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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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长风诧异的看着弟弟,想看穿他的心思,看看他为什么这么坚决。宇文逸风回避了他的目光。直到两人出了军帐,宇文长风才道:“三弟,你若是想以此和姐姐谈条件,我看只怕是收效甚微。”“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想让我认命,没那么容易。”宇文逸风冷哼了一声。“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不再劝你,你多加小心吧。”宇文长风叹了口气,看着宇文逸风远走的背影。

宇文逸风带了一队兵马,在匈奴兵护送御玺回匈奴的路上设伏。探马回报,匈奴兵已经行至数十里外的一处山坳驻扎。宇文逸风思索片刻,命人去买了很多铜镜和巫师的面具。

淳于熹奉命跟随他,对他的这个举动非常不解。宇文逸风笑道:“你在匈奴住过,应该知道他们信奉萨满巫师,而铜镜在萨满教又叫照妖镜。咱们此时戴面具、手持铜镜而去,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御玺夺回,你信不信?”淳于熹想了想,对他的话还是不甚明白。“算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你按我的吩咐办便是。”他交代了淳于熹几句,淳于熹连连点头。

夜晚,宇文逸风和兵士们戴上萨满面具,手持铜镜,抬着一副巨大的棺材往匈奴兵的驻地走去。守夜的匈奴兵见有生人靠近,刚想上前阻拦,看到这群人戴着萨满法师的面具,又抬着棺材,便不敢上前。萨满教中,为死者招魂是个非常神圣的仪式,通常信奉此教的人没有人敢触犯死者的灵魂,唯恐被死者的怨魂缠上。因此宇文逸风等人靠近,那兵士也只敢回去禀报给带队的校尉。

那校尉出来盘问宇文逸风等人,淳于熹按着宇文逸风的吩咐,胡乱扯了一通,说是驻扎在洛阳城中的匈奴兵里有个人被鬼缠了,自杀而亡,统帅请来萨满法师作法,超度此人的灵魂。自杀,在萨满教中也是一大禁忌,自杀的人死后必将化成恶鬼,如果没有萨满法师超度,此恶鬼的灵魂不能轮回,势必为祸人间。

校尉一听这话,心中骇然。淳于熹最擅察言观色,见他有些动容,不失时机进言道:“我们法师正在替死者作法,你们不要打扰他。不然,触犯神灵,引来恶鬼无数,到时候这里的每个人都跑不了。”兵士们听到这话,个个都不寒而栗,惊惧的看看四周,四周一片漆黑,不时有狼嚎声,像是山鬼夜哭,为这个夜晚平添了几分凄厉。

宇文逸风命一名兵士假扮成萨满法师,对着棺材念念有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又利用手中的铜镜反射月光,将棺材照的清晰可辨。

忽然间,一名匈奴兵连滚带爬的从军帐中跑出来,喊道:“有鬼啊……有鬼啊……”在场的众人听到他凄厉的声音,无不吓了一跳。校尉忙跟着那匈奴兵回营去看,果然看到一名匈奴兵死在军帐里,胸口血迹斑斑、一片狼藉,像是被挖了心。

校尉从兵营里出来,向淳于熹说明了情况,淳于熹立刻猜到,这是宇文逸风早就安排好的。于是他告诉校尉,这是法师招魂时,有人惹怒了恶鬼,恶鬼要报复众人,如果不把被恶鬼附身的人找出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得死。

众人一听此言,无不吓得双腿战栗,纷纷向校尉请求,让法师作法驱逐恶鬼。校尉本是半信半疑,忽然间,又有兵士回报,兵营又有一名兵士被挖心而死。这回众人更加骇然,校尉只得同意宇文逸风等人进兵营驱鬼。

兵营里的兵士被聚集在一起,由淳于熹和之前装扮成萨满法师的兵士作法驱鬼。宇文逸风则趁着夜色潜进校尉的大帐,寻找御玺的下落。校尉的大帐中有个精致的木匣,像是装御玺的盒子。宇文逸风略一思索,就猜到御玺必定不在木匣内。他找了半天,想起匈奴人总是习惯在骑马行军时携带褡裢,装干粮和重要文书,于是拾起校尉的褡裢一探,果然找到了那枚御玺,他顾不上高兴,悄悄离开了校尉的军帐。

