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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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的一天,董鄂妃正在承乾宫书房里写字,耷拉吴进来回报,说是顺治请她去养心殿。董鄂妃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养心殿里早已摆好一桌酒席,顺治正颇有兴致的和董鄂妃之父鄂硕聊天。鄂硕恭谨的坐在那里,见董鄂妃进来忙下拜道:“臣鄂硕参见皇贵妃。”“阿玛,您这么多礼干什么!”董鄂妃扶她父亲起来。顺治道:“你不必拘礼,今天是家宴,只有我们三人。因今日恰是宛如生辰,所以朕请你进宫来和宛如叙叙父女之情。”董鄂妃没想到顺治还记得她的生辰,心存感激,刚要谢恩,顺治向她微微一笑,道:“不用谢恩啦,今天没有君臣之礼,只有翁婿、父女、夫妻,咱们闲话家常就好。”董鄂妃欣然一笑,替他二人到酒。鄂硕向来谦让温和,皇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总是悬着的,席过一半,才渐渐放松了一点。

席散后,顺治道:“朕要去乾清宫见一班朝臣,你们父女难得相见,就在这里多谈一会儿。朕吩咐奴才们不让外人进来。”顺治走后,鄂硕道:“宛如,今天我方才信了外界传言。皇上对你果然是皇恩浩荡。这我也就放心了。”董鄂妃道:“阿玛没事多到宫里走动,我一个人在宫里,有时候也怪冷清的。”鄂硕道:“宫里的人对你都好吗?皇太后对你怎样?”董鄂妃道:“都很好,女儿知道分寸进退,从不敢有半点差池。人人都对我很好,阿玛不用替我担心。倒是您自个儿得保重身子,我瞧您气色可不大好。”鄂硕叹了口气,道:“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为父日夜悬心。”董鄂妃想起远嫁的姐姐思雅,便问:“姐姐可有家信送来?”鄂硕道:“有啊。你姐姐常托人带信回来。她性子爽朗,我倒不十分担心她。反倒是你,在这宫里无依无靠的,有个什么委屈好歹,我也没法子。”董鄂妃宽慰他,“您不用担心,凡事有皇上呢。他处处照顾我。”鄂硕叹道:“皇上独宠你一个妃子,朝臣们议论纷纷不说,其他后妃的家眷们没一个不骂你的。我那一日——那一日下朝时遇见太妃,她也没给我好脸色看。你在宫里,只怕也受了不少苦楚。”董鄂妃黯然道:“再过几天清明,皇上准我去太妃府上探望,到时候我去看看她。总之……这事……”她说不下去,鄂硕心里有数,也就不提。

送走鄂硕,董鄂妃独自回到承乾宫。案上的墨已经干了,她倒了水上去磨墨,边磨边愣神,提起笔写了首苏轼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她默念着,心神有些不宁。“写什么?”顺治的身影一闪,已走进门来。他看了看董鄂妃的字,道:“噢,是东坡先生的《定风波》。一蓑烟雨任平生,好词!境界也好,东坡先生的词里我最偏爱这一句。”“臣妾也是。”董鄂妃放下毛笔。“宛如,你的字比我好,画也画的传神,不愧是名师高徒。有空我倒想见见那个吕之悦。”顺治赞道。董鄂妃拿起案上的玉狮子镇纸压住纸页,道:“您也写几个字,我很少有机会看到您的字。”顺治提起笔,想了想,边写边道:“我也写首苏词。”他写的是苏轼悼念亡妻的《江城子》。董鄂妃感怀道:“这首词最是哀伤,我第一次听到这首词是听我阿玛念的。阿玛念一次哭一次。他说这首词最能表达他对我额娘的思念之情。”她幽幽叹了口气。顺治怕她忧心,道:“我走之后,你和你阿玛又说了些什么?”董鄂妃忍住伤感,道:“阿玛说思雅姐姐生了对双生儿子。”顺治一喜,道:“这倒是件喜事,你阿玛同时抱了两个外孙。”董鄂妃道:“臣妾想给姐姐送份贺礼,劳烦陛下派人送到察哈尔去。”顺治道:“这事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叫内务府差人去办。”董鄂妃行了个礼,道:“谢陛下!今天陛下召臣妾父亲进宫来见,了却臣妾多日心愿,臣妾叩谢皇恩!”顺治道:“我说过不必谢恩,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陛下总有新奇事物,臣妾猜不出。”董鄂妃摇摇头笑道。顺治叫小太监把鸟拿进来,道:“安亲王福晋派人送了只鹦鹉给你,说是给你解解闷。你看好不好?”顺治命人把鸟挂在廊下,那鹦鹉忽然说了一句,“皇贵妃吉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惟妙惟肖的声音让众人忍俊不禁。

数日之后,顺治下朝回承乾宫,见正殿只有几个太监宫女打扫,惟独不见董鄂妃和香雪。他有些诧异,问玉穗儿,“皇贵妃呢?”玉穗儿道:“娘娘去了懿靖太妃府上,已去了一个多时辰。”顺治这才想起今日是清明。离开承乾宫去慈宁宫,孝庄皇太后正亲自修剪她种的那些花草,见顺治进来,道:“宛如还没有回来吗?”顺治道:“您知道她出宫的事?”孝庄皇太后道:“我当然知道,她出宫前来慈宁宫请安,说要去拜祭先夫。”顺治道:“是我准她去的。” 孝庄皇太后修剪着花枝花叶,道:“今儿是清明,她当然得去。即便是改了嫁,也始终当过太妃的儿媳,博果尔毕竟是她的前夫。”顺治默然不语。孝庄皇太后睨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是怕她去太妃府上吃亏。我早想到这一点,所以派了苏嬷嬷和吴良辅跟着她去。有他们两人在,太妃也不能把她怎么样。”顺治这才眉头稍展,“还是皇额娘想的周到。”孝庄皇太后坐到软榻上,倚着五色湘绣枕头,道:“难为这孩子重轻重义,博果尔原是配不上她的,所以先自折了寿。太妃老来丧子,景况可怜。我已经派人去接她进宫来再住些日子。”顺治点点头,“您说的是。”

回宫后,仍不见董鄂妃回来,顺治这才有些着急。他坐立不安的在承乾宫前厅踱着步,既担心又焦急。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下去,叫耷拉吴备便服和马车出宫。耷拉吴道:“已经上灯了,您还要出宫啊?”顺治道:“朕要去太妃府上看看。”耷拉吴面有难色,吞吞吐吐道:“您这时候去……恐怕不太好……娘娘很快就会回来,您去了反而……这样吧,奴才替您去跑一趟,接娘娘回来。”顺治沉吟片刻,说了句也好,就同意了。董鄂妃回来时,眼睛又红又肿,下拜道:“臣妾回来晚了,让皇上担心,请皇上恕罪。”顺治忙道:“太妃府上出了什么事吗?” 董鄂妃道:“太妃忆子心切,卧病在床。臣妾在床前服侍了她一会儿。”顺治看着她,道:“你哭过了吗,怎么眼睛又红又肿的。”董鄂妃摇摇头,没言语,就换衣服去了。香雪在一旁似乎有些忿忿的想说话,又没敢说出口。顺治注意到这一点,向其余人道:“你们都先退下去吧。香雪,你来,朕有话问你。”香雪顺从的跟着进了承乾宫暖阁。

顺治坐在炕边上,问香雪道:“你和皇贵妃去拜祭襄亲王,太妃对你们说了什么没有?”香雪道:“太妃躺在床上,一个劲儿的叫格格走,说不用假惺惺的。还说格格克死了襄亲王又来克她,将来还得——”她不敢说下去。顺治知道太妃会说出怎样刻薄的话,接话道:“将来还会克死我是不是,就知道她没好话。”董鄂妃道:“您别怪罪太妃,她也——怪可怜的。”顺治道:“太妃的性子我了解,她必是用种种恶毒言语来骂你、羞辱你、诅咒我,她巴不得我们都死了替她儿子偿命。可咱们偏要好好活着,给她看看。”董鄂妃道:“太妃只是伤心过度才说了过分的话,您不用和她计较。”顺治叫香雪下去,握着董鄂妃的手,道:“宛如,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太妃府上。她的府里阴气太重了,怨气也太重了。要祭奠博果尔,你就去碧云寺为他立个牌位。太妃那里,还是不去的好。”董鄂妃点点头,道:“臣妾知道了,其实太后也是这个意思。为博果尔立牌位倒没有必要,臣妾如今已是皇上的人,以后博果尔祭日只要到佛前为他上柱香便可。”顺治同意了,两人相拥久久无言。

这一日,顺治和几位朝廷重臣在乾清宫议事。索尼道:“这次三位汉王进京面圣,是我朝入关以来头一次召见汉王,造次不得。三位汉王此番都是携带家眷入京接受诰封,皇上决定了让哪宫主位参加御宴了吗?”顺治心里早有盘算,但没有立刻表态。苏克萨哈进言道:“照规矩,理应是中宫皇后出席。”顺治哼了一声,道:“这回见的是汉臣,又不是蒙古人。”螯拜最善察言观色,他一看顺治脸色,便已揣度出圣意,于是道:“皇上认为由哪宫娘娘去合适?”顺治沉吟片刻,道:“依朕之见,该是皇贵妃和佟妃。”他有意看了简亲王济度一眼,见他诧异的神色,知道他是为佟妃受宠若惊。大学士王熙道:“皇贵妃和佟妃的家里都和汉人沾亲带故,如由她们二位出席,的确可以笼络三位汉王。”巽亲王却专门和顺治唱反调,他阴阳怪气道:“人家吴三桂和尚可喜带的可都是正牌的嫡妃,咱这边怎么着也得是皇后才压得住阵啊!”顺治瞥了他一眼。简亲王一反常态的站在顺治一边,道:“巽亲王这话差异,皇贵妃和佟妃都是半个汉人,汉人见了她们,只会觉得亲切。”众臣见他也这么说,便不再提出异议,顺治于是下了道旨。

皇后知道这件事之后,跑到孝庄皇太后面前哭闹,说皇帝存心让它下不了台。孝庄太后道:“你该争的争,不该争的也争。难怪皇帝不喜欢你。董鄂妃和佟妃的娘家和汉人有渊源,安排她们接见三位汉王是有道理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大体!”皇后泣道:“您没看出来吗,皇上就是存心让那个狐媚子出风头。凭她再大,也大不过我这个皇后去,凭什么舍中宫而重侧妃。”孝庄太后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道:“中宫不会做人,有什么资格处处托大。中宫的位子不是为你一个人设的,不要以为别人就坐不得。”皇后闻言大惊,以为孝庄太后在暗示她什么,哭道:“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皇上要废我不成。”孝庄太后冷笑道:“你做的那些事情废你十次也够了。皇帝给你留了面子了,是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皇后委屈道:“我是您的亲侄女,难道您眼睁睁的看那个狐媚子骑到我头上。姑姑——”“没有人要骑到你头上,只要你恪守本分,谁也不会动你!”孝庄太后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顿了顿又道:“你以后不要开口闭口的狐媚子!都是皇帝的女人,她是狐媚子,那皇帝是什么!你这性情,和人家比差远了。记住,宫里的女人要知道本分,你要是自己找茬生事,任谁也救不了你。”皇后红着眼睛,极不服气的默然听着。

三位汉王进宫当日,顺治在太和殿接见了他们,并正式给三位汉王嫡妃诰封。在乾清宫正殿,董鄂妃和佟妃分坐顺治左右两侧。她穿着最隆重的皇贵妃朝服,神态高贵端庄,女眷们莫不折服于她的非凡气度。董鄂妃对吴三桂的品行并不欣赏,只微笑着坐在一旁。正式朝仪结束后,女眷们转移到乾清宫偏厅。董鄂妃和佟妃陪着几位王妃说话。佟妃道:“几位王妃还住的惯吗?”靖南王妃道:“住的惯。京城繁华,应有尽有,比地处偏僻的云贵强多了。”董鄂妃道:“你们要是喜欢,不妨多住些日子。三位汉王是大清朝的功臣,此次进京谒见,更是万民表率。”平南王妃道:“皇贵妃娘娘亲切和蔼,佟妃娘娘平易近人,不愧是有咱们汉人的血统。”佟妃道:“这也是沐主隆恩。”

