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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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直直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正因为知道,才更棘手。唐信很年轻,数十年过去,这个男人更是将昔日那仅存的一丝摇摆与青涩全部散去,如今的唐信才当真有了东皇般的气魄,即便对敌千军也依然会有得一把闲情,笑道一句山河原是我底。

侯爷松了松筋骨,换了个坐姿,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如果,我今日打算不如你意呢?”

唐信点点头,全然是一种非常理解的表现,“侯爷如何打算自然是侯爷的私事,我如何应对侯爷的打算则是我的本事。”

侯爷大笑,“口气不小啊。唐信,你不要忘了,如今你只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就会有生意人的畏缩和局限性。”

“那也要看,和什么人做生意。”唐信笑笑,“和旁人做生意,一个字,累,毕竟我也是为老板做事,利益当前这是自然,老板不满意我也会头痛;但是,和侯爷做生意就不同了,要的不再是利益二字,而是一个字,命。这时候就不叫做生意了,而是作另外一件事,买卖,活命的买卖。”

“任何人做上这一种买卖,使出的都是拼命的招式,考虑的就不是老板满不满意、怪不怪罪,而是镇、是杀。一旦突破这一条底线,那么,如今的局面就是,我用着唐涉深的资源,来对抗侯爷的一切;而侯爷,却用着自己的一切,来对抗我。我唐信是输是赢都没有关系,反正输了也不是输的自己的一切,侯爷就不同了,一朝败,自己的一切就都败了。做生意的人大抵都明白一个杠杆原理,其实这是一样的道理。”

唐信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在这个男人的大部分时间里,他说得都不多。了解他的人都明白,一旦唐信开口说很多的话,他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让你明白,他开始玩真的了,你准备好了么。

侯爷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聪明人都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宁可得罪过去的老臣,也不可得罪未来的年轻人。老臣如夕阳,纵然皓日当空辉煌过,也改变不了大势已去一朝残阳的落幕;年轻人就不一样,尤其是懂得退让忍耐、等待良机的年轻人。避锋藏芒是他们的本事,进退自如更是他们的好戏,待到时机成熟,这样的年轻人一朝出世,便是重则倾天下,轻一些的也是会惊红尘的。这样的年轻人绝不多,偏偏唐信是其中一个。

侯爷深思,利害好坏皆一一闪现脑海,终于似下定决心般,唤了声一旁的人,道:“放人。”

那些人像是被骇住般,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侯爷?”

侯爷脸色不动,沉声又道了一遍,“放人。”

架在陆凉风身后监视着她的几个男人立刻散去,负责看管梁姨的数个下手也立刻撤去钳制,还了梁姨绝对的自由。

唐信没有转头去看陆凉风以确认安全,也没有去看梁姨,他纹丝不动,像是绝对信任侯爷的言行。唐信放下茶杯,径自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支票,空白支票,下方却赫然已有‘唐信’二字签名。数字任填,他无妨。

男人单手将支票在玻璃茶几上滑过去,滑向对面的侯爷面前,偏头一笑,斯文俊秀,“侯爷今日的大量,唐信记下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侯爷大笑,“好,好。”笑声中无不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激赞与叹息。

晚了,已经晚了。侯爷在心里悄声感慨。难怪当年“堂口”想方设法阻挡唐信的离去,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大概是早已就有这样一种预见吧。江湖汇海,天下奔流,如今再想与他对抗,纵然是有赢的把握也要担起沉重的代价了。

唐信起身,三言两语打了一个场面的圆场,带着陆凉风和梁姨就准备离开。

“唐信,”侯爷忽然出声,在背后叫住他,“男人只要有一个不太安全的嗜好,就足以散尽千金,搭上性命了。”

陆凉风咂了咂嘴,心想这老头真不厚道,临走了还要当着她的面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哦不过,他说的也是真的,唐信今晚为了摆平她这个烂摊子,真是散尽了千金……想到此,陆凉风默默地搔了搔头。

唐信没有转身,甚至都不打算正面回应,“侯爷的话,我记下了。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告辞。”

唐信这种态度,不仅是自负,更是目中无人,唯一不同于旁人的是,他有自负的心,也有自负的本钱。老谋深算的侯爷何尝不明白这一层意思,遂站在身后,扬一扬手,示意在场的人不得为难,放了唐信一行人一路畅通地离开了。

“大抵南朝皆旷达,可怜东晋最风流……”半晌,历经半生风雨的老人才叹了口气,悄然感叹,“可惜了。他明明懂得这个道理,却还是堪不破陆凉风这三个字。”