淳于熹还在假模假式的驱鬼,宇文逸风走到军帐外,站在众人身后。淳于熹看到他,知道大功告成,随便指了一个匈奴兵,说他被恶鬼附身,那匈奴兵吓得屁滚尿流,顿时昏了过去。淳于熹拿着铜镜照了照他,说恶鬼已经回到棺材里,此时只要将棺材抬走,便可令恶鬼远离兵营。校尉和众兵士巴不得他们赶快走,忙让路给他们抬着棺材走出了兵营。

出了匈奴兵营,众人一路狂奔,很快回到了之前的设伏的山坡。天边月朗星稀,宇文逸风骑在马上回望匈奴兵营,缓缓摘下面具,英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宇文公子,小人真是佩服你,那两个被恶鬼挖心的匈奴兵,你是怎么办到的?”淳于熹钦佩万分的看着宇文逸风。宇文逸风笑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回到大营,我再告诉你。”

回到驻地,宇文逸风将御玺交给长沙王和宇文长风,那两人惊喜万分。听了宇文逸风的讲述,宇文长风笑道:“你小子还真是员福将。”“这样一来,咱们回去了好交差不说,我还可以跟大家姐好好谈谈。”宇文逸风也是一笑。

淳于熹在一旁听得发愣,问他们:“宇文公子,你还没告诉小人,那两个被恶鬼挖心的匈奴兵……”“哪有什么恶鬼,不过是匈奴人见识少。”宇文逸风不以为然的说。宇文长风向淳于熹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洛阳城中有个有名的道士叫葛洪,此人善于炼丹,他炼制出了一种非常特别的药粉,遇明火即爆,宫中用这种药粉制成炮仗,每逢年节或是遇到大事,都会燃放炮仗。那声响,百里可闻。军中有时传递消息,也是用炮仗。”

他这么一说,淳于熹才总算有点明白。在那个时代,火药并没有广泛应用于民间,因此就算淳于熹是宫里的舍人,于这一事物仍是一知半解。宇文家的兄弟常在宫闱走动,因此对这些朝中的新鲜事物甚是了解。

“这么说,那两名士兵的盔甲上沾了药粉,无意中引爆了。可他们的盔甲怎么沾上药粉的呢?”淳于熹仍是不解。宇文逸风笑道:“可怜我那两只鸽子,为此丧了命。”

离开驻地去设伏,他带了几只军中用来传递消息的鸽子,原本是为了及时将军报传递给宇文长风和长沙王。结果到了设伏的地点以后,他心生一计,将随身携带的炮仗中的药粉全倒了出来,装在竹管中绑在鸽子翅膀下。当他们靠近匈奴兵营不久,趁着夜色将鸽子放出去。

鸽子翅膀下被塞了东西,自然飞不动。在兵营中勉强扇了几下翅膀就落在地上,被兵士看到,以为是用来传递消息的鸽子,必然会拾起鸽子来看,鸽子翅膀下的竹管被发现之后,兵士必然会将竹管拿回军帐中细看,查验竹管中是否有重要军报。那竹管中的药粉在灯烛前受了热,引爆也就是意料之中了。

这一计其实非常勉强,若是那兵士没有好奇心,鸽子落在兵营里,他们也不会理会。只因匈奴人天生警觉,宇文逸风的计策才得以施行。所以那两名匈奴兵并不是被挖心而死,而是死于火药爆炸。

“我以为你会去放一把火,趁乱抢走御玺。”宇文长风笑道。宇文逸风道:“如果万不得已,我也只能火攻了。不过,兵书里不是说了,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火攻倒是可以趁乱,但我们也难免会有死伤。这样怪力乱神的折腾一番,匈奴人就算事后领悟,也只能吃哑巴亏。”

宇文长风非常满意的赞扬宇文逸风:“好,三弟果然是将才。”宇文逸风莞尔一笑:“我就算是将才,也比不得你和姐夫,是运筹帷幄的帅才。”“这小子又谦虚了。”长沙王指着宇文逸风一笑。

翌日,长沙王遣人送军报回金陵,声称他们不日将班师回朝,并献上先皇御玺给新君。宇文太后接到军报喜出望外,妹夫和两个弟弟果然没有叫她失望,不仅没有损兵折将,还从匈奴人手中夺回了御玺。这回可要好好地犒赏他们。

齐王府众人听说宇文长风和宇文逸风要随军班师回朝,均是欣喜不已,听说他们带回了传国御玺,更是欢欣鼓舞。这次宇文家立了大功,在朝野中的地位再也无人能撼动。溪月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其他人那么激动,她心里只想着丈夫宇文长风终于能平安回来。只要他平安,她才不管什么军功不军功。

