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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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弟子就是想再问一下,我在天极城收的徒弟现在身在何处。我与令主入酆都查过堕落生册,并没有找到他的下落,他还活着吗?我与他的这番际遇,日后可会有果报?”

  这次真的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莲师思忖一下,挑了最简单的一个回答,“活着,其他的无可奉告。既然你已准备入世,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经历。下次不要随便翻看堕落生册了,超出你能力所及的事不做为好。”说着长长叹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本座就知道,嫁个上道的能助你脱胎换骨,嫁个不上道的,你就只能和他一起玩泥巴了。”

  莲师的尾音尚在空中袅袅,法相早已消失了。所以总结一下他此来的目的,大概就是想劝她放弃。修行中最容易拖后腿的无非爱情,人能受得住外在的锤炼和打击,独独经受不住内心的业障。心若不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爱恨贪痴,可惜她定力不够,挣扎再三还是沉沦了。

  她存在在世间,对任何人都交代得过去,唯独对自己,不敢直面。现在话已然出口,便一心一意走下去吧!炉中的香灭了,她没有再添,裹着明衣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天气很好,她的草庐陆续开始有病患光顾。妖和人一样会生病,不过病因玄异些,她忙了一上午,中间令主给她送了顿饭,倚在门口冲来往的病人殷情介绍:“嗳你知道吗,灵医是本大王的娘子。”

  妖魅们自然要让他面子,诚惶诚恐地拱手:“恭喜恭喜……失敬失敬……”

  令主得意极了,高兴地说:“好好修炼,总有一天你们也会遇上好姻缘的。”

  他在这里打岔,弄得无方定不下心来。送走一只被地狼咬伤的鹤妖,她终于不耐烦了,“你走好吗,别打搅我工作。”

  令主并不情愿,“我没有打搅你啊,和大家介绍一下,就没人敢来找你麻烦了。”

  她无可奈何,“没有人找我麻烦,找麻烦的从来只有你。”

  令主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但她既然不满,自己就得反省一下,是不是无意间给她造成了困扰。他落寞地站了会儿,“那你吃饭好吗,菜都快凉了。”

  无方免不得心念一动,遥想以前,每次做了饭都得和瞿如抢着吃,下筷慢了就没她的份,这还是第一次享受有人送饭的待遇呢。可是嘴上不能松动,令主太容易膨胀,夸了他,又是无尽的麻烦。

  她脸上淡淡的,“我这里有吃的,你不必费心。快回去吧,今夜红莲就开了,不需要提前准备一下吗?”

  令主说:“东西都是现成的,尺子我早就带好了,没别的可准备了,我再陪你一会儿……”

  她烦躁起来,“我忙得很,不要你陪。走走走,别在这里给我添乱。”

  令主被她赶出了门,站在院子里说:“我也看病行吗?你昨天说给我净身,总得先例行检查……哎呀……”话没说完,就被里面飞出来的杯子砸中了。没办法,吸了吸鼻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屋里的人目送那背影,不由笑起来。以前总觉得男人必得杀伐决断才受女人喜欢,结果她遇上的竟是这样的。虽然到现在还是看不见他的脸,但自己的心,自己清清楚楚知道。退一万步,就算今生都不能窥破,大概也会无怨无悔,毕竟让她一点一点喜欢上的,终究是这个人。

  从医庐回到魇都的令主,开始为今晚的初见精心打扮自己。纵然他丰神俊朗,美貌无双,必要的烘托还是不可或缺的。他抿头,将零散的发一丝不苟拢到耳后,从鞋柜里翻找出最精美的靴子,最后披上了他的大红袍。

  结实的胸肌在众偶眼中闪耀,他站在台阶高处,自信犹如天神降世。大管家抱着账册,以敬仰的眼神仰望他,“主上这就要出发了吗?”

