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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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礼吃了一惊,哭笑不得道:“我虽料到他未必肯痛快放十五姐进去,赶着来看看,谁想到他竟这样大胆。好歹今儿个十五姐气性不大,不然砍了他脑袋。”满都护叹息一声,“她是怕给皇上知道了,连累了十四弟。”允礼心里也叹,转身上马,追着玉穗儿的马车而去。

满都护看着允礼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向总兵府正堂走去。范世绎如遇救星,屁颠儿上前讨好道:“奴才实不知刚才那位女主子的身份,贝勒爷,您好歹替奴才转圜转圜,京里这些亲贵,奴才可得罪不起。”

满都护哼了一声,道:“你现在知道得罪不起了,刚才怎么嚷嚷要拿她?看她是女子,长得漂亮,你就存了轻薄之心吧。”“奴才是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竟不识贵人。”范世绎打了自己俩嘴巴子。

满都护鄙夷的看着他,道:“还真是没骨气的奴才。奉皇命行事,拦她是你有理,可是你不该对她不敬。若依她以前的性子,你这脑袋早就落地了。”

范世绎急得一脑门子汗,天气本来就热,他再一急,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满都护知道绷的差不多了,才冷笑道:“你听好了,她是圣祖康熙爷最疼爱的女儿、怡亲王的亲妹子,宗室里都叫她十五公主。当年她剑指九门提督隆科多,想必你也听说过。”说完,满都护拂袖而去。范世绎顿时傻了眼,恼恨的直拍脑袋。

总兵府后院,允禵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廊下,听到前院有人声嘈杂,忙命小厮去看个究竟。过了许久,小厮才回来。允禵嗔道:“叫你去看看,怎么你倒一去不回了?”

那小厮陪着笑道:“奴才这不是回来了。十四爷,可真是热闹景儿,范总兵这回真要倒大霉了。”“嗯?”允禵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小厮忙上前悄声道:“前院来了一位女眷,要见您,范大人给拦了,拦就拦了吧,范大人见人家貌美,言语间不敬,把那位夫人给得罪了。那位夫人气性也不小,当众给了他一耳刮子。”

“什么?”允禵听说有女子来看他,被范世绎拦了,心中一凛。小厮笑道:“好笑的还在后头呢,范大人不知道人家身份,嚷嚷着要拿她,结果非但没拿得成,连果郡王都来了。”

允禵原本就有些疑心是玉穗儿来了,听说允礼跟来更加确信无疑,忙抓了小厮问道:“她人呢?走了?”小厮听他声音有些激动,不禁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我问你,她人呢?”允禵向小厮喊了一声。小厮吓了一跳,颤声道:“奴才看到果郡王来后,那位夫人就上了自家的马车走了。”允禵听了这话向院门口走去,却被侍卫拦住。

先前那小厮忙上前道:“十四爷,您缓着点儿,这会子,那位夫人的马车想必已经走远了。”允禵心中一阵绞痛,心道:玉儿,已经到了眼前,你却还是忍心不见。

小厮见他情绪忽然低落,悄悄道:“奴才在正堂外听到贝勒爷和范大人说话儿,贝勒爷说,那位夫人是什么公主。可惜奴才没瞧见她正脸儿,这辈子还没见过公主长什么样儿呢。”

允禵瞪了他一眼,见他不无惋惜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踢了他一脚,喝道:“少说这些轻薄话。”那小厮见他情绪一会儿一变,猜到必是和刚才那位公主有关,狡狯的笑笑。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正在这时,满都护走进后院来,向允禵道:“我告诉你一桩可笑之事。”允禵白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不觉得有什么可笑。丫挺的敢对我妹子无礼,老子活劈了他。”

满都护哈哈一笑,道:“看来你是知道了。范世绎这回是自己嘬死,连十五妹他都敢得罪。你是没瞧见十五妹走了以后,他吓得屁滚尿流那样子。”

见允禵仍是闷闷不乐,满都护打了他一拳,道:“老十四这是怎么了,天大的难事儿也没见你这般神情。”

允禵眉头一皱,道:“范世绎那狗奴才自以为得了势,背后没少给我使绊子,可劲儿的在皇上面前邀功,恨不得将所有的罪名都栽到我头上,我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满都护歪着脑袋瞥了他一眼,“怎么这回忍不住了?十五妹没闹,你要闹?”允禵哼了一声。

满都护咧着嘴一乐,打趣道:“我知道,你是觉得范世绎那种猥琐鼠辈,居然敢对玉儿不敬。没皮没脸的奴才,咱们却偏拿他没办法,心里气不过。老十四,不是我要说你,你都忍到这会儿了,何必破功啊。八哥九哥现在有多惨,你又不是不知道。”允禵想到允禩、允禟的境遇,心里一阵难过,直觉得胸口憋闷的难受。

