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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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没有会意,只是呆呆地望着方淮:“她不回来了?为什么不回来?是犯了什么错,皇上要处罚她吗?”

方淮遣退了一干随行的侍卫,侧过头来望着她:“她没犯错,也没做错什么。皇上要她留下来,不为别的,只为想看见她,想把她杵在眼窝子里。今日她还是司膳司的典膳,但用不着多久她就会光明正大到乾清宫去了。”

这事她们迟早会知道,这阵子也需要她们保守秘密,方淮声色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对明珠而言却不啻是个天大的响雷砸落在耳边。

她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脸色惨白地说:“可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在宫里好好待到二十五,放出宫去了怎么自由怎么过。皇上忽然对她有了心思,就不顾别人的想法,想弄到跟前就弄到跟前,叫她可怎么办?”抬头望着方淮,她急急地问,“皇上会把她立为妃嫔吗?这辈子都出不了宫了是不是?”

方淮摇头道:“这我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我如何揣测得了?”见她实在着急,他还是耐下性子劝慰了一句,“你也不用急,皇上对她是真心的,不会让她吃亏。”

明珠的眼圈蓦地红了,笑了两声:“不会让她吃亏?像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从来都只顾自己想要什么,哪里顾及过别人的感受?真心还是假意,谁知道呢?从来富贵多强权,横竖人微言轻的下等人是没资格说话的,都是你们说了算!”

她一心以为昭阳是被皇帝逼迫着才半个字不说就走到了今天,往事涌上心头,一下子就不能克制自己。

方淮神色未变,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月色之下那个总是平和规矩的宫女似乎变了个人,原来浩瀚的海面之下另有汹涌波涛。

他就这么负手而立,慢慢地问了一句:“从来富贵多强权,这话是你的想法?”

“是,是我的想法。”明珠攥着拳头,神色有些激动,“皇上喜欢昭阳,非要把她留在身边,她不留,皇上就能放她走?”

“不能。”

“那不是用权势逼迫人是什么?”她咬牙切齿,“这京城里权贵无数,全都没有一个好东西!若不是皇权在上,有人撑腰,那些皇亲贵胄也不敢在京里横行霸道,我爹娘也——”

言多必失,她猛地顿住,闭了嘴站在原地,胸口大起大落,神情难堪。

方淮却听清了她方才说过的话,眉头倏地一皱:“你爹娘怎么了?”

横竖都开了这个口,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吗?他要是想治她的罪,方才那番话也已足够。明珠索性说了出来:“我爹娘怎么了?呵,十二年前,我爹娘不过在市集上卖菜求生存,哪知道定国公府的家丁纵马伤人,将我爹娘的摊子砸烂不说,还害我娘受了伤。我爹气不过,想跟他讲理,他却口口声声说是我爹娘自己不长眼,撞上了他的马蹄,害他的爱马受惊,还要我爹娘赔钱!这京城里的权贵真是无所不能,带人一次又一次来我家砸东西,我爹被逼无奈,只能去大理寺击鼓鸣冤,可大理寺卿也是权贵之一,一看是定国公府的人,而我爹不过一介草民,孰轻孰重立见分晓。”

眼眶发红,她颤声恨恨道:“那年我刚进宫,宫墙那么高,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等隔壁的大婶跑来宫门口递消息时,我才知道我爹娘都没了。大理寺的五十杖责可是说着玩的?那么一打下去,他们还能活得成?”

只可怜她那年未到十岁,小小年纪什么事都做不成。她日也哭,夜也哭,更恨自己连出宫去帮爹娘送终都做不到。

玉姑姑怜惜她,替她给了一锭银子给宫外义庄的人,那些犯了事又无人收尸的死人都搁庄子里放着的,若是时辰到了,仍未有亲属前去打理,那就把尸首扔进郊外的乱葬岗里,草草掩瞒完事。多亏玉姑姑出手相助,否则她爹娘就真的去了那乱葬岗。

后来义庄的人拿了钱也办了事,将她爹娘葬在城北荒郊的山脚下,她好歹是知道爹娘所在,每年告假时还能有个归处,见见他们。只是爹娘是以带罪之身被杖毙的,她连一块墓碑都无法为他们立上去,只能用无名的木板代替灵位。

心里的恨是无法了了。

方淮沉默半晌,也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就遭逢过这样的事,只能低声说了句:“那定国公府,十年前就没了,陆家满门都被流放淮北,你爹娘……也算是大仇已报。”

“大仇已报?我只恨那陆家没被满门抄斩!”明珠的眼眶里蓄满了泪珠,“他们虽流放淮北,但仍好端端活着,也许家大业大、金银满贯,就是去了淮北也仍然过得滋润。可我爹娘就那么没了性命,他们这辈子明明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却一朝送了命。还说不是富贵多强权!这京城里的权贵没一个好东西!”

她不是那种性情刚烈之人,说这话时哀戚大于激愤,到后来已然泪流满面。

方淮望着她泪光莹莹的面容,心头忽然就有些沉重,抿了抿唇,他低声说:“富贵多强权不假,但一竿子打死所有人也是荒谬的。人心的好坏与权势、富贵没有直接关系,穷人里有为国报效的好男儿,也有偷鸡摸狗的下三滥,权贵里有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却也一样有开仓济粮的善心人。边关打仗的将士们刀头舔血才换来大兴的今日,一朝功成白骨枯,你又如何能说他们不是好东西?”

明珠面容惨淡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方淮说:“害死你爹娘的不是权贵,只是那陆家家奴和十二年前的大理寺卿,陆家已无,那大理寺卿也早就不在其位。你与其记着那些事,不如好好过日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过得好,你爹娘泉下有知才能安心。”

他顿了顿,到底于心不忍,默默地拿出手帕递给她,要她擦擦眼泪。可明珠蓦然松了手,那方洁白的手帕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你也是权贵之一,我不奢望你能明白我的痛。”她含泪转身,看都没看他一眼,飞快地跑了。

长烛高照,烛泪莹莹。风过时,那烛火明灭不定,摇曳生姿。

方淮从来都是按部就班过日子的人,却不知为何今夜彻夜难眠,翻来覆去耳边都是那句含泪的话语。

他睁眼闭眼都看见明珠泪光莹莹地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也是权贵之一,我不奢望你能明白我的痛。”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在这深宫中活了二十多年,那么多的痛他都看在眼里,若是个个都感同身受,他早就累到气绝。皇宫与京城,这样的地方本就不会是与世无争、事事公平的世外桃源,古往今来冤死的平民还少了吗?何况十二年前是先帝爷在位时期,那位爷如何昏庸无道,世人皆知。

只是到底让他觉得胸闷的是明珠含泪哭诉着爹娘连块有名有姓的墓碑都没有,因是戴罪之身,就连祭拜也要无声无息,不能烧纸。

天还未亮,他就起来了,穿戴规矩后推门而出。府上的小厮听见动静,也窸窸窣窣爬了起来,见他