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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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失笑,“这丫头,整天想些什么!你的家,总有再回来的一天。”

她不无伤感的说,“再回来也不是本来面目了,自己的家,却弄得走亲访友似的。”

他也有些计穷,唯有宽慰她,“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也许再过阵子会有转机。人生在世,柳暗花明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正说着,门里出来个小厮,没怎么见过容与,但自家小姐是认得的。瞪大眼睛嗳了一声,“娘子回来了!”也不殷勤请进去,反而踅身往里跑,一路呼喊着,“老爷,夫人,娘子回来了!”

布暖无奈对容与笑笑,“下人无状,舅舅别见怪。”

容与不置可否,她在他面前总归是放不开的,小心翼翼的唤他舅舅。其实他倒不介意她叫他的名字,还记得他从睦州回来那天她歪在卷棚下的样子,舌尖婉转递出一声容与,温雅甜糯的,把他推到一个明晰刻骨的位置。

当然,碍于他的辈分,他不可能要求外甥女对他直呼其名。但私底下还是希冀的,因为她每叫他一声舅舅,他的心就狠狠抽搐一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们之间存在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布暖看他脸上不甚欢喜,以为他在为那小厮的失礼恼火,一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主张。

“你生气了么?”她小心翼翼的问,“是府里调教下人无方,回头我和母亲说。”

他知道她误解了,笑道,“我在你眼里是这么计较的人么?”

她有些局促,“我是怕怠慢了你,你嘴里不说,暗地里又不称意儿。”

“没那么多规矩。”他说,颇大度的样子,似乎从来没有为什么斤斤计较过。

她抄着手,掩映在幕篱皂纱下的小脸白生生、怯生生。他不由动容,抬手想去触她。手伸了一半突然又踟蹰了,打个柺转而替她整理裙帽。才翻转一处,听见里面有凌乱的脚步声,忙掣回了手。匆匆赶来的人转眼就到了门上,是布如荫和夫人沈氏。

沈氏先瞧女儿穿着团领绿锦袍先是一怔,后来才想起来布暖如今拜了官,供职期间回来的,当然要穿命官官袍。

“我的儿!”她从喉咙里吐出压抑的一呼,上前在布暖脸上身上胡撸,像是在确认是否完好无损。然后揽进怀里,嚎淘诉道,“我的好乖乖/肉,阿娘想死了!我的儿呀,回来了……”

大家都被她哭得鼻子发酸,布如荫别过脸去拭泪。她们母女哭作一团,他只在边上站着。眼睛里是无限的眷恋,却不好像妻子那样外露。左右看了看道,“有话进去说。”方才想起容与来,满脸堆笑道,“倒慢怠了六郎,叫六郎见笑了!”

容与拱手作揖,“姐夫一向安好?”

布如荫打量他,玄羽金甲,灼檎流光。几年未见,愈发成就得风神俊朗。他对这个小舅子又喜欢又敬重,沈家儿郎了得,一文一武都是栋梁。反倒他这个做姐夫的,虚长了好几岁,仕途上不顺利,到如今还是个六品舍人,实在汗颜得很。

“很好,家下都好。”他虚拢容与的背,热络的引他进门,边道,“我这一向背运,也没过长安请安,府里老夫人可好?”

容与笑道,“蒙姐夫惦记,母亲身子骨很好。”

布如荫点头,“原说等你大婚了过去,没曾想你先过来了。实在是暖儿的事叫人伤透心……她这段时间劳你照应着,我是既放心又过意不去。”过门槛时连说了好几个请,进了花厅里,接着絮絮道,“她生性耿直,我怕她不听话使性子,要闹起生份来对你不住。你是舅舅,留着情面不好说她,越发纵得她没有个眉眼高低。她若是不好,你只管骂她,不必瞧我面子。姑娘家更要仔细管教,日后到人家吃饭,不能丢了布家的脸。”