  令主点头,“本大王先行一步,接魇后的抬辇预备好,等天一黑就带她到镜海来找我。记住,方圆两百由旬内不许任何活物出没,我不希望好事被打断。一万年才等到这一次机会,如果坏了事,我可能会忍不住杀人的。”

  大管家连连道是,这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更关系到整个魇都偶人的终身幸福,所以大家尽心尽力,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令主心满意足,扬袖飞了出去,像一块被风吹走的红绸,飘逸地消失在了视线尽头。大管家回身看众人,“诸位,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一定要万分小心的,安全的,将魇后送到中阴镜海。”

  偶人们得令,重新燃起了不久前婚礼当天的热情,众志成城出魇都,一顶玲珑小舆在肩头颠荡,四围琉璃脆响,响出了幸福的曲调。

  这次大管家亲自出马,抵达草庐后站在院外轻声细语唤魇后,“时候差不多了,属下等送魇后前往镜海。”

  草庐里半天没有动静,候在外面的偶人面面相觑。正预备冲进去一看究竟,丽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步步生莲,一点都不夸张。那光洁的玉足上未着鞋履,些些丰腴的足弓轻俏踏来,连路开满了繁花。泥星不沾,如佛般圣洁,脚腕上红线一缕束着银铃,带起阵阵清音。魇后法相庄严,微风中乌发飞扬。

  世上有种美,是不容逼视的美,偶人们俯身下去,肩头微微一沉,魇后已经端坐舆中。琉璃珠帘摇曳,她的脸在光影交错中隐现。大管家抬手击掌,暮色渐起的旷野上,一队人马飒踏而过——从尔是山到中阴镜海,需要花上一点时间。

  肩舆行得飞快,两旁景致在眼梢呼啸倒退,因为知道是去会见他,无方心里并不害怕,微有些紧张而已。

  她以前听说过,镜海是亡灵必经的一片海,立于海上,得见前世今生。曾经的经历再次浮现,那一瞬产生的念头,决定渡海后的去向。所以镜海就如秦广王殿里的孽镜台,不同之处在于孽镜台前无好人,而中阴镜海照一切善恶。

  不知他怎么找到这个好地方,她隐约听见风声在山脊呼号,红莲吸足阴气才会盛开,盛开的时节海上是没有中阴身的,正适合养偶。设想一下,滚得满身泥浆的令主坐在岸上和稀泥,是怎样一幅辣眼的画面,纵然如此,她来前还是打扮了自己……他要照着她的样子捏女偶,她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是完美的,起码不要让他失望。

  阴气过盛的地方,总不乏诡谲和光怪陆离。天彻底黑下来了,这里没有地光,没有极光,甚至连星辰都没有。无方夜间的视力虽好,但有一程也辨不清方向。终于听见大管家说“到了”,穿过极黑的通道,前面豁然开朗。肩舆停在漫天红光下的镜海入口,大管家拱手,“属下等送魇后到此,剩下的路,请魇后独自前往。”

  地上厚厚的毡毯向前延伸,铺就一条宽坦大道,她心下好笑,那个二傻子又在犯糊涂了,不过他哄她开心倒确实有一套。

  她慢慢向前走,毛毡的纹理印在脚底,有种钝痛酥麻的感觉。渐渐行至尽头,还未做好准备,忽然一片花海撞进眼里来。她诧然,狠狠吸了口气,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莲,花瓣鲜红如血,花叶薄如蝉翼。每一朵莲的中央都有沉睡的婴孩,粉雕玉琢,全是令主的杰作。

  她蹲在水边一面叹息,一面欣赏泥胎。五官和肢体如此精致,果真巧夺天工。令主看上去傻乎乎的,没想到手艺了得……想起令主,才发现来后还没见过他。

  起身四下寻找,满眼错落的红莲绵延千里。耳畔有簌簌的,花开的声响,她调转视线,在离岸百步的水面上发现了一个背影——浓密的发垂委在背后,因发质奇佳,莲火映照下发出如蜜的光。袍子松垮,交领滑到臂弯,顺势露出一边洁白的肩头,他了扭个销魂的姿势,侧身坐在最大的那朵红莲上。

  如此诱人的出场,真叫人既惊且叹。无方猜他又要搞花样,向前蹉了半步,“你的腰不酸吗?”

