阿启在她怀里拱了拱,哼哼唧唧的‘恩’了一声,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上古望着悠悠云海,神情却有些惆怅。

三界之主不是好当的,要统领整个上古界的她就更是不容易。当初父神创下三界后,她和炙阳、天启、白玦花了上万年力气才让三界秩序谨然,各守其道,却不曾想,一场混沌之劫后数万载,当年一派和乐的仙妖二界如今已势如水火,两不相容。

她不是没想过颁下御旨,让两界言归于好,可也明白,就算她以真神之威压下两界异议,却终究难以消除数万年来的血仇。

这不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可却偏偏将天启和白玦都搅在了里面,很多事情她不问,是对天启和白玦最起码的信任,可六万年岁月,真的什么都不曾改变吗?

她作为后池时,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以至于潜意识里对芜浣和景昭的厌恶竟可以压制住她绝对的公正之心?

下界似有红光闪过,上古被惊醒,朝不远处望去,心底泛起狐疑,还未有动作,凤染的身影已从远处飞来。

“神君,你和阿启去了大泽山?”凤染见上古神情尚算和暖,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天知道她从长阙嘴中知道上古带着阿启去了大泽山时的忐忑,天后和景昭也在那里,遇到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上古点头,道:“凤染,你来的正好,把阿启带回清池宫,我有事要办。”说着就把怀里的阿启递给凤染,消失在了半空中。

看着空荡荡的祥云,凤染眨了好几下眼,才叹口气抱着阿启朝清池宫而去。

瞭望山。

绿竹数百年生长,早已连绵成海,盖尽了整座山头。

半山腰上,几间竹坊错落有致,院前的篱笆泛出暗黄坚韧的岁月痕迹,竹坊前一只暗红色大狗懒洋洋撑着肚皮晒太阳,时不时的扑腾着两只爪子朝空中挥几下,悠然自得,只是偶尔望向竹坊的眼底会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怀念。

轻微的脚步声在篱笆外响起,大狗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这座山头的仙灵妖怪都被它折腾了好几百年,竟还有不开眼敢跑来的,着实勇气可嘉,和那只老玄龟的蠢劲有得一拼…

脚步声停在了篱笆外,它不耐烦的翻着白眼转过了头,扑腾的爪子僵在了半空中,扭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一眼望去甚是可笑。大狗眨了眨大眼,看着篱笆外一身墨绿古袍的女神君,惊愕的不能言语,甚至用爪子使劲的揉了揉眼。

“红日,好久不见。”上古推开篱笆,见那红毛大狗张口结舌的看着自己,走了进去。

她从未在天启口中听他提起过红日的消息,便想当然的以为红日也陨落在了六万多年前,却不想刚才在云上竟然感知到红日的气息,虽然白玦当年在下界逗留时曾将瞭望山作为居所,可如今他在苍穹之境,作为他坐下神兽的火麒麟红日,怎会独自留在瞭望山,还…幻化成这般模样?

见上古越走越近,红日打了个滚,从地上爬起,抖擞了两下毛,立马变成了脚踏火云,龙头马身的丈高模样,它提溜着转了两圈,似是确定了什么,温顺的半跪下巨蹄,声音嗡嗡响,若洪钟般,抖擞了一地落叶。

“上古神君,您怎么来了?”

上古被震得皱了皱眉,见红日身上的火焰有将四周点燃的趋势,不知怎的有些心疼,摆手道:“你还是变回来吧,这地方盛不下你。”

红日朝四周看了看,老不情愿的点头,却没变成刚才那大狗的模样,只是把真身缩小了不少,只有半人大小,火焰也给收了起来。

上古打量了红日身后的几间竹坊一眼,道:“红日,你怎么没在白玦身边?还变成了刚才那般模样?”

“上古神君,主人在苍穹之境,我替他守着这里,就没去。下界的那些小妖小怪道行不高,若我用真身,恐怕就没人敢进瞭望山和我唠嗑唠嗑了。”

上古心底泛疑,道:“白玦觉醒后曾在此处住过?”