满都护拍了拍他肩膀,劝道:“皇上派我来审你,就是给你留着余地呢。你和八哥九哥不同,何必将自己落到他们那个地步。如果你担心十五妹,那更没有必要,别说有十三弟和十七弟在,就算没他们保着,皇上也不会怎么她,她嫁的可是蒙古人。”

允禵叹了口气,进到屋里,道:“皇上把我关在这里,就是想着要先收拾了我,然后再处置八哥九哥。照目前的情形,我料想,他们的大限不远了。”

满都护坐到他对面,道:“其实皇上心里很明白,那蔡怀玺是怎么回事。把你关在这儿,免得再有人打着你的旗号,拿你做文章。”

允禵哼了一声,神态中有一丝倨傲,“我如今是没牙的老虎,做什么文章,皇上就是疑心病重。”

满都护笑了一笑,道:“这里没外人儿,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弘时那事儿,你虽推得一干二净,但能和你没干系?为这事,皇上差点杀了弘时,要是你,能不恨?”允禵闻言一凛,知道他这位堂兄外表虽慵懒不羁,心里却是非常有成算,不禁暗自叹息。

满都护见他不语,话锋一转:“眼见宗室成了这样子,谁不痛心。保泰哥倒是当起闲人,没事整他那园子;简亲王被革了王爵后,整天怨声载道,差点连家也被抄了。皇上一直说我包庇你,没准过两天我就进来陪你了,咱们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

允禵听他语气虽轻描淡写,神情却颇严肃,脸色和缓了许多,道:“谁知道将来会是如何。风声雨声吵闹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我看四哥这皇帝当得不轻松。”

满都护听了这话,倒有些诧异,笑道:“难得你还能说这话。”允禵冷笑道:“我什么不明白呀,可我越明白,有人就越要看不惯我。我死了,他就清净了。”

满都护忙摆摆手,“你可别动这念头,有人跟我说了,堂兄,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仿的是女子语气,允禵听了直笑。

满都护想起刚才范世绎的小人嘴脸,笑道:“难为十五妹从京里过来,只是她不肯表露身份,虽有十七弟的手谕,范世绎却不知她底细。要不是华国柱通报给我,没准范世绎那老小子楞劲儿上来,还真能拿了她。瞧着如今京里连黄带子觉罗都朝不保夕,这些奴才越发没谱起来。”

“可不是,去了这黄带子,就什么都不是。今儿他要是真把玉儿绑了问罪,我倒想看看堂堂雍正爷和怡亲王怎么处置。”允禵的眼中闪过冷冷的不屑神情。

满都护瞄了他一眼,微有笑意,道:“哪还用等到皇上和十三弟处置,老十七不是已经跟来了。不得了,丫挺的居然敢绑玉姐姐,反了反了,刀起、头落。你还别说,他真敢。”

允禵叹道:“老十七这两年也没先前那般有血性了,渐渐圆滑世故起来。”满都护笑笑,“在朝中久了谁不学乖,也就是你,拽的够呛。”允禵哼了一声,“我?我最没用的了,眼看着八哥九哥遭难,我却只能窝在这里待罪。”

满都护见他目光黯淡,似乎心事重重,劝道:“安心待着吧,京里的事别操心了。八哥九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叹息一声又道:“可惜我是走不了,不然真想抛下这乱糟糟的一切,带着女人孩子去南方过几年逍遥快活的日子。”看了允禵一眼,笑问:“你说是不是?”

允禵淡然一笑,心情却颇苦涩,心说我不是没想过带她走,是她不肯跟我走。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沉。

满都护见他又沉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笑道:“年前你最宠的那个侧福晋不是病死了,也该再娶一个。”允禵冷冷哼了一声,“我没那心情。”

满都护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心情。娶个蒙古福晋,对你肯定会大有好处。有了蒙古人的支持,还怕什么?这个外家,可不是一纸休书就可以休了的。”允禵听他说的郑重,不禁抬眼看着他。满都护却低头喝茶,没有和他对视。

回京的官道上,玉穗儿正坐在马车上抽泣,允礼骑马到车前拦了他们。将马交给马车夫后,允礼也上了马车,和玉穗儿并肩坐着。“玉姐姐,那奴才撮死呢,不值得你动怒。”允礼劝道。

玉穗儿抬起泪眼,看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是为那奴才生气?我是为十四哥伤心呢。落在这样的势利小人手里,他们为了邀功讨赏,不定怎么作践他呢。”玉穗儿想起允禵,心里剧痛。