这时,吴良辅进来请她们去暖阁出席御宴。吴三桂等人见顺治赐宴,两位最得宠的娘娘陪宴,足见对他们的重视,心里均十分高兴。吴三桂举杯道:“臣等不才,蒙皇上不弃封为异姓王,臣等心里不胜感激。今日,臣代表万千汉人敬皇贵妃和佟妃两位娘娘。”董鄂妃和佟妃回敬了一杯。一时间,暖阁里热闹非凡。

席散后,董鄂妃和佟妃各自回宫换下朝服,换上了簇新的旗装,去慈宁宫拜见太后。三位汉王妃都在,众人热热闹闹的去往御花园赏花。晚上,慈宁宫里也赐了宴接待三位汉王和王妃,董鄂妃和佟妃仍在旁作陪。吴三桂等人出宫后,董鄂妃先自回了承乾宫,劳累了一天,她早就想休息了。顺治和佟妃却在慈宁宫里陪孝庄太后说话。苏嬷嬷进殿说太妃来了,孝庄太后便跟着去看看。慈宁宫里只剩下顺治和佟妃。顺治惦念董鄂妃,刚想起身离开,见佟妃满怀期望之色,便道:“玄烨最近听话吗?”“听话。”佟妃回道。顺治踱了几步,找不出什么话题,只好又道:“你父亲身体可有好转?”佟妃道:“托您的福,已经大安了。”顺治再没什么可说,一只脚已经跨出了慈宁宫大门。佟妃上前哀道:“您心里当真一点也没有妾妃了吗?”顺治愣了一下,道:“你不会明白的。”佟妃眼圈一红,泫然有泪,“妾妃知道以往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惹您生气。求您看在玄烨份上,既往不咎。”顺治叹了口气,道:“以往的事多说无益。你是玄烨的额娘,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要好好的教导这孩子。”佟妃道:“妾妃刚怀这孩子的时候,您也这么说来着。您还说要亲自教他读书写字。”顺治心里一痛,叹道:“佟妃啊,委屈了你,可我身不由己,你明白吗?”佟妃垂泪道:“您对我一点情意也不留了吗?”顺治侧着脸,道:“我对你,对谨贵人、对淑妃,亲情是有的,愧意也是有的。惟独这情意二字,已经全给了宛如。诗人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就是我对宛如的心意。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言尽于此。宛如和我历尽磨难,我不想有负于她。”他转身离开慈宁宫,佟妃追至门外,抚窗垂泪。

董鄂妃没想到顺治会来,已经睡下了。听到耷拉吴传话,才急忙披了件衣服下地。她叫来宫女侍侯顺治漱洗,自己则亲自服侍他更衣。“我以为您今晚不会来呢!”董鄂妃铺被褥时说。顺治道:“今天我倦了,不想再看奏折。你们今天和三位王妃说了些什么呀?”董鄂妃道:“无非是些客套话。可我看平西王妃总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顺治笑了笑,道:“这恐怕还得牵扯到那桩公案。我听洪承畴提过,吴三桂封王之后,虽然有正妃,可陈圆圆一直住在王府里。这次北上,原想带她同来,是平西王妃从中阻拦,才没有成行。”董鄂妃道:“汉人最重礼数,妻妾长幼之分是很严明的。”顺治道:“我们满人不重长幼,立嗣求贤而不求长。否则的话,论长论贵也轮不到我当皇帝。”董鄂妃道:“先帝十一子,没有一个及得上您的才智。”顺治道:“我的两个儿子年纪尚幼,尚不可辨贤愚。不知将来哪一个能成器。”董鄂妃道:“来日方长,阿哥们都要受督导磨练才行。”

顺治倚着绣缎软枕沉思半晌,道:“有件事我和安亲王、龚鼎孳等人商议了好些天,总没能下决心去办。你帮我想想,可行不可行。”董鄂妃淡然一笑,道:“陛下放着现成的军师不去问,怎么反而来问我。我于朝政一窍不通。”顺治道:“这事说是国事其实也是家事,我想的周全了才好去问皇额娘。”董鄂妃奇道:“何事令您这等为难?”顺治道:“你还记得建宁公主吧!她是先帝幼女,自幼便跟着皇额娘,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董鄂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您想把公主许配给谁家的公子?”顺治道:“把她许给平西王世子吴应熊,你觉得可好?”董鄂妃吃了一惊,道:“您的用意自然是深远,前朝也有成功的典范,可是本朝尚无公主下嫁外族的先例。先祖早有遗训,满汉不通婚。”顺治道:“是啊,这件事不比我当初立石申的女儿为恪妃。所以我才举棋不定。按说联姻历来是皇家通行的做法,只是宗室里那些人未必能理解。”董鄂妃道:“建宁公主和您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嫡亲的皇妹,太后必要替她找个好人家。如今平西王世子质居京中,公主不必远嫁,也是好事。”顺治道:“你也觉得这桩婚事可行吗?”

董鄂妃沉吟道:“与皇族联姻是对臣下莫大的荣宠。如今天下初定,西南多有盗匪出没,吴三桂镇守云贵,握有重兵,是汉王之首。您将公主下嫁到吴家,一来可以昭显您的皇恩,二来……”她说到这里便停下来,顺治笑笑,道:“你啊,真是女中诸葛,假以时日便是皇额娘第二。”董鄂妃忙道:“臣妾不敢当。”顺治背着手踱步,道:“你猜的没错,我的用意当然不止是笼络吴三桂,还是想安排可靠的人在吴家,和宫里互通音讯。吴三桂他们虽然已经归附大清,却始终是汉人,难保他日不起二心,总是要提防才是。”董鄂妃点头附和,道:“您的顾虑不无道理。趁着吴三桂在京里,不如您明日就去和太后说说这门亲事。她老人家远见卓识,非寻常人可比,必会理解您的苦心。”顺治道:“只不知建宁是否愿意。”董鄂妃笑道:“这就要看您和太后怎么说了。”两人又商议了一会,便吹熄了灯睡下。

佟妃回到景仁宫,回味着顺治的话,又是伤心又是懊恼又是绝望,断断续续的哭了一夜,直到天色发白才渐渐睡着。皇后在坤宁宫指天怨地的骂了半宿,越想越恨,越想越妒。

夏天过去了,秋意包围了整个皇城。承乾宫中桂花开的正好,香飘云外。玉穗儿和香雪拿着剪刀剪了几枝插瓶,董鄂妃道:“这花开的真好,我给皇上的养心殿送几枝去。”玉穗儿道:“娘娘,您歇着,让奴婢去吧!”董鄂妃轻摇下头,淡笑道:“没事儿,我还想出去走走呢。”顺治不在养心殿,只有几个太监在打扫,见董鄂妃进来忙下跪。“平身吧!”董鄂妃走进殿内,四处望了望,才找到一个五色彩绘瓷瓶把花插好。转身望去,见御案侧面墙上挂着张仕女图。画中人是身着素净旗装的满族女子,簪花绣袍,清秀端庄,正是董鄂妃自己的全身画像。那大概是他初进宫顺治亲手所绘,一直挂在养心殿内。董鄂妃抿嘴微笑,就离开了。

顺治从乾清宫回来后,闻到殿内阵阵桂花香气,随口道:“这花儿真香,是谁送来的?”小太监忙道:“是皇贵妃,娘娘来过又走了。”顺治看了看花,又看了看墙上仕女图,忽然生出了一股兴致。他来到承乾宫,对董鄂妃道:“宛如,咱们出宫去香山走走吧。王熙说现在到香山赏红叶正是时候。”董鄂妃拍手道:“好啊,臣妾进宫这么久,也早想出宫走走啦!”用过午膳之后,两人换上便服,太监们早已备好马车,两人悄悄乘车出了城。在香山上,顺治望着漫山的红叶,赞道:“果然是霜叶红于二月花。”董鄂妃和他相视而笑,感怀道:“我想起西厢的几句唱词,‘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您看,那群大雁。”顺治闻言望去,果真天空中有一行大雁飞过。他若有所思,道:“宛如,你想回南方吗?回你额娘的家乡江南。”董鄂妃淡淡一笑,道:“您放我回去我就回去。”顺治道:“明年吧,明年我和你一同去江南巡游。”董鄂妃听闻此言,不由得充满了憧憬。

从香山下来,两人游兴未尽,索性骑上侍卫们的马在城中闲逛。路人瞧来,只以为他们是一对服饰华贵的少年夫妇,决不会想到是皇帝和贵妃。董鄂妃道:“您吃过六必居的酱菜吗?”顺治摇摇头,董鄂妃笑道:“百姓家吃的东西,也难怪您不知道。我也只吃过一次,咱们去尝尝如何?”顺治一时来了兴致,在她的提议下,两人去了好几家京城有名的老字号。顺治道:“宫外的东西,比宫里的好吃多了。”董鄂妃道:“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换点新鲜的,您自然觉得好。”顺治笑道:“我是觉得和你同席而坐,吃什么倒是其次了。”董鄂妃道:“我常伴您左右,这些不在话下。您何不让大臣们也有和您同席进食的机会呢!一来让他们常得您的笑颜感念恩惠,二来可以于席间亲密君臣关系。”顺治推行汉化政策,与保守的满大臣之间关系常常很紧张,董鄂妃有所耳闻,不失时机向其进言,以缓解双方关系。顺治道:“你的话不无道理,我和汉臣关系越近就越来越远离满臣。”董鄂妃温婉劝道:“满臣汉臣好比人的双腿,只有双腿齐用力才可健步如飞。您英明睿智,道理自是明白不过。”顺治点点头。

两人在一家茶楼听戏,恰好遇见了便服打扮的大学士傅以渐和王熙等人。傅以渐等人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皇帝,一惊之下,便要下拜。董鄂妃暗中向傅以渐等人摆摆手,他们便只向两人恭谨的作了个揖。董鄂妃道:“公子,这出戏好生无趣,咱们走吧。”顺治向傅以渐笑道:“傅先生,我们先走一步。你们安心看戏便是。”直到他们离开,傅以渐等人才敢抬头,松了口气。

在棋盘街的一家古玩店,董鄂妃看中了一把折扇。店主不失时机道:“您瞧见了没,这可是唐寅的真迹。这上面还有他的印呢。”董鄂妃观扇不语,顺治道:“你开个价吧!”店主讪笑道:“一看您就是个贵人,必是世家子弟。我也不敢乱出价,一百两怎么样?”顺治刚要答话,董鄂妃笑道:“一百两?十两也不值呢,分明是假的。”店主不认账,道:“怎么会是假的呢。实话说吧,这是我从扬州买回来的,八十两呢,再加上车马费,才赚您不到二十两。”董鄂妃胸有成竹的摇摇头道:“这题字可不是唐伯虎的字。但这画倒好的很,清雅的竹石,很有风味。”顺治从衣襟上解下块玉佩,给店主道:“这个够了吧?宛如,咱们走。”董鄂妃见顺治居然用玉佩换一把扇子,吃了一惊,顺治向她笑笑,她便跟着出了古玩店。那店主识货,喜滋滋的把玉佩收了起来,知道捡了个大便宜。董鄂妃向顺治道:“这扇子分明不是唐寅的真迹,您不会看不出来呀!”顺治道:“虽不是唐寅亲笔,但画画之人却也画出了竹石的风骨。也许是没有名气才假托唐寅之名。既然你喜欢,买下也无妨。那玉佩宫里到处都是,反倒不如这扇子别致。”董鄂妃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宫中,已是上灯时分。顺治刚换好衣服,吴良辅道:“皇上,索尼大人在南书房候了两个时辰。”“他有什么事吗?”顺治边整理衣领边问。吴良辅道:“是关于皇太后寿辰的事儿,索大人想和您商榷。”顺治道:“这是他们内务府的事,依例而行就是了。这个索尼就是嫌朕的事不多。”吴良辅退下后,董鄂妃道:“两个月之后,就是皇太后的寿辰。听说娘娘们都要献上寿礼。臣妾还没有准备,也不知该送什么好。”顺治道:“宫里的宝贝堆积如山,皇额娘在乎的是孝心,你有那份孝心就成了。”董鄂妃凝眸不语,似在思索。

