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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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的野火花蓬蓬的烧,他几乎要熔化。她在他掌心里,美好得令他发狂。又恍惚回到酒醉后昏昏的世界,他疑心先前可能并不是真的醉了,只是不愿意清醒。现在呢?没有理由,同样的也想堕落。

他用力把她抵在床围子上,并蒂莲的雕花把她硌得生疼。她知道他情热,只不愿去打断他。先头他喝醉了,于她来说不无遗憾。她总觉他是在无意识的时候做成了那事,并不是他的本意。眼下他是明白的,明白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仍旧是怕,不太美好的回忆……她又沉溺进去,他的唇、他的舌、他的抚触……因为深爱,所以甘愿。

她吻他的喉结,他低声一叹。双手穿过她的两腋,把她拗成了个反剪的姿势嵌进自己的胸膛。微收一收胳膊,她便挺着胸同他碰撞在一起。她才知道他是这么坏的人,一时臊得面红耳赤。挣又挣不开,只好由得他予取予求。

他气息不稳,手指往那里去。她吓得一把压住了,惊惧的低呼起来。他抬起眼看她,蹙眉道,“还痛么?”

她扭捏着,不知怎么回答。慌乱中拿手捂住脸,半晌才道,“你不痛么?”

这下子他僵在那里,这个痛不痛的问题比较难回答。他以他有限的闺房知识告诉她,“女人第一次大概会痛,男人不会。”

她甚委屈,老天爷果然不公平,为什么她很煎熬,他却很享受?

但他不觉得这是眼下适合探讨的话题。他知道自己纵性,很有些恣意妄为。但他的确是情难自控,每一刻都当作末日来过。仿佛过得今天,就没有明天似的。

他置身在她腿间的时候,看见她眼里惶恐的泪。她咬着牙,脖子使劲梗得直直的,俨然一副上刑场的架势。他突然发现自己像禽兽,只图自己快活,不管她的死活。

他偃旗息鼓了,伏在她身上喘息。她倒感到意外,推了推他,他也不动。她心里觉得安慰,他这样委屈自己!

“容与……”

他闷闷的嗯了声,“什么?”

她最爱听他应的那一声“嗯”,圆润的,没有锋棱。不过这趟恍惚含了点低落的情绪,不由的叫她心疼。

她去扳他的脸,把唇贴上去热烈的吻他,“没关系,不要停……”

他迟疑起来,一味的隐忍,“可是你会痛。”

这语调简直像个无辜的孩子!反倒是她去宽慰他了,又实在是不敢看他,因闭着眼腼腆道,“我欢喜的。”

他听了深吸一口气,再想克制,也经不得她眉眼间那抹羞赧的温柔。

他终于和她合二为一,所幸不如她预想的那样。这次比前一次好了太多,纵然依旧吃痛,但也不是那样难以忍受。

她吟哦着攀上他的手臂,再多的苦也可以咽下去。他是她的,没有什么比这点更让她满足!

他体恤的停顿一会儿,然后开始轻浅的耸动。她随着波涛荡漾起来,他是最好的爱匠,把四分五裂的感情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她只要附庸着他,什么都不去想。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她的眼,一再的吻她,把伤害减轻到最低。

这么漂亮的孩子……他的女人!

她的眉渐渐舒展开来,懂得婉转的应承了。他看着她在他身下,从蓓蕾盛放成一朵妖娆的花。迷离的眼眸,翕动的红唇。他的心止不住的震荡,愈发情热难耐。

他的每一次都到达她灵魂深处,陌生的体验让她无措。她听见自己可耻的呻吟,求他给予更多——越来越近,脑子里绽放出灿烂的火花。

她伸手抱紧他,但愿以后会是一番新的天地吧!

第十六章 日犹长

月落乌啼的时候他送她回梅坞。

天将亮不亮,他携着她的手走在海棠甬道上。偶尔的相视一笑,脉脉温情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流露出来。她转过脸看树梢上墨蓝的天,仲秋时节的清早这样冷了。隐约起了薄雾,呼出来的气在眼前交织成茫茫的一片。她用力握紧手指,不是梦,他还在。一切来得似乎太顺遂,有些不真实似的。不论如何,只庆幸着还有此刻。期盼了那么久,一旦到了手中,唯恐握不住,更加惶惶不安。

