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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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似乎有点失望,跟着玉穗儿道:“公主不记得了?八年前,我们见过,你哥哥还拿炮仗绑在我辫子上,炮仗一响,吓得我哇哇大哭。”玉穗儿听到这话,停了下来,“原来是你啊!好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那青年笑笑,一直看着她。

玉穗儿脸上一红,瞥了洛灵一眼,见洛灵远远的跟着他俩,却不上前,眉眼间还有一丝笑意,不禁有些恼,向那青年一跺脚,“咳,你老跟着我干什么?”那青年道:“公主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玉穗儿奇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那青年无奈的笑笑,道:“好吧,你很快就会知道的。玉穗儿,那只鹿是我打来送给你的,别忘了。”他转身而去,走不了两步又回头笑着看了她一眼。

玉穗儿呆立在那里,心想:这傻子居然还敢直呼我名字,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洛灵赶上前悄悄道:“才刚十三福晋告诉我,那人就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台吉多尔济。”玉穗儿闻言心里一震,“是他……”她凝思不语。

思绪飞到八年前的一天,那一日正是皇太后的寿辰。不仅京里的亲贵进宫请安,太后的娘家蒙古科尔沁也派了人来为太后贺寿。

那时玉穗儿只有十岁,和几个小宫女在御花园中放风筝,玩的兴高采烈。忽然有个蜈蚣风筝远远的升了起来,比玉穗儿的蝴蝶风筝飞的高得多。

玉穗儿不高兴,问碧萝,“去看看那是谁的风筝,飞的比我的风筝还高。”碧萝应声而去,不一会回来道:“是个蒙古小子,长的黑不溜秋的。”

玉穗儿点点头,“一定是皇祖母娘家科尔沁的亲戚。咱们别理他,再放高点儿超过他。”碧萝和紫绡放了放手中的线,风筝又往上走了一段。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蜈蚣风筝忽然下落,竟和玉穗儿的蝴蝶风筝线缠在一起,怎么甩也甩不开。

碧萝和玉穗儿正着急,一个十几岁的蒙古少年跑过来,急道:“你们别使劲拉,越拉越拉不开。”碧萝一见到他,忙对玉穗儿道:“格格,就是他,蜈蚣风筝就是他的。”

玉穗儿瞧了那蒙古少年一眼,长的挺精神,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果然是个黑小子。”玉穗儿撇撇嘴。碧萝还在扯风筝的线,忽然,风筝线断了,两只风筝缠在一起落到了远方。

“你看,叫你们别拉,可惜了那俩风筝。”这少年的满语讲的倒纯正。碧萝道:“真好笑,明明是你的风筝把我们的风筝缠住了,倒来怪我们。你是哪来的,格格在这里,不要大呼小叫的。”

那少年笑了笑,道:“我从蒙古来,给皇太后拜寿。看你的穿戴,想必是格格身边的宫女了。这样凶巴巴的,那里像个塔拉温珠子。”这话一出,碧萝小脸都气绿了,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反驳。

玉穗儿轻笑道:“好狂妄的小子,连我的丫头你都敢骂。”那少年呆呆的望着她,半天才道:“你就是昨天在太后宫里,站在德妃娘娘跟前那个小格格?”“我不告诉你。”玉穗儿哼了一声,招呼碧萝等人离开。 那少年还站在那里看她,傻笑一声。

几位阿哥从他身边经过,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胤祥道:“这傻瓜看什么呢?”胤禟笑道:“肯定是看哪个小宫女漂亮,舍不得走了。”胤禵眼尖,远远看到玉穗儿的宫女素绮,叫了她一声。素绮等人回过头来,看见众阿哥便停了下来。

玉穗儿向几位阿哥道:“九哥十哥十三哥十四哥,你们这是干吗去?”胤禟道:“刚从太后那里过来,正要去南熏殿。”他回头看了蒙古少年一眼,那少年已经转身走了。“刚才那傻小子是不是看你们呢,呆头呆脑的。”

不等玉穗儿回答,碧萝抢先道:“九爷,那小子可狂了,把格格的风筝弄飞了不说,还反过来怪我们。”红绫也附和道:“是啊,他还说碧萝不像个塔拉温珠子,跟我们吼。”