废后风波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转眼间就到了腊月里。这一日,顺治下朝回来,见董鄂妃正坐在窗前做着女红。他走上前一看,绣的是花鸟,不禁赞道:“好精致的绣活,比得上苏州织造呈上来的贡品了。宛如,难为你。”董鄂妃道:“我额娘是杭州人,我从小跟着额娘学,绣得不算好。只盼太后不要嫌弃。”顺治见她一针一线的绣着,双手冻的通红,便去握她的手,道:“你歇会儿吧,手这么冰。”董鄂妃微笑着看着顺治,说了句不妨事,就吩咐宫女去拿手炉来,又命太监把火盆子烧的旺一些。顺治低头打量她,见她穿着淡黄色绣梅花锦缎面狐裘长袍,领口和袖口各露着一截纯白的狐裘,更加映衬的脸晶莹剔透,粉雕玉琢。“宛如,我要送你样东西,你来看!”顺治拉着董鄂妃的手,两人一同坐到炕上。耷拉吴捧着个沉香木匣走过来放到炕桌上。董鄂妃接过手去,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盛着一串珍珠,个个足有拇指指甲那么大,珠圆玉润、粲然生光。“这是合浦县的贡品。珠子倒没什么稀奇,难得的是一般大。”顺治道。董鄂妃谢恩之后,把珠串带在脖子上,显得华贵无比。

“这几日天寒,宫中日日生着炭盆,难免干燥。臣妾今日特备了三清茶,您尝尝。”董鄂妃回头去叫玉穗儿。玉穗儿送上一个大瓷青花海碗,董鄂妃取上好的龙井茶叶放进去,玉穗儿将坐在火盆上的水壶提了来,将水冲进碗中。董鄂妃道:“八分满就行了。”她取过一个小瓷缸,用银匙舀出缸中红白黄三色花瓣,一面倾入茶水中、用一张皮纸封住碗口,一面道:“这些花瓣儿都拿盐水过了一遍,很干净的。水仙加梅花,还添了松仁,水滚三道,便是三清茶了。”香雪送上竹勺和两个小枫木碗,董鄂妃揭去皮纸,用竹勺舀出茶来加入枫木碗中,端给顺治。顺治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清香沁入心脾,非常甘美。“真好,又香又清醇。”顺治由衷的称赞。“您要是喜欢,臣妾可以经常烹煮此茶。”董鄂妃吟吟笑道。

这时,那只绿毛鹦鹉忽道:“娘娘万福。皇上快下朝了,把炕烧的热些。”鹦鹉惟妙惟肖的学舌令顺治和董鄂妃忍俊不禁。董鄂妃道:“安亲王福晋送来的这只鹦鹉真给臣妾解了不少闷。听说福晋有了身孕,臣妾想明日去安王府探望,皇上准不准?”顺治道:“你去吧!和福晋说说话,你在这宫里也怪冷清的。”董鄂妃听到这里,心里一沉,她进宫一年多,除了太后来看过她一回,宫里还没有人来过承乾宫。各宫的妃嫔、贵人碍于皇后,都对董鄂妃避之惟恐不及。这些,顺治也略有所知。

次日,董鄂妃带着玉穗儿和香雪乘马车去安亲王府探望安亲王福晋。安亲王福晋亲自到门口迎接,下拜道:“臣妾那拉氏给皇贵妃请安。”董鄂妃忙道:“福晋请起。”两人一同进了厢房。董鄂妃道:“早听说姐姐有喜,一直想来探望,今儿才得了机会。”安亲王福晋道:“皇贵妃亲自来看我,已经是我的福分了。”董鄂妃叫玉穗儿和香雪把带来的东西放到炕桌上,道:“姐姐,这些是太后命太医院给你配制的药材。姐姐身子弱,可得好生滋补调养。还有这几件小衣服,是我亲手做的,将来个孩子穿。老天爷保佑你生个小贝勒。”安亲王福晋接过去十分高兴,道:“难为太后和皇贵妃想的周全,请你带我谢太后的恩典。”两人闲话家常,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

安亲王福晋道:“皇贵妃迂尊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就和你说几句心里话。宫里人心险恶,你得处处留神。凡事能不上前的就不上前,免得落人话柄。皇上宠爱你是你的缘分和福气,可宫里的其他人未必这么想。佟妃已经有了三阿哥,日后母以子贵也是说不准的。皇后有吴克善王爷和皇太后两重靠山,所以她有恃无恐。你呢,为日后打算,你最好也能生位阿哥。这样一来,你的地位才稳固。皇贵妃,我说这话句句真心啊!”董鄂妃点点头,沉思半晌,道:“姐姐的好意,我当然知道。皇上呢,他也总爱上承乾宫里去,可能是我的福分儿还没到。” 安亲王福晋笑道:“不用急,总会有的。你这么善良,一定会多子多福。”董鄂妃也笑着。她离开时,恰好安亲王从外面回来,见到她赶忙下拜道:“臣岳乐参见皇贵妃。”“师兄何必多礼!” 董鄂妃向两人道别后离开了安王府。

孝庄太后寿诞那一天,外头正下着鹅毛大雪。一大早,皇帝就率着诸王及文武百官到慈宁宫行庆贺礼;他们退出后,皇后率六宫妃嫔、公主、福晋、命妇再进慈宁宫行庆贺礼。慈宁宫里张灯结彩、春意融融,皇太后的寿宴就摆在慈宁宫正殿。因为是家宴,众人便不拘礼。皇后送给孝庄太后的寿礼是一尊羊脂白玉观音,玉像灵动、巧夺天工,观者无不啧啧称奇,皇后更是面有得色。淑妃献上的寿礼是个大大的金桃,金光灿灿,满室生光。佟妃道:“两位娘娘金玉满堂,儿臣既无金也无玉,献给太后一个瓷瓶。”众人好奇的等她打开盒子一看,一个玉色发青的瓷瓶端放在盒中。皇后不屑道:“这有什么稀罕。这种东西宫里有的是。”董鄂妃取过此瓶仔细看了看道:“佟妃娘娘真有心思,这是钧窑的瓷,有道是黄金有价钧无价,说的就是钧窑的瓷。”皇后冷笑道:“那你是说我和淑妃送的东西不值钱喽。”董鄂妃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皇后娘娘别多心。”皇后哼了一声没言语。

轮到董鄂妃时,她先奉上一个朱红的填漆果盒,小巧的盒子里如橘瓣似的分成九格,每格里放了一些干鲜果品。“请太后尝新。”董鄂妃道。果盒中整齐的放着九样果品:龙眼、栗子、莲子、葡萄、荔枝、白果、白枣、松子、长生果。孝庄太后从果盒中取了一枚长生果吃,香脆满颊。她很满意,笑问:“这果盒看着新鲜,有什么讲究?”“太后,这叫九九果盒,九样果品,每样九颗,都有一个吉祥如意的名色,儿臣已写成名签,放在果品底下了。”顺治取过名签,念给众人听。孝庄太后点点头,道:“果然花了心思,连名字也中听,很好!你们也来尝尝。”太后命苏嬷嬷把果品分给在座的后妃、公主和各府福晋。

董鄂妃又奉上自己亲手绣的花鸟图和百子千孙图给太后,道:“儿臣绣工粗糙,本不该拿出来献丑。太后看在儿臣千针万线的份儿上,您拿去补壁吧!”孝庄太后曾因博果尔的事对董鄂妃心生嫌隙,但见她进宫后恪守本分,又喜她素日贤惠聪颖,对她的不满也就放下了。这时见她献上的百子千孙图甚合她心意,很高兴的称赞道:“还是你明白我的心,这百子图最合我心意。皇帝,你的皇贵妃有这份贤德,你可不要辜负她的苦心。”顺治会意,微笑不语。皇后不明就里,以为孝庄太后偏向董鄂妃,鼓励顺治专宠她,心里气不打一处来,道:“皇额娘,您倒是希望多子多福,可有人未必愿意啊。她拿这不值钱的绣品来给您祝寿,分明别有居心。” 董鄂妃脸上一红,心里不好受可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愿说。顺治维护她道:“你懂什么,送礼贵在心意。皇贵妃诚心诚意献上这绣品,是她亲手所制。你献上的不过是假能工巧匠之手,有何稀奇。”殊不知,他这么一说,无意中也得罪了佟妃和淑妃,只是佟妃不动声色,淑妃胆怯不敢多言,两人都装做没听见。董鄂妃怕众妃不快,忙道:“娘娘们各尽孝心,诚意为太后祝寿,不在乎寿礼贵贱。”顺治知她心意,向抬微微一笑。皇后看在眼里,气恼不已。

这时,苏嬷嬷抱着三阿哥玄烨从内堂出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到玄烨身上。玄烨下地后给孝庄太后磕了个头,用稚嫩的童音道:“祝皇祖母万寿无疆!”孝庄太后一见孙子,欢喜万分,忙命人拿糕点给他吃。佟妃把一个镶金嵌玉的手炉放到玄烨手中,玄烨向额娘咯咯一笑。孝庄太后道:“佟妃啊,你这儿子可是咱们宫里的宝贝,皇子里就他是一宫主位所生,将来少不得得指望他呢!”佟妃听太后话里有话,不禁喜上眉梢,道:“玄烨,快去给皇阿玛请安。”玄烨聪明伶俐,跑到顺治面前叫了一声皇阿玛。顺治把他抱起来,笑道:“玄烨,这些日子你听师傅的话吗?”玄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听话。听皇阿玛的话,听额娘的话,听皇祖母的话。”众人听到他的话语,不禁都笑了。董鄂妃心里好生羡慕,盼望自己将来也能生个这样聪明可爱的孩子。皇后一直未能生育,见此情景,妒火中烧,冷语道:“小嘴倒甜的很,也不知是哪个会教的教出来的。皇上,您要是有空也多关心关心三阿哥。自打他出生,您也没像今天这样正眼瞧过他。”顺治听皇后夹枪带棒,语带讥讽,再也忍不住了,怒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别人的事你最好少操心。”“我说错了吗,您一有空不是尽往承乾宫去吗!我们这些没用的可没人家南蛮子的狐媚手段。”皇后不顾身份把憋闷了许久的怨怒全发了出来。

顺治怒火中烧,起身离开慈宁宫。眼看家宴已经摆好,一下子冷了场子。“娜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后!回你的坤宁宫待着去!”孝庄太后大为光火,声色具厉的斥责皇后。皇后自知失言,讷讷的不敢言语。董鄂妃见状,忙追了出去。“皇上,您等一下!皇上——”她接连叫了几声,顺治也没有回头。直到董鄂妃追上去抓住他衣角,跪在地上求道:“请您留步。今儿是太后的寿辰,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走。扫了太后的兴不说,也离间了您和太后的母子之情。”顺治虽在气头上,但听董鄂妃言辞恳切,却也动了恻隐之心,转身抚她起来。“宛如,你比我这个当儿子还有孝心。我听你的,咱们回去吧。”太后意兴阑珊,刚要命人撤席,见顺治和董鄂妃回转,心里一宽。众人这才安稳的吃完这顿饭。

次日,苏嬷嬷奉太后旨,去见董鄂妃。“奴才给皇贵妃请安!”苏嬷嬷向董鄂妃下拜。董鄂妃忙抚她起来不,并吩咐香雪去沏茶。苏嬷嬷道:“太后知道昨儿的事全仗着皇贵妃劝服皇上,大家才避免尴尬。皇贵妃宅心仁厚,一片孝心太后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太后呢,也有她的难处,请皇贵妃不要见怪。这后宫中人多口杂,太后在心里疼着您,您明白太后的心意就好。”董鄂妃道:“太后言重了,这些都是当儿女的分内之事。董鄂妃谢谢太后的苦心,她老人家的心意我全明白。”“明白就好。”苏嬷嬷笑笑,从怀里掏出个绢包,打开后递给董鄂妃,道:“这个白玉镯子是太祖爷努尔哈赤赐给母后皇太后的,母后皇太后又转送给皇太后。太后一直没舍得戴,今天叫我拿来给您。太后说,从今往后这后宫中的事少不得您多费心。这镯子是汉朝传下来个古物,宫里的女人势必代代相传。您收好了,将来也许有用得着的一天。”董鄂妃知道太后所赐之物贵重,双手捧着接了去。至于这礼物之后的涵义,太后明白,她心里也是有数的。