所幸整个园子都还沉睡着,他们偷来这一夜时光。但不像先前,两个人离开竹枝馆到外头来,似乎又拆分开,成了单独的个体。各自都有些凄黯,这段情终归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到了有人活动的地方,他们的现状改变不了,仍旧要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梅坞不远了,分别也不远了。她看见前方一点隐约的光亮,小园里还点着灯,她知道乳娘一定整晚没睡,巴巴的等她回来。她忐忑着,秀的脾气她最了解,火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也敢得罪。容与送她进去,她一定要发作的。她不愿意让他受秀数落,他是高高在上的人。即使到了这地步,她仍旧觉得他应该是纤尘不染的,沾不得半点泥沙。

她顿住脚,低声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园子。”

他摇头,“我有话要嘱咐你乳娘。”

她怔忡着,似乎也猜到了一些。他不打算在秀面前隐瞒,那么对于他们的事,看得出是下了决心的。她暗暗的欢喜,说实话也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尤其是秀,自己是她奶大的,在她心里秀和母亲同样重要。

他给她扶了扶头上的银笄,她缩着脖子有些惭愧。她不会打点自己,连头发都是他帮着挽的。

“怎么了?”他说,躬下身子看她。

她摸摸脑后的鬓角,“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最起码要学会梳头。”

她仿佛是做了个重大决定,说得慷慨激昂。他不由笑起来,她就是个可爱又可亲的包袱,叫他心甘情愿的负累。跨过了这条鸿沟,他似乎可以把她当作一个女人看待了。一个如梅似雪的女孩子,在他手里变作玲珑的小妇人……他心里一热,凑过去,在昏暗的晨色里拥她,凑到她耳边说,“学不会也不要紧,有我呢,我给你梳。”

她由衷的笑,“那怎么成!男做女工,越做越穷。老话就是这么说的!”

“那未必。”他想了想,“琼瑰的老板是男人,我上回还看见他在窗口烧金丝呢,这不也是男做女工么?人家却是富甲一方的。”

两个人窃窃私语着往梅坞去,渐次近了,踏上青石台阶的时候不经意抬头一看。秀就站在台基上,裹着氅衣,满脸的憔悴黯然。

布暖一惊,忙悄悄撒了他的手,紧走几步迎上去,怯怯叫了声乳娘。

秀不搭理她,顾忌着门口说话不方便。万一有个闪失,岂非闹得尽人皆知么!她只是哭,抹着泪转身进园内,听见身后脚步声踢踏跟上了,简直连心都要碎了。

布暖进了屋子里,香侬和玉炉连忙站起来。玉炉说,“小姐,你一晚上跑到哪里去了……”待要迎上去,却看见门外又进来个人,素服素带不袭烟火,正是六公子。

香侬和玉炉面面相觑,早猜测是这么回事,真正印证,却还是惊惶得无以复加。

秀那里哽咽起来,不理会容与,只对布暖失望的摇头,“我对不起夫人,没有照顾好你,我死了没脸回洛阳……”

布暖又窘又怕,红着脸上前央求秀,却被秀无情格开了。她含泪又去撼边上的两个丫头,是做错了事,放低姿态乞求众人原谅的可怜模样。香侬不忍心,伸手扶了她,但不知该对她说什么。目下的情况,任谁都会慌乱无绪。老天爷啊,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秀哭得很伤心,她的一腔心血,最后换来这么不堪的收梢。她虽怨布暖,但并不真怪罪她。她还是孩子,对自己的将来有多少考虑呢?恨只恨沈容与,平白糟蹋一个傻姑娘。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甥舅不在五伦内,却是嫡嫡亲亲的骨肉血脉啊!这就是个耻辱的印记,深深刻在布暖脸上,她以后的路怎么走?他因他自私的欲望毁了她的一辈子,他该下地狱去!

她心里恨出血来,死死的瞪着那颀长的身影。屋里跳动的灯光照亮他的眉眼,俊俏是毋庸置疑的,但也可恶透顶!她寒着嗓子寒着脸,没好气的对他道,“舅爷还不走,是等天亮了坏我们娘子的名声么?”

一屋子几双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他面上仍旧平稳无波,是历年来练就的稳如泰山的作派。

“我交代几句话就走。”他深深看布暖一眼,冲屋里三人道,“我今日要往河东去,她便交给你们了。好生替我照料她,我这里亏待不了你们。回了载止不要随意出门,府里支出我会打发帐房料理,再另拨几个人过去,有事吩咐他们就是。”

他天生就是发号施令的人,一副强势的口吻,完全不容别人反驳。这样缜密细致的安排换作以往倒罢,可这会儿情势完全不同了,他这样说明了什么?

秀似笑非笑望着他,“舅爷这是何意?叫外人怎么说呢?”其实就像安顿偏房似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的暖儿是造了什么孽,要被他这样圈养起来!