这话可把众阿哥惹恼了,胤誐道:“昨儿我就看他不顺眼,不就比八哥多射中一枝箭么,皇阿玛就把自己的弓箭赏给他,说他是满蒙子弟里难得的好射手。切!有什么呀。”

胤祥也道:“他还高傲的很呢,四哥亲自斟酒给他,他还不接,皇叔斟给他,他才接。今天又来欺负玉儿。嘿,这黑小子。”

胤禵拧着眉一言不发,忽然向那蒙古少年的方向跑去。胤禟忙道:“十四弟,你可别惹他。”胤禵不理会,径直向前跑。众人跟在他后面,一起追上了那个蒙古少年。

蒙古少年见他们来意不善,奇道:“你们要干什么?”胤禵也不答话,照着他的脸就给了一拳。那少年吃痛之余,却不还手,往后退了一步,仍是道:“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还有王法没有。”

胤禵又挥起拳头,这回那少年有了防备,伸臂一挡。两人扭打起来。那少年是摔跤好手,年纪也比胤禵大,打了没多久胤禵便处于下风。那少年屈膝半跪在草地上,胤禵双手被他反剪在身后,身子被他的膝盖压住,动弹不得。

“你服不服?”那少年不无得意的说。胤禵咬着牙不肯认输。玉穗儿见状,忙上前打那个少年后背,“嘿,猴崽子,你敢打我十四哥。坏蛋……臭小子……”胤祥和胤禟耳语几句,胤禟连连点头,招呼小太监过来吩咐了几句。

那少年听玉穗儿骂他,小手还不停的砸在他背上,气道:“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是他先跟我动的手。”

玉穗儿抬手还要打在他背上,情急之下,他伸手一挡,抓住她胳膊。胤禵恰好得空坐起来,扑过去把那少年推到一边。“不许你碰我妹妹。”

那少年一愣,半天才道:“京城的人可真厉害。”他这句话说的是蒙语,玉穗儿没大听清楚他的话,奇道:“你说什么?”那少年见她天真可爱,故意逗她道:“我说,你这小姑娘长得倒挺好看,可惜脾气太大。”

几位阿哥听到这话,有点不高兴。胤誐撇着嘴道:“臭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黑不溜秋的样子,也配说我妹子。”

胤祥悄悄走到那少年身后,轻手轻脚的拾起他的辫梢,向老九眨眨眼。胤禟会意,故意引那少年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臭小子,算你有两下子,改日咱们比比剑法。”

那少年道:“我使不惯剑,那是汉人的玩意儿,我们蒙古人习惯用刀,要比就比刀法。”“行啊,爷不信邪,改日陪你练练。”胤禟看向胤祥,胤祥使了个眼色。众人后退几步,胤祥也赶忙上前挡在玉穗儿身前。

片刻之后,只听那蒙古少年身后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那少年吓了一跳,忙回头去看,却看到自己辫子上绑了一串炮仗,噼啪乱响,烧的辫子“嘶嘶”作响,辫梢不时有火星蹦出,心里着了慌,忙拽着辫子想解下炮仗,谁知非但没有解开,手还被炸到了。

众阿哥早已笑得东倒西歪,玉穗儿和碧萝等人也哈哈大笑,红绫边笑边气喘道:“这人不是连炮仗也没见过吧,还……还用手去抓……”玉穗儿笑的趴在胤祥背上,“十三哥,真有你的,可算出气了。哈哈哈……”

她笑得止不住,但见那少年满手的血、脸上还有眼泪,心里又不忍,转身扯下素绮腋下的手绢儿,走上前蹲在那少年身边,把手绢缠在他手上,忍住笑道:“你自己包起来吧,都流血了。”

那少年年纪本就不大,给胤祥他们一捉弄,一时惊吓住了,这时缓过神来,忙用手背擦擦眼泪。他站起身来,也不看那些阿哥,一言不发的走了。

玉穗儿想起这些往事,不禁叹息一声,一转眼匆匆数年过去。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爱玩闹的小姑娘,而他也已不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

“这便是我玉穗儿未来的姻缘。”她心里有些茫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人影憧憧,怎么也找不见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洛灵见她愣在原地,也回头看了看,眼光一转,看到胤禩一身戎装站在康熙身边,手上持弓,正在与康熙说话,康熙听得频频点头,眉眼含笑。洛灵见他虽然清瘦了不少,脸色还略有些苍白,但眼中自信满满,又恢复了往日的俊逸神采,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从南苑回来后,连下了几场大雪,冷的不得了。玉穗儿听洛灵说康熙连日夜不能寐,总是在半夜惊醒,便想着过去瞧瞧。