夜深露重,唐信和陆凉风一路护送梁姨回去。

老太太的反应有些特别,既没有眼泪婆娑的感谢与感动,也没有欠人恩情的惭愧与内疚,正襟危坐在唐信的车里,闭目养神,端的是一股四平八稳的精气神。

陆凉风没有多问,也没有要邀功的意思,一是她本身不是这种人,二是这次他们能脱身功劳实在也不在她而在唐信,人家功臣都没有开口说什么,她自然就更说不上什么话了。

三个人都是内向的主,碰在一起,那就是三个闷葫芦,车子一路开了半小时,硬是没有一个人有冲动闲话家常聊个八卦什么的。

最后还是陆凉风咳了声,对梁姨道,“到了,我送您进屋吧。”

梁姨冷冷地“嗯”了一声,径自先行下了车。

两个女人的事,唐信自然没有想要加入的意思。对陆凉风说了句‘我在车里等你’,也就放她下车了。

陆凉风和梁姨一前一后地走着,也没什么共同话题。能想到的都是些良民不会搀和的事,总不能套近乎说“最近黑血站生意还好吗”“经济不景气,高利贷还放得出去吧?”,陆凉风头皮发麻地想好歹老子现在还是个警察,总不能跟人谈这个,索性也不多谈了。临走了陆凉风说了句:“梁姨,我回去了啊。”

“陆凉风,”梁姨冷冷淡淡地开口,终于说了一句今晚她为数不多开口说的话:“你有了男人之后是不是特别闲,连我的事都管。”

这实在不是一句上道的话。人家救了你,千辛万苦地,烧了面子还烧了那么多钱,虽然那面子和钱都不是她的,但也是她男人的,怎么就换来一句这样的不待见呢。

“您就当我太闲了吧,”陆凉风也不生气,事实上陆凉风这一生都很少生气。一个人生气是要有资本的,陆凉风自认为自己可以生气的资本不多,“有些事您不记得了不要紧,我记得。”

当年十七岁的陆凉风什么都没有,她不喜欢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喜欢她,在陈叔出现接手她这一个烂摊子前,只有梁姨帮过她,把她当成一个人看,甚至是一个女孩子看。

梁姨冷淡地看着她,声音并不客气,“如果我知道你今天会救我,我当年绝不会帮你。”

这是一句很没有逻辑的话。纵然是陆凉风这样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也忍不住分了一下神。

“你走吧,”梁姨挥挥手,赶人的意思很明显:“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

陆凉风点点头。今晚的事她不明白,但她也没有要去弄明白的意思。她这一生不明白的事太多了,若每一件都要弄明白她岂不是要累死。

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梁姨的声音,“陆凉风。”

陆凉风停住脚步,转身。

“这世上的好人不多,包括我,我也不是好人。你这样的性格,很容易会被很多人对不起,”梁姨说得很平静,似乎是压低了声音去说的,“你以后的路,不会太好走。你要小心,身边的任何人,你都要小心。”

说完这简单的几句话,梁姨也不给她机会开口问清楚,摆摆手就赶她走,似乎是此生都不愿意再看见她,“你快走吧。”

陆凉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梁老太微微佝偻着背,这才松了表情。月光拂面,风雨半生的老人竟是露出些悔恨的意思,自言自语对着那个女孩远去的方向道,“陆凉风,这一次,是我对不住你。”

陆凉风重新回到唐信的车里时,脸色明显有些复杂。虽然她一贯就是一张扑克脸,但是皮蛋脸还是小怪脸,还是有些区别的。

夜色已经很深了,两旁路灯投下的光晕如魅影般,一盏一盏从她脸上滑过去,使得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我觉得,梁姨有点不对劲。”她忽然这样说。

唐信想得很开,“在这一个圈子里活下去的人,有哪一个是对劲的。”

陆凉风有一种直觉,“她和过去很不一样了,就像变了一个人。”

唐信淡淡地,“一个人经历的事多一些,复杂一些,变起来是很快的。”

陆凉风像是被说服,不再争辩。

半晌,她又忽然说,“也有例外的,比方说你。经历了我的背叛,你也还是没有变。”

“啊,这是我的失败,”唐信的心理素质早已到了寻常人不能理解的地步,“也是你可以得意的本钱。”

陆凉风转了转身,把视线拉向窗外。

她想对他说,她没什么好得意的,她也根本没有打算要得意。他当年被她背叛了,他不知道的是,她同时也被她父亲背叛了。但陆凉风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她心里明白,当一个人想说服另一个人的时候,靠嘴是最没有用的,而是要靠行动,靠结果,欠了他的就还给他,负了他的就替他要回来。