  他终于扭过身来,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有头无脸。只见耳上双环灼灼,颈间刺青昭彰,冲着目瞪口呆的未婚妻风情万种地一笑,“娘子,满意你看到的吗?”

第49章

  无方无数次拼凑过他的五官,零零散散相加,心里明白会是怎样一副见之忘俗的长相。

  然而再多的臆想,都只在脑力所能及的范畴。她料他俊逸、健朗、充满力量,但从未想到他的全貌,竟然会这样令人惶惑不安。

  对,就是惶惑不安,因为她找不到别的词汇,能更加贴切地形容她此刻的感受。本来男人再俊能如何,不过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但他的眉眼,却长到了极致。

  你见过壁画上的神众吗?浓墨重彩,富丽堂皇。要不是举手投足间有股不正经的调调,令主大概就与画像上一般无二了。

  他看上去至多二十来岁,有如画的脸庞,抒情诗式的风骨。他缨穗束发,臂饰宝钏,半边颈项上的刺青繁复而鲜明,顺着白净的皮肤蜿蜒而下,如龙似虎覆住了右面臂膀。半裸的身躯斜倚,因为沾过水,水珠在虬结的肌理间流淌,从胸口一直滑进腰腹……见她看得痴痴,拿手一抹一弹,挑挞的意味跃然纸上。

  冰凉的一点水珠穿云破雾落在她唇上,无方才回过神来,脸颊上立刻轰轰烈烈一片滚烫。当初他忽然出现,扬言要娶她时,她料定他又老又丑,也许面瘫,也许已经出现早期中风症状。后来时不时窥见冰山一角,她推翻过想法,但绝没有想到他是如此一副鲜嫩模样。他真的一万岁了吗?她见过一万岁的老龟,早就已经老得不成龟样。他这一万年是怎么保养的?黑袍遮身,是为了抵御风吹日晒,还是因为长得不够凶恶,怕镇不住刹土诸妖?

  她满腹狐疑,那朵巨大的红莲摇曳而来,停在了她面前。红莲上的令主很温驯地把脑袋枕在她肩上,“麓姬带去的偶被你摸遍了,我说我身上每个部位都比他强,没骗你吧?”等了一会儿等不来她的附和,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气之下开始动手解他的大裤衩,“你居然不相信?不信我们就来量一量!”

  所以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脑子没跟上长相,果然令主还是原来的令主。

  她慌忙拽住他的手,“别……你又想干什么?”

  他说脱裤子啊,“虽然我没有和自己的偶人论长短的习惯,但为了让娘子全面了解我,我什么都可以让你看。”

  这一露,可真的露得彻底了。她用力压住了他的手,原本还在庆幸自己终于看见他的脸,终于对自己的感情有了交代,但被他这么一闹,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力气大,很固执地抢夺,她简直有些压制不住了,只得恼火地呵斥他,“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当着姑娘的面脱裤子!”

  他眨了眨秀而长的眼睛,靦着脸讪笑,“你又不是外人,早晚要看见的。”

  如果他还是那个穿着黑袍,面目不详的令主,她至多觉得他傻。现在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落进她眼里,这份傻就变成了处心积虑,一分生动就是一分心机。

  她局促不已,视线不知该停留在哪里,飘忽闪避着:“不许耍无赖,你再不收敛,我就走了。”

  他说别,“咱们商量好了的,要给金累捏女偶呢,你这一走,女偶还捏不捏?红莲谢得快,泥胎养不够四十九天,出来是个残疾。就算你想通了,明晚再来也来不及了。”说着撑起两臂跪在红莲上,流利的身体线条,看上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探过来,几乎和她面贴面,“娘子,我袍子都脱了,你仔细看看,看见我的脸了吗?”