洛灵正从暖阁出来,看到玉穗儿过来,忙道:“皇上一个人在里面呢。吩咐说谁也不想见。你这会儿进去还是再等等?”玉穗儿沉吟片刻,道:“我进去看看吧。”洛灵为她掀了帘子,便自顾去忙了。

玉穗儿走进暖阁,看到康熙正仰脸躺在摇椅上,像是睡着了,轻手轻脚走过去。康熙正眯着眼睡的迷糊,恍惚间听到首饰碰撞发出的声音,叫了一声,“筠儿——”玉穗儿倒被他吓了一跳。“皇阿玛,是我呀!”康熙睁开眼,看见是她,忙擦了擦眼角的泪。

“您梦见谁了?谁是筠儿?”玉穗儿扶他坐到炕上。康熙长叹了口气,“朕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胤礽他额娘,听到你进来还以为是她来了,这才惊醒。”玉穗儿知道胤礽的额娘仁孝皇后赫舍里氏是康熙的嫡妻,康熙对她情深爱重,对她的早逝更是耿耿于怀,三十多年过去仍然会梦见她。

“仁孝皇后和您说了什么?”玉穗儿给康熙倒了壶茶。康熙满目凄凉,颓然道:“她什么也没说,满眼忧色的看着朕不说话。朕知道,她是在惦记胤礽那孩子。前几天朕还梦见了太皇太后,她也是一脸怒色,指责朕不该废了太子。”

玉穗儿闻言一惊,劝道:“皇阿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是为二哥的事忧心过度了。”康熙端起茶碗,想了想又放下,“马上就要过年了,朕好久没去遵化祭拜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今年是非去不可了。”

“也好,您到皇□□母和仁孝皇后墓前和她们说说,心里也好安心不是。”玉穗儿知道康熙对胤礽感情深厚,废了他心痛至极,难免有些神思恍惚,梦见故去的亲人实是心中时时惦记此事。

看着老父亲孤零零的坐态,玉穗儿心里凄楚。康熙又道:“你那些哥哥一个个的都叫人讨厌,乌眼鸡似的盯着太子之位,没有一个人能为朕分忧,体恤一下朕的苦心。你嫁了之后,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玉穗儿放了靠垫在他身后,笑道:“您放宽心吧,他们都不是您的对手。就我这些哥哥,文也好武也好还是谋略,没一个及得上您,您哼一声,他们便吓得三天不敢吃饭。”

康熙闻言苦笑,“可是朕终究老了,也没这么多精力再和他们周旋。大臣们又天天拿太子的事儿烦朕,一会举荐这个,一会举荐那个,让朕烦不胜烦。”

玉穗儿为让康熙宽心,故意逗趣道:“那您立我吧,我当太平公主,把他们都赶的远远的。”康熙忍俊不禁,笑道:“朕看你是有点像太平公主,闯宗人府这等事都敢做。”玉穗儿默默道:“我是为我十三哥急的。”康熙想起那道密折,不禁摇了摇头。

☆、第五十六章

康熙想起一件事来,忍不住笑道:“那日在南苑,多尔济送你的鹿肉回去吃了吗?”玉穗儿脸上一红,点点头,“分给素绮、红绫她们吃了。”康熙又道:“那小子昨儿又来了,去给太后请安,说想见见你。太后没准,说大婚前不许他来见你。”

玉穗儿忸怩了一下,“我看他有点呆。”康熙笑笑,“那孩子可不呆,你别小瞧了人家,人家把科尔沁治理的很好。”

玉穗儿撅嘴道:“怎么不呆,他小时候进宫来给太后贺寿,十三哥拿炮仗绑在他辫子上,他吓得哇哇大哭。上回还好意思跟我说,我就是当年那个被你哥哥吓哭的蒙古小子。”

康熙闻言哈哈大笑,“原来还有这等事,难怪他说非你不娶。”“哦?”玉穗儿满腹狐疑的望着康熙。

康熙也望着她,笑道:“正是那年他阿玛带他到京里来,不知道怎么看中了你,回去他阿玛就跟太后提了婚事。太后舍不得你远嫁,便说你年纪还小,他家一直磨了太后两年,太后才答应这婚事。”