冬去春来,又是新一年开始了。顺治下朝回来,见董鄂妃歪在炕上无精打采,走过去道:“不用起来了,你就这样躺着吧。我瞧你这几天总没有精神,是不是病了,叫太医来瞧瞧吧!” 董鄂妃道:“臣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四肢乏力。”顺治叫吴良辅去召太医进宫。太医替董鄂妃诊脉之后,面露喜色,“恭喜皇上,皇贵妃娘娘是喜脉。”顺治又惊又喜,忙问太医,“你可诊断清楚了?”太医胸有成竹,道:“千真万确,臣敢用性命担保,娘娘的身孕已有月余。”顺治这才相信,重赏太医。董鄂妃更是欣喜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顺治忙命人去通知孝庄太后,又吩咐太监宫女按太医的方子抓药给董鄂妃保胎。奴才们个个手忙脚乱,承乾宫一时间热闹了许多。孝庄太后探望过后,派了两个有经验的中年嬷嬷专门伺候董鄂妃饮食起居,好让她平安生下孩子。

董鄂妃有孕的消息让各宫的妃嫔都感到了不安,众人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皇后到太后那里诉苦,埋怨顺治薄待中宫。孝庄太后道:“如今这样只能怪你自己寡德。你进宫比谁都早,可总和皇帝不对心。皇帝也是人,谁对他好,他自然偏向谁。当年先帝也曾偏爱宸妃一人,其他人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办法。”皇后道:“难道皇贵妃一人宠擅专房,您就坐视不理?”孝庄太后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冷冷道:“难道我这当额娘的这种事也管得,传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你一个皇后留不住皇帝的心,非得我这老太婆出面替你挣回面子?娜依,你哪一天才能改改你这性子!”皇后受了奚落,坐在一旁黯然不语。

这一日,顺治和安亲王、简亲王等人去西郊的巡防营阅兵。董鄂妃见下人们在承乾宫洒扫,便和玉穗儿、香雪到御花园中散步。御花园中春意正浓,到处莺歌燕舞,一派繁华景象。“咱们在这儿歇会儿吧!”董鄂妃道,随即坐到金鱼池旁的石凳上。“格格,石凳子上凉,您垫上这个。”香雪取下手帕,垫在石凳上。董鄂妃淡然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水里的金鱼。玉穗儿看到不远处几个宫女正在嬉戏,一阵阵笑声传来,不禁心向往之。董鄂妃见状,便道:“你和香雪过去和她们玩会儿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坐坐不妨事。”玉穗儿和香雪高高兴兴的找那群宫女玩去了。董鄂妃看着她们活泼的身影,微笑着摇摇头。她从地上捡了块石子,扔进水里打水漂。石子连蹦了三四下才落水,她不禁站起来向前望去。

“皇贵妃好兴致啊!”冷不丁从身后传来皇后阴阳怪气的声音。董鄂妃忙回头屈膝行了个福礼。皇后哼了一声装做没看见。董鄂妃不理会她的无礼,站在池边看金鱼。皇后喊她的侍女金燕子找些鱼食来,道:“你看着,这才叫喂金鱼呢!”董鄂妃看着有趣,便也拿了些鱼食扔下去。皇后道:“你靠前点儿呀!都扔到池边了。”董鄂妃向前进了两步。皇后道:“金燕子,你回去拿个坐垫来,我要在这里作一会。”金燕子离开之后,皇后恶向胆边生,向着董鄂妃的背心就推了一把。董鄂妃失去重心,落入水中。好在她自幼生长在江南水乡,颇识水性,虽然怀孕在身,却也没有溺水。太监宫女们慌忙把董鄂妃抬回承乾宫,派人去禀报皇帝,又去请太医。

等顺治匆匆赶回宫时,宫女们已经服侍董鄂妃吃了药睡下。顺治问太医,“怎么样,有危险没有?”太医道:“娘娘虽然落水仓促,所幸并未伤及胎气。只是受了惊吓,犹须静养。好在已是春末,池水不凉,否则感染风寒可就——”太医擦擦汗,不敢说下去。顺治又焦又燥,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无缘无故落水,宛如一向持重,定然不会失足落水。到底这其中是怎么回事?”把玉穗儿叫来问话,玉穗儿早吓的面无人色,哭哭啼啼的说不清楚事情的经过。顺治见董鄂妃未醒,也不便问她什么,只好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回乾清宫书房。耷拉吴见顺治皱着眉坐在御案旁发呆,便斗着胆上前道:“皇上,奴才今儿瞧了一出戏,讲出来给您解解闷。”偷眼瞧见顺治并无不悦之色,他便继续道:“这戏里唱的是,唐三藏的生父陈光蕊高中状元之后携妻荣归故里。路上遇一伙强盗垂涎陈光蕊妻子殷氏美貌,便将陈光蕊推入河中淹死,强占了殷氏夫人。唐三藏长大成人后,才助母惩治了奸人。”顺治听他拐弯抹角不知所云,心中正不悦,忽然一道闪电一样的光芒闪过,他脑海里出现一个念头,便道:“今儿下午除了皇贵妃,还有哪宫主子去了太液池?”耷拉吴低声道:“中宫主子。”顺治不禁怒从心中起,把御案上的奏折推了一地,气冲冲的出了乾清宫。

耷拉吴慌忙跟出去,吴良辅见状知道耷拉吴又多了嘴,气急道:“你这个多事的东西!出了事你不捂着,怎么还尽往外挑啊?这事是闹着玩的吗?快去请太后!”“太后去了西山佛寺。”耷拉吴怯生生的说。吴良辅踢了他一脚,道:“还不快去请贵妃去坤宁宫!晚了,就要出人命了。”说完,他慌忙往坤宁宫方向跑去。

顺治踏进坤宁宫正殿,怒喝道:“娜依,你出来!娜依——”皇后从偏殿出来,见顺治来意不善,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说道:“我当是谁大呼小叫,原来是皇上,您有何贵干?”顺治上前斥道:“你自己作过什么心里明白,少跟我来这一套。”皇后心虚,仍嘴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要编排我什么罪过,我也不敢不领。”顺治气的发抖,震怒道:“你居然有脸说这种话,我今天要不严办你,你就要无法无天了。”皇后的脾气也上来了,不甘示弱向顺治道:“我等着呢!您爱怎么处治怎么处治,反正迟早有这么一天。杀了我,正好给那个狐媚子腾地儿。这坤宁宫我早住够了!”顺治脸色铁青,恨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他侧目看见侍卫佩带的宝剑,便回过头大步上前拔出一人的宝剑,剑锋指着皇后娜依。

金燕子早在顺治进坤宁宫时便已知情不妙,跑去承乾宫搬救兵。她跪到董鄂妃榻前,哭道:“皇贵妃娘娘,您快去救救皇后吧!皇上要杀她了——”她边哭边磕头。董鄂妃的胸口正憋闷,听到此言,咳嗽了几声,虚弱道:“你说什么,皇上要杀皇后?”金燕子流着泪道:“太后不在宫里,现在只有您能劝住皇上。您快去看看吧,晚一点,皇后娘娘就没命了。”董鄂妃忙下床去,香雪赶忙拿衣服来替她穿上,道:“格格,您头发还没梳呢!”“来不及了,人命关天。”董鄂妃顾不得许多,便向宫门口走去,玉穗儿追上去替她披了件披风。

等董鄂妃到坤宁宫时,顺治正拿宝剑指着皇后,剑尖指处有一小团红色血渍。皇后强忍疼痛,不屑的怒视着顺治,顺治也瞪着她。董鄂妃上前跪到在地,抓住顺治衣襟求道:“皇上,请息怒!事关重大,请您三思。”顺治道:“你不要替她求情,要不是你命大今天就死在她手里了。她心肠歹毒令人发指,不杀她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董鄂妃劝道:“今天落水之事本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失足,与皇后无关。您不要听信谗言错怪了皇后。就算您不念结发之情,总要顾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啊,皇上!”顺治道:“我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一忍再忍。谁知她变本加厉,得寸进尺。你不用帮她说话,我知道是她推你下水的,你替她瞒着只会姑息养奸。”皇后冷笑道:“用不着你假惺惺,是我推你的你心知肚明。我偏不给你充好人的机会。”董鄂妃苦求顺治,道:“皇上,求您息怒。皇后只是和您赌气,您为了我,为了我饶她一命吧,弑妻不祥!”顺治见董鄂妃恳求的眼神,心中不忍,刚要心软,见皇后一丝冷笑挂在嘴角,心中更怒,道:“玉穗儿,扶主子到一边去!”

董鄂妃见顺治眼中杀机已动,知道再劝无益,只好假装晕倒。顺治忙吩咐众人去传太医,恨恨的削去皇后一绺头发,便俯身去抱起董鄂妃离开了坤宁宫。顺治等人走后,皇后才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眼见地上飘散的青丝,跌坐到地上。她知道今日之事十分凶险,顺治一念之间就可以杀了她。虽然表面上强硬,可心里着实害怕。金燕子走进宫门,见太监宫女都跪在殿外,忙跑进殿一看,皇后独自披散着乱发坐在地上,心里一宽,总算没有出人命。

顺治把董鄂妃放到黄花梨木软榻上,董鄂妃睁开眼睛坐起来,道:“请恕臣妾不敬之罪。”顺治轻轻摆摆手,道:“朕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见宫中有杀戮。朕也不想杀人,可有些人实在可恨之极。”董鄂妃道:“好在臣妾和腹中胎儿都无大碍,您就别计较这事儿了。传出去,外人又要议论纷纷。”顺治沉吟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次,她所犯之罪不容赦,就算太后来劝也没用。朕心意已决,废后刻不容缓。”董鄂妃叹息着,看顺治脸色凝重,便不再劝。孝庄太后从西山回来,听说此事,去承乾宫看望了董鄂妃,却始终没有对废后一事表态。

一个月之后,顺治力排众意,命人拟订了废后诏书,废掉了娜依皇后之位,贬为静妃,谴出了坤宁宫,改居侧宫。这样一来,中宫便空了出来。对于册立新皇后的事,孝庄太后也没有表态,但她心里早有打算。

这一日,孝庄太后把顺治叫到了奉先殿,指着孝端皇太后的画像问顺治,“你知道这是谁吗?”顺治道:“知道,是母后皇太后。”他没有弄明白孝庄太后的意思。孝庄太后道:“当年先帝有五大福晋,最得宠的是宸妃。可大清建国时,先帝并没有立她为后。这是因为先帝知道母后皇太后贤德,为君分忧,统率后宫,从不有半点差错。母后皇太后品性高洁,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榜样。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当也才配当皇后母仪天下。”顺治知道太后必是有所指,便道:“额娘,您的意思是——”孝庄太后上了柱香,缓缓道:“你表妹无才无德,废了就废了吧!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就如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心里要有数,什么人可以立什么人不能立,都应该有成算。你那个死鬼舅舅替你选定了一个姑娘,可我没答应他,硬是把他给气死了。为了这件事,我一直心有所愧。”

顺治听孝庄太后的意思,竟是暗示他不能立董鄂妃为后,不禁皱眉不语。孝庄太后道:“承乾宫那一位原是不错,是个百里挑一的人儿。她的品貌贤德也是可以胜任皇后之位的。可咱们大清自入关以来,最讲礼数,她进宫封妃已是于礼不合,但为了顺你的心思,我也就没有干涉。如今,她的身份倒没什么要紧,亲贵们对她最大的不满就是将你渐习汉俗归罪到她身上。朝廷刚有了几天舒心日子,如果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只怕会触犯众怒。所以不得不委屈她,另立皇后。”孝庄太后的意思这才逐渐明朗。顺治苦笑,道:“又是亲善蒙古,在这上又不是没吃过亏。”孝庄太后道:“宗族里家法严明,不是寻常百姓家可以不讲究。立后是大事不能造次。”顺治沉思半晌,道:“不立她也可以,但我也不想立别人。后宫没有皇后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您在,后宫的大小事务都由您掌管岂不更好。又何必再找个人来呢!”说完,他离开奉先殿。孝庄太后知道他在赌气,暗自长叹,望着孝端皇太后的画像,陷入了沉思。“姑姑,福临对宛如情根深种,您瞧着是福还是祸呢!”孝庄太后喃喃的自言自语。