两个人回到家,各自找了食物填饱肚子,洗了一个热水澡。唐信走进自己的卧室一头倒在床上,方才和侯爷那样的人在那样的场面周旋、谈判,旁人眼中的唐信冷静、不知疲倦,其实怎么可能呢。唐信十分明白,方才只要走错一步,他和陆凉风今晚必定葬送“花涧”无疑。打完这一场意外而来的仗,他真的有点累了,他要休息。

时间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一床柔软的被子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唐信没有睁眼,却冷不防伸手迅速攫住了正在给他盖被子的那只手。

男人闭着眼睛,声音很沉,“半夜三更独自走进我的房间,很危险的。”

被他紧紧地抓住了手,陆凉风也没有挣扎,“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帮我,不值得。”

唐信的睡颜很美,却依然有着不可捉摸的神情,这人仿佛是连睡梦中都是可以做到清醒的,“我想要的你给不起,那就不要给;至于别的旁的,你也不用给,我也不需要。”

陆凉风问得很平静,“你想要我做你的情人吗?”

把一个不正经的问题也可以问得这么正经,这是陆凉风的本事。

“情人,”唐信笑笑,有些讥诮,“我什么都缺,想要的话,这个倒还不缺。”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陆凉风点点头,“虽然我反而更希望做你的情人。毕竟我知道情人这个身份要怎么去做,不干净,却简单;我唯一不懂如何才做得到的,就是做你的妻子。”

她说完这句话,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任凭一段长长的沉默蔓延了一室。

唐信缓缓睁开眼,并没有太多沮丧或者发怒,只是他抓住她手的劲道也丝毫未松。他像是斟酌着,问了一个很蹊跷也很一针见血的问题,“陆凉风,你是不懂如何做唐信的妻子,还是不懂如何做任何一个男人的妻子?”

这话问得很透彻。时至今日唐信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心性多少也了解了一点,所以才能在方才她说出那样一段伤人的话之后,他也能控制情绪不动怒。

诚然陆凉风不懂如何做他的妻子会令他感到十分挫败,但如果接受了“陆凉风的这种不懂以及不愿意并不仅仅针对他唐信而已、若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她都是这般态度”这样一个前提,那么唐信心里的挫败感多少会陷得不那么深。毕竟陆凉风不是只拒绝唐信一个男人,她是拒绝全天下的男人。唐信在心底磨了磨牙,算了算了,这么想的话他也不算很失败啦……

不得不说,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们唐信同学自从遇到了陆凉风这么个棘手的生物之后,也越来越具有阿Q精神以及自我恢复功能了呢……

陆凉风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挣了挣被他抓住的手,没挣开,大概是明白他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于是她也就不挣了,索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一个躺,一个坐,陆凉风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两腿抬上来靠在了床边,看得唐信心里又是一阵动荡。痒啊,心痒啊,这看得到却吃不到的苦你们不懂啊。

“我母亲出身不太好。”陆凉风忽然开口说,“是个舞女。”想了想,她觉得有必要再补充一句,“你听听就好,我没有用这个来博你同情的意思。”

这么一身正气……不去做公务员真是可惜……

唐信看了看她,脸上没有动容心里却很有些意外。陆凉风很少会提及私人的事,即使是在过去那一年她奉命卧底在他身边时,她都很少会说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我父亲在警界尚未升至位高权重的地步,虽然后来的他一手遮天以至于犯下大罪,但在最初的时候,谁没有受过苦流过血才会有后来的地位。”陆凉风声音很淡,就像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

“我父亲在某一次卧底时认识了我母亲。你明白的,风尘中的女性看似荒诞,实则比寻常人更为有血有肉有泪。虚荣、好胜、贪婪、自私,这一些人性的弱点,以及侠气、血性、大勇、无畏,这一些人性的血气,在她们这些人身上,会一并体现,且体现得十分极端,十分具有冲撞性。试问这样一种个体,落在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眼里,会是怎样一种诱惑?所以那一年只有二十多岁的我父亲,会和我母亲有了我,但并不打算娶她,也是一件我不赞同、但也可以理解的事。”

唐信忽然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名叫陆凉风的人,实在是一个十分理智也十分克制的个体。

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几乎令唐信有些不忍,他出其不意地放开了她,仿佛连半分都不愿意伤她。毕竟他明白,一个没有被父亲抚养过、却被父亲利用过的女孩子,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还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她看得太透,而这世间看得透的人,尤其是女人,大都不会很快乐,她们扛起了太多的因为所以,也扛起了太多的得与失。