玉穗儿听到这里,不禁愣了愣,心道:那家伙还挺一往情深。不经意间另一个人的影子兜上心头,她赶紧打消了念头,向康熙道:“您饿不饿,我让梁九功去传膳吧。”

“好,去吧,朕倒真是有点饿了。”康熙本来情绪不佳,和她说了会话之后,心情好了许多。用过膳后,康熙仍是躺在摇椅养神。玉穗儿坐在一旁抚琴。康熙听着琴声,心里渐渐踏实。

玉穗儿以为他要睡了,刚要离开,只听康熙道:“怎么停下了?”玉穗儿笑道:“我以为您睡了。”康熙指指自己身边,向玉穗儿招手道:“过来坐。”玉穗儿走过去,坐在他身侧。

康熙打量着她,伸手轻抚她秀发,想起她年幼时乖巧可爱的模样,心里不无感慨,动容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朕到现在还记得你小时候梳着小辫儿的样子,真是有趣。”玉穗儿笑道:“那时候,我额娘还在呢。”想起生母敏妃,玉穗儿忽然一阵伤感。

康熙知道她想念生母,道:“每年你额娘的生辰,你和胤祥都要出宫去祭拜,今年让灵儿陪你去吧。”“好。”玉穗儿点点头。康熙叹道:“你这性格越来越像一个人。”“谁?”玉穗儿不解的问。

康熙平视着前方,似在遥思往事,半晌才道:“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和硕公主孔四贞。”

“哦,是孔公主。”玉穗儿幼时听康熙提起过她,但对她的事知之甚少,只听说她是孝庄太皇太后的养女,清朝唯一的一位汉人公主。

康熙道:“朕自幼丧母,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和孔姑姑一直照顾朕直到成年,朕在心里一直敬她如母。孔姑姑是个极聪慧刚强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是一藩之主。朕除鳌拜时,太皇太后将她远嫁广西将军孙延龄,实际上是让她暗中做了奉旨的女钦差,联络三藩上疏奏请让朕亲政。后来,朕和三藩开战,孔姑姑被吴三桂的部下所擒,为了不让朕为难,在府中自尽了。”康熙说到故人往事,心中悲伤不已。

玉穗儿思忖片刻,明白了康熙这番话的意思,道:“我明白,身在帝王家,很多时候要顾全大局。孔公主是女中豪杰,我比不得她。”

康熙望着她,叹了口气,“太后和朕决定将你远嫁,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除去满蒙联姻的传统,也考虑到了你将来的生活。你虽然是公主,可是嫁了人就身不由己,你到了别人家能不能过得称心如意,朕也无能为力,只能靠你自己的造化。多尔济对你一往情深,把你给了他,朕能放得下心。”玉穗儿嗯了一声,沉思不语。

康熙看她低头不语的模样,知道她对这桩婚事始终有心结,无奈的淡淡一笑,心想:世间的事哪能事事遂心,玉儿,你将来就会明白皇阿玛的苦心,水中月镜中花终是虚幻。

不久,康熙在畅春园两次召见被圈禁的废太子胤礽,引发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其后,康熙又命众臣商议推荐太子,李光地虽然深知康熙心意,却担心重蹈索额图的覆辙,不敢多言语。

大学士马齐、内大臣佟国维和尚书王鸿绪等人一致推荐胤禩,康熙大为震怒,认为这些人和胤禩早有勾结,故意串联好了,在立储一事上逼他就范,先后处罚了这三人。

马齐被停职,佟国维被迫请辞,王鸿绪的尚书位也岌岌可危,“八爷党”受到沉重打击。康熙知道胤礽在朝中已无任何信誉可言,万分无奈,又不便主动提及复立胤礽为太子,此事便耽搁了。

胤禛到畅春园给德妃请安,恰好玉穗儿也从清溪书屋过来。德妃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被皇太后派人来找了去。

胤禛刚要起身告辞,玉穗儿忙起身追了出去:“四哥等等。”胤禛脚步慢了下来,与她并肩而行。玉穗儿看着他清冷的面容,幽幽一叹:“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胤禛知道她说的是洛灵,苦笑了一下:“自热河回来,大哥被贬为庶人,太子被废,八弟被革了爵位,十三弟被圈禁,朝臣们私交结派,皇阿玛每日忧心,龙体欠佳,眼见这阵子刚好了些,你大婚的日子又近了。我这个当口提此事,时机不对。”

