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颜月溪作品倾国倾城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然而,就在顺治和董鄂妃还沉浸在爱子降生的喜悦中时,还不到四个月的四阿哥出了水痘。太医们多方诊治也没有个好办法,只能眼看着活泼可爱的四阿哥逐渐衰弱下去。顺治无心上朝,整日和董鄂妃守在承乾宫,关注爱子病情。董鄂妃更是衣不解带、废寝忘食的看护着儿子。吴良辅进殿来禀告说,董鄂妃的父亲鄂硕旧疾复发,病势凶险。董鄂妃虽担心爱子情况恶化,却也不能不出宫探望父亲。

等她回到宫中时,宫里已传来一片哭声。她不顾一切的往暖阁跑过去,见顺治正抱着儿子小小的身体痛哭。董鄂妃一阵头晕目眩,叫了声孩子之后,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来人!快来人!”顺治见董鄂妃昏倒,忙命人把她抬到炕上。董鄂妃渐渐醒转过来,看到儿子的尸身,反而平静下来。她紧紧的把儿子抱在怀里,仿佛生怕他被人夺走,温柔的对着孩子低声道:“孩子,你刚降生的时候,额娘就常担心你多病多灾难养活,让皇祖母和皇阿玛牵挂。如今你离世而去未必不是好事,不必在人间受种种业障煎熬和折磨。你平静的去吧!百年之后,额娘也会去陪你。”她吻了吻孩子已经冰凉的小脸,轻轻的哼着她幼时母亲常哼的小曲,似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顺治泪眼迷离的望着她柔弱的背影,心都碎了。

皇四子下葬的时候,顺治帝追封爱子为和硕荣亲王,并亲写祭文称他为“朕第一子”,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皇二子福全和皇三子玄烨。宗室内外又是议论纷纷,但是没有人敢在皇帝最悲痛的时候提出异议。董鄂妃自四阿哥死后,一直在病中,顺治每天都到承乾宫陪伴她,她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这一日午后,她醒来看到床前多了几个小脑袋,个个睁着大眼睛望着她。她勉强坐起来,叫香雪拿凳子来给阿哥和格格们坐。三阿哥玄烨道:“额娘,您的身体好些了吗?皇祖母叫我们来看看您。”他说话十分流利,根本不像个五岁的孩子。董鄂妃淡淡一笑,点点头,道:“玄烨,你们怎么不去读书啊?”玄烨歪着小脑袋,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今天是小四弟七七,皇阿玛带领我们去祭奠他。额娘,您不要太伤心了,皇阿玛找了很多和尚喇嘛给小四弟念经超度,一定能保佑他免受轮回之苦。”董鄂妃听他语音稚气,天真无邪,不禁触景生情,几欲落泪。香雪端来精致小点心给阿哥和格格们吃,她才得以悄悄拭泪。

董鄂妃克制住忧伤,向孩子们道:“先生们最近教了什么功课?念给我听听好不好?”孩子们听到她问起,争先恐后、七嘴八舌的要念书给她听。“别急!一个一个来。福全,你是哥哥,你先来!”董鄂妃道。福全费力的念了《论语》中的几句话,玄烨不停在一旁提示他。董鄂妃微微一笑。轮到玄烨时,玄烨流利的背诵了韩愈的《师说》。“你们要好好念书,才不辜负皇阿玛的期望。”董鄂妃见阿哥们个个聪明,心里很是安慰。孩子们走后,董鄂妃昏昏沉沉的起身离开承乾宫,走着走着竟到了乾清宫。她惦念顺治,便走进殿去。

乾清宫暖阁里,顺治因闻鄂硕病逝的消息忧愁不已。爱子刚逝,董鄂妃尚在病中,如果闻此噩耗,也许会受不了这个打击从此一病不起。如此种种,折磨的顺治凄苦不堪,伏在案上埋首于书本中痛苦万分。董鄂妃缓缓走过去,轻抚顺治的头发,叫了声陛下。顺治抬起头来,看到面容憔悴的董鄂妃,心疼道:“你怎么起来了?太医说你的身子还没有大好。”董鄂妃勉强一笑道:“色身无常,无常即苦。生死不过是天意,您不必为我担心,倒是您自己要保重身子。吴良辅说您已经两天没用膳了。”“宛如——”顺治握着她双手,眼中泫然有泪。他不知该如何把她父亲的死讯告诉她。“臣妾刚才做了个梦,梦见阿玛了,还有额娘。他们说要回江南去。回江南去,多好呀……臣妾也想回去……”董鄂妃喃喃自语,似真非真的说。“宛如,你阿玛他已经——”顺治不忍心再说下去。董鄂妃心里已经明白,泪如雨下。“阿玛去了,去陪伴额娘了……他去了……”她恍惚的神情让顺治心如刀绞。

四阿哥死后三个多月,顺治和董鄂妃才从丧子之痛中平息过来。他们出宫去钦天监拜访传教士汤若望。汤若望向他们讲述了《圣经》中的哲理,令他们深深叹息。顺治道:“汤玛法,以前你和朕讲的道理,朕总想不通。如今,朕才切身体会到,人降生到这个世上果真是来赎罪的,人间就是个大炼狱。”汤若望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皇上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荣亲王蒙仁慈的天主召唤,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的苦海。所以皇上和皇贵妃不要太悲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董鄂妃心想,四阿哥果真能上天堂吗,还是像懿靖贵太妃说的那样,是遭了报应。想到这里,她不禁浑身一颤。此后的一段时间,顺治和董鄂妃还经常去寺庙,听取得道高僧讲解佛家教义,以求心灵上的慰藉。董鄂妃更是在承乾宫后殿设了个观音堂,经常跪在菩萨面前诵念经文。

这一年皇帝的万寿节,皇太后为了排遣顺治和董鄂妃的苦闷,特意把宗亲贵戚和朝廷命妇及其年幼子女召进宫来替皇帝拜寿。慈宁宫里又是热闹非凡,十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大人们坐在一处闲话家常,连平常不太出宫的静妃和谨贵人也陪坐在一侧。

孩子们都在闹嚷嚷的打闹,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却乖巧的站在母亲身畔,两只眼睛乌溜溜,煞是可爱。董鄂妃注意到她,轻轻召唤她到身侧,和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一家的格格呀?”小姑娘大大方方的向董鄂妃道了个万福,道:“奴婢是内务府索尼大臣的孙女,赫舍里氏婉筠。”董鄂妃不禁笑道:“想不到你的名字和我差不多,也有个宛字。”小姑娘笑道:“皇贵妃娘娘是宛在水中央的宛,奴婢是清扬婉兮的婉。”这一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人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出口成章。董鄂妃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向她细望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儿里走下来的人还要好看。于是忍不住褪下手腕上的玉镯送给她做见面礼。这小姑娘却不扭捏,收下后施了个礼,活脱脱一个美人胎子。

孝庄太后也注意到她,道:“孩子,过来给我瞧瞧。”小姑娘向太后走过去,走到一半还回头向董鄂妃笑笑。“你几岁了?念书了吗?”太后笑问。小姑娘道:“奴婢六岁。去年才跟着师傅们念书。”“都念了什么呀?”太后对她饶有兴趣。小姑娘道:“《诗经》和《四书》。”“呵,真不简单!索夫人,你们是怎么□这孩子的?真是个小人儿精。”太后衷心的夸赞。索尼夫人见皇太后赏识孙女,乐得笑开了花。太后叫苏嬷嬷拿玉露霜方酥给婉筠吃。三阿哥玄烨忽道:“嬷嬷,让我来!”他跑到炕桌旁,踮起脚尖,从瓷盘里拿了两块玉露霜方酥给婉筠。婉筠施了个福礼,接过糕点去,微笑道:“婉筠谢皇太后赏赐!谢三阿哥!”玄烨开心的咯咯笑着。回宫省亲的雅图公主见状,故意打趣道:“玄烨啊,你这么小就会向塔拉温珠子献殷勤!干脆将来这小姑娘讨给你做媳妇儿吧!”众人哄笑起来,玄烨虽似懂非懂,也知道人们在笑他,很不好意思的躲到佟妃身后,眼睛却望着婉筠。婉筠向他微笑,睫毛长长的,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是可爱。