做父母的习惯给儿女打圆场,怕有短处落在人家面上。抢先赔了罪,仿佛就能堵住别人的嘴,叫人说不出挑剔的话来。布如荫极爱女儿,只是男人表达的方式和女人不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文人式的周全周全再周全。

容与一味的推搪,在他看来布暖是最好的。大概是应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的所有一切都无可厚非。虽然有时因着主观判断误会她,但都是他的焦虑造成的,和她是不相干的。

“姐夫不要妄自菲薄,暖儿有礼有节,没有不妥的地方。母亲也疼她,逢人便夸她。我瞧着……”他转过去看倚在沈氏怀里的布暖,眼里有荡漾的微光,“也是极好的,都赖姐夫平素重教养。”

布如荫摆手,“这会子不提也罢,再好的孩子,遇上那样的事就毁了一大半,不济了。”

郎舅两个说话,少不得牵搭官场上的一些见闻。正聊得热闹,边上沈氏过来,对容与笑道,“路上辛苦,怎么不先差人捎个话来,我好有些准备。你看看,大热的天还穿着甲胄,可热么?”

沈氏素来疼爱这个小弟弟,出阁前处得也好,并不因为他不是嫡出低看他。容与笑道,“从军多年,向来批缨戴甲,都习惯了。姐姐也忒客气了,自家兄弟要做什么准备!”

“你如今不一样,位高权重的。我们小门小户,还不得扫庭相待!”她戏谑两句,又道,“我打发丫头备了水,好好洗洗身上尘垢。家里正巧有你姐夫新做的衣裳,没穿过的,你且凑合着吧!”

容与见布暖已经不在了,料想她大约是回房洗漱去了。遂满满作了一揖,“劳动姐姐大驾,六郎实不敢当。今儿走得匆忙,空手而来,姐姐姐夫不要怪罪才好。”

沈氏嗤地一笑,拿手指头点着他道,“我原说呢,官场上混迹久了,老实人也成了油葫芦。我家六郎向来腼腆,现在官衔高了,人也活络了。你替我们照应暖儿,我们谢你都来不及,还想着同你要东西不成?我们虽穷,也不至于穷凶极恶成那模样,你把咱们想得太不堪了些儿。”

姐弟打趣几句,外面进来婆子躬身行礼,“回夫人的话,东西都备齐了,请舅爷随奴婢来。”

容与起身告退,方随仆妇去了。

布家夫妻俩先前的担忧没了,看见女儿百样都好,什么都放下了。沈氏朝丈夫道,“那日让暖儿去长安果然没错,胆子大些方可逃出生天,否则这会子不定在夏家守寡呢!眼下你瞧,进了宫,做了女官,两年放出来便平安无事了。”

布如荫喃喃着,“到底担惊受怕,要仔细夏家有察觉。这趟回来是为了什么?叫六郎亲自护送,可是出了事?”

沈氏很看不上丈夫杯弓蛇影的德性,白他一眼道,“你不会往好了想想么?有六郎在,哪里就能出事了?我问了暖儿,这次是跟着兰台秘书监运送藏书入行宫。上峰好说话,特准她回家探望,这才冷不丁回来的。”

布如荫哦了声,“我知道兰台监史是贺兰敏之,这人没有善名儿,没想到这样通人情么!”

沈氏啧了一声,“你没见六郎亲送回来的?六郎和贺兰同朝为官,大约有些交情。讨个面子让回家一趟,总还说得过去。”她甩甩袖道,“我没空同你叽歪,要吩咐人置办洗尘的酒菜。暖儿才说有贵客要来家住一晚,让收拾屋子呢!你着人上东府里把伶人班子传来,养了大半年,料着也成气候了。上回管家去瞧过,回来说苏幕遮唱得有模有样,今儿是好日子,助助兴也使得。”

沈氏说完,款摆着腴丽的身子逶迤去了,布如荫心下也踏实了,照着夫人的嘱咐忙起来。名门望族流行家里养伶人,原先那批人是备着给布暖的喜事添乐子的。后来夏九郎的死打破了所有预想,也没来得及处理那些杂事,如今却又派着了用场。