伉俪情深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立新皇后的事暂时被搁置了。董鄂妃听从太医的嘱咐,常到御花园里走动。这日,她在花园里遇到了佟妃、淑妃和几个没有品级的庶妃,上前打招呼。众人向皇贵妃请安,董鄂妃道:“不必多礼,各位姐妹同安。”淑妃道:“皇贵妃是有身孕的人了,可不能太劳累。”董鄂妃笑道:“没事,还早着呢!”淑妃一脸的羡慕,让董鄂妃好生过意不去。佟妃道:“皇贵妃有皇上庇佑,自然是吉人天相。”董鄂妃听她语中带酸,也不计较,只淡淡一笑,道:“皇上国事繁忙,我身子又重,少不得姐妹们多照顾皇上。”佟妃撇嘴道:“我们倒是想往跟前靠,可皇上不爱见咱们。我倒没什么,我有玄烨呢。淑妃你可就惨了。”淑妃嘴角一扁,似要哭泣。董鄂妃心中不忍,安慰淑妃道:“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可惦记着姐妹们的。前几天皇上还跟我说,淑妃的生辰快到了,到时候准你的家人进宫探望一天。”淑妃惊喜不已,抓住董鄂妃的手问:“真的?皇上真这么说?”董鄂妃点点头。佟妃见她们言谈甚欢,面露不满。董鄂妃又向佟妃道:“玄烨这孩子聪明好学,太傅没少在皇上面前夸他。皇上说,玄烨比他小时候还强呢!”佟妃一听皇帝这么说,喜不自禁,也拉着董鄂妃的手问长问短。静妃远远瞥见她们,气的拂袖而去。

当晚,在养心殿,顺治和董鄂妃对坐在炕桌旁下棋。顺治拿着棋子正思索如何落子,董鄂妃道:“今天臣妾在花园里遇见佟妃和淑妃了。”“噢!她们怎么了?”顺治心不在焉的问。“她们好好的,就是太寂寞了,臣妾就把您要准淑妃娘家进宫省亲的事说了,她们可高兴了。” 董鄂妃道。顺治下了一子,道:“你瞧我这一步棋如何?你的局势可不妙啊!”董鄂妃浅笑不语,思索片刻便落了一子,才道:“那可未必。”顺治仔细一瞧,不得不佩服董鄂妃的棋艺。“皇上,如今臣妾身子重,服侍您也不周到。您得了空不妨去佟妃、淑妃那里坐坐,她们都盼着您呢!”董鄂妃趁着顺治心情不错试探的说。顺治未置可否。董鄂妃道:“臣妾的话您听到了吗?”顺治没有抬头,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你要把我赶到别人那里去?宛如,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佟妃她们。她们背地里没少骂你。”董鄂妃道:“都是您的妃子,您只诏见臣妾,娘娘们当然会不满。雨露均沾,后宫才能和睦呐。”顺治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爱见她们。废后诏书已经诏告天下,她们八成是盯着中宫呢。宛如,你当皇后好不好?”顺治貌似无心的一句话让董鄂妃吓了一跳,忙推辞道:“皇上待臣妾已然不薄,臣妾不敢再有妄想。况且中宫皇后是一国之母,臣妾无才无德,皇上和太后一定能另觅佳选。到时候,后宫有贤主,岂不是宗室内外皆大欢喜!”顺治道:“我立皇后,关他们什么事。等你生了孩子后,无论是阿哥还是公主,我都封你做皇后。”“臣妾不敢。”董鄂妃一再摇头,顺治明白她的顾虑,也就不再多说。

在乾清宫暖阁,顺治专心的画着水牛图。董鄂妃陪伴在侧,替她研磨。“师兄说您最擅长画牛,果然名不虚传。”董鄂妃歪着头边看边赞。顺治道:“画了十几年,都画熟了。”这时,耷拉吴进来报道:“皇上,左都御史洪承畴大人求见。”顺治挑着眉,心想这人可真会挑时候。“让他进来吧!”耷拉吴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董鄂妃道:“皇上,您和洪大人谈要紧事,臣妾先告退了。”顺治道:“没事。洪承畴这个人不拘小节,不用理他。”洪承畴进暖阁后,见董鄂妃侍立君侧,愣了一下,随即下拜道:“臣洪承畴参见皇上,参见皇贵妃。”顺治叫他起来,问他有什么事。洪承畴道:“范文程大人告老还乡,微臣不日也将回乡丁忧,有关修编明史一事,还请皇上示下。”顺治已画好水牛头,正画着牛角,随口道:“朕上次在朝堂上不是说过了吗,叫你们按史实去编。既不能歌功颂德,也不能贬斥附会。”洪承畴显得颇为为难道:“晚明的很多史实牵涉到我朝,许多人物毁誉参半。比如那个郑成功,一向与我朝为敌,但在很多汉人心中,又把他当成赶走荷兰红毛人的英雄,尊称他为国姓爷。还有当年多尔衮幕下的钱谦益,他和微臣一样都是降臣。”提到钱谦益,顺治恨的咬牙切齿,正是这个人代多尔衮起草了自封皇父摄政王的诏书。洪承畴见顺治忽然将笔扔到案上,吓了一跳,心里忐忑不安。

“这个斯文败类,也值得写进史书中去吗!”顺治沉着脸说。洪承畴忙下跪道:“请皇上恕微臣失言。”他知道顺治对多尔衮恨之入骨,在多尔衮死后削爵挖坟犹未解恨,此时提到钱谦益,正是犯了他的忌讳,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董鄂妃见他们君臣之间气氛紧张,心念一动,道:“皇上,您的水牛图尚缺一物。”她提笔一点,顺治回过身低头一看,不解道:“这是什么?”“牛虱,哪头牛身上没有牛虱?您难道能否认它不是牛的一部分。”顺治会意,笑而不答,叫洪承畴起来回话。洪承畴这才起来,擦擦汗。顺治道:“钱谦益是江南文坛领袖,虽然此人趋炎附势,但名声不小,明史中不能不提。至于郑成功,赶走荷兰人却是大功一件,该当名垂青史。与我大清为敌,原是各为其主,怪他不得,史实不必篡改。”洪承畴连连称是,感激的向董鄂妃作了个揖,董鄂妃微微一笑,低头看顺治的水牛图。“臣还有一事请皇上示下。” 洪承畴道。“说吧!”顺治又低头作画。洪承畴犹豫片刻,道:“科尔沁的吴克善老王爷病逝京中,敢问皇上,吴克善的谥号该如何拟订,是否可依国丈例?”顺治斟酌片刻,沉吟不语。洪承畴道:“吴克善王爷病逝在后,皇后被废在前。本不应援国丈例,可王爷同时又是皇太后的兄长,故而臣等一时难以裁度。”顺治半晌才道:“这事原归理藩院去管,怎么你要操这个心?”洪承畴道:“吴克善虽是蒙古人,但太后却希望朝廷依满洲亲王之礼厚葬亡兄。”顺治思索再三,道:“废后诏书既已诏告天下,吴克善就已不是国丈,如何援例,就依郑亲王当年的老例执行吧!以辅政叔王之礼来厚葬他,也不算委屈他。”洪承畴领了旨,退了下去。董鄂妃站在顺治身后,对顺治的安排不禁赞许的抿嘴一笑。

数日后,董鄂妃去给孝庄太后请安后刚回到承乾宫,玉穗儿来报,安王福晋进宫来求见。董鄂妃忙命人请她进来,并亲自迎出去接她。“姐姐请坐。”她把安王福晋请进暖阁,吩咐人去沏茶。“这是太后赏赐的铁观音,姐姐尝尝。”茶上来之后,董鄂妃到了一杯给她。安王福晋端茶来品,眉间隐隐有忧色。董鄂妃道:“前几日听说姐姐小产,不知近来身体如何,千万别过分忧伤了。”安王福晋眼圈一红,道:“也是我没有福气,几次都保不住胎。娘娘,你说我是不是命该如此?”董鄂妃道:“姐姐快别这么说,您福泽绵长,终能如愿的。”安王福晋叹口气,神情颇为落寞,似有心事。“师兄近来可好?”董鄂妃试图开解她。安王福晋淡淡一抬眼,道:“王爷很好。”董鄂妃见她说起自己丈夫好象漠不关心似的,料到这其中必有隐情,于是道:“姐姐有何烦难,不妨说出来。我虽无用,也能给你出出主意。”安王福晋哽咽了一声,道:“我是真心把娘娘当妹妹看,今儿这话我对旁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只因你我相知日久,我才说出来。妹妹学问好见识广,你倒给我评评理,王爷这事做的对不对。”她的眼角微湿,董鄂妃瞧着心里一酸,握着她的手,诚挚的说:“姐姐信得过我就说来听听。”

安王福晋道:“王爷待我原是极好的,多少亲贵子弟都是三妻四妾、朝三暮四,只有我家王爷人品端方,多年来只有我一位福晋。我原也该知足,可迟迟不能为王爷添子嗣,却是我心头之愁。去年秋天,在我再三劝说下,王爷纳了一位侧福晋,是我娘家族里的姑娘。”她顿了顿,才又道:“我几次落胎,王爷均未怪罪我。只是这一次,我看的出来他很失望。”董鄂妃叹息着劝道:“师兄是仁义之人,也许他只是替你可惜。”安王福晋道:“我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侧福晋有了身孕之后,我便派了府中许多得力的嬷嬷去照顾她。”董鄂妃听到这里有点明白了什么,只是她仍然没有言语,静静聆听。安王福晋道:“前儿为了一个侍女打翻了侧福晋的燕窝粥,侧福晋训斥了那个侍女。我本不该多言语,可侧福晋恃宠欺人,未免有失厚道,我就说了她几句。王爷面上虽不说什么,可背地里恼我,好几日没到我屋里。我去见他,他也总推说公务繁忙。以前他可从来没这样过。”说到伤心处,她的眼泪涌了出来,拿帕子拭泪。董鄂妃沉吟道:“侧福晋有了身孕……姐姐,这位侧福晋是不是上次我在你府上见到的,眉眼身段很像淑妃的那个女子?”“正是她。”安王福晋点点头。董鄂妃道:“姐姐且放宽心,师兄是个明白人。我看他并非真的恼了姐姐,不过为着侧福晋有喜,他才偏私一点。姐姐和师兄结发情深,师兄决不会为另一个女子薄待姐姐。”安王福晋道:“我也知道这样生气不识大体,违背了作女人的本分,可我这心里实在呕的难受,才来找娘娘一吐为快。如今,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要我低眉顺眼的奉迎他,我也是做不来的。”董鄂妃淡淡一笑,道:“这正是侧福晋和姐姐的不同之处。她在人前总一副怯弱的样子,姐姐却是不拘小节、豪爽大度。相比之下,旁人愈加同情侧福晋。依我愚见,姐姐也不必去恳求师兄。你只须送给他一样东西,他看后自会明白姐姐的意思。”

董鄂妃叫安王福晋将轻罗团扇送一把去给安亲王。安王福晋不知其中典故……纳闷道:“已经秋凉了,送扇子给他,有何用意呢?”董鄂妃没有将秋扇之捐的来龙去脉详细讲解,只是道:“这是汉人书里的一个典故。师兄精通汉学,其中真义,他一看便知。你只须照我的话去做,保管师兄主动向姐姐赔罪。”“真的吗?”安王福晋半信半疑。董鄂妃点点头,胸有成竹道:“只要是挚诚君子,我的法子总归有用,难道你信不过师兄的人品?”安王福晋摇头道:“我还是不懂。不过娘娘的法子一定是个好法子。那个汉官洪承畴这几日逢人就说,皇贵妃是个少有的聪慧女子,一句话就能四两拨千斤。”董鄂妃一怔,随即笑了一会,道:“他过奖了。”安王福晋又坐了一会儿,和董鄂妃说了些梯己话。安王福晋道:“皇后被废,宫里又值多事之秋。有人已经开始四处活动了。娘娘在宫里可要多加小心。”董鄂妃道:“能常伴君侧,已遂我平生之愿。至于其他的,我无意去争。皇上日理万机,操心日盛,我怎能再添他烦恼!”安王福晋道“娘娘如此贤德,也难怪皇上常在王爷面前夸你是后宫众妃翘楚。”董鄂妃微笑着摇头。