孝庄太后向索尼夫人道:“这孩子德容言工,无不拔尖儿,竟是个四全姑娘。就凭她这一脸的福相,将来必然大富大贵。回去叫她阿玛噶布喇好好教导,说不准到时候真给选到宫里来。”索尼夫人满心欢喜,连连称是。顺治见董鄂妃微笑着望着婉筠,似乎对她很是喜爱,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数日后,董鄂妃正在暖阁里看书,听到顺治在殿外叫她,忙走出去接驾。“宛如——宛如,你看谁来了!”顺治领着个两个小女孩进暖阁来。董鄂妃一看,其中一个女孩正是索尼的孙女婉筠,另一个女孩更年幼。“您这是——”她不解的问。顺治道:“我和皇额娘商议过了,你这宫里太冷清,所以我带了两个小格格来给你做伴。索尼的孙女儿婉筠是你认识的,这个是简亲王的女儿惠珠。以后她们就陪你住在承乾宫,平时和公主们一同上课,算是公主陪读。”两个小格格差不多高,都生的眉清目秀。董鄂妃见到她们,很是高兴。“谢皇上隆恩!只是格格们都还这么小,人家的父母愿意让她们进宫来吗?”董鄂妃道。顺治道:“当然愿意啦,这是多大的恩典呀!皇贵妃亲自教导她们,多少家都想把孩子送进来。我和皇额娘在十几个孩子里挑选,才选出了她们两个。”顺治的话打消了董鄂妃的疑虑,留下了两个小格格。

有了两个孩子陪伴,董鄂妃的情绪逐渐恢复如常,身体也硬朗了些。她时常教两个格格读书写字,把她们视如己出。有时候,两个小阿哥也会带着伴读到承乾宫来,董鄂妃便同时照料他们六七个人,玉穗儿和香雪更是忙的不亦乐乎。几个孩子里就属玄烨最聪明,董鄂妃偶尔出个简单的对子,他都能对上来。每到这个时候,婉筠就乖巧的从盘子里拿一块糕点给他,玄烨总是笑嘻嘻的接过去。“筠儿,你长得和皇贵妃真像,好象是她的亲生女儿。”有一次,玄烨这么说。孩子的无心的童言让董鄂妃心里一震,她多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在这群孩子里,看着他成长。可惜,上天过早的剥夺了她的梦想。

为了缓解后宫众妃长久以来对董鄂妃专宠的积怨,在董鄂妃的一再劝解下,顺治终于偶尔招幸其他嫔妃。这一日,董鄂妃更是主动为玉穗儿讨封。董鄂妃道:“玉穗儿在臣妾进宫前就是乾清宫的答应,如今她怀有身孕,您也该给她个名分儿了。”“可她现在的品级太低,不知道封她什么好。”顺治边看奏折边道。“静妃的陪嫁封了谨贵人,玉穗儿暂时也只能封贵人。连封号臣妾都想好了,就叫玉贵人。等将来她生下皇子皇女,再晋封妃嫔。您看如何?”董鄂妃把一切都想的很周到。顺治笑道:“你的安排甚合我心意,这事就交由宗人府去办吧。”此后,玉穗儿便成为承乾宫的一名贵人,仍是陪伴董鄂妃居住。

数月之后,玉穗儿生下了皇五子常宁,董鄂妃和顺治异常高兴,孝庄太后更是把董鄂妃视如亲女一般疼爱,后宫的大小事务都找她商量。孝庄太后偶尔身体抱恙,董鄂妃也总是亲自到慈宁宫服侍她,端茶倒水侍奉周到。婉筠和惠珠两位小格格为承乾宫带来久违的笑声,为了给病中的太后解闷,董鄂妃时常把她们带到慈宁宫。玄烨和福全两位阿哥到慈宁宫向太后问安,太后病中寂寞,便把孙子也留在了慈宁宫。孩子们聚集的时候,董鄂妃带着他们在暖阁里玩耍。

这一日,孝庄太后刚睡下,福全和玄烨下课后带着伴读到慈宁宫。董鄂妃在西暖阁门外向他们招招手,道:“皇祖母刚睡下,你们到这边来。等皇祖母醒了,你们再去请安。”玄烨和福全进到暖阁里,见到两位小格格,高兴的扮了个鬼脸。董鄂妃督促他们做师傅布置的功课,他们都很听话。

玄烨的伴读曹寅是正白旗的包衣之子,很是机灵好学。他晃着小脑袋道:“格格,我要考考你们。今天师傅出了个对子,看你们能不能对上来。”玄烨拍着小手道:“你们谁要是对上来,我就把皇阿玛给我的这个玉佩赏给她。”说着他从腰间的一大堆饰物里解下一个系着丝绦的玉佩。惠珠格格看着那玉佩,道:“三哥哥,你怎么把皇上赐的玉佩当作彩头?”玄烨道:“我是效法皇阿玛礼贤下士,有什么要紧。曹寅,快出对子呀!”曹寅学着师傅的派头,道:“上联是丁香花,百字头千字头万字头。你们来对下联吧!”说完,他得意的和玄烨对视一眼。

这是个前朝的老对子,董鄂妃看着两个小格格很可爱的皱着眉头思索,便想给她们个提示。她端起一个茶杯,倒了些冷水进去,暗示道:“小格格,看这个!”婉筠和惠珠同时向她看去。惠珠仍在思索,婉筠却已经得到了提示。她道:“我想起一句来。水冷酒,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三阿哥、曹寅,你们说对不对?”曹寅欢呼起来,道:“对得好!”玄烨笑嘻嘻的把玉佩交给婉筠,婉筠道:“谢谢三阿哥赏赐。我也有一个上联,你们对对看。”福全道:“我们要是对上来了,你拿什么给我们呀?”“要是你们不嫌弃,就拿我额娘绣给我的这个小荷包吧。”婉筠把脖子上戴着的一个由织锦丝绦所系的五彩锦绣小荷包取下来放到桌上。她出上联道:“三光日月星。”其余几个孩子都思索着,只有玄烨四处看看,小眼睛一转,很快就胸有成竹,对道:“四诗风雅颂。”董鄂妃不禁暗暗叫绝,难为这六岁不到的孩子有这般文才。福全立刻提出异议,道:“风雅颂明明是三诗,哪来的四诗?”玄烨不服气,辩解道:“雅有《大雅》、《小雅》,当然是四诗了。筠儿,你说对是不对?”婉筠赞道:“妙极!妙极!”她拿起小荷包细心的替玄烨系到腰带上。惠珠格格打趣道:“二哥哥、曹寅,你们看看他俩,像在交换信物!三哥哥,你还是哈哈珠子呢。”婉筠虽不大懂,脸上仍是一红。玄烨倒不在乎,嘿嘿直乐。

董鄂妃望着这两个小人儿,心想他们倒是很投脾气。事实上,几年后,也正如她所愿的那样,玄烨继承帝位年号康熙,并由太皇太后做主,迎娶婉筠为后。只是这位赫舍里皇后,却和董鄂妃一样红颜薄命、韶华早逝,让康熙皇帝一生空牢牵挂,荒弃中宫多年。这些都是后话了。