陆凉风的声音很静,很定,是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倾诉者来讲的,“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见过了这样一种在性情二字上有理、在理字上却站不住脚的关系,所以我几乎没有想过,今后我会和某一个男性有过分亲近的关系。”

唐信忽然出声,几乎有些失笑,“我应该佩服你是么?你那一年和我在一起,再亲密,再无间,诚然并非是你本意,但也不见得有慌乱。”

陆凉风答得爽快,毫无隐瞒,“因为我并非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

唐信眼色一收。“这种话,你最好收一收,”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肌肤,指尖用力,有某种暗示在里面,“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有大量。”

陆凉风并没有理会。事实上唐信也明白,对于陆凉风这样的人来说,任何摇摆以及任何威胁都是不存在的,她是怎样直爽的个体,就会做怎样直爽的事。

“你以为我第一次看见的男人身体是怎样的?赤裸、干净、性感、诱惑?”她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有种莫名地讥诮与悲哀在里面,“能看到这些干净东西的女孩子是有福气的,可惜,我没有这种福气。”

唐信皱了皱眉,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也猜到了是不是?”陆凉风笑笑,“唐信,你是行家,应该懂得的,禅观里有一种意向,即尸体。”

唐信看向她,“你当时几岁?”

“十七岁,也可能是十八岁,不记得了,那种事,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好,”她淡淡地说:“十七岁时我父亲派了一个人接收我,教导我,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尸体。一开始的我习惯不了,看一眼吐三天,甚至都以为自己会变疯,但最终也还是这么熬过来了。佛教的《正念经》上有这一段,如何静观,如何腐朽。他是这么告诉我的,禅观白骨,参睹皮囊。他让我做这件事是因为,他想令我知道,一个人只有知道了怎样去死,才会更透彻地去争取怎样去活。”

唐信沉默了会儿,终于从床上慢慢直起身体。“不要说了,”他握住她的手,动作温柔,“那些事,不要再说了。”

“所以,你能理解我吗?”陆凉风看着他,没有挣脱他的手,“我就是这么长大的。看见了很多不该看见的东西,做过了很多不该做过的事,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去活命。如今你要我再换一种方式去活,比方说做一个妻子,再比方说爱一个人,也被一个人爱,诚然我也想,但对现在的我而言,毕竟已经不是一件易事。”

唐信忽然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目。这一双眼睛太清明,也太悲伤,他不忍心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陆凉风,眼中却已经有了年老之人才有的昏天暗地。

“如果我愿意给你时间呢。”唐信叹了口气,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女孩一身是罪,他却偏偏喜欢。换一个人,甚至换一种面貌,他都不想看,他就是没有兴趣。

“我给你时间,要不要是你的事。我给得起,你自便,”唐信声音很淡,“虽然我也明白,你更希望我们之间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沉默很久,陆凉风都没有同他期待中那样,给他回答。

这一晚,陆凉风独自睡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一些失眠的意思。

平心而论,唐信今晚挺身替她解围的举动陆凉风不是不感动。坊间都知唐信甚少会亲自出面插手旁人的事,更是从来不曾为了一个女人出面干涉。侯爷最后会放人多少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明白唐信就是那一种人,那一种从不插手、一旦经手就会豁出身家性命去搏的那一种人。

陆凉风不是没良心的人,思此及,陆凉风心底也很有些“有个男人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也他妈值了!”这种家庭妇女经常有的感慨。但是唐信对她讲的那些个动人的情话,站在陆凉风这种混惯江湖的立场讲,她是不大信的。

退一步讲,她即使相信,也不会太当回事,毕竟“有情饮水饱、拿青春赌明天”这种事,早已入不了陆凉风这种人的眼。

对陆凉风而言,唐信对她好,她感受得到,也感激,她会想方设法报答他,想到的最直接也最了当的方式就是,替他报仇。

这不是一个适合女子的逻辑,却是一个适合江湖人的思考方式。陆凉风这二十多年来的成长轨迹早已注定了她一生的江湖性,陆凉风就是那种这世上已经为数不多的会将五花马千金裘拿去换美酒、一口饮尽后便一身杀性能将城来守的那一种人。

“报仇……”陆凉风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翻了一个身,两眼毫无睡意地盯着天花板,神游般地想了很多事。

陈叔的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以父亲贪婪的欲望来说,他一定不会放弃她这一颗已耗尽太多人心血的棋子,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接近她;可是万一,父亲这些年退隐后行事更为小心谨慎,那么她这些心血说不定就白费了,毕竟那一年事败后父亲能卷款逃离已经是死里逃生,人老了,心也会跟着一并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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