这一夜,顺治没有召幸任何嫔妃,他在乾清宫暖阁里批阅奏折直至深夜,四更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凉意,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便放下朱笔回炕上睡着。第二天晌午方起,微觉不适,也没有在意,仍是照样上朝。安亲王下朝后同顺治讲了安王福晋的秋扇之喻,顺治不禁好笑起来,歪在榻上,笑道:“这个主意必是经别人指点,实在是高明。”安亲王笑道:“臣也是这么想,臣的福晋只是粗通文墨,决不会想到汉诗中的秋扇之比。如果不是有人幕后支招,她是不会这样将臣一军。”顺治莞尔一笑,道:“我想来想去,能指点她的,无非两个人。一个是吕之悦,另一个——”安亲王心知肚明,但又不便明言,只是笑而不答。顺治道:“堂嫂最近这两天进宫来过?”“昨天来过。”安亲王如实回答。顺治此时更加坚定了想法,仰脸躺在炕上,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除了你那位冰雪聪明的师妹,决不会有人想到这个主意。”安亲王道:“是啊,除了她,没有哪位亲贵家眷如此精通汉学。”顺治笑笑,觉得有些疲倦。

到了夜里,他便发起了热症。太医来看过之后,说是感染了风寒,需要卧床静养。于是,顺治在床上躺了一夜,吴良辅问用不用去请皇贵妃过来照顾。顺治摆摆手,昏昏沉沉道:“不要去惊动她,朕修养两三天就会好。皇贵妃有喜了,诸事不便。有你和耷拉吴侍侯朕就行了。”“太后那边呢?”吴良辅又问。“过去跟太后说,朕这几日朝政繁忙,过些日子再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免得她担心。”顺治说完这话,就又合上眼睡了。

太医们开了方子,太监宫女们煎了药送进乾清宫。顺治喝了一碗又一碗,病情才渐渐有了好转。这一日,下了一天的雨,到傍晚时还没有停。天渐渐黑了下去,顺治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瑟瑟,觉得有些清冷,有些孤寂,心中不免愁苦起来。耷拉吴进来道:“皇上,该用晚膳了。今儿太后特地吩咐御膳房给您预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顺治叹了口气,沉沉道:“拿走吧,朕不想吃。”耷拉吴应了一声,刚要下去,顺治叫了他一声,他赶忙上前。顺治轻声道:“去请娘娘过来。派顶轿子去接吧,天黑路滑,别摔着了人。”耷拉吴略一迟疑,一时没回过劲来,犯糊涂的问:“哪一宫的娘娘?”顺治听他问的糊涂,又生气又好笑,笑骂了一句,“没用的奴才,白养了你这么多年。”耷拉吴吓了一跳,这才清醒,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在乾清宫门外,吴良辅见耷拉吴跑的快,喝道:“呦嗬,兔崽子,没看见本公公呀!投胎啊你!”耷拉吴把前后情形一说,吴良辅踢了他一脚,道:“蠢材,明知道龙体有恙,你还存心气他。白收了你这么个东西作干儿子。皇上不舒服没工夫跟你计较,否则还不赏你俩耳刮子。还杵在这干吗,还不快去请皇贵妃,存心让皇上着急是不是,傻小子!”耷拉吴嬉皮笑脸的跑出宫门。

董鄂妃已用过晚膳,正在灯下看书。香雪和玉穗儿做着针线活。“格格——格格——”香雪见董鄂妃没答话,叫了两声,董鄂妃恩了一声,香雪才道:“皇上两三天没来了,也没召您去养心殿,您怎么……不去乾清宫看看?”董鄂妃答道:“福建战事吃紧,皇上忙于朝政,自然不能到后宫来。”香雪道:“要是别的主子处在您的位置,说不定早去瞧瞧了。”董鄂妃翻着书页道:“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我不想让他为儿女情长的事太费心,所以才顺其自然的。”

这时,耷拉吴从外边进来,衣服湿了一大半,向董鄂妃下跪请安后,道:“宫外头备好了轿,请娘娘移驾乾清宫。”董鄂妃见事出突然,放下书问道:“怎么回事?”耷拉吴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道:“皇上病了,他想见您呢!”董鄂妃闻言一惊,站起来边走边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要不要紧?”耷拉吴道:“已经两天了。倒不是什么大病,太医说是偶感风寒,再加上前几日皇上劳累过度,所以病倒了。他怕您担心,没叫奴才告诉您。”董鄂妃暗叹一声,向玉穗儿道:“把玫瑰馅的蒸饺装到食盒里拿来我带着,耷拉吴,皇上用过膳了吗?”“没有,皇上说他不想吃。”耷拉吴引董鄂妃上轿,掀开轿帘,道:“您留神脚底下!雨急风大,万一有个闪失,奴才十条命也担待不起。”玉穗儿目送他们出宫,打着伞追到宫门口,叫喊道:“吴公公,叫轿夫们慢一点,别太颠簸了。”

在乾清宫暖阁,董鄂妃吩咐奴才们在宫门外候着。她走到炕边坐下,轻轻唤了一声,“皇上——”顺治睁开眼睛看着她,心中一慰,淡淡的笑了一笑。董鄂妃握住他的手,道:“您该早点叫我过来。”“没事儿,只不过受了凉而已,已经好多了。”顺治望着她亲切的面庞,心里暖了许多。董鄂妃见他面容憔悴、神情疲惫,心里一痛,道:“我早来看看就好了。”顺治笑笑道:“宛如,你陪我到宫门口坐坐吧。躺了两天,我心里怪憋闷的。”董鄂妃摇摇头,道:“外面又是风又是雨,您现在吹不得风。”顺治道:“我已经好了,你看!”他为了表示真的好了,坐了起来。董鄂妃淡然一笑,道:“您要下床也可以,不过您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顺治问。董鄂妃把食盒拿过来,一揭小蒸笼,热气腾腾,她道:“这玫瑰馅蒸饺是我亲手做的。您尝尝嘛!”顺治一看,透明的皮儿里,红艳艳的玫瑰馅儿,好看极了。董鄂妃在桌上放好箸,又盛了一碗白果栗子羹。顺治见她心意拳拳,蒸饺又十分精致,便持箸夹了一个吃,觉得味道不错,又吃了几个。

董鄂妃服侍他穿了件外衣,又命人拿了坐垫到乾清宫门口。顺治坐到门槛上,望着黑漆期的宫墙院落,透了口气。董鄂妃披了见斗篷在他身上,道:“雨一下,天气就要凉了。”顺治道:“我小时候就喜欢坐在这宫门口看老天爷下雨。”董鄂妃道:“臣妾在杭州的时候,。每逢下雨,便在院子里听雨打芭蕉和荷叶的声音。滴答滴答,好听极了。有一句诗,叫‘留得残荷听雨声’,就是这么个意境。”顺治不禁遥想起来,心中颇为怅惘。“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我一闭上眼睛,尽是小时候的事。京城样样都好,就是夏天酷暑难耐。”顺治打趣的笑笑。“您在想念家乡,想念关外的茫茫草原。我也经常梦见西湖的美景。杭州的夏天比这里还热,我听吕师傅说,有一年夏天,天气热得像下了火,老百姓热得没办法,都跳到西湖里避暑去了。官府不得不派人日夜趋赶。”董鄂妃说到这里时轻声笑了笑,顺治也笑道:“这官府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官府也是没有办法,西湖好比西子,像煮饺子似的总不成。”董鄂妃笑道。

“以前看书上说,西湖上有座断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叫断桥?”顺治饶有兴趣的问。董鄂妃道:“名叫断桥,其实桥未断。关于断桥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不知您听说过没有?”顺治摇摇头。董鄂妃于是向顺治娓娓讲述了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传说,顺治听后不胜唏嘘。“将来咱们带着孩子,一同走遍大清的山山水水,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我有时真希望没有投生在帝王家。”顺治一想到朝政纷扰,心情就沉重起来。董鄂妃怕惹他伤感,转移话题道:“您辫子松了,我替您梳一梳。”她从怀中摸出把精致的牛角梳,轻轻的梳着顺治的头发。顺治随口道:“你替别人梳过头发吗?”董鄂妃边替他结辫边道:“梳过啊,替我阿玛梳过。我额娘去世后,就是我替阿玛梳,后来又有了姨娘。”顺治心想,鄂硕有这样乖巧的女儿,真是他的福气。“博果尔呢?”顺治自言自语道,话出口之后又后悔不该提这个名字。董鄂妃略一迟疑,幽幽道:“梳过的。”她的声音很轻,顺治十分自责,便打岔道:“你答应我,以后只替我一个人梳!”董鄂妃振作精神,道:“那不行!”“恩?”“难道将来我有了儿女,您还不许我替他们梳!”顺治笑道:“我倒忘了这一点。”这一笑,刚才的尴尬便烟消云散了。

梳好之后,董鄂妃也坐到门槛上。顺治握着她的左手,道:“安亲王告诉我一桩趣事。”他有意把事情告诉董鄂妃,看她的反应。董鄂妃抿嘴轻笑,道:“王妃在我面前嗔怪师兄,我便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可没有冒犯师兄的意思。”顺治道:“事情怪有趣的,堂兄没有介意。其实他们夫妻的感情是很和睦的。”“我知道,师兄和您一样,都是性情中人。只不过侧福晋有喜,他才偏私了一些,原不是对王妃有什么不愉。”董鄂妃道。

顺治想起汤若望说过的关于西洋人一夫一妻的制度,又想起皇太后说董鄂妃不合礼法不能立后的事,心里不禁有些烦闷,叹了口气。他不忍把这些话告诉董鄂妃。董鄂妃不知道他在想这件事,道:“静妃和谨贵人住在那侧宫里,怪冷清的。太后又不许她们出宫门一步,您什么时候和太后说说,让她们自由进出吧!”顺治道:“皇额娘不让她们出来,是怕静妃又惹事。宫里不管哪儿出了事都有她一份,也该给她些教训。谨贵人原是静妃从科尔沁陪嫁来的丫头,她愿意陪着她,就随她去了吧!和皇额娘说了也没用。”两人又坐了一会,才回到暖阁里去。

在董鄂妃的悉心照料下,顺治很快就恢复了。经过这一次之后,顺治更加离不开她,饮食起居样样都由她亲手安排。董鄂妃俨然成为后宫之主,减轻了孝庄太后不少负担。孝庄太后心里虽然疼爱董鄂妃,可顺治提到立她为后的事还是遭到了孝庄太后的反对。

两个月后的一天晚上,顺治正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耷拉吴进来道:“皇上,皇贵妃娘娘求见。”顺治叫耷拉吴请她进来。此时,董鄂妃已有六个多月身孕,体态已显沉重。她命玉穗儿把银耳燕窝粥放到御案上,就把下人打发走了。“宛如,你来的正好!你帮朕看看,常阿岱给朕上这样的奏折是何居心!”顺治把巽亲王的折子给董鄂妃,董鄂妃接过去道:“您先喝粥吧,臣妾看过之后再和您说。”顺治喝粥的时候,董鄂妃仔仔细细看了巽亲王的奏折,心想难怪皇帝不喜欢巽亲王,的确是个食古不化的人。“朕早就下令废除一人获罪连诛九族的刑罚,可常阿岱居然敢违抗圣旨,公然上折要处死江南文坛四十多个秀才。”顺治气得再也吃不下去。董鄂妃思忖道:“臣妾在书中曾读到,汉文帝废除诛族连坐的酷刑,使国内民心臣服。陛下要施仁政,首先就是要废除这些惨无人道的刑法。咱们大清开国不久,要立威,自然严守法度是少不了的。巽亲王为官多年,思想保守些也是难免。陛下倒不必为此生气,不理他便是。”顺治想了想,气倒也消了一半。

董鄂妃进言道:“臣妾有一事相求,不知陛下可否恩准。”顺治见她站立多时,怕她累着,忙拉她坐到龙椅上,道:“你说说看。”董鄂妃道:“臣妾斗胆替谨贵人的父亲求个情,请陛下念在谨贵人的份上,从轻发落她父亲。”顺治笑了一笑,道:“谨贵人去承乾宫求你了吧?” 董鄂妃道:“臣妾知道前朝的事臣妾本不该多嘴,可谨贵人哭的可怜,臣妾只好冒天下之大不惟。”顺治叹道:“朕也不想杀他,可太后和朝臣们都认为非杀不可。刚才太后已经来过了,圣旨也下过了。”董鄂妃不禁深深叹息。