福全道:“惠珠妹妹,明天师傅要带我们到校场练习骑射,你和筠儿也去瞧瞧好不好?”曹寅也附和道:“是啊是啊,瞧瞧去。”惠珠格格听到这话很兴奋,向董鄂妃道:“贵妃娘娘,我和婉姐姐能去吗?”董鄂妃点点头,道:“明天叫嬷嬷和谙达带你们去。”玄烨悄悄向婉筠道:“你一定要来啊!”婉筠很认真的点头。福全站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明天我一定要射到红心,将来做满洲第一巴图鲁。”

顺治从殿外进来,道:“谁要做巴图鲁啊?”福全见到父亲有些胆怯,小声道:“回皇阿玛,是儿臣。”顺治笑道:“哦,想不到你还有这么高远的志向。朕当年也一心想做巴图鲁。福全,朕来问你,做了巴图鲁后便如何?”福全老老实实的答道:“做了巴图鲁便辅佐弟弟,做个贤王。”顺治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孝庄太后最疼爱的是三阿哥玄烨,却没想到福全小小年纪倒也有自知之明。董鄂妃在一旁听他们的对话很有趣,就问:“玄烨,你将来想做什么?”玄烨自信道:“儿愿效法皇阿玛,治理国家,勤政爱民,做个旷世明君。”他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惊,婉筠则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顺治和董鄂妃相视一笑,同时想起夭折的爱子,心里不免有些苦涩。

时光荏苒,转眼三阿哥玄烨已经七岁了。董鄂妃也再次怀有身孕。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顺治为国事操劳,也难得有机会陪伴着她。好在她还有个善解人意的丫鬟香雪。这一日,董鄂妃和香雪去拜见孝庄太后。在慈宁宫花园里,玄烨和曹寅等人追逐嬉戏跑了出来,董鄂妃猝不及防,被重重的撞了一下,顿时失去了知觉。奴才们乱成一片,吴良辅跑去通知顺治,顺治急忙从乾清宫跑去慈宁宫。

太医们把董鄂妃小产的消息告诉顺治后,顺治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住。耷拉吴赶紧上前扶住圣驾。董鄂妃面无血色的平躺在被褥之中,似乎只剩下一丝幽幽之气。太后命众人都退出去,自己和苏嬷嬷也退到了慈宁宫偏厅。暖阁里只剩顺治和董鄂妃夫妻二人。

“宛如——”顺治轻轻唤她。半晌,她才渐渐醒转,眼中噙着泪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只呆呆的望着顺治不语。顺治轻抚她的面颊,也落泪了。董鄂妃缓缓坐起来,泣道:“皇上,这是臣妾的命啊!”她伏到顺治怀中嘤嘤哭泣,从来没有在顺治面前表现的如此脆弱。“你别这样,会哭坏身子。”顺治强打精神安慰她。董鄂妃哀道:“以前臣妾总不信命,不相信会有报应。如今——真是应了太妃的话,博果尔,他死了也不会让我们得到安宁。”顺治道:“不要这么想,你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当初是他不配得到你这样的福晋。宛如,还记得玉林大师的话吗?到头来,向何处安身立命?”“您说在山水间安身立命,强过宫中百年。”董鄂妃遥想着顺治的偈语,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去山水间安身立命。”她默念着这句话,突然间胸口一恶,喷出了一口鲜血。此后,董鄂妃一病不起。

董鄂妃病后,顺治为了让她静心修养,不得不送走了两位小格格。玄烨依依不舍,一直送到宫门口。婉筠懂事的劝道:“三阿哥,这里风大,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以后每逢年节,奴婢就和祖母额娘一同进宫来看望你和贵妃娘娘。”玄烨学大人一样叹气,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筠儿,你要保重啊!等贵妃娘娘病好了,我就去求皇阿玛再接你们进宫来,咱们还在一块儿读书玩耍。”婉筠点点头,就跟着来接她的父亲上马车去了。上车之后,还不忘掀开布帘,向玄烨挥挥手告别。玄烨目送马车远去,就回过头和嬷嬷们走回皇城里。小小的心灵也品尝到了惆怅之味。多年以后,他失去这位爱妻时,才终于理解了他父亲为什么会痛不欲生的厌世。

祸不单行

就在宫里被愁云笼罩之时,久居侧宫的废后静妃也因抑郁成疾,卧床不起。因为失宠日久,侧宫里的静妃和谨贵人只能日日独守空闺,陪伴青灯,生病了也无人问津。谨贵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冒着鹅毛大雪去承乾宫求见董鄂妃。她不敢去见顺治和孝庄太后,把希望全寄托在董鄂妃身上。

承乾宫里到处都生着炭盆子,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药味。董鄂妃缠绵病榻已近半年,好不容易才得以有力气下床走走。香雪引谨贵人进暖阁,谨贵人一见董鄂妃便跪倒在地,求道:“皇贵妃娘娘,我知道你大病初愈,本不该来烦你,可静妃这回病得实在厉害。再不宣太医,只怕拖不过这个冬天去。”董鄂妃很是吃惊,忙问:“真的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一直都不宣太医呢?”谨贵人道:“静妃娘娘脾气执拗,不肯向皇上和太后低头,也不许我去求他们。我今天是等她睡着才来的。”董鄂妃摇着头叹了口气,向玉穗儿道:“你去拿一盒野山参给谨贵人带回去。”她又向谨贵人道:“我即刻便差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到侧宫,贵人且先回去,回头我再和皇上说说。”谨贵人感激的连声道谢。谨贵人走后,董鄂妃又坐了一阵,便觉四肢乏力,只得又躺回炕上去。

京城的大雪一下便是两三天,纷纷扬扬,漫天便野,天气出奇的寒冷,滴水成冰。这一日,雪渐渐下得小些,董鄂妃命香雪捧着一盒燕窝和两件新制的貂皮褂子一起去侧宫探望静妃和谨贵人。玉穗儿道:“娘娘,您身子这么弱,何苦在这大雪天的去侧宫。改日雪化了,您再去也不迟。”董鄂妃道:“我好多了。过几日再去只怕静妃病势又重。”说话间,她咳嗽几声,十分虚弱,玉穗儿赶忙到了杯茶给她。

在永和宫,静妃正躺在炕上和谨贵人说话。听到门的声音,很是意外。自从她移居侧宫,从来未有人来看过她们。董鄂妃推门进来,向静妃道:“姐姐这几日可曾好些?”静妃侧目看她,向谨贵人道:“她怎么来了?是你叫她来的吧!”谨贵人怕她又要乱发脾气,忙道:“娘娘,您别这样。皇贵妃是一片好意,太医也是她请来的。”静妃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当然,人家现在是后宫之主。”董鄂妃不理会她的尖酸言语,温和道:“天气冷,我给姐姐和谨贵人带了貂皮披风来,你们别嫌就是。”谨贵人高兴的接过手去,展开披在静妃身上,又扶她坐起来靠在床檐上。静妃嘲讽道:“您不在承乾宫待着,到这冷宫里来做什么。到时候皇上找不到你,又要大发雷霆。”董鄂妃道:“姐姐在病中,何苦说这气话。”她命香雪和随行的嬷嬷去熬燕窝粥。粥熬好后端来,董鄂妃亲自喂静妃,静妃起先不肯吃。董鄂妃劝道:“姐姐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她喂了一勺又一勺,直到静妃吃完为止。静妃心中有所软化,凝望着董鄂妃憔悴苍白的容颜,心中十分悲哀。