  他苦心经营了几个月的心理暗示,今天就要见真章了。每一次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什么时机多少剂量,他都有一本账。就得慢慢累积,潜移默化,等她自己都认同了,最后一击即中,不爱也得爱。

  令主眨眨眼,再眨眨眼,纤长的眼睫羽毛似的刮到她脸上。怎么样,天怒人怨吧?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反差萌这种东西,向来屡试不爽,就算镇定如灵医,这刻也把持不住了吧?

  快说看见了,承认后就可以作深入了解了。令主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看我的眼睛,看我的鼻子还有嘴……”然后微微偏过头,拿手指了指眼尾,“看见没有,我这儿还有一颗泪痣,是不是很妖娆,兼具梨花般淡淡的忧伤?”

  他分明窥见了她眼中的惊艳,那种光是藏不住的,尤其感情浓到一定程度,令主觉得自己能够看穿她的心。况且露不露脸这种事,自己绝对有自主权。他已经毫无保留,她要是再看不见,那她一定是装的。

  他转动脑袋,帮助她全方位了解他的长相。他们那一族,化成人形后都这么美,令主认为自己更是族中翘楚。当初他降生时,长老们曾一致惊叹,“从来没有一个孩子能像阿准这么漂亮”。他不是那种孔武起来就忽略五官的,他有女人喜欢的强健的体魄,更有女人痴迷的,精致魅惑的脸庞。

  他准备好了未婚妻为他神魂颠倒,正畅想她拜倒在他大裤衩下的景象,却听见了令他难以置信的话——

  她说:“白准,为什么你只有脑袋没有脸?”

  令主愣住了,忽然惊恐万状,“怎么可能!娘子你是不是失明了?”

  无方慢慢摇头,很为难的样子,“花瓣上的每一道脉络我都看得清楚,独独看不见你的脸。你不脱还好,脱了有点恐怖。”

  令主说不,他明明已经把脸上的屏障撤掉了,难道他的法术失灵了?他不相信,拉起她的手压在自己脸颊上,“你摸摸,我有脸的。不单有,还相当匀停明媚呢。”

  无方强忍羞怯,在那光致致的脸上摸了两把,“摸得着看不见啊,所以我还没喜欢上你。”

  令主发现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照这态势,他恐怕没机会洞房了。

  他几乎绝望,“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前几次我都控制得当,这次全露你却说看不见,分明是有意刁难!”

  结果就是这一句话,印证了无方乍然蹦出来的猜想。

  他果然动了手脚,所谓的真心才能看破他的真容,也是他设的一个套。这老东西怎么会这么坏,以前她总把他当傻子,原来自作聪明的是她自己。他是又精又刁钻,今天露一点,明天再露一点,全是他放长线钓大鱼的好算盘。

  她气得要命,双手一推,把他推得仰在了花蕊上,“你才是把我当傻子呢,骗了我这么久,藏头露尾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她冲他举起拳,作势挥了两下。令主呆呆的,才发现刚才说漏嘴,被她识穿了。

  他一口气上不来,颓然躺倒下去,捂住脸哀嚎:“怎么会这样!如此天衣无缝的部署……”在最重要的节骨眼上竟功亏一篑了。不过他从指缝里偷偷看了未婚妻一眼,她似乎并不真的生气,只是有点不满,愤然瞪着他。

  她当然舍不得打他,他对自己有信心。想了想重新振作起来,两手向后斜撑,勾着脖子,袒着精壮的胸膛,目光迷离地望向她,“娘子,那些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重要的是我们两个很相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我得知你从森罗城拿走了我的聘礼,我就意识到,我之所以活了一万年,全是为了等到你啊。”

  他开始说好话,肉麻段位之高超,可以和他捏偶人的水准成正比。无方脸上不屑,其实心里终归踏实了。就像你点了一道菜,如果这道菜色香味俱佳,那当然再好不过。但如果口味尚可,形状差点,也不能倒了,至多闭上眼吃下去吧。

  她不说话,他便来纠缠她,试探着在她手上碰一下,见她不反对,又在她耳垂上捏了下。

  无方被他撩红了脸,故作镇定地蹙眉,“你先把衣裳穿上行吗?”