后面的事如何处置,他不认为有必要和这些下人一一交代清楚。他只要对布暖负责,把她保护起来,外面有他料理。暂时的困顿换一个安逸的未来,总比顶在刀尖上好。

“你只管照我的话办,若是有疑议,接替你的人多得是,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毫不留情的瞥秀一眼,复遥遥安抚布暖,“你放宽心,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他还是不习惯在人前表现得过于亲密,叮嘱她的时候,表情也严肃得颁军令一般。她是知道的,好歹心里踏实,对他点头道,“你别记挂我,早去早回才好。”

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方有了些宜人的味道。不再停留,决然转身出了梅坞。

剩下一屋子女人,愈发尴尬上来。眼光来回的蹿,最后一致停在秀脸上。

秀被容与几句话气得发抖,嘴里絮叨着,“好个舅爷啊!如今要换人,就是辞了我我也不怵的。横竖不是没饭吃,不过是丢不下你。”她又哭起来,“我的儿,你是我一尺三寸捧大的。我看重你,你是我的命根,照看得比我自己死了的大姐儿还要仔细。可走到了这步田地,我是白操了那些心!照理说你是主子,不该我这个做奴才的来训诫,可你……你真太不像话!你自己搬手指头数数,你对得起谁!”

布暖兜脸彻腮涨得通红,她确实对不起所有人,乳娘说得一点没错。她把头埋得更低,因为羞惭。

香侬和玉炉看了也了悟,出了大乱子,有点昏沉沉找不着道儿。

秀定了定神,咬着牙打发开那两个丫头。亲自看她们往耳房里去了才阖上门,回身道,“眼下只有我们娘俩,我问你,舅爷和你……可同房了?”

布暖话哽在喉咙里,一句都吐不出来,越发显得畏首畏尾的样子。秀是明白人,一眼就看透了,单差没有厥过去。揉着心口跌坐在席垫上,勉力挣扎了道,“我说什么来着!贼砍头的,造这样的孽,天打五雷轰的!你是缺心眼么?竟不晓得,他是你舅舅,这事做不得的呀!怎么办……”她下劲揉自己的脸,又把拳头在矮几上敲得乒乓响,“你们哪里能有结局,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怪我没事先知会你,是我不好。我原当你们没到这程度,谁知……”

布暖虽说抹不开面子,但这事不觉得后悔,因道,“我自己愿意的,你别说他。你要骂就骂我吧,是我不知羞耻。可是乳娘,我们是真心的呀!”

“你还说是真心的?真心又怎么样呢!”秀不觉提高了嗓门,怕惊动别人,忙又压了下来。看了门外一眼,又道,“等回了咱们自己府里,我上药铺子给你抓药去。”

她一时转不过弯来,“我又没病,吃什么药?”

秀无奈摇头,“叫我怎么同你说呢!圆了房,唯恐怀身子。做姑娘时是个空心的,闹得不好就成实心的了。总之你别过问,交给我办就是了。”

她不懂什么空心实心的,但她说怀身子她就听明白了。自己在那里木蹬蹬愣了半天神,这个问题她倒没想过,实在是太突然,知道得也有限。她捧住发烫的脸,两颊火一样的炙,手心却是冰冷的。

只两趟,哪里那么容易呢!她想起那时在洛阳,宗族里有个辈分很高的太太。她家娶了个重孙媳妇,和她相仿的年纪。成亲两年也没动静,家里急得什么似的。人家不圆房的么?不是怀不上么!她坐下来思量,真要是有了又怎么样呢?她和容与的孩子,就是自己单独养大,她也甘愿。

“我不喝。”她说,垂眼看着桌面上的木纹,“你不用准备。”

秀惊愕不已,“你是怎么想的?万一有个差池,到时再吃大苦头么?你要怎么坑够了自己才足意儿呢?”

“我这辈子就和他拴在一起了。”她说,“难不成还打算另嫁他人吗?”

秀垮着肩道,“你说得轻巧,你们这事谁能答应?还有蓝将军,你怎么同他交代!”

她赌气道,“又没过六礼,把他的小定还他就是了。”

秀气得不轻,“就是和他退了亲,你将来也有程子路要走。拖个私孩子算怎么回事?你去看看乡里的穷人家,就算表兄妹结亲,闹不好还养缺胳膊少腿的怪胎。就算这代看着没什么,下代里也要出傻子。你年轻经历得少,万万别意气用事。”

她沉默下来,别过脸去摆出抗拒的姿态。秀瞪了她半天,最后实在无计可施。她这个犟脾气钻进死胡同里,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看情形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委顿的站起来道,“我去给你打水洗身子,你且歇会儿吧!”