允礼道:“他们不敢的。”玉穗儿冷冷道:“有什么不敢。奴才的嘴脸就是主子的心意。”允礼听她这话,分明是对雍正有大不满,心里一凛。

“既然来了,怎么不见十四哥一面就走了?”允礼忍不住问。

玉穗儿叹息一声,放下马车的帘子,垂泪道:“他已经落魄成这样,我又何必雪上加霜。当初我曾在四哥面前发誓再也不见他,这会儿要是给四哥知道我来看他,难免不迁怒于他,也会连累你。所以,不见也罢了。”

玉穗儿低头抽泣,允礼见她伤心,心里也难过。他并不知道玉穗儿不再见允禵的原因,只猜到必定是跟雍正有关。玉穗儿不说,他也就不多问。

“八嫂被逼自尽,八哥九哥被强令改名。我若是再由着性子来,十四哥必然还要遭殃,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玉穗儿哽咽着说不下去。

允礼听到这些,也是倒抽一口冷气。雍正的狠,所有人有目共睹,他确实没有把握,这次他安排玉穗儿和允禵见面会不会触怒雍正,雍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越来越看不清。

“十七弟,这些兄弟里,你是最有担当的。我求你,给十四哥留些余地。”玉穗儿握着他的手恳求道。允礼动容道:“十四哥也是我哥呀,我怎么会逼他到绝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去做的。”玉穗儿抹抹泪水,沉思不语。

玉穗儿回到京里不久,就听说雍正在养心殿召见诸王大臣,让他们议定允禩、允禟、允禵的罪状。

六月初一,允禩、允禟、允禵罪状的被颁示全国,共议允禩罪状四十款,允禟罪状二十八款,允禵罪状十四款。曾与胤禩相得的大臣鄂伦岱、阿尔松阿被处死。同时,允禵被押解回京,囚禁于景山寿皇殿。

众人都没想到雍正的行动这样迅速而毫不留情面,显然他对这几个兄弟已是深恶痛绝。所有人都预感到宗室里将面临一场腥风血雨的风波。

果然就在当月,允禟被从西北押至保定,雍正命直隶总督李绂看管允禟,允禟被羁押在巡抚衙门前的小屋里,四面围以高墙,犹如囚徒一般。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允禟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很快就得了重病,不出两个月就凄惨的死在了保定。

雍正四年九月初七,一直被拘禁在宗人府中的允禩也已病将不治。允礼知道允禩时日无多,虽然往日间不甚亲厚,但念着骨肉亲情,他还是告知了玉穗儿。玉穗儿知道后火速去见允祥,要去看望允禩,允祥起初不肯,可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答应带她去看允禩最后一面。

宗人府允禩所居的院落里,到处都是破败不堪的景象。玉穗儿吩咐素绮、紫绡在门外候着,自己推门进去,见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连个桌子都没有,心里难过不已。允禩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

“是玉儿吗?”他虚弱的问了一句。玉穗儿忙走过去坐在他病榻前,握着他瘦弱的手,颤声道:“八哥,是我。”允禩听到她的声音,感慨万千,“自从我被关进宗人府,除了老十三,还没有人来看过我。玉儿,有你这样重情义的妹妹,八哥我死也瞑目了。”玉穗儿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泣不成声:“八哥,别说这样的话。”

允禩惨然一笑,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毓雯死了,灵儿走了,我早已心如死灰,不必哀伤,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唯一欣慰的是,灵儿得以安全出京,有我师妹照顾,想来不会又性命之虞,我也可死而无憾。”玉穗儿嗯了一声,“有十三哥在,你放心吧,他会保灵儿周全的。”

“九弟的骨灰有人收吗?”允禩失神的望着她,表情十分沉痛。玉穗儿摇摇头,“都不知道他葬在哪儿,没有人敢提这事。九嫂子和碧萝也被谴回外家,不许出京。”允禩闭目片刻,缓缓留下两行眼泪。兄妹俩相对无言,彻骨的寒意将两人包围。

“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我们罪有应得的下场。”允禩的声音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玉穗儿紧紧握着他的手,哭道:“八哥——”允禩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难以启齿。玉穗儿明白他心意,忍住泪道:“我知道你惦记旺儿,他如今已经成人了,有了家室。忍得这一时,等皇上气消了,自会放了他。”

允禩却摇摇头,咳嗽了几声。玉穗儿轻轻拍着他胸口,见他咳血,心中伤痛不已。允禩咳了一阵,渐渐平复下来。玉穗儿道:“事到如今,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调理身子要紧。”