宇文兄弟回府当日,长公主带领齐王府众人早早就在府门口守候。兄弟俩进宫复命回府的时候,已是午后。宇文长风向父母问了礼,看到溪月站在一侧,向她走过去。溪月向他嫣然一笑:“你终于回来了。”宇文长风微一颔首。两人一同携手回竹雨斋。宇文逸风也随着母亲颖夫人往自己所居的院落走去。

回到竹雨斋,宇文长风抱紧溪月,深深的吻她。两人整整两个月不见,心中皆有千言万语,可见了对方,却一句也说不出,思念全化作绕指柔。“走之前你答应的好好的,要经常给我写信,可你走了这么久,也只给我写过三封信。”溪月撅着小嘴嗔怪的说。

“这一路餐风露宿,军务繁多,我抽不出时间差人送信来。”宇文长风歉意的说。溪月笑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我那时送你的帕子,你一直带着吧?”她说的是那时她在洛阳送给他擦脸的丝帕。宇文长风嗯了一声:“我一直带着呢。想你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看。”溪月又是一笑:“我以为你军务繁忙,没有时间想我。你但凡有空对着帕子思来想去,就不能提笔给我写信?”

宇文长风瞧着她可爱的笑容,恰如绽放的芙蓉,心里一动,却只嘿嘿一笑:“你可知道洛阳到金陵这一路送信有多麻烦,军中传递书信多半是兵部的行文和军报,传递家书多有不便。”“你算了吧,总是这么多说辞。你好歹就是不想着我。”溪月假意生气,皱了皱眉。宇文长风忙道:“我怎么不想着你了,我天天想着你。”

溪月见他着急,才又抿嘴而笑:“你不想着我也好,免得打仗时分了神。在战场上,何种凶险的事情都可能会遇到,我宁愿你把精力放在战场上。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什么都不在乎。”宇文长风搂住她,轻抚着她的背。他扶着她坐下,手按在她腹部轻抚,想象着他们的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给孩子取个名字。”溪月笑道。宇文长风望了她一眼道:“我们的孩子,就叫月牙儿,你说好不好?”“这是女孩儿的名字,要是男孩子呢?”溪月问。“我还没想好。若是男孩,就得费一番思量。”宇文长风站起来更衣。溪月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替他把剑挂到墙上。“为什么男孩就得费思量,女孩就随便起一个名字?你这父亲当的真偏心。”

“我哪里偏心了,月牙儿这名字多好,咱们有这孩子的那一晚不正是下弦月。”宇文长风向溪月一笑。溪月可爱的耸耸鼻子:“你这话都说给孩子听见了。”“听见就听见,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宇文长风换了便服打量着溪月的腹部。溪月手指点了点他。

在宇文逸风的住处,颖夫人端详着儿子,笑道:“你又长高了,比离家之前黑了。”宇文逸风负着手道:“我这回随军出征,真是不虚此行。”颖夫人见儿子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心中十分高兴,觉得儿子总算是走上了正道,替她争了气。

前一日,太后在昭阳宫召见了她,和她提起宇文逸风的婚事,女方是郗家的二小姐凤藻。颖夫人早就听说郗家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心里一直有些惦记,太后既然有意做媒,她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只等和宇文逸风说了,这桩婚事就可以定下来。

“逸风,你大家姐昨日召娘进宫见驾,说起了你的事。”宇文逸风那时和她说过不愿娶郗家的女儿,因此颖夫人提起此事,不得不先试探。果然,宇文逸风的神色间闪过一丝极不屑的冷峻,冷冷道:“大家姐是不是让我娶郗家的二小姐?哼,这事办不到!”

颖夫人见儿子像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也就不再言辞闪烁,直言道:“儿子,你可要想清楚。你外甥能顺利当上皇帝,郗家立了大功,两家联姻是必然的。何况那郗家小姐人既美貌又出身名门,哪里配不上你?你不要任性胡来,惹你父王和大家姐不高兴。”

“姐姐的儿子当了皇帝,又不是我当了皇帝,我为什么要领他家的情。姐姐要报答人家的恩情,为什么非要拿我做交易?”宇文逸风气恼不已的说。颖夫人唯恐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了去,忙喝止他:“你这孩子,说话又口无遮拦、不知轻重。你大家姐如今是太后,你怎么能随便指责她。你别忘了,她一直疼你,你那时得罪了河间王,要不是她出面保你,你哪有机会随军出征立功。”