“你总是这样思前想后的。”玉穗儿长出了口气,也没了主意:“难道就让灵儿跟你这样一直耗下去。灵儿这样呆在宫里,我真的不放心。”

“我何尝不是。”胤禛微皱了一下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洛灵深得宠信,后宫里多少人眼红、嫉恨,亏的是在皇阿玛身边,才没人再敢动害她的念头。胤禩虽然表面对她淡淡的,但我深知他并未死心。这些我不是没想过,只是……”。

玉穗儿忽然想起了康熙先前对她说的话,看着眼前胤禛顾虑良多,苦恼不已,便岔开了话题:“四哥,皇阿玛说明年开春要去遵化祭奠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哦,皇阿玛这回要亲自去?”胤禛凝望着玉穗儿的眼睛。

玉穗儿若无其事道:“前几日皇阿玛说,梦见太皇太后和仁孝皇后,心里不安的很。那两位都是他至亲至爱之人,他必要亲去她二人陵前祭拜,方能安睡。”她这几句话说的没头没脑,但胤禛何等聪明,很快就悟出了她的意思。玉穗儿知道话已说到,也就没再多话。

回府的路上,胤禛又细细体会玉穗儿的话,很明显是康熙暗示了玉穗儿,让玉穗儿把他的意思传达下去。这些话由康熙自己说,面子上当然过不去,玉穗儿是公主不是大臣,让她传话,并不那么正式。

而且,胤禛同时也想到,康熙让玉穗儿传话的肯定不止他一人,老爷子是要传达一个意思,胤礽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其他人等不必痴心妄想,越多钻营越被康熙不待见,知道了康熙的想法,胤禛的心反而定了。

胤礽被废后一直被囚禁在上驷院,众人没有康熙的旨意,不敢随便去探望他。胤禛是负责看管胤礽的皇子之一,因此他去看望胤礽名正言顺。

此时的胤礽已经被关了几个月,早没有了平日的飞扬跋扈,只落得一副颓败失意的沮丧之容。见胤禛来了,他也只勉强笑了一笑,“今儿是什么日子,十五妹刚来过,你又来了。”胤禛闻言一愣,玉穗儿和胤礽平日里并不亲厚,能来探他必定是受了康熙的吩咐。

胤礽招呼胤禛坐下,让小太监上了茶来,“这里和毓庆宫没法比,你将就喝吧。”见他有些狐疑,解释道:“玉儿是奉了皇阿玛的命令来送点东西给我。否则如今她贵为和硕公主,怎么会想起我这个倒运之人。”胤礽说起这事表情淡淡的,胤禛从他的脸色上看不出来喜忧。

“玉儿还是孩子,她照顾自己还照顾不过来呢。二哥缺少什么用度,尽管跟我说。”胤禛诚挚道。胤礽叹了口气,“经过这一次,我也算看透了。兄弟才真真是冤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打量胤禛一眼,忙道:“你是例外,四弟,哥哥我真没想到平日里你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却这样仗义。之前我对你多有怠慢,你这么待我倒叫我受之有愧。”“二哥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是兄弟。”胤禛谦和的说。

大概是太久没有和人交心,胤礽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道:“我有些话憋了好久,也不知和谁说合适。既然你今儿来了,我便说与你听。”胤禛不动声色,忙道:“二哥请说。”

胤礽道:“皇阿玛说我在他的帐殿外扒了条缝隙往里窥探,这事儿确实是真的。”胤禛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眼帘,隐忍了好奇心,只听他讲述。

“你那时不在场,皇阿玛当着众人的面严厉的斥责我,我心里忐忑不安。本来这个太子位就是朝不保夕,要是再有人在皇阿玛跟前儿吹风,我怕他更要责罚我。御医被杀后,有人嫁祸给我,皇阿玛虽未明确表态,我心里却越想越担心,一时鬼迷了心窍,夜里去他的帐殿窥伺。”说到这里,胤礽叹息了一声。

胤禛眉头一皱,“这是犯上啊。”胤礽点点头,“我那时真是糊涂了,皇阿玛一直不表态,我心里没底。但是他说我有心谋害他,这真是冤枉我。”胤禛微一沉吟,“这事儿大哥已经奏报给皇阿玛了。”