两人正默然,吴良辅忽然进来禀报,巽亲王和索尼有事求见。董鄂妃怕耽误了朝政,起身要走。顺治道:“朕会亲自去看谨贵人,你放心吧!”董鄂妃跪安之后,离开了上书房。在上书房门口,遇见了老气横秋的索尼和刁钻的巽亲王,两人嘴上说给董鄂妃请安,可脸上没有一丝恭敬的意思。董鄂妃也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若无其事的回了承乾宫。

喜得贵子

顺治惟恐董鄂妃在宫里寂寞,特许鄂硕家的女眷可以随时进宫陪伴董鄂妃。于是这一日,鄂硕的继配夫人带着侍女海棠进宫探望董鄂妃。董鄂妃在娘家时就对这位扶了正的姨娘尊重有加,此时更以内大臣嫡福晋的礼数招待了她。

“额娘近来身体可好?”董鄂妃命人奉上茶。鄂硕夫人道:“托娘娘的福,我和你阿玛还好。娘娘如今有喜,多保重身子才是。”董鄂妃点点头,道:“太后和皇上对我多方照顾,阿玛额娘不必担心。哥哥嫂嫂们都还好吧?”鄂硕夫人道:“你哥哥们一向跟随你阿玛在军中走动,有你阿玛照应着倒都太太平平的。就是你小弟弟,真叫人担心,也不知……”董鄂妃见她欲言又止,猜到她说的是她所生的小弟弟费扬古,便问:“费扬古弟弟有十四了吧,阿玛上次进宫来说已经给他请了骑射师傅和汉文师傅,额娘有何放心不下的呢?”鄂硕夫人见她问起,忙不失时机道:“娘娘有所不知,如今咱们一家在宫外,早已不比往日。宗室亲贵本来咱们就结交不上,原本与你阿玛相熟的官员也再不与咱们来往过甚。不敢得罪也不敢来亲近咱们。”董鄂妃心如明镜,沉沉道:“因我一人之故,倒连累了家里人。”鄂硕夫人道:“这些日子倒仿佛发生了变化,你阿玛日日有人请去做客,也天天有访客。常来家里的一位福晋说,皇上废了皇后,是想让你当皇后。”董鄂妃听她说的唐突……忙阻止道:“额娘,可没这话!”鄂硕夫人四处望望,道:“以娘娘目前的恩宠,不是没有可能。”董鄂妃深知她的为人,知道必有下文,于是不多争辩。

鄂硕夫人喝了口茶,道:“你阿玛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是个闷葫芦。如今你弟弟费扬古的前程全在你手上,只要你跟皇上提一句,皇上必不会驳你的面子。”董鄂妃听她切入正题,秀眉一皱,道:“皇上早就说过,后宫不得干政,我怎么敢犯上。”鄂硕夫人道:“那是说别人,你是皇贵妃。再说也不算干政,不过替自己的弟弟说几句公道话。费扬古打小就和你特别投缘,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了你十几年,你总不能眼见他遭人排挤却不帮忙。”董鄂妃听她言语中颇有嗔怪之意,不禁好生为难。鄂硕夫人道:“费扬古是你阿玛最器重的幼子,董鄂氏一族的希望就在他身上。可现在各部都被满大臣亲贵掌管着,他们那些个食古不化的东西对咱们家多有不满。除非皇上发话,费扬古绝无出头之日。娘娘,你可不能六亲不认哪。”“额娘说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敢不认,只是这事我不敢开口。皇上为国事操劳,我若以一家之事令他挂怀却是我的逾矩。”鄂硕夫人终于不悦,嗔道:“娘娘进宫久了,心也高了,瞧不上你不争气的额娘和弟弟。难为你得宠日盛,竟是不能为家人美言一句!只怕再有些日子,等娘娘生下皇子、正位中宫,咱们更加高攀不上。”她也不等董鄂妃说话,气咻咻的走了。海棠见夫人离开,赶忙从衣袖里拿出个草编的蚂蚱,悄声道:“娘娘,这是我们离府时小少爷叫带给娘娘的,是他亲手编的。”

董鄂妃遭到庶母一番奚落,本是又惊又怒,看到弟弟费扬古手编的蚂蚱不由又是心酸。想来想去总是不快,终于落下泪来,细想自己在宫中忍受的非议和闲气,不免越想越悲,竟依依哭了半个时辰。晚膳过后,吴良辅来承乾宫请董鄂妃去养心殿伴驾。玉穗儿道:“吴公公,请等一会,娘娘正换衣服呢。”吴良辅道:“下午鄂硕大人的夫人进宫来,可有什么意外之事没有?”玉穗儿道:“也不知夫人和娘娘说了些什么,把娘娘气哭了,连晚膳都没用。”吴良辅道:“怪不得,我打东二长街头里瞧见鄂硕夫人,脸拉的老长。她必定逮着机会难为贵妃娘娘。”董鄂妃整妆出来,两人忙闭了口。

在养心殿东殿,顺治正在灯下看书。董鄂妃进殿后下拜道:“承乾宫董鄂妃参见陛下。”顺治叫她平身,招手叫她上前,道:“我在读《庄子》,你来给我解释这一段,我考一考你。” 董鄂妃上前看,顺治手指一段读道:“德厚性刚,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何解?” 董鄂妃道:“一个人虽然道德纯厚,行为诚实,但还是不能被他人所了解,即使不和别人争名夺利,也未必为人所理解。”董鄂妃不明白顺治要暗示什么,有些疑惑。顺治在殿内踱着步,不时仰头叹息,似有难言之隐。董鄂妃疑惑更甚,道:“陛下有什么烦心事,臣妾愿闻其详。顺治踌躇片刻,才道:“皇额娘已经下令修缮坤宁宫,不日将迎接新主子。”他眼望着董鄂妃,董鄂妃心里一震,面不改色,等待顺治下文。顺治坐到软榻上,道:“其实,这也不是我的意思。皇额娘选定了科尔沁的另一位郡主——静妃的侄女,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他注视着董鄂妃,怕她受不住这个打击。董鄂妃放下心来,道:“这是好事,中宫荒废多时,也该有个新主子。科尔沁的郡主必会和皇太后一般兰心蕙质,陛下又可多一个帮手。”顺治内疚,道:“宛如,朕辜负了你。”董鄂妃忙行礼道:“陛下言重了,臣妾才疏德薄,怎敢当此二字。陛下待臣妾恩深,臣妾已然知足。”

顺治扶她起来,才瞧见她双目微红,虽脂粉掩饰仍不能不察,便道:“你怎么啦?我瞧你似乎受了委屈。”董鄂妃忙说没有的事。顺治道:“是不是为了你弟弟费扬古,你额娘给你气受了?”董鄂妃闻言惊愕,默不作声,后又轻轻摇头。“你也不必瞒我,安亲王早和我说过了。你额娘为了费扬古的事,去安王府拜见了堂嫂。她倒是你们董鄂家的一个能人。”顺治打趣道。董鄂妃忙跪到顺治脚下叩首,道:“我额娘逾矩,求陛下恕罪,也求陛下恕我阿玛督妻不严之罪!”她郑重的叩首。顺治心有不忍,道:“起来吧,我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更不会责怪你。费扬古是你弟弟,你最了解他,他配不配做御前侍卫?”董鄂妃站起身来,缓缓道:“费扬古弟弟聪明伶俐、胆大心细,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我阿玛一直栽培他,只是他年幼贪玩,恐不能担此重任。”“可安亲王说他能,还说他是一等一的好射手。”顺治道。“师兄谬赞了,愚弟年轻识浅。”董鄂妃恭顺的坐在榻上。顺治道:“我知道如果不是安亲王提起来,你是一辈子也不会为你弟弟在我面前说一句话的。你的贤德我知道,可我也不想失去一个人才,我已经叫安亲王着手去办了。你也不必怕人非议,亲贵子弟入大内当侍卫是很平常的,何况他还是国舅呢。”董鄂妃忙代弟弟谢主隆恩。

此时,在淑妃宫中聚集了佟妃、恪妃,以及与废后静妃同族的端妃、恭妃姐妹俩。众妃百无聊赖,便在一起闲聊。养心殿中传来悠扬婉转的萧声,伴着清风明月,别有一番风味。淑妃走到窗前,无限感慨的说:“听,这萧声!像是皇上在吹萧。皇上的萧吹的越发好了。”端妃撇着嘴道:“可不是,一定又是承乾宫的主子在养心殿伴驾。”恭妃附和端妃的话,鄙夷道:“她也真是不要脸,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去迷惑皇上。”淑妃望着窗外月色如水,道:“也不能怪她,是皇上自己离不开她。皇贵妃那样出众的品貌,在这宫中又有谁能和她比肩呢!”佟妃冷冷一笑,却没说什么。端妃问她,“佟妹妹何故发笑?”佟妃这才收起笑容,道:“皇上固然是宠爱她,却也没有让她当皇后,可见皇上心里还是觑着皇太后的。”众妃闻言愕然,佟妃得意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这事?坤宁宫很快就要有新主子了,不过不是皇上想让她住进去的那个人,而是皇太后亲自选定的又一位科尔沁郡主。”淑妃皱眉深思,道:“怎么会……怎么会,皇上废后不就是为了皇贵妃,怎么会另外封后?”恪妃插话道:“皇上总得听太后的。”恪妃是汉人,在后宫没有什么地位,平常也不敢多言多语,此时却开口说了一句。恭妃道:“恪妃说的是,皇上是胳膊拧不过——姐姐,你拧我干什么?”恭妃不满的望着端妃,端妃向她使了个眼色。

恪妃又道:“多立一个皇后不过是这宫里又多了个苦命人。”佟妃叹口气道:“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陪淑妃住的一个庶妃插话道:“万一皇贵妃生了个阿哥,皇上必会爱如珍宝。到时候只怕是母以子贵。”恭妃道“她还要怎么贵呢,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贵妃了吗。她又不能当皇后。”佟妃心里一阵刺痛,脸上不好看起来。端妃察言观色,挑拨道:“皇后若无子嗣,也不过是个虚名,就像当年的母后皇太后。皇太子的生母不是比担着个虚名的皇后尊贵得多。”见佟妃脸色更恼怒,她窃喜不语。淑妃道:“也许她这回生的是个小公主呢?”佟妃道:“这回生公主,下回难道不会生儿子?皇上对她的专宠有目共睹,还怕人家生不出儿子来!”恪妃道:“皇贵妃性情随和又贤惠,依我愚见,比静妃好太多。她在皇上身边总比一个妒妇在皇上身边好上百倍。”恭妃瞪着她道:“你和她交厚,你当然这么说。静妃怎么说也是堂堂正正的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荣惠郡主,她董鄂妃算什么,不过是正白旗的一个普通军官家。她阿玛的官才坐到护军都统而已。”端妃见妹妹恭妃口无遮拦,忙打圆场道:“何苦说这话,人家现在已经是地位显贵的内大臣了。哪一家不是打底下爬上来的呢!”“她额娘还是汉人呢!”恭妃不服气的说。恪妃和佟妃脸上都一红。淑妃道:“汉人怎么啦?孔公主不也是汉人吗,年纪轻轻就是一藩之主,打理藩务井井有条,还能带兵打仗。皇太后多疼爱她呀,不仅封她为和硕公主,还收她为义女。”众人顿时黯然。

静妃和谨贵人在侧宫里也没睡着。静妃不住的偷笑,似乎心情十分愉快。谨贵人道:“娘娘,您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静妃掩饰不住得意,扭头道:“中宫要有新皇后了,不是那个狐媚子,是我堂哥的女儿,我侄女儿。”谨贵人吃了一惊,做着针线的手被刺了一下,她忙放到口中去吸。静妃又道:“我这个侄女儿虽说脑袋瓜子不怎么灵光,可脸蛋漂亮呀!不比那个狐媚子差。到时候——”她笑嘻嘻的遥望养心殿。谨贵人幽幽道:“您到如今还不明白吗,皇上对皇贵妃好不是因为漂亮不漂亮,皇上是爱她,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深爱。您在这上头吃过亏,怎么还不领悟呢!漂亮的宫妃成百上千,可皇上情之所钟只对皇贵妃一人。”静妃气得柳眉倒竖、俏脸通红,“不许替那个狐媚子说话!她是什么东西,配得上个爱字。以前我这么说,现在还这么说。她不过是个逼死自己丈夫的女人,一个寡妇,谁瞎了眼才会把她捧上天。”谨贵人摇摇头,无可奈何。