“是觉醒之前,还有…”红日一个惊疑,脱口而出的话生生转了个弯,才道:“还有我,当初主人沉睡,我在瞭望山替他守着炙阳枪,我等了六万年主人才回来,只余下了一缕精魂,幸好当年主人为我留了一粒回天丹,后来我在瞭望山里休养了几百年,神力才恢复,主人觉醒后便让我守在这里了。”

上古叹了口气,道:“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此处如今无人居住,你倒是没有守在这里的必要。”

红日连连点头,两只爪子在地上使劲刨,极是赞成上古此话。

天启性子肆意张狂,他的神兽紫涵冷静沉稳,白玦清冷淡然,红日却又偏生是个喜好玩闹的主,上古至今都在想,当初选择神兽时,他俩是不是配错了对。

上古见红日一副抓耳挠腮的可怜模样,嘴角还来不及扬起,身后清冷的声音已传入耳里。

“上古,当年在上古界里你若能让我好好管束红日,它必不会到如今还是这幅性子。”

71见面

见面

落在红日头上的手有片刻的停顿,上古回转头,看着竹海中漫步走来的人影,微微有些恍然。

六万年岁月,终究不短。上古曾以为,有些人纵使万年不见,再相逢时亦不会有多少改变,譬如白玦和天启。可这次醒来,天启已不再是当初的肆意倨傲,而白玦…

缓缓走近的男子一头黑发,神情清冷,瞳中隐有红光闪过,上古神情微怔,几乎不能相信面前的人就是白玦,除了相似的容貌和额上金色的印记,她甚至从来人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白玦当年的气息。

就好像有东西阻隔在两人之间,再也难寻数万载前默契熟稔。但几乎是在看到白玦的一瞬间,一股极难言喻的悲绝涌入心底,上古掩在袍中的指尖竟毫无自觉的颤抖起来,这是完全不属于她的情感…莫名且浓烈。

上古暗自诧异,眼底有片刻的疑惑,挑了挑眉,缓缓凝气将这股浊气驱除,笑道:“红日本性如此,拘了倒不好。”

红日在一旁打着转,脑袋直点,见白玦和上古懒得朝理它,‘哼哧’两声跑远了。

“这话也对,你难得来一趟,不妨坐坐。”

上古点头,弹了弹袖摆直接朝竹林旁的石椅边走去,步履娴熟,仿似极为熟悉此处一般,白玦眼眸一闪,坐在了对面,静静看向上古。

墨绿古袍,帝龙黑靴,眉眼淡然,一如当初。

就仿似她从来不曾将这六万年岁月的消逝印入心底一般。

“你的头发…”白玦一头琉璃的金发,竟全然成了墨黑。

“毕竟是在下界,太张扬了不好,等回了上古界我自会换回来。”白玦笑笑,将这个话题掩过。

“怎么,听你刚才的话,倒是想以后就在这里招待我了?你的苍穹之境…难道我还去不得了?”上古撇了撇嘴,朗声道,瞳色琉璃如焕溢彩。好歹几万年不见,撇开景昭和阿启的事不说,此时能见到白玦她是打心底高兴。

“你想多了,苍穹之境再好,也比不得上古界,何况有景昭在,你大概是不愿意去的。”白玦摇头,手一挥,石桌上便出现两盏冒着热气的浓茶。

上古见他直言不讳,再加上着实对这百年间的事有些兴趣,不由问道:“你既然看上了景昭,当年又怎会有阿启,那凡间女子纵使地位不如景昭,以你的能耐,助她成仙也不是难事,如此不干脆的作为,倒不像是你的性格。”

以白玦的心性,不管是人是妖,是仙是魔,认准了自然便是一辈子的事。让她相信白玦朝秦暮楚,着实是个笑话。

“凡间女子?天启应该没跟你说过…”白玦敛眉,笑容有些玩味,声音不急不缓:“我觉醒前和你一样,有个身份…是仙界的清穆上君,那时候我认识了阿启的娘亲,求娶景昭是觉醒后的事。”

上古愕然,不知怎的听得有些别扭:“那这么说…你没有清穆的记忆?”难道白玦和她一样,觉醒后完全不记得过往,若是这样,倒也算不得背信弃义。

见白玦不答,上古接了句:“那倒是和我一样,天启说这几万年我是清池宫的后池仙君,是古君上神之女。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上古界里头还有个古君上神,他是这几万年里才晋位的?”