胤礽哼了一声,“你别提大哥了,他怎么对我,你们都瞧见了。只可惜他时运不济,偷鸡不成蚀把米。”胤禛默而不语。胤礽又道:“我那晚去帐殿窥探,除了皇阿玛就只有玉儿知道。皇阿玛不知道是我,但玉儿看见了我。”

胤禛知道他在怀疑玉穗儿,忙道:“玉儿不会说的。就算她看见你,也不会告诉皇阿玛。”胤礽瞥了他一眼,“我知道玉儿未必会说,可是十三弟为什么被圈禁了呢?这里头难道没些门道?”他当然知道胤祥和胤禛一向相得,所以胤禛一听他的话音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胤禛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人影,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有一丝彻悟。

他正思量,胤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多日没出去骑马打猎,身子就像要散架了一样。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他回过头望着胤禛。胤禛也抬眼望着他。

“听说你和老八都看上曹家那丫头了。我不妨跟你露个底,老曹原是想把女儿送给我,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你看上了她,我这当哥哥的总不能掠美吧。在围场时那丫头受了伤,八弟跑前跑后的,紧张的不得了,我看他也是往心里去了。我这里已然塌了台,你不用担心,曹寅那老家伙最是会见风使舵的主儿,你自己掂量着想想吧。”胤礽似有意似无意说了这番话,胤禛听在心里,却如鲠在喉。

他步出上驷院,心里沉甸甸的,在皇城里信步走着,忽然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大步往宫门走去。

畅春园清溪书屋外,玉穗儿正和德妃的小宫女馥儿斗蛐蛐玩儿,胤禵在一旁看着她们,一副瞧热闹的模样。胤禛咳嗽了一声,胤禵和玉穗儿才看到他。玉穗儿忙上前和他打招呼,“皇阿玛正和娘娘说话儿呢,你要这会儿进去?”“我等额娘出来再进去请安。”胤禛止了步,下意识的看了胤禵一眼。

胤禵的目光原本追随着玉穗儿,余光瞥见老四注视着自己,不由侧目看了他一眼。“今儿没去南熏殿?”胤禛主动问他。“没去。”胤禵只是冷冷的说了两个字。两人有片刻的对视,但终于都沉默了。

这时,德妃从清溪书屋出来,胤禛向她问了安,迈步进去。胤禵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疑虑。他正想的出神,玉穗儿拽了下他的衣袖,“想什么哪,娘娘叫你回去呢。”

胤禵低头望着她,淡淡一笑,“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不了,待会儿大皇姐要进宫来跟皇阿玛辞行回蒙古。我要跟她说说话儿。”玉穗儿见德妃频频回首看向她和胤禵,忙道:“快去吧,娘娘要等急了。”胤禵这才快步赶上德妃的步辇。

清溪书屋里,洛灵正端着德妃的茶向外走,见胤禛进来忙道了个安,让向一边。康熙看到胤禛,心里高兴,叫他陪自己下棋。胤禛恭敬的坐到康熙对面,侧着身子。洛灵进来上了茶,看了他二人一眼便退了出去。

双方各执棋子步了局,康熙落了一子,随口问:“你今儿怎么得空来?”胤禛道:“儿臣听说二哥前两日身体欠安,今儿恰好得空去上驷院看看,见二哥气色还好,便想着来给皇阿玛请安。”康熙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思量。胤禛吸了口气,沉着声道:“皇阿玛,儿臣有一事相求。”“说吧。”康熙心情不错,态度也和蔼起来。

胤禛道:“今儿已是二九的第八天了,上驷院那里冷得不得了,儿臣只坐了一会儿,身上的暖气儿就去了一半,天气再冷些,二哥如何受得了。转眼进三九了,儿臣斗胆恳求皇阿玛下旨让二哥迁出上驷院,住在那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子,将来诊治都难。”

康熙仍是未置可否,只注视着棋局,见棋至中局,胤禛已显败相,不禁抬眼看他。胤禛一脸焦虑,似乎心思不定。康熙捋着胡须,道:“下棋就好好下棋,一心岂能二用。把心定下来,看这一局朕如何收官。”

胤禛虽不明白康熙的想法,但也知道老爷子英明,心中必已有打算,只是暂时不想说,他定了定神,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棋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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