静妃越说越伤心,流下眼泪,道:“我才是皇后,是他八抬大轿从乾清门抬进来的嫡配皇后。我大婚时的气派你们谁见过,可如今他视我如草芥,你们也跟着笑话我。”“没人看您笑话。”谨贵人忙安慰她。她痛哭流涕,哽咽着,“阿玛、额娘,你们来看看女儿呀!看看你们的女儿是怎么遭人唾弃的。我给科尔沁人丢了脸……我……”谨贵人走过去安慰她,轻拍她的背。静妃满脸是泪,道:“花束子,你看看我。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很讨厌,要不表哥怎么那么不待见我。”谨贵人道:“您花容月貌,高贵秀美,只是——”“只是什么?”静妃打断她的话。“您不该处处和皇上作对。他是您表哥不错,可他更是皇上,不允许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他的尊严。他要人人顺着他。”谨贵人诚挚的说。“我也是要面子的。”静妃忍住泪。谨贵人见她态度有所软化,劝道:“您尊重皇上,皇上自然不会不给您面子。您看看皇贵妃,她从来不当面拂逆圣意。纵使皇上有错,她也晓之以礼动之以情的指出来,皇上就是服她。可您呢,动不动咄咄逼人,就算有理也变没理了。”静妃望着冷清的侧宫,默然无语,似在思索。 “皇上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虽然废了您的后位降为静妃,却也没抹去您一宫主位的地位,足见他还是念着夫妻之情。只不过您多次冒犯他,让他不得不惩罚您,否则他的威信何在。”谨贵人温和的说。

静妃赌气道:“怎么这话你以前从来不劝我,让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谨贵人道:“我人微言轻,您也未必听得进去。”静妃道:“其实我也不是真想和皇上对着干,我就是瞧不惯董鄂妃那样子。哪一宫的妃子也没一个像她那样惺惺作态、一步三摇,哪里像满洲人!”谨贵人道:“您是让嫉妒蒙住了眼睛,您看不到皇贵妃的长处,她的待人接物,她的为人之道。她之所以深受皇上宠爱,连皇太后也在暗里帮她护她是为什么?是因为她的个性纯善,与人为善必得善报。她还是襄亲王福晋的时候,宫里宫外有谁不喜欢她。皇上对她一见钟情是缘分使然,并不是她用了什么手段。直至她进宫,也从未说过别人半句短长。您总是找她麻烦,她也没有记仇。上回要不是她及时相救,您也许早已枉死在皇上的剑下了。”静妃长叹了一声,心里有些悲哀。“如果没有她,或许我还是皇后。”静妃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科尔沁来的新皇后很快就进了京。顺治只在大婚那几天去过坤宁宫,此后便很少再去。新皇后年纪幼小,尚不懂事,因此对皇帝的冷落也不太放在心上。顺治因为新皇后的册立对董鄂妃心怀愧疚,立后时只是简单的昭告天下,连大典也一切从简。孝庄太后虽心怀不满,却也没有多话。

董鄂妃去永寿宫看望静妃和谨贵人,却被告之她二人去了坤宁宫。在坤宁宫暖阁,三人正闲话家常,董鄂妃走进来,落落大方的给新皇后请安。“平身吧!”新皇后不抬认得她,笑嘻嘻的。静妃得意洋洋,道:“说到底,这中宫还得咱们博尔济吉特的女人才走资格住。”董鄂妃深知她的脾性,知道她话里有话,也不言语。谨贵人问董鄂妃,“娘娘快生了吧?”董鄂妃笑道:“大概就在下个月。”谨贵人走过去端详她的肚子,道:“看这样子,像个男孩子。”董鄂妃仍是付之一笑。静妃见状,心中很不痛快。新皇后天真的问:“姑姑,皇上是不是很忙?”众人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她眨眨眼,道:“我昨天到乾清宫找他,他不肯见我,说政务繁忙。”静妃瞥了董鄂妃一眼,不屑道:“这你要问皇贵妃,只有她知道皇上的事。”董鄂妃闻言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新皇后信以为真,向董鄂妃道:“贵妃姐姐,太后让我叫你姐姐。你好不好跟皇上说说?我不爱喝这里的茶,我想喝草原上的酥油茶。皇上答应了派人做给我喝的,一直也没有做。”董鄂妃微笑这点点头,道:“皇后不用担心,明天您就能喝上酥油茶。”新皇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用蒙语和静妃交谈了一会。

董鄂妃走后,静妃责怪皇后道:“你是皇后,干吗对她低声下气的。倒好像她是你主子。”新皇后不在乎的吃着枣泥山药糕,道:“贵妃姐姐年纪比我大,皇太后叫我把她当成姐姐。”“那凭什么!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姑姑我就被她害惨了。”静妃嫉恨不已的说。新皇后闻言一愣,道:“她看起来挺和气的嘛!”“知人知面不知心。”静妃道。新皇后想了想,复又高兴,道:“管它的,这里有吃有玩的。皇上说只要不若他和太后生气,我爱怎样就怎样。”静妃冷笑一声,道:“他还说什么?”新皇后胸无城府,于是一股脑告诉静妃,道:“皇上说,我虽然是皇后,但是是新来的,年纪又小,叫我不要处处摆皇后架子,要尊重各宫的娘娘。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太后或贵妃姐姐。噢!对了——”她想起什么又补充道:“皇上特别嘱咐我要尊重贵妃姐姐,说贵妃姐姐是他……是他什么来着……”她想了半天才道:“红什么知己的。总之,就是说,后宫的事叫我不要自作主张,要听太后和贵妃姐姐的话。姑姑,皇上是不是好喜欢贵妃姐姐?”静妃被她问的一愣,半晌不语。谨贵人在一旁道:“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子便是皇贵妃。”新皇后无所谓的耸耸肩,道:“怪不得。”她有吃了一块山药糕,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静妃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谨贵人则淡淡一笑。

董鄂妃临盆的那一天,顺治正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听简亲王汇报福建的军情。耷拉吴慌慌张张的的在武英殿门口打转,探头探脑的不敢进去。安亲王瞧见了他,向顺治递了个眼色。顺治把耷拉吴叫进来,问他有什么事。耷拉吴瞧瞧在座的各位王爷、亲贵,有些胆怯,近前到顺治身畔,小声道:“皇上,娘娘要生了。已经招了三个太医过去,可一直一直也……”他不敢说董鄂妃难产,怕顺治着急,可顺治一听他的话倒真的着了急。他站起来匆忙往外走,大声道:“你们继续议吧!朕有点要紧事非去不可。”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安亲王听到了耷拉吴的话。于是他带领众人继续议政。

在承乾宫外,宫女嬷嬷们端着各类器具跑进跑出。顺治心急如焚,但又不能进产房,在殿外来回的踱着步,不知道如何是好。孝庄太后亲自坐镇承乾宫,指挥嬷嬷和产婆接生。皇后也站在一旁关注的看着这一切,虽然她一点忙也帮不上。恪妃、淑妃和谨贵人等妃嫔破天荒的也来到承乾宫外等消息。产房里并没有传来董鄂妃的叫声,但却牵动着宫里每一个人的心。董鄂妃忍受分娩的剧痛,咬着牙不喊出声。她知道顺治一定就等在殿外,不想让他担心,尽管她已经痛的死去活来。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这紧张的气氛,玉穗儿跑出来跑喜道:“奴婢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个小阿哥。”顺治欣喜若狂,抑制住激动,问玉穗儿:“她呢?宛如怎么样?”“母子平安。”玉穗儿笑嘻嘻的说。顺治跑进承乾宫,穿过正殿,转到后殿暖阁。嬷嬷们已经把孩子包好,抱到顺治面前给他看。顺治看着那小婴儿,心里说不出的欢喜,语无伦次道:“真好!宛如……孩子抱给宛如看过了吗?”苏嬷嬷笑道:“皇贵妃早看过了。”其他人看过孩子之后就纷纷回自己宫里去了。孝庄太后吩咐了承乾宫的魏嬷嬷和李嬷嬷几句,也离开了。

顺治把孩子抱到董鄂妃床边,坐下后道:“宛如,你瞧咱们的孩子多可爱。我怎么感觉像第一次当阿玛似的。”董鄂妃虚弱的看这孩子,红扑扑的小脸,双目紧闭,眉眼俊俏很像他父亲,心里充满了怜爱之情。“我要封他!封什么好呢?”顺治自言自语道。董鄂妃挣扎着坐起来,疲倦的说:“您看您高兴的,四阿哥才刚出生,您就要封他,等过些日子再说也不迟。”顺治亲了亲孩子的脸,把孩子交给嬷嬷们,又扶着董鄂妃重新躺下,道:“你刚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现在得好好休息。四阿哥让嬷嬷们去照顾,你安心坐月子吧!”“我知道。”董鄂妃应了一声,就昏昏沉沉睡着了。其实看着孩子被乾东五所的嬷嬷们抱走,董鄂妃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她很想求顺治下旨让孩子在她身边多留几天,最好是满月后再抱走。可是她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开口,顺治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这样一来,不仅违背了祖先们遗留下来的母子分离的规矩,也会让其他皇子皇女的生母心生不满。

皇四子满月那一天,顺治诏告天下:皇嗣诞育,宣布大赦。宫里接连摆了三天宴席。朝野内外议论纷纷,揣测着皇帝是否有意立四阿哥为皇太子。佟妃整日坐立不安,忧心忡忡,又往慈宁宫去探孝庄太后的口气。恰好顺治和董鄂妃也抱着孩子坐在炕上,正和皇太后说笑。

佟妃进暖阁后,脸色很是苍白。孝庄太后不禁问:“佟妃,你失魂落魄的干什么?”佟妃忙掩饰道:“听师傅们说,玄烨这几天老是嚷着要骑马,怎么叫也不去读书。”董鄂妃笑道:“三阿哥天资聪颖,少读几日也无妨。”佟妃心头有气,又见皇帝也不正眼看自己,赌气道:“孩子不是你的,你当然会说风凉话。”董鄂妃一怔,不便多言。皇太后慢悠悠道:“董鄂妃说的不错,孩子就是孩子,贪玩也是有的,至于你慌成这样。”她边说边逗着刚满月不久的四阿哥。话虽平常,在佟妃听来实则大有深意。“不读书,将来怎么办!”佟妃见太后只顾着四阿哥,心里又嫉又气。“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玄烨要是有出息,我和他皇阿玛心里都有数。你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没用!”孝庄太后知道佟妃的心事,语带机锋的说。这一来,佟妃也不好再说什么,讷讷的坐在那里。董鄂妃望着襁褓中的儿子,心想只要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其他的倒在其次了。顺治也看着四阿哥,满心的欢喜。

在鄂硕府,董鄂妃的几个婶娘和嫂嫂陪着鄂硕夫人说话。一个微胖的中年福晋向鄂硕夫人道喜,道:“娘娘这回生了四阿哥,在宫里的地位总算稳固了。咱们家可是熬出了头。”“可不是吗,阿玛前几天还被皇太后召进宫去赏赐了许多财物珠宝,还扩大了咱家的封地。”董鄂妃的嫂子道。鄂硕夫人抽着水烟袋,一脸的得意,道:“宛如这孩子还真是有福之人,不枉我疼她一场。”“额娘——”董鄂妃的嫂子向婆婆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可直呼董鄂妃的闺名。鄂硕夫人会意,笑道:“瞧我高兴的,还当她是在娘家,如今她已是尊贵的皇贵妃,再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了。不过,她总归还是咱家人。上次我为了费扬古的事进宫去找她,她表面上说不管,背地里把事儿办得多好。后来我才明白,她是怕宫里人多口杂,不敢当时就应我。等得了空,再到皇上面前进言。这心思多细致!”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御前二等侍卫的头衔,鄂硕夫人就很欣慰。微胖的福晋讨好的说:“是啊!娘娘就是娘娘,皇上对她真是言听计从。这回四阿哥过满月,那排场真是见所未见,圣旨里还说什么来着,对了——诞育皇嗣。只怕将来咱们家这位姑奶奶还有机会当皇后、皇太后呢!”鄂硕夫人听到这话正中下怀,心花怒放。鄂硕回府听到家中女眷们得意的笑声和大胆的言论,心下大惊,在厢房外假装咳嗽了一声。果然,屋里人听到他的声音,收敛了许多。

悲喜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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