百年之前,后池为了古君和柏玄在苍穹之境不惜以古帝剑伤他,如今,竟是完全记不起这二人了。

当然,同样被忘记的…还有清穆。

白玦看着她,神情意味不明,半响后,终是笑了起来:“他是在后古界时晋位的上神,你不知道很正常。不记得了也好,你终究是要回上古界的,这些下界的琐事无虚多理会。”

上古辨不清他嘴角的笑容有什么含义,端起杯盏抿了一口,道:“这些年你和天启有什么过节,这次醒来后我见他竟是连提都不愿意提起你。”

“阿启的娘亲和他有些交情,他不忿我对阿启和那女子弃之不顾,所以才会如此。”

上古倒是不曾想竟有这般缘故,皱了皱眉,道:“那阿启的娘亲如今…”

白玦握着茶盅的手顿了顿,看着上古,淡淡道:“百年前她就不在了。”

上古明了,不再提这个话题,想起一事,突然扬眉道:“景昭是芜浣的女儿,你真的要娶她?”

白玦点点头,神情淡远:“她现在替我执掌苍穹之境,没什么不妥。”

“我不是这个意思。”上古扣了扣手,有些不耐烦:“她乃芜浣之女,年岁先不管,这辈分就是个大问题。你若迎她过门,我日后要如何应对她。”这事她当初听说时便跟天启说过,想起今日在大泽山的事不由得一肚子火。

“你回了上古界,她不出现在你面前不就是了。”

“我让天启传到苍穹之境的话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

“那她今日还去大泽山参加东华的寿宴?难道就因为半只脚跨进了你的门,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她不知道你今日会去,所以才会和芜浣前往。看你刚才的神情,不像是吃了亏的,当初在上古界时便没人敢惹你,景昭的那点心思,怎么及得上你。”

“那倒是,我刚才在大泽山让她在苍穹之境呆一年,别没事出来转。但是这种品性和模样,上古界里的女神君一抓一大把…你这次也忒没眼光了!”

“她终究还年轻,上古,你年长甚多,如此计较干什么。”白玦将手边的杯盏转了个圈,眉眼淡淡。

“不是这么个理…我只是觉得…”上古摆摆手,话到一半,见白玦突然抬首望向她,瞳中幽深明灭,不由得有些怔怔,道:“怎么了?”

“上古,以景昭的身份,你平时看都不会看,现在简直是在胡搅蛮缠,你到底…怎么了?”

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是带着迤逦的温柔,往里了看,却只能见到一片淡漠,上古顿了顿,自己也觉得着实有些奇怪,刚才这些话简直不像是她能说得出来的,错过白玦投来的目光,她笑道:“相识千万载,难得见你想找个归宿,我不过是觉得景昭不适合而已。”

“仅仅如此?”白玦勾了勾嘴角,似是嘲讽,道。

“当然。”上古正襟危坐,肃声道。

“那谁适合?月弥?觉芬?还是御琴?”白玦敲了敲桌子,嘴唇抿紧,看向上古:“上古,你当年便是如此,上古界里的女神君,谁求到了你面前,我便得一一和她们好好相处个数年。我想我一定忘了告诉你,以后这种烂好人的事去找天启,我不情愿。”

“白玦,你…”上古看向白玦,有些怔然。相识千万载,她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不耐烦的模样过。

“若我喜欢,纵使她毫无仙基,命弱如凡人,又如何?若我不喜,纵使那人尊临三界,我亦不会多看一眼。”白玦抬头,目光透过上古,落在她身后的竹屋上,无悲无喜,瞧不清其中的意味。

“你竟如此喜欢景昭?这我倒是没想到。”见白玦面色凝重,上古有些诧异。白玦醒来不过百年而已,想不到就已对景昭情深至此,为奋斗了几万年的月弥和御琴叹了口气,她一时间倒有些讪讪。

四大真神虽说私交甚笃,但毕竟是别人的姻缘,当年在上古界时她确实做了不少缺心眼的事,白玦能忍到现在才发作本就是件奇事了。

“不是…”听见上古的嘀咕,白玦回转头,堪堪只落下两字便不再言语。

“好了,你的事我不再插手了。”上古摆摆手:“我的神力一年后就会恢复,到时候我重启上古界,你把阿启接回白玦殿,就算你将景昭看得再重,阿启总归是你的骨肉。”

白玦摇头,看向上古的目光有些沉:“上古,这就是我今日来这里的原因,我不打算认阿启,你回了上古界,这孩子跟着你便好。”

上古抬头,皱眉道:“白玦,纵使我再疼阿启,总不能代替他至亲之人的存在,不管你有没有清穆的记忆,阿启都是你的责任。”

“上古,那你呢…”见上古挑眉,白玦淡淡道:“你可会因为曾经是后池的身份而留在下界,执掌清池宫?”