要论起品评曲艺的造诣,没人比得过布舍人。于是他决定亲自往东府里校验,先过了他这关再拿来招待小舅子,以确保中途不会掉链子,不给自己丢丑。

那厢布暖盥洗完了进卧房里换衣裳,还是以前居家的打扮,掐花牡丹半臂配上碧纱裙。坦领微露,云髻高盘,衬托出一种亭亭的的孤高的美。在菱花镜前自画眉,远山一点,似愁非愁,自己先得意起来。点好了口脂,把滑落的臂钏朝上捋捋,直捋到腋下去,挽好了金缕带才下绣楼去。

走到抄手游廊上,透过月洞窗朝花厅看,厅里早就空无一人,也不知都去了哪里。招了人问,双丫髻的婢女蹲身道,“婢子知道夫人在灶房里点菜色,老爷出了门,不晓得做什么去了。”

“舅爷安置在哪里?”

婢女朝西一指,“夫人腾了寿考园给舅爷。”

布暖敛了画帛绕过女墙去,寿考园是个独立的院落,雅致清静,园里叠石成山,离坊墙也远,再适合容与这种澹泊的脾气不过。

才分开一阵便抵不住的思念,似乎昨夜之后便没好好说过话。人在面前,碍着不方便,总要被动的避忌。有旁人就像是情人隔海相望,难免有惆怅遗憾。真的单独相处,倒不一定有那么多话要说。但只会心一笑,也足够回味无穷了。

第103章 敛尽

向西行,已是日暮时分,一点余晖映红了半边天。

寿考园里寂静无声,容与伺候起来是最省事的,一如醉襟湖上的惯例,园子里头不留人,没有传唤不许近身。

布暖到腰门上只看见个小厮,问舅爷可在房里,那小厮答,“在。前头夫人叫准备温水给舅爷,后来舅爷让撤了换凉水,折腾了些时候。到现在也没动静,算算有三刻钟了,料着都换洗好了。娘子要进去瞧舅爷么?小人进去给娘子通传。”

细说起来容与脾气怪得很,连贴身的汀洲都不敢随意出入他的下处,布暖还是有所忌惮,便摇头道,“不必,我一路唤他就是了。舅爷规矩大,不爱下头人瞎走动。”看那小厮拱肩塌腰的样子,倒像只避猫鼠。因笑道,“你做什么这架势?”

小厮搔搔头皮道,“娘子不知道,舅爷真是神威天成,那一身战甲,我瞧着心里怕。咱们家生子儿府里侍候着,多早晚见过这么大的官!不怕娘子笑话,光叫我站门,我腿肚子就哆嗦。”

布暖听了发笑,“不单你,我头回见他也大气儿不敢喘呢!你只管站你的门,不办错事儿不能和你计较。”言罢提裙往园子里去。

多时不来,寿考园里树木越发葱郁。二门上的蔷薇藤蔓把镂雕门框子都嵌满了,几条零散的枝桠上发了细碎的芽,低垂着,在晚风里无绪的摇摆。

布暖分花拂柳而行,将近正屋时站在台阶下喊舅舅,连着好几声,园子里只有嘈切的蝉鸣,不见有回音。她牵了裙角上月台,四下里转了转,人迹毫无。料想他大约是倦了,在哪里打盹儿。看看天色不早,这两日路上颠簸,吃不好睡不好,总要让他用了膳再歇,便推门进房找人。

秦汉以来屋子布局都讲究一明两暗,她入明间看,席垫上和地罩后的胡榻上都是空的。顺着莲花青砖朝西耳房里去,外间衣架子上整齐撑挂着他的明光甲。金鳞亮镜,在那绮丽的,缀满碗口大小梅花的扶桑插屏前铮铮立着,有种力与美的强烈的冲突。