宇文逸风微微一愣,心中有些莫名的愁绪,缓缓叹了一口气。“娘,这事您不要管了,我自会进宫和大家姐说清楚。郗家的那位小姐,我不会娶她。”颖夫人见儿子态度坚决,愁烦的摇了摇头,没有再劝。

翌日,宇文逸风一早便进宫去见太后。宇文太后正在梳妆,听宫女回报说宇文三公子求见,心知他必是为了郗家的婚事而来,略一思忖,命宫女带他进内殿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火药的发明,我查了一下,比较公认的说法是,最初由魏晋时期一位著名的炼丹家葛洪在炼制丹药时无意中炼成,其成分主要是硫磺、硝石和木屑。火药发明后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用于军事,也没有流传到民间,直到唐代晚期,经过很多次改良之后,才广泛运用于军事。

匈奴人的宗教信仰问题,我也查了一下,资料显示,当时北方的很多游牧民族最早的宗教都是起源于萨满教,这是一种对自然力的崇拜,还没有形成真正的宗教教义。西晋时,佛教尚未传入中国,因此在汉族人口中比较盛行的是道教,在北方民族则主要以萨满教为主。

谁说我们的公子们不要读书,不读书上战场都只能蛮干。

拒婚

宇文逸风走进内殿,见太后正跪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有些诧异,想着要回避,又不知往哪里回避。宇文太后看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影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宇文逸风说话:“算一算,哀家进宫已经整整十二年了。这十二年,仿佛一生那么漫长。”

“大姐……”宇文逸风在她身后轻声叫她。“逸风,你知道姐姐今年多大吗?”宇文太后不等他说话,先发制人的问了他一句。宇文逸风一愣,随即道:“姐姐比我大八岁,今年二十六岁。”宇文太后没有回头,向身边一指,随口道:“你坐吧。”宇文逸风依言坐在她身侧。

“二十六岁,说不上很老,可也不年轻了。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哀家却只能在这座皇宫里呆着,直到死的那一天。”她的脸上有着落寞的凄凉。宇文逸风忽然间明白了她说这番话的用意,嗫嚅道:“姐……”

太后侧目看了弟弟一眼,有些淡然的笑意:“你和哀家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哀家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三弟,但凡姐姐一个人能承受的,绝不会把你们卷进来。”她清亮的眼眸深处有着难解的怅然和忧郁,宇文逸风看到她的这个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生在王侯之家,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哀家十四岁就被送进宫,深宫岁月,说给你你也不会了解。如今哀家的儿子当了皇帝,却远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你们是哀家的兄弟,将来也是哀家最大的靠山。不依靠你们,深宫里的孤儿寡母还能依靠谁?”宇文太后的一番话让宇文逸风动容不已,他点了点头。

“姐姐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宇文逸风知道自己已经开不了口拒婚。宇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哀家也不满意这门亲事,可郗家点名要你,哀家也没有办法。三弟,怪只怪你太优秀,让人家上了心。这回你立了大功,郗家更不会放手了。”

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宇文逸风也只有默认的份。太后见他低头不语,就知道他仍在犹豫,又道:“那凤藻小姐虽然任性,量她在咱们齐王府也不敢造次。将来若是你看上了别家的女子,哀家一定替你做主,娶那个女子为妾。”宇文逸风抬眼看着太后,缓缓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说!”“给我一年时间。”

他的这个要求让太后很是疑惑,迟一年早一年有什么分别呢。尽管不解,她还是答应了他:“哀家答应你,一年内不提郗家的婚事。”宇文逸风向太后叩首谢恩。太后轻轻把手按在他肩上,像小时候他每次被父母训斥时那样安慰他。宇文逸风拜了她之后,站起来转身走了。太后看着弟弟的背影,满心悲哀。

他们生在这样的家族,一生的命运身不由己。偌大的皇宫中,每每辨不清身边的人是敌是友,甚至连最信任的亲人,也有可能背叛。宇文太后漠然的看着远方,这些年,她只爱过一个男人,就是如今孤独的躺在皇陵中的那个人。

她爱着他,却不得不一再做出令懦弱的他害怕的事。她的许多作为,他都知道,可是他都纵容了,因为他也知道,在这个寂寞的深宫里,真正爱他的女人,也只有她。甚至连他的母亲,也只是把他当成政治斗争的筹码。因此,他非常依赖他这位年轻的皇后。她能帮他拿主意、帮他决断,帮他除掉他无力除掉的政敌。作为交换,他给她莫大的权力,给她的家族无上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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