谨贵人鼓起勇气道:“贵妃娘娘,您什么时候和皇上说说,请他……来侧宫一趟,静妃很想见他一面。”董鄂妃点点头,道:“过去的事已成云烟,皇上不会介怀,我自会去和他说。姐姐和贵人好生……”她说不了几句又咳嗽不止。香雪递帕子给她,她掩口咳嗽一会,低头一看帕子上有血,心里一凉。静妃和谨贵人见状也是心惊,又不好说什么。静妃道:“你自个儿也保重身子吧!以后别到这里来,住在这里的女人注定没有好下场。皇上来不来随他,我也不想见他。”董鄂妃叹了口气,就带着香雪离开永和宫,留了两个嬷嬷下来照顾静妃。

静妃遥望着她雪地里纤弱的身影,久久无言。谨贵人叹道:“皇贵妃真是个善人!”静妃道:“只怕这个善人来日无多了。”谨贵人眉头一皱,嗔道:“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静妃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是在咒她,我是在可怜她!你看她病的那样子,已经面无血色不成人形,还要管别人的闲事。她是我表哥的命根子,要是她有个短长,表哥也就垮了。”她幽幽叹气,心中无限悲凉。谨贵人兀自发呆,道:“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皇贵妃好人会有好报。”“真的?照你说的,四阿哥怎么会五个月就夭折?”静妃反诘道。谨贵人无话可说,眼角有些润湿。过了一会儿,她道:“您刚才怎么说您不想见皇上?到这时候了,您还那么逞强干什么?”静妃道:“我见他干吗,见他又难免争吵。你自己想皇上都快想疯了,怎么不和贵妃去乾清宫?”谨贵人道:“您又何必自欺欺人。”静妃闭目不语,预感到这宫里将会有个寒冷凄惨的冬天。

董鄂妃没有回承乾宫,径直去了乾清宫。顺治正在看左都御史龚鼎孳的奏折,听人通传她求见很是欣喜,以为她已病愈。董鄂妃进暖阁来,顺治拉她坐到御座上,道:“你今日身子好些了?”董鄂妃微微一笑,虚弱的就要支撑不住,轻声道:“臣妾刚才去了侧宫,静妃的病情已有好转。皇上,您答应我一件事!”顺治听说她去了永和宫,道:“天这么冷,你去侧宫干什么。宛如,你病了这么久才好一些,不要为了其他人的事操心。侧宫自有耷拉吴照应着。” 董鄂妃咳嗽几声,握住顺治的手,面颊发红,道:“您答应我,去看静妃和谨贵人一次,好不好?您答应我吧!”顺治见她气喘吁吁十分虚弱,心痛不已,道:“我答应,等你病好我就去看她们。”董鄂妃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着笑,无力再坐,不得已只得倚到顺治身上。顺治忙把她抱到炕上,又命吴良辅急去招太医。太医们来之后,诚惶诚恐的又把气血两亏、阴阳不调的陈词滥调又说了一遍,被顺治赶了出去。看着病榻上董鄂妃气色越来越疲倦,顺治忧心不已。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召索尼、安亲王和简亲王进宫商议,征求天下名医为董鄂妃调治。

索尼等人进暖阁后见帏帐低垂,很是纳闷。顺治的面色颓唐凝重,大有愁容,索尼和安亲王因此没有言语。简亲王年轻沉不住气,峻然道:“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顺治知道他指的是皇贵妃睡在帏帐之后的事,道:“皇贵妃病势沉重,朕不放心她一人独居承乾宫。你们就不要再拘泥于这些细节了。今天朕召你们来,正是要议这件事。朕要宣诏天下,征求各地名医来京为皇贵妃调治。索尼,你即刻传朕的口谕,内外大臣广祀百神,为皇贵妃祈福,并责成刑部大赦天下,释放十罪之外的所有犯人。”索尼闻言一惊,抬头看了顺治一眼。顺治道:“怎么,有什么不妥?”索尼为难道:“召各地名医来京并无不妥,可命内外大臣广祀百神,又大赦天下,似乎有些……”他没有说下去。简亲王接道:“您动不动就大赦天下,天下的犯人就快被您赦完了。为了一个女子——”他还没有说完,顺治忽然把奏折摔到御案上,气得脸色铁青,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你们还想让我家破人亡是不是!你们可都是有家室的人,要是你们的亲人病重,也会说什么妥不妥吗!你们看看她,病的那么重还去看望侧宫静妃,我要是不千方百计救她,你们叫我怎么对得起她。济度、索尼,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董鄂妃是我半条命。你们救她就等于救我!”简亲王和索尼这才不敢言语。

顺治命索尼立刻拟旨,索尼忙提了笔写。“传朕旨意,凡能提供医方治愈皇贵妃的,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并可入太医院为官。文武百官,祭祀百神,为贵妃祈福,命人抄颂《金刚经》全文,越多越好!”顺治边说边踱着步。索尼很快拟好了旨,交给顺治,顺治看后,交简亲王去办。

他两人退下后,安亲王留在暖阁里没有立时离去。见顺治心神大乱,劝道:“皇上,您不要、忧心过度了。我瞧您的气色也不好。”顺治叹气不语,愁眉紧锁,半晌才道:“堂兄,过几日陪我去西山碧云寺走一遭。”安亲王点点头,知道他的用意。这时,董鄂妃已幽幽醒转,听到他二人的对话,心中凄苦,轻声唤道:“皇上——皇上——”顺治听到她微弱的声音,忙进帐去看。董鄂妃拼尽全力坐起,倚在炕边,道:“师兄在外面吧,您把他叫进来!臣妾有话要和他说。”顺治叫安亲王进来,安亲王依言转进帘后,见董鄂妃形容虚弱憔悴,心里很是担心。“师兄,我有……两件事相求。”董鄂妃有气无力的说,顺治扶她倚在自己身上,让她可以坐的舒服些。安亲王道:“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定当尽心竭力。”董鄂妃道:“我宫里的香雪,忠心耿耿跟随我多年。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万一我有什么……您,请您收留她……将来给她找个好人家……”她没说完就咳嗽了两声。顺治拍拍她身子,让她顺顺气。

安亲王瞧他们恩爱情深,心酸不已,道:“贵妃娘娘吉人天相,定能病愈。”董鄂妃淡然一笑,道:“我自个儿知道自个的身子,师兄宅心仁厚,只须答应便是。”安亲王点点头。董鄂妃又道:“我进宫快四年了,日日住在这宫里,没有再去看望过吕师傅。如今……我倒是常常想起吕师傅的往日的教诲。师兄,您什么时候请吕师傅进宫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见到他就好比见到我阿玛……”她说到这里时,已是清泪满腮。安亲王抬头抽了口气,心中悲苦,眼角泫然已湿。顺治拿帕子擦着董鄂妃的泪痕,道:“你好生修养吧,明天就传吕之悦进宫。”董鄂妃道:“皇上,您别叫索大人和简亲王为我兴师动众的祭祀百神,生死有命……”顺治轻抚她的鬓发,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不让我做我日夜难安。大赦天下一向是你的心愿啊!”董鄂妃泣道:“您待我如此情深,我不知怎样才能报答。”她握着顺治的手,幽幽的自语道。安亲王悄悄退了下去,不忍心再听他们夫妇痴情缠绵又愁苦无奈的对话。

第二天,吕之悦奉皇命在安亲王的带领下进承乾宫看望病重的董鄂妃。本来外人是不得进内廷后宫的,但顺治满足为了爱妃心愿,就破了一次例。董鄂妃刚喝了药,正倚在花梨木软榻上。吕之悦上前跪拜行礼,道:“草民吕之悦拜见皇贵妃。”“吕师傅您请起来吧,我不便下床,您别见怪。”董鄂妃道。吕之悦和她数年未见,一见之下便知她病已不治,心中惋惜,道:“娘娘还惦记着老夫,真是老夫平生之幸。”董鄂妃道:“我进宫这些日子,时常忆起师傅的教诲,师傅待我如父,我却没有尽到弟子的责任。”吕之悦道:“说哪的话,我这些弟子里就属你仁义。每逢年节便送上拜帖,为师颇感荣耀。”董鄂妃叹息道:“我如今已不可能再侍奉师傅,好在还有师兄,他会替我侍奉您……我也可心安……”她咳嗽几声,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香雪赶忙送上热茶。