允禩惨白的脸上毫无生气,叹息道:“我死了以后,如果可能的话,将我的骨灰和你八嫂合葬吧。她是因我而死,如果不是嫁给我,她还可以当她的多罗格格。”玉穗儿斟酌道:“这事儿,我会让十七弟去办。”

允禩望着她满面泪痕,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对我来说,死了即是解脱。活在世上一天,就是多一天煎熬。别伤心,真的,我别无所求,但求速死。”玉穗儿悲伤不已的看着他,哽咽不语,轻轻点了点头。“玉儿,这几年你一直不见十四弟,他很挂念你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见他。”

玉穗儿抽泣了一下,缓缓道:“太后去世的时候,十四哥给皇上写了一封信,骂皇上逼死亲母,皇上很生气,把我找去说要治他的罪。我不得已,只得发誓再也不见十四哥。”

允禩双眉微皱:“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皇上这么做,当真莫名其妙。”玉穗儿摇摇头,“不是的……和我有关。十四哥在信里跟四哥说,他甘愿去遵化守皇陵,但是……”有些话她还是说不出口。

允禩却淡然一笑,接着她的话道:“他跟皇上要你了,是吗?这么多年,他终于还是说了。十四弟真是欠思量呀,这事儿哪能摆在明面上说,皇上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些话,玉穗儿对允祥都不曾说起,此时说出了埋在心底多年隐情,忍不住伏在允禩身边痛哭失声。

允禩无奈的叹息一声:“这回皇上是有心要处置我们,十四弟也是凶多吉少。我已经是无力回天,他还有转圜余地,不能让他和我一般下场。玉儿,皇阿玛临终前给你的物件,可以拿出来了。”

没有什么话比这句更让玉穗儿惊愕的了,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允禩望着她的脸色,道:“我听魏珠说,皇阿玛归天的时候,是他伺候入殓,皇阿玛常戴在左手上那个翡翠扳指不见了。四哥得的是传位的佛珠,你得的是保命的扳指,八哥猜的没错吧。”玉穗儿先是惊愕,后来渐渐伤心起来,“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允禩道:“这扳指跟丹书铁券一样只能用一次,不到最要紧的时候,不能轻易拿出来。而且,它虽是御赐,却救不了必死之人,你明白吗?”玉穗儿点点头。

玉穗儿走后,允禩闭目而睡。恍惚间,一张张亲人的脸浮现在眼前,他仿佛听得见她们的声音。

先是生母良妃慈爱的目光,再是八福晋毓雯爽朗的笑声,紧接着是孩子们纯真的面容,最后是洛灵甜美的笑容。一阵寒风从破旧的窗户刮了进来,允禩浑身一激灵,醒了过来。看着满室漆黑一片,忆起方才梦中的亲人,眼前却不住地闪现着八福晋美丽的笑靥,“等急了吧?快了,我们快见面了。”允禩凄然一笑,幽幽地道。

一阵急咳打断了他的话,他身子倦缩着,渐渐忍了过去,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滑下,他却没有理会。抬起头,看着窗外异常晴朗的星空,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灵儿,保重自己,我答应你,咱们来生再见。”

次日,允禩在宗人府病逝,年仅四十五岁。

☆、第一百二十六章

苏州莲衣府上,洛灵斜倚在水榭的柱子旁,两眼发直地看着水中嬉戏的水禽,心里却仍念着京城宗人府中的允禩,她不知为了什么,这几日总是隐隐地觉得不安。

莲衣在远处看到她,忙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一个人闷在这儿,害我担心了半天。”

洛灵回过神儿来,有些失措地握着她的手:“我昨天做了个梦,梦里胤禩跟我说了些话。”

“说了什么?”莲衣一愣。

洛灵极力回忆着,半晌才道:“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四个字,他说,来生再见!莲衣,我担心他有事。”

莲衣一惊,揽住洛灵的肩柔声道:“灵儿,梦不能当真的,没听人说嘛,梦是反的。”

“是吗?”洛灵低头想了想,又将目光转向了水中成双的鸳鸯:“对,梦是反的,他一定没事。可能,我太想他了,所以才总会在梦里见到他。”

“对嘛。”莲衣松了口气,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我刚让人拿了几匹上好的缎子回来,一会儿跟我去看看,给宁儿多做些新衣。”洛灵温柔地冲她笑了笑,手中紧紧攥住了那枚翡翠扳指。