“这怎可同日而语?”

“有什么不一样,上古,凡尘一世,不过百载,即便是后池和清穆的存在长久了些,可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不同?你从不过问有关后池的任何事,不也正是因为如此。况且,你和阿启投缘,既是如此,你帮我照顾于他,有何不可?”

白玦神情郑重,上古知他好不容易遇到个合意的,却偏生又拖家带口,景昭若是面子薄的话,的确是件伤情分的事,只得板着脸点头:“我懒得听你这些歪理,阿启我带着便是,总不会亏了他,待日后我养大了孩子,你可别舔着脸再跑来认亲。”

“不会,他留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不知怎的,上古听着白玦这句话,有种格外沉然的感觉,狐疑的瞟了他一眼。

“一年后你回上古界?”

“恩。怎么,你不打算回去?”

“下界之事未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听凤染说了,现在的妖皇只是上君之位,的确远不能和暮光与芜浣相比,但两界相争总不是好事,你当年为何不阻止?”

“仙妖相争已久,本有宿怨,再加上暮光在上一任妖皇森简重伤之时进攻妖界,以至森简命丧战场,森鸿自是不肯罢休。”

“暮光怎么会做这种事?不过以暮光和芜浣的神力,妖界失陷是迟早之事,除非…你出手。”上古皱眉道:“白玦,下界之事你若介入,我不会不管的。”

“放心,我不会介入,当年我帮森鸿,不过是因为暮光失了公正仁德而已。”白玦抬头,突然道:“但是上古,我希望一年后你返回上古界,不要再插手下界之事。”

“什么意思?”上古沉声道。

“森鸿身负血仇,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希望日后无论三界如何变幻,这一百年,你都不要插手。”

上古沉默不语,淡淡的扫了白玦一眼,刚才对着他的温和无害全部收敛,眼中瞳色骤深,道:“白玦,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上古终于认真起来,白玦亦凝住了神色,道:“自然。”

“我现在可以容忍他们相争,不过是因为这场战乱还不太严重而已,若是仙妖祸乱,牵连人界,我不可能置之不理,又岂能答应你如此荒谬之事。”

“上古。”白玦叹了口气,眼中有些莫名的意味:“即便是我刚才告诉你暮光趁人之危,强攻妖界;或是你知道这万年来他对芜浣和景阳的纵容,致使仙妖嫌隙越来越大,你也从来没想过将他的天帝之位除去,对不对?”

上古顿了顿,然后点头:“他司职下界天命,统领三界理所应当。若是有错,惩罚便是,削去天帝之位,尚不至于。”

上古说得没错,也足够公正,白玦却笑了起来:“所以…就算是森鸿最终赢了暮光,你也不会让他成为三界之主?”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四个不插手,森鸿怎么可能赢得了暮光和芜浣?上古懒得理他,沉默不语。

“我不会下御旨让他们停战,但妖界输是迟早的事。”上古道。

“我偏不信,我答应你,绝不会让这场战乱卷入人界,所以,无论仙妖之战结局为何,只要我不介入,你都不能插手,如何?”

“好,但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执意如此?”见白玦承诺让仙妖之战不牵连人界,上古此时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便答应了他,但着实不能理解他的固执。

“因为…我要证明,你一直坚信的那些所谓天命…根本无需遵从。”

白玦的声音有些淡,他站起身,朝园外走去,背影清冷。

“天命宿格是父神所制,是支撑整个三界的律法,白玦,你不可能打破的。”

上古被他口中决绝震动,陡然起身,沉声道。

“那又如何,上古,我们活了千万载,总不可能一直守着祖神的律法规条活下去,若是如此,我们即便拥有悠久寿命,又有何用,甚至不如凡人百载时光来得精彩。”

白玦回转头,神情寂灭,轻声道:“上古,六万年前上古界就已经毁了。除了天启,除了你我,除了暮光,除了芜浣…所有神祗都应劫而亡,即便是你有一日重启了上古界,又能如何?”

他的神情太过悲凉,上古心底一震,眼微微闭起,半响后才睁开。

  如果觉得千古玦尘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星零小说全集千古玦尘还君晚朝神隐上古宁渊帝皇书2帝皇书,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