  令主精心设计的桥段又被泼了一盆冷水,负气地拽了拽领子,坐在蕊上生闷气。海底的莲火映在他眼眸,这脸虽然无懈可击,可还是让无方觉得不习惯。

  她居然有点想念那个没脸的令主,那时候傻得浑然天成,不像现在让她晕头转向摸不着门道。这脸不是好脸,有令人沉迷的魔力,看久了觉得什么都是小事,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令主快速调整了心态,认为得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慢慢适应。他向她伸出手,“娘子,过来。”

  无方撇嘴,挑眼他用词不当,仿佛在唤一条狗。

  她毫无反应,令主憋屈不已,只得换了个委婉的语调,“这莲花够大,可以容纳两个人随便戏耍……娘子你到我怀里来好么,让我抱抱你好么?”

  心在胸膛里直打颤,既熟悉又陌生的令主,让无方感觉前所未有的紧张。

  其实紧张也是互通的,令主撤了万年的障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要不是为了赢得未婚妻的芳心,他才不会这么干。一个人在黑暗处呆久了,会惧怕看到光明,那件黑袍像他的保护壳,壳没了,差不多和赤条条一样。

  他把两手平摊在她面前,充满诱惑的嗓音,低低说:“到我身边来,别怕。”

  她咬着唇,终于还是把手放在他掌心。他握住了,轻轻一拽,她翩然而至。赤足踏在莲上,不污不垢,不着浮华,那样子真像菩萨。

  令主感动得想哭,一把抱住了她的腿,“还好我下手得早,否则你入了佛门,我上哪里讨媳妇去!”

  她垂眼无奈地看他,他在庆幸,她却永远和正果失之交臂了。

  海上夜风习习,脚下红莲摇曳。放眼远眺,一朵朵的莲,一簇簇的火,交织出奇异的画面。就像令主的不可测,谁会想到这么美的花海,凋谢后是中阴身必经的关隘。腐朽的,晦暗的人群从海面上走过,那景象大概就像修罗地狱吧!

  不过莲上小儿是真可爱,现在身长还不足一尺,握着小拳,挣踢着小脚,看得无方心头温情涌动。

  “他们会随花盘长大,四十九天之后差不多就是三岁的孩子大小。到时候偶们会来采摘他们,拿两个大筐装着,用扁担挑回魇都。”令主笑道,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是不是很好玩?你要是愿意,可以跟着一块儿来清点。”

  她应了声,探头往下看,“传说镜海能回顾前世今生,我这样的人,有前世吗?”

  她想应当是没有的,她不入生死卷,不在五行中,来和去可能只是老天的心念一动,根本没有根底可追究。

  水面微漾,水底火光熊熊,镜像逐渐凝聚,出乎预料地,她竟然看见了那个中土小城。街市和楼台还和原来一样,不同之处是人都活着,男女老幼,熙熙攘攘,是她还未形成时的场景。

  她心里纳罕,再想看,一双温暖的手移过来,覆在她眼睛上。令主说:“这里是中阴身忏悔的地方,你不该看,看了对你没有好处。”

  她茫然回过身来,“你追寻过你的前世吗?”

  令主一怔,这镜海对他来说就是一面大镜子,“我只能看见我的本尊,上根大器①,英姿飒爽。”物种与物种之间的审美不同,令主眼里的自己,原形照样横扫同族。

  无方怅然,一手托腮,崴身倚在花瓣上,“生和死只有一线之隔,那些中阴身的一辈子到这里才算终结,偶人的一生却从这里开始。”

  令主一笑,“娘子说话太有禅意了,今天我们不谈中阴身,只谈偶人。我克扣一点尺寸造就了他们,回头捏女偶,也只能照着你的模样捏个大概。”

  她不解,“为什么?”

  他目光流转,如水一样淌过她的脸庞,“因为你太好看,我怕自己手艺不精,捏不出你亿兆分之一的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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