不出允禩所料,在他死后,雍正很快开始清算允禵的罪状。一些体察上意的大臣再次奏请将允禵立即正法,雍正没有同意。朝会散后,他将允祥和允礼叫到南书房。

允祥知道雍正的用意,劝道:“皇上,十四弟杀不得呀。”雍正摘下眼镜,递了个折子给他,道:“这是理藩院递上来的折子,你看看,你这十四弟是个怎样的人。”允祥疑惑的拿起那折子来看,科尔沁蒙古的几个台吉联名上书力保允禵,称他无谋反之意,罪不至死。

允祥看了雍正一眼,雍正冷笑道:“老十四太精明了,只可惜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以为娶了一个蒙古的格格,有了蒙古人支持,朕就不敢办他,当真可笑。”允祥奇道:“他什么时候有个蒙古小福晋,我怎么不知道?”

雍正哼了一声,笑道:“你那时还在家里思过,哪里知道他在西北搞的这些闹剧。大将军王声势如天,将女儿送给他当妾,还怕他嫌呢。这女子是科尔沁一个台吉的女儿,允禵虽收了她,却一直冷落她,也没将她带回京。这会儿要借蒙古人的势了,想起她来。”

允礼见雍正一副不屑的神情,忍不住道:“眼见八哥、九哥死了,十四哥为求自保,出此下策也是人之常情。皇上,您真要思量。”雍正瞥了他一眼,道:“朕就知道你要替他说话。”允礼哼了一声,道:“他是我哥。”雍正听了这话,心里有气,瞪着他。允礼却偏过脸不看他。

允祥见气氛要不好,忙打圆场,“不都是自家兄弟嘛,分什么彼此。皇上,十四弟罪不至死,要杀他,臣弟也不同意。”说着他向允礼递了个眼色,允礼会意,忙道:“让他认罪也就罢了。杀了他,有个人会活不成。”雍正如何不知允祥和允礼顾及的都是玉穗儿,深深叹息了一声。

他思忖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书信给允禵。“你将这书信交给范世绎,让他转交给允禵。我看看他如何为自己辩解。”雍正写完信后交给允礼。允礼接过去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阿其那在皇考之时,尔原欲与之同死,今伊身故,尔若欲往看。若欲同死,悉听尔意。

允礼脸色一变,“您这是……”雍正冷冷道:“他必须向朕低头认罪。不然,罪不可恕。”允礼和允祥对视一眼,知道多说无益,只得退了下去。

紫禁城甬道上,允祥道:“你今儿这是怎么了,跟皇上置气不是自己找骂吗。”允礼叹了一声,甩了甩袖子,道:“八哥死了,连骨灰都没留下。十五姐求我安排将八哥和八嫂合葬,我没做到,心里不痛快。”

提起允禩的死,允祥心里也是一寒,虽是政敌多年,却也是同胞兄弟,幼年时也曾一起骑马打猎。他就算有天大的错,人都死了,却无葬身之地,说起来确实让人心寒。

允礼望天一眼,视线落的很远,向允祥道:“十四哥这个人,咱们都了解。他看到皇上这封信会是什么表情,不用多想也可得知。好多时候,他比八哥更难缠。八哥的聪明含于内,他的聪明却外放,叫人没辙。”允祥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封信?”见允礼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允祥也不做声。

允礼道:“将信交给范世绎那老小子,十四哥这回必死无疑。范世绎正愁没机会邀功呢,上回十五姐去马兰峪,他拦着不让十五姐见十四哥,还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把十五姐气的够呛,给了他一耳光。范世绎脸上挂不住,差点要拿她。”

允祥听了这话,不由得瞪眼道:“这奴才找死呢?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允礼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十五姐没和你说?她听说皇上要处置十四哥,想去看他,我给她写的手谕。”

允祥点点头,知道玉穗儿是怕自己不同意,没有来找自己商量,而是直接找了允礼。允礼从小就和她十分要好,对她的请求必然不会反驳,再加上允礼最宠爱的侧福晋馥儿曾是玉穗儿的宫女,两个女人一起求他,天大的事儿他也没法不同意。

想到这里,允祥忽然想起,他福晋小湄说起过,她去公主府探望玉穗儿,却扑了空,家人说玉穗儿出京去了,原来那时她是去看允禵。允禵啊允禵,你何其幸运,有个女人这样牵挂你,可是你却不知悔改,让她操了多少心。

允礼见他不说话,道:“这信我还是亲自交给十四哥好了。十五姐那里我也得去一趟,不然她将来会怨我。”允祥淡淡笑道:“她真没白疼你。”允礼也笑了,“我知道,你是不便出面,等到你出面,那就是天大的事儿了,留着将来用吧。”允祥摇摇头,低语道:“真不希望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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