吕之悦见她病容憔悴,安慰道:“你只管安心养病,师傅我在外头逍遥的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倒是很不放心你。皇上为你广召名医,你可要尽心调治才是。”董鄂妃淡然道:“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师傅,我阿玛过世之后,您可曾去他坟前祭拜?”吕之悦道:“有啊,我年年都去!清明冬至从不间断。”“谢谢您!我姐姐嫁的远……以后……以后只有您代我去我阿玛坟上拜一拜……他的两个女儿无法尽孝……”董鄂妃越说越悲,断断续续的用手帕拭泪。最后,她强打精神,道:“师傅若无急事,便留在宫里用膳吧!咱们师徒好久……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吕之悦心里有数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便答应了。

数日后,天气转晴,董鄂妃稍微好转,又去侧宫看望了静妃一次。在太医的精心诊治下,静妃的病情已经有了很大起色。回宫时,董鄂妃看到当年和顺治在御花园中一同观赏的那棵海棠竟已枯死了一大半,还剩些枯枝,只怕来年也不会再发芽,心里一沉。“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她呆呆的望着枯死的海棠,不觉眼泪纷纷下落。

在京城简亲王府的厢房里,火盆子烧的旺旺的。好几位亲王福晋和家眷围炉闲聊,安亲王福晋也在。只听简亲王福晋道:“皇上这次真是把能想的办法全都用尽了,可听说皇贵妃的病情仍没有多大的好转。”巽亲王福晋道:“我家王爷说皇上无心理政,把什么事都交给了议政王会议,自己躲在乾清宫里求神拜佛。”简亲王福晋道:“可不是,我们王爷带领百官祭神也是奉皇上的旨意。皇上还请了钦天监的汤若望替皇贵妃调治。”安亲王福晋道:“只盼皇贵妃凤体早日安康,否则长此以往,对皇上对朝廷皆非幸事。”她的担忧并非多余。

巽亲王福晋向厢房门口望望,才悄声道:“恐怕她是拖不了多久了,宫里的人传出话来说她夜夜不能安眠还嗑血,多活一日便是受一日的罪。”一直没说话的康亲王福晋插话道:“自古道红颜薄命,看她的面相也不是个有福之人呐!生个儿子没几日便夭折,父死子亡,再好的人也不是铁打的。”简亲王福晋叹口气,道:“当年闹的沸反盈天,可知今日会是此种下场。命里注定的事,老天爷也帮不了。怪就怪她相貌生的太好,薄了自己的命数。”安亲王福晋道:“皇贵妃这样的女子是连天也忌妒的。自古宠冠后宫的女子都是红颜易逝。”她叹了口气。众福晋皆陷入深思。

康亲王福晋道:“唉!皇上对贵妃一往情深,万一她有个好歹,怕不又是一场闹腾。”简亲王福晋附和道:“谁说不是呢!那天皇上召我家王爷和索尼、安王爷进宫,商议召天下名医进京替皇贵妃治病的事。王爷才稍微有些不满,皇上便勃然大怒,说贵妃是他半条命。没有她,他也不想活了。”巽亲王福晋哼了一声道:“皇上也真是的,为了一个妃子,何必大兴其道!”众人默然,其实心里均想着自己的男人对自己如果有顺治待董鄂妃一半好,自己死也可瞑目了。康亲王福晋道:“皇上是个情痴天下皆知,只是不知贵妃如果真的仙去,他会如何面对。贵妃在皇上心目中不仅仅是个妃子那么简单,她还是皇上的精神支柱。太后和我说过,她真怕皇上走上太宗皇帝的老路。”当年太宗皇帝皇太极因为宠妃海兰珠去世,伤心得几日不食不休,最终暴病含恨而终,此事宗室皆知。而如今,顺治对董鄂妃的痴爱有过之而无不及,万一真到了董鄂妃不治的那一天,顺治的行为一定比之皇太极更为过激。众人为此担忧不已。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董鄂妃的病情还没有好转,皇三子玄烨又染上了痘疫。痘疫是满洲人最怕的重症,如不及时医治看护,病情非常凶险。孝庄太后特命人将玄烨迁到慈宁宫居住,亲自照顾这个小孙子。玄烨连续几天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急得佟妃终日以泪洗面,束手无策。顺治此时已皈依向佛,日日在乾清宫跪于佛前颂念经文,希望寻求心灵上的解脱,更希望神佛保佑他的爱妻幼子早日康复。

这一日,顺治去往承乾宫看望董鄂妃。她正睡着,听到太监来传,忙撑着要坐起来。顺治赶忙上前阻止她道:“你躺下吧!不用起来。”董鄂妃这才又重新躺下,望着顺治,道:“皇上龙颜憔悴,莫非前朝有什么烦心之事?”顺治无法告诉她,自己推行的一系列新政都遭到满大臣前所未有的抵制,举步为艰,只能淡然道:“郑成功在浙江起事,已经打到长江口攻陷了江南半壁江山,而我大清并无良将可阻。”董鄂妃已经听闻了他要御驾亲征的传言,十分的担忧。此时提起,她便劝解道:“皇上,我大清入主中原乃是顺天应民,此乃天定气数。即便有什么困难,也总会安然度过,您是国体之本,不可轻易为之所动……”她咳嗽两声。顺治点头道:“我理会得,汤玛法已经和我说过了。”董鄂妃又道:“昨天太后来看望我,说玄烨病的很厉害,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连佟妃也急出病来。李嬷嬷勤快细心,又是出身医药世家,反正我这里也用不了那么些人,您把她派过去照顾佟妃吧!别让她也病倒了。”顺治见她目光晦暗,毫无光彩,叹气道:“你总是替别人考虑,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调走了李嬷嬷,谁来服侍你。那些小丫头哪有李嬷嬷那么有经验。李嬷嬷说什么也不能离开承乾宫。佟妃那边自有她宫里的人,料想她并无大碍。”顺治又和她说了会话,苏嬷嬷奉太后之命来请他去慈宁宫,他这才不得不离开。

在慈宁宫里,孝庄太后十分不悦的责怪顺治,道:“玄烨病成这样,你也不来看看他。你心里究竟有没有这个儿子?”顺治道:“有您坐镇,儿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玄烨若是个有福的,定能逃过此劫。”孝庄太后心中忿忿,顾不得提起顺治旧创,嗔道:“亏你还是当阿玛的,偏心也没有这么个偏心法的!去年四阿哥得病的时候,你怎么就能不眠不休日夜守侯呢?都是你自己的骨肉,就因为不是一个娘生的,就如此亲疏有别吗!”顺治心中一痛,呆坐在炕上半晌不语。孝庄太后见他神情沮丧,愁眉紧锁,又有点心疼,转移话题道:“宛如今天怎么样了?昨天我去看她,比前两日略好些。”顺治叹口气,仍没有说话。孝庄太后道:“我知道你担心宛如的病情,可自己儿子也不能太漠不关心。玄烨可是咱们大清未来的希望,我是不可能让他出什么岔子的。”顺治这才颓然道:“玄烨好些没有?”孝庄太后不忍心再打击他,便安慰道:“烧已经退了,可就是还起不来床。太医说还要修养一段时间。”顺治这才略微放心,只是心情沉重,怎么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过了一会儿,顺治道:“我听太医说玄烨出花了,暂时把他送出宫去避一避吧!”孝庄太后凛然道:“你要把生病的孩子赶出去?福临,你是不是糊涂了?”顺治道:“皇额娘,这不是咱们满洲人的老规矩?痘疫是会迅速传染的。”孝庄太后思忖片刻,叹息道:“可他是你儿子呀!”顺治道:“宫里这么多人,万一蔓延开岂不是无妄之灾。送玄烨出宫也是无奈之举。” 孝庄太后顾及大局,也只好答应,道:“那就送他去曹寅家避一避吧!但愿这孩子福大命大。”