越是沉寂的地方越是没法子开口打破,像平静的水面,落进一片树叶都是罪过,更枉论投进石子去了。她转过插屏站了一阵,隐约有些声响,但听不真切。再往前是画堂,以前布家宗亲没闹分裂时,四叔父看书习字的地方。她循声前往,走到门前听见嗑托一声,像是砚台掉在地上的响动。

直棂门上糊着窗户纸,看不见里面情形。门扉倒是开着一条缝,从那缝里看进去,只有煞白的墙壁,和半张镶着镜框的条画。

“舅舅可在里面?”她扬声问。

屋里人答得有些慌乱,“你且等会子。”

布暖倒觉好笑,莫非舅舅好兴致,在里头练字不成?她生出促狭的心思来,踮着脚凑在门缝上看。看不见就凑得更近些,渐渐挤进门里去。探头探脑的张望,发现这屋子似乎改了用途,不再作书房用了。顺着一排屏风看过来,有衣架、银盆、竹榻、木桶、以及坐在桶里赤裸着上身的男人……

她倒抽一口冷气,脑子霎时就停工了,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舅舅,我不是故意的……”

他明显叹了口气,“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好,洗的时候太长了。”

“不是……怪我……”她急忙退出去合上门。

简直羞愧致死!她在月台上欲哭无泪,仰着头来来回回的旋磨,好想撕头发!怎么遇上这种事,以后怎么面对他!她使劲捶打卧棂栏杆,在落日余晖里无声的拍胸顿足。没脸了,没脸了,谁曾想他在里头洗澡!不是都三刻钟了么,女人家泡香汤也就小半个时辰,一个男人家要洗那么久,皮都要泡脱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在他沐浴的时候闯进去了,看见了不该看的。她惶骇的捂住眼睛,他生气么?要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么?不过舅舅的身材真是好,她红着脸想。临出来她还看了一眼——肌肉纠结,孔武有力。分明长了张斯文儒雅的脸,脱了衣服竟然是那样的!到底是上阵杀敌的武将,她没见过别的男人长什么样,唯觉得他赏心悦目。如果女人是个圆,那么他就是方的,有棱角,锋芒毕露的身体。

她一头懊悔,一头又在臆想,多好看!她捂住嘴窃笑,倒一点都不觉得那身子和脸不般配,他不论怎么长都是无可挑剔的。阿弥陀佛,原来自己这样懂得欣赏美!头一眼没看明白,再补上一眼,那眼不亏,深刻而透彻!

容与早披了衣裳出来,怕把她吓着了,往后不敢见他。可出来后看见她在那里手舞足蹈,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搓脸,愁肠百结过后又是一张咧嘴大笑的面孔,他突然浮起了深深的无力感。看来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她,他知道她和别的女孩不同,但终归没意识到她是这样一个矛盾综合体。

他咳嗽一声,“布暖!”

她乍听他喊她吓了一跳,怔忡转过身来,别扭的欠身,“舅舅。”

他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一阵阵发热。下面该接什么话?训她一通,教育她不许混闯男人处所?似乎也不必这样小题大做吧,他这里并不拿她当外人,刚才那事除了尴尬,别的也没什么。

布暖拿脚尖挫挫地,连看都不敢看他,“舅舅生气么?别生气,我什么都没看到。”

正宗的睁眼说瞎话!容与嗯了声,“真的么?”

她犹犹豫豫张开两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屋里暗,光线不好。”

他气结,“还要掌灯让你看?”