布暖应了声,顺势倒下来,迷瞪一阵云里雾里的。隐约看到天放亮了,外头有婆子在门上传话的声音,说,“六公子临出门留了话,请大小姐不必相送。另备了车马,叫等小姐起身了,送回新宅子里去。”

她长吁一口气,他走了。这晨光里的屋子空落落的,叫人遍体生寒。她支起了肘,正想起来,复听见嘁嘁喳喳的喧闹声。然后玉炉慌里慌张推门进来,压着嗓子道,“仔细了,知闲小姐来了!”

第十七章 压重门

若说对知闲,撇开上次宴上当众打她的仇,布暖对她还是存着内疚的。说到底她才是容与该娶的人,自己是不上台盘的,该躲在暗处的宵小。所以听说她来了,她先怵起来。多么无奈的现状!尤其过了昨晚,她的惭愧更进一层,如今竟是那样害怕见到她。

只是不得不起身,拢了拢头发到门前去。心里揣度着她怎么一早便来?是看见容与走了单纯的求发泄,还是得知了她和容与已经到了那一层,急不可待来找她麻烦?

她担忧起来,也是的,偌大的将军府人来人往,就是夜里也难保没人走动。知闲身边那帮仆妇又不是吃素的,也许早入了眼,只等今天她落了单,再来拿她做筏子。她越想越心惊,硬着头皮跨出门槛,却见来的不只知闲一人,还有沈家老夫人蔺氏。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老夫人看她的眼神有点咬牙切齿的——虽然脸上是笑着的。

她忙不迭下了台阶相迎,敛裙给她们见礼。抬头看知闲时,分明看见她眼皮有些肿,眼眶也红红的,想是才哭过。

蔺氏和煦道,“才刚你舅舅出门了,临走还问你呢!昨儿夜里睡得可好?”

她强自笑了笑道好,又说,“舅舅走了么?原想着要送他的,谁知睡过了头,姥姥恕罪吧!”

蔺氏道,“那有什么!一家子骨肉,又不是外人。关起门来什么不好说的,何必拘这个礼!”边说边牵了她的手进屋里去,走几步转过脸来对她笑,“暖儿,我知道晤歌给你置了宅子。起先你出宫不回来,我心里是不欢喜的。眼下倒想明白了,我有了年纪,和你们年轻人想法不同。你既许了他,晤歌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因此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你在那边府里,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只管打发人回来取,千万别客气,可记住了?”

嘴上好听,实则是轰人。到底不是嫡亲的祖母,隔了一层,管你外头是死是活!要在没有血缘的外甥女和媳妇之间作选择,答案当然是毫无疑问的。所幸她也算有去处,否则真要露宿街头了。

她还是谦和的模样,“暖儿记住了。那里样样齐全,什么都不缺,姥姥不用挂心。只是住得远了,不好给姥姥晨昏定省,这个叫我心里不安。”

秀热络引她们入座,又忙叫人备茶备点心呈上来。往知闲手边递茶盏的时候,她傲慢朝空旷的地心别过去,一副不屑的调调。

众人都看在眼里,尤其是老夫人冲她颇具警告意味的一瞪,很值得人细细的品读一番。布暖不言声,自去端她的茶。老夫人复道,“你和晤歌大定的日子可订好了?往洛阳发信儿了没有?你是女孩家,自立门户作个过度是可以,长此以往却叫人不放心。还是早早敲定了,你爷娘那里也好有个交代。”

这会儿完全就是迫不及待的要把她推出去,她虽不打算留在沈府,可这样的态度未免让人齿冷。再说蓝笙那头的婚事十成要告吹的,让她说什么好呢?

她一味的笑,倒像是女孩家羞涩的样子。再打眼看知闲,她脸色不太好。视线和她碰上,明显的一怔。然后挤出个笑容来,布暖却闹不清了,本以为她又要来撒泼,谁知竟全然不是的。

“暖儿,以前是我的不是,不问情由的叫你没脸。今儿我来和你赔个罪,你别记恨我才好。咱们亲里亲眷,日后总要来往的。红过了脸,自己心里疙瘩,也给你添不自在。”知闲笑作笑,但笑意不达眼底。像落在水上的细尘,轻轻一吹就散了。顿了顿复道,“咱们年纪差不多,以前姐妹相称的,多好!可现下有了误会,弄得这般模样……”

她不和她大吵大闹,反而让她无措。她不知道她们这趟来干什么,横竖肯定有目的的。连老夫人都亲自上门,叫她越发心惊肉跳。疑心是昨晚的事出了岔子,她们这一系列反常举动,定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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