玄烨被送到了伴读曹寅家里避痘,由于得到了及时的看护和治疗,竟奇迹般的康复了。只是小脸上多了几个麻子,让他闷闷不乐。曹寅的娘孙氏夫人是玄烨幼时乳娘,待他如同亲子。看到玄烨不高兴,她便逗他道:“三阿哥,你是个男孩子哦,可不作兴像小姑娘一样爱美。”玄烨不好意思的扭捏了一下,向孙氏撅着小嘴道:“嬷嬷,你看!我脸上有麻子了。”孙氏未及答话,曹寅抢着道:“娘,三阿哥是怕将来娶的媳妇儿会笑话他。明儿我就告诉筠儿去,叫她不要嫁你!”曹寅嘿嘿直乐,玄烨气得小脸通红。“你敢!我叫皇阿玛罚你!”玄烨把父亲抬出来。曹寅扮了个鬼脸。孙氏听到孩子们的戏言,插话道:“谁是筠儿?”曹寅忙道:“就是人称四全姑娘的索尼大臣的小孙女儿,皇贵妃娘娘的养女婉筠格格。”孙氏听出端倪,向玄烨看了一眼。玄烨小脸更红了,向曹寅道:“你,你瞎说!我将来回宫去,一定叫皇阿玛罚你去——”他想了想,为自己的绝妙创意兴奋不已,继续道:“罚你替我做一辈子衣裳。”他说这话时完全是小孩儿心性,想不到的是戏言竟成真,许多年以后,他真的把曹寅派到江南任江宁织造。

玄烨病愈之后,顺治并没有立刻派人接他回宫,而是让他在曹家又多住了一段时间。就是在这段时间里,玄烨见识到了以前在深宫里从未见过的种种景象,也就是这时认识了后来的心腹大臣魏东亭和索额图。索额图是索尼次子,是婉筠的叔叔,虽然他年长十几岁,但玄烨对他很有好感。索额图为人精明,自然对这个日后的小主子格外逢迎。玄烨在索额图家里看到许多白鸽,很是好奇,问他养了这些鸽子何用,索额图告诉他,是用来和他在永平的王庄庄头互通信息之用。玄烨心念一动,自己平日里不能出宫,为何不也养些鸽子和宫外的曹寅和魏东亭时时保持联系?他还不知道,皇宫里是不准和宫外私通信息的。

而此时在广西定南王府,孝庄太后的义女和硕公主孔四贞已经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加急文书,太后命她即日进京,太后已经预感到董鄂妃时日无多。孔四贞知道太后急召她进京不仅是赶着奔丧,更重要的是要她劝慰顺治。孔四贞看到太后的密诏,心情很沉重,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朝廷和顺治本人都将面临一次惊涛骇浪。因此,孔四贞将王府中一切事务交给父亲昔日的部下孙延龄,自己匆匆带了一队护卫北上。

爱妃仙逝

虽然顺治想尽了所有办法,仍然没能挽救董鄂妃。她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再也起不来床,连坐也坐不得。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一一安排着自己的身后事。玄烨病愈之后,佟妃的病也好了,董鄂妃命人请她到承乾宫。佟妃对董鄂妃本来心存芥蒂,但见她病入膏肓,不免物伤其类,滴下泪来。她坐到床边,忍不住心中伤感不已。董鄂妃虚弱的向她笑笑,道:“早就想请佟妹妹过来一叙,一则玄烨患病,二则我也无力起床,所以直拖到今日。”佟妃忍住泪道:“贵妃姐姐有什么话旦讲无妨。”董鄂妃知她天资聪颖,也不客套,直接道:“我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佟妃刚要开口相劝,董鄂妃握住她手,道:“妹妹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病。当年佟妹妹同我一起进宫选秀……本应情同姐妹。只是这其间阴差阳错,到如今……也不必再提……我在这世上除了皇上和太后……已别无留恋。”佟妃泣道:“贵妃姐姐何苦说这话!”董鄂妃叹口气道:“这些年,因我之故皇上薄待了宫中姐妹。我心里一直不安……皇上是个……是个仁君。我去之后他必然大为悲恸,到时候还望妹妹为君解忧。千万别让他因我之故,伤及龙体……如此……我便可安心去了!”她已无力再说,呼吸也微弱。佟妃泣道:“姐姐,平日里是我不好,误解了姐姐。如今你把我当妹妹看,我又怎能——你安心养病,便是对我对皇上最大的好!”董鄂妃淡然一笑,道:“玄烨这孩子有天子之相,将来必成大器。妹妹对他别太苛责,他还小呢!”佟妃点点头,心痛无言,看董鄂妃闭目睡去,她这才离开。

孝庄太后听了佟妃之言,到乾清宫去找顺治商议,却见乾清宫里坐了几个和尚,无奈的摇摇头。在暖阁里,顺治像泥塑似的虔心念佛,完全不象个皇帝的样子。孝庄太后命人在宫门外守着,谁也不许放进来。“福临——”她叫了声顺治。顺治半天才回头看了一眼,道:“您为何事而来?”孝庄太后坐到炕上,道:“你把乾清宫当成什么地方了?这里可不是和尚参禅的寺院。”顺治只当没听见,回过头去掐着佛珠默默诵念。孝庄太后奈何他不得,便道:“佟妃刚从承乾宫回来,说宛如已病入膏肓,我估摸着得为她操办后事了。”顺治这才站起来,向孝庄太后道:“您是不是早盼着她死?”孝庄太后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气急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还没有恶毒到这种地步。”她气得胸口不停的起伏。

顺治此时心念已绝,道:“儿臣这些天一直在思考,当皇帝究竟有什么意味。倒不如生在平常人家畅快。”孝庄太后叹了口气,道:“宛如真是把你看透了,才会把佟妃叫去交代那些话。她那么懂事,用心良苦,你怎么一点也不体谅她?”顺治不明白孝庄太后的话,疑惑的看着她。孝庄太后道:“宛如怕她身去之后,你会深受打击,因此交代佟妃多加照顾,以免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顺治叹息着,眼中充溢着泪水。孝庄太后动情道:“福临,额娘知道你对宛如情深爱重,可依她目前的情形,已是油尽灯枯。可你还活着,你不能倒下去啊!”顺治痛苦不堪,跪在母亲身边,趴在她腿上痛哭一场。孝庄太后见他哭得很是伤心,也忍不住流下泪来,道:“哭吧!你尽情哭吧!额娘知道你憋了很久,今日发泄出来也好。宛如再好,也已是回天乏术,让她走的安详一点吧!千万别在她面前这样失态。”顺治哭得五内俱痛,抽泣道:“老天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先是夺走我儿子……现在连她也……但凡有一点办法可想,我也不会如此绝望……我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老天啊……何苦如此相逼……我还能怎么办……”孝庄太后含泪拍着儿子的背,思索着自己一片苦心保儿子登上皇位,历经风雨走到这一步,不知未来会是如何。