“那倒不必。”她暗想着,其实能看的一样没少看,只不过顾全他的面子,一个大将军,让人看见赤身露体总归不好。退一步讲,也就上半截而已。挖渠的河工还露膀子给老天爷看呢,也没怎么样嘛!她嘟囔道,“你是男人,被人看了也不吃亏……”

这下子容与不知怎么应对了,他看着她,百样滋味上心头。半晌方道,“布暖,女孩子家要矜持些。”

布暖想我素来很矜持,如今变成这样是被逼的。搬手指头算算,自己在这段感情上是主动的一方,还有什么事没干过?是自己先抱的他、还试图亲他,虽然没亲着。甚至到后来,是自己先开口说爱他,可他到现在都没有一句明白话。她也想端端正正坐在闺阁里等他来爱,可是没办法,他这种四平八稳的性子,如果她不开头,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迈出半步。

她生出点委屈的感慨来,她以后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因为她爱得比他多。

偷着瞥他一眼,他的衣裳不太合身,大概是布舍人的,短了好大一截。不论料子多华贵,下摆吊在腿肚子上也穿不出翩翩的味道来,活像酒肆里跑堂的小二。她啧的咂嘴,“我打发人往成衣铺子里看看去吧,不知道有没有适合你的尺寸,换件袍子才好。”

他不以为然,站在徐徐的晚风里,自有一股飘然出尘的闲适。他说,“不必,耽搁不了多久的,明日就回长安。”见她脸上黯淡下来,知道她还是舍不得离开家。他叹息,“夜长梦多,逗留的时候长了,怕万一走漏风声,你懂么?”

她垂着嘴角点头,“舅舅不必说,我都知道。”

他心里牵痛,“那你做这脸子做什么?可见是不愿意的。”

“我不愿意又如何?”她低头揉/搓画帛,把纱上点缀的一朵金丝牡丹揉得支离破碎,“眼下身不由己,还说什么!这趟能回来已经是预料之外的了。”

她是个识大体的女孩,还有些快刀斩乱麻的气魄,这点想是随了布夫人的。他转脸细打量她,自打她进了宫掖就没再穿过女装,现在再看,很有些楚楚的风韵。还有红的唇,水的眼,工细的五官,美丽而深沉的脸。

她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偏开一些,“舅舅看什么?”

他才回过神来,调开视线道,“没什么。”

他总是这样,不自觉的在自己和她之间划出楚河汉界来。明明是绝佳的时机,可以借着这花好月圆诉诉自己的相思苦,可是偏偏说不出口。他想得太多,顾虑也太多。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他要对她的将来负责。许了她感情,日后怎么交代?他警告过自己很多遍,连着昨晚的事也一并反省。他太浮躁,那一吻不该发生,还有救吗?

像个水晶做的缸子,磕了个缺口,盛得满满的水就从那里倾泻/出来,堵都堵不住。

布暖实在是不自信的人,她有澎湃的感情,她期待他回应她。但他一再的躲避,她就想要不停的证明,证明他也爱她,和她一样深爱。

于是她带着悲切的语调问他,“舅舅讨厌暖儿么?”

他终于迎上她的视线,微启了启唇,“从不。”

“那你喜欢我么?”她坚持着,“那次在梅坞我就问过你,你的回答我不满意,今天重新回答我。”

她满含期待,娇弱的脸半仰着,仿佛枝头初绽的棠棣。心因为疼痛蜷缩,他点头,“我喜欢你。”

她哽咽了下,喜欢么?但是还不够啊!她抓住他的袖子,用力攥紧,“那么,你爱我么?”

她从他眼里看到深重的苦难,他仓惶别开脸,无比艰难的喘了口气,“布暖,你明知道……明知道不能!不要问,以后都不要问!”

恍惚间跌进了厚厚的尘埃里,满身负累,站都站不稳的切肤的痛,“昨天的事舅舅都忘了?”

他不会忘,会陪伴他一生,永远都不会忘。他还记得当时怎样的悸动,死水一样的心湖震荡起来,霎时让他灭顶。只是,那又怎么样?看作梦,第二天就当没有发生过,因为是错的,并且错得离谱!

他不能把情不自禁作为宽恕自己的理由,她该是一尘不染的。白绫上不小心落了一滴墨,洗干净了,或者有痕迹,但影响不大。若是有了更好的画师,重新绘上锦绣山河,掩盖了,谁能发现曾经的瑕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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