夜晚,在承乾宫暖阁里,顺治正伴着孤灯长跪佛前,参禅化解心中愁苦,忽听到几声细微的轻唤。“冷……好冷……”似乎是睡梦中的董鄂妃在呓语。顺治转身站立起来,走上前到她榻边,见她嘴唇青白,似在发抖,便又加了床锦被盖在她身上。董鄂妃渐渐苏醒,见顺治关切怜爱的注视着她,心里微暖,强颜向他凄然一笑,道:“您国事操劳,怎么还不回宫歇息?”顺治握着她瘦弱无力的手,道:“我愿意陪伴你,乾清宫里也是冷冷清清的。”董鄂妃望着他,心中有千言万语,只不知从何说起。想到要离他而去,天人永隔,心中凄苦缠绵万状,依依不舍。她已经哭不出泪来,强颜欢笑也是笑不出来,望着她深爱的人,道:“您再为我念一遍苏学士的悼念亡妻的《江城子》吧!”顺治深深吸气,几欲落泪,念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念到一半时,便已哽咽不成声。董鄂妃向往道:“写得真好呀!字字血泪,饱含深情。皇上——将来,您也为我写一首……写一首……”她气息微弱,声音渐小。顺治止住泪,安慰道:“宛如,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江南,去塞外,去你额娘的家乡,去看你姐姐——”董鄂妃无限感怀,道:“额娘……姐姐……您待我真好,我不能报答您的恩情于万一。”顺治定住心神,道:“我这几日参悟佛理,已通佛道。无论将来如何,我们俩个永远也不分开。你我心意相通,生死也不能分开我们。”董鄂妃惨然一笑,无力的闭目睡去。

顺治在炕上休憩了一会儿,醒来时见董鄂妃仍在睡着,额头上似有汗珠,便起身拿帕子替她擦拭。董鄂妃似是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后仍心有余悸。顺治见她惊恐不安,问她梦见了什么。董鄂妃抓住顺治衣袖,用微弱的声音道:“我梦见太妃了!她的样子好怕人,穿着白衣袍,头发长长的,直追着我索命。”她因为恐惧,眼神空洞而茫然。顺治叹息一声,安慰道:“别怕!承乾宫里供着观音大士,什么孤魂野鬼都靠近不得。太妃病逝快半年了,她不会也不敢来找你。”董鄂妃这才安下心来,依依望着顺治,道:“皇上,我真不想离您而去。然而,此乃天命难违……如今,大限将近……”她的泪水涌出眼眶,哽咽道:“您也别为我太过费心,您多保重身子,才是……天下之福……”顺治闻言悲切,无奈的摇摇头。

董鄂妃又道:“您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我真过意不去。”她紧紧握着顺治的手,似乎总有话想说又难以说出口来。顺治和她心意相通,见次情状,道:“宛如,你我夫妻情深,有什么话但讲无妨。”董鄂妃这才欣慰的淡淡隐去愁容,道:“我心里始终有个愿望,可自知太过异想天开,一直……也不敢说出来。”顺治轻抚她的秀发,于是她又说下去,“我……我虽是您的皇贵妃,然无才无德,本不该有此奢望……可我真想……您百年之后,让我的坟墓依着您的帝陵好不好?我知道只有皇后才能享此殊荣。我是大不敬了,您别怪我……”顺治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动情道:“你的话甚合我心。将来……等我随你而去,咱们便葬在一处。生不能同裘,死能同穴。我说过,咱们永远也不分开。除了你,不许任何人进帝陵。”事实上,几年以后,和顺治同葬于清东陵孝陵地宫中的,也的确是董鄂妃。佟妃如果不是儿子玄烨做了皇帝,追谥她为孝康章皇后,她是无缘入孝陵的。

此时,顺治和董鄂妃已不再避讳谈生死,他们已经看淡了生死。董鄂妃闻言灿然一笑,苍白的脸上显出光华。“有了您的话,我死也瞑目了。您已经给了我无上的荣耀,可我还这么不知足。您不怪我……我欠您的实在太多。”顺治抹去泪水,强笑道:“下一世咱们投生为人,再做夫妻,决不在帝王家,就生在寻常百姓家。”董鄂妃无限向往,道:“那多好——”她猛烈的咳嗽一阵,鲜血染红了被角,就又恹恹的睡着。

几天后,董鄂妃弥留之际,叫吴良辅去前朝请顺治过来。顺治正在和朝臣们议政,但心系董鄂妃安危,根本无心恋政。大臣们仍不管不顾的评述国事。吴良辅慌慌张张的跑进乾清宫,顾不得王公大臣在场,失声哭道:“皇上,您快去承乾宫看看吧,皇贵妃就要不行了……太医们,太医们已经不肯开方子。”顺治本就气郁难平,听了这话更是心神大乱。他跌跌撞撞的走到承乾宫门口,忽然吐了一口鲜血。

董鄂妃病榻前,她的脸色出奇的红润,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多年前那个伫立在雨中的少年。那样哀绝的眼神,痴痴的望着灵堂,望着一身缟素的宛如。她的嘴角又显出笑意。当她看到他坐到她身边时,她感到心中无比平静。顺治知道她是回光返照,心中伤痛,凝望着她,苦不堪言。董鄂妃淡淡笑着伸出手去,顺治把她抱起来在怀中,用锦被紧紧包裹住她的身躯,仿佛生怕她被夺走。董鄂妃喃喃道:“皇上,我要去见阿玛和额娘了,等这一天等的好苦啊!还有咱们的儿子,他早就盼着我去了。”“宛如,你不能说这样的话,你叫我怎么办呀!你不能这么狠心只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你不能……”顺治抱着董鄂妃哀哀哭泣,肝肠寸断。董鄂妃气若游丝,飘渺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遇见您,并且蒙您多年宠爱。有夫如此,我知足了。福临——福临,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何处……”董鄂妃咽气之前一直念着这句话,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呼丈夫的名字。顺治眼看着心爱的人生命一点点消失,却无能为力。她闭目的那一瞬间,顺治的精神崩溃了,恨不能以死相殉。他抱着董鄂妃的尸身,恍恍惚惚的晕了过去。

两天后,孝庄太后丧媳之痛卧病在床。耷拉吴边哭边跑进慈宁宫,跪在太后床前,道:“太后,皇上把自己关在承乾宫两天两夜了,死活不肯让奴才们伺候皇贵妃入殓。奴才们实在没辙了,您赶紧拿个主意吧!”孝庄太后心力交瘁,却不得不吩咐苏嬷嬷扶她起来去承乾宫。承乾宫中,顺治平静的坐在董鄂妃尸身旁,目光呆滞,仿佛已经疯了。孝庄太后命人替董鄂妃更衣,终于让她入殓为安。灵柩暂时停放在承乾宫正殿。

顺治为悼亡妻,逾制追谥董鄂妃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连夜亲写数千字的祭文《董鄂皇后行状》。同时,顺治下圣旨,召江南、五台山高僧在景山为大行皇后设水陆道场;命大学士金之俊撰写《董鄂皇后传》,并改朱批为蓝批长达四个月之久。顺治还为大行皇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赐死三十名宫女太监为大行皇后陪葬,广袤无垠的中原大地上,到处飘扬着白幡,人人哀哭,成为大清入关以来第一次震动天下的国丧。

孔四贞的车辇进入京城,见到处悬挂白幡,家家设灵位,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没有见到董鄂妃最后一面。她顾不得整装,匆匆进宫去安慰孝庄太后。孝庄太后见到这位义女,心酸不已,母女俩抱在一起又哭了一场。“皇上这些天怎么样了?”孔四贞问。孝庄太后红肿着眼睛,颓然道:“你自己去乾清宫看看吧,不成样子!”

顺治此时正在乾清宫里看大臣们呈上来的祭文,其中有个叫张宸的小官,在祭文中写道:“渺兹五夜之箴,永巷之闻何日?去我十臣之佐,邑姜之后谁人?”就是这短短几句祭文,让顺治情难自禁的哀哭,泪水一时间无法遏止。孔四贞进殿跪拜后,道:“皇上,请节哀!龙体为重。”顺治见到是她,心中更生伤感,想起上次她来京时,端敬皇后还亲自在承乾宫设宴,为她接风,如今却是伊人已逝。“四贞,我真的受不住了……”除了端敬皇后,他也只有在这个儿时玩伴面前才能显露自己的真性情。孔四贞见他骨瘦如柴,眼圈青乌,叹了口气,劝慰他道:“大行皇后驾鹤西去,原是投奔极乐,魂归离恨天。活着的人只有好好过日子,才能让去者安心。”她的几句话颇有佛家意味,顺治不禁陷入沉思。

顺治最终还是没有经受得住这一连串的打击,在万善殿自行削发,准备出家为僧。一直为端敬皇后之丧主持法事的茆溪行森和尚不得已替皇帝剃度,并赐法号行痴。消息传来,举朝皆惊,孝庄太后更是震怒不已,她亲自拜会了茆溪行森的师傅玉林大师,请他出面劝顺治回心转意。在玉林大师苦口婆心的劝解下,在安亲王、康亲王等亲贵轮番的苦劝力谏下,在孝庄太后软硬皆施的阻止下,顺治勉强的回到宫里主政。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以为他再不会闹着要出家了。只有孔四贞知道他不会就这么妥协。

果然如她所料,顺治身在朝廷心却已随亡妻远去。仅仅四个月之后,他就染上了天花,病情来势汹汹,转眼间,已到弥留之际。和孝庄太后商量后,顺治决定将皇位传给皇三子玄烨。他连夜在养心殿召大学士王熙进见,命他写下遗诏,玄烨继位后,着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辅臣辅政。

临终前,顺治命孔四贞把玄烨带到他面前,向玄烨道:“你还记得当初说过的话吗?长大了要怎样?”玄烨知道父亲就要不行了,流着眼泪懂事的说,道:“儿臣记得,愿效法皇阿玛,治理国家。皇阿玛,玄烨还小,您不要丢下玄烨……”他呜呜的哭着。孔四贞怕他哭泣不止,惹病者伤心,忙喝止道:“三阿哥,不要这样!皇阿玛还有话要交代你呢!”玄烨这才止住哭,恭谨的走到父亲病榻旁听父亲的训导。顺治欣慰道:“想不到你这小小孩子竟能克制情绪,比我强多了!将来,大清的江山也只能依靠你了。玄烨,皇阿玛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愿天下国泰民安。”玄烨点点头,撇着小嘴,又要哭泣。顺治勉强一笑,道:“不要难过!自端敬皇后去后,我已觉了无生趣,此时若能随她而去,只觉欢喜无限。”他最后几句话竟是自言自语,孔四贞听后,心情压抑,不能自控,终于也落下泪来。

顺治又把玄烨叫到身前,轻声道:“孩子,这么多年来,皇阿玛从来也没有好好尽到阿玛的责任,以后你要听皇祖母和孔姑姑的话,知道吗?”玄烨应了一声,道:“皇阿玛——”顺治苦笑,摸着儿子的头,道:“阿玛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看着你长大,你记住,阿玛会在天上看着你!你要是不能勤政爱民,阿玛——”他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玄烨的脸上也喷到了一点,但他不敢拿袖子擦,站在一旁默默流泪,成熟的不像个八岁的孩子。顺治扯下一块衣襟,拼尽全力,沾着自己的血写下四个字:永不加赋。写完后,他就跌回床上去。玄烨接过父亲的血书,跪在父亲床前磕头。顺治虚弱的向玄烨挥挥手,示意他出去,自己要和孔四贞说几句话。

玄烨退出去之后,顺治道:“四贞,这些年我常常想起咱们小时侯的事,你总是坚强的像个男孩子似的。皇额娘身边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就……不要回广西了。”孔四贞点点头。顺治叹口气,又道:“以后,就把玄烨当成你自己的孩子吧!交给你,我放心。他额娘佟妃这一两年来多病多灾,也不是个高寿的。”孔四贞泣不成声道:“皇上……您放心好了,四贞定当……尽力襄助幼主。您……”顺治忧心道:“我去之后,朝廷里必要有一番动作,只怕我的那些满汉一统的主张,都要遭到废除。但满汉一统……乃是大势所趋,将来等玄烨亲政,也只有靠他……你要多指导他读读汉人先贤的著述,不可妄自尊大,一叶障目,眼光要放长远。”他说到此处,竟有托孤之意,孔四贞感动不已,真情流露,痛哭流涕。顺治勉强笑道:“四贞不是普通的塔拉温珠子,四贞要做女巴图鲁。”这是他们儿时孔四贞说过的话,如今说来别有一番感怀在心头。顺治疲惫无力的闭上眼睛,呓语道:“皇额娘——请皇额娘来呀!”

孔四贞拭泪退下,孝庄太后最后一个来到儿子病榻前。顺治拼着最后一口气,支撑着身体握着母亲的手,动情道:“儿臣不孝,要先额娘去了。请额娘原谅儿臣这些日子以来的胡闹,儿臣实在不是个好皇帝!”孝庄太后悲伤不已,道:“你这个傻孩子呀!额娘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不该这样扔下额娘和大清的天下。”顺治奄奄一息,轻声道:“儿臣已生无可恋,再无勇气活下去。宛如和孩子都在那头等我,我早想去和他们团聚了!”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董鄂妃柔美的面庞和四阿哥稚嫩的笑脸,眼角流出一串泪来。

最后,顺治说出了最后的心愿:“皇额娘,我和宛如夫妻情深,请您把我和她葬在一处,让我们永不分离。儿在另一个世界将永远铭记您的恩典。”他殷殷的望着母亲,孝庄太后含泪点了下头。顺治终于含笑而逝。一代开国之君,二十四岁便英年早逝。

孝庄太后强忍悲痛,走到养心殿外,大声宣布:大行皇帝归天。等候在外的皇后妃嫔、公主贝勒、王公大臣、太监宫女侍卫,齐齐跪倒哀哭。一时间,养心殿里哭声震天。

顺治皇帝归天后,朝廷举行了隆重的国丧,大臣们替顺治拟定庙号为世祖章皇帝。同时,孝庄太后在朝堂上宣读了顺治的遗诏和临终前写下的《罪己诏》。玄烨被立为储君,待丧礼一过,即登基继位,年号康熙。

登基大典将在威严的紫禁城太和殿举行。玄烨在皇祖母和嬷嬷们帮助下,穿戴一新,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小皇帝,人人对他毕恭毕敬。他究竟是小孩,在慈宁宫里跑来跑去,对这一切兴奋不已,。孝庄太皇太后招呼他,“玄烨,不要乱跑了!过来,随皇祖母去前朝。”玄烨很听话的走过去,挽着皇祖母的手。“交代你的话都记下了吗?”太皇太后不放心,又问了一遍。“记住了!”玄烨认真的说。“到时候不要紧张,也不要乱动……”

祖孙俩手挽手走到慈宁宫门口,东方已出现了第一缕阳光。金色的阳光照射着这个古老的帝国,也照射着深宫里的这一对身着华丽朝服的祖孙,他们信心百倍的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END

  如果觉得倾国倾城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颜月溪小说全集盛年锦时倾国倾城迷失的季节简单爱狐狸的秘密黑天鹅何夕兰烬落格桑梅朵/邂逅一场格桑花开爱情是糖,甜到忧伤只爱陌生人我不是你的天使秋水长天你的爱逆光而来猫行记火焰鸢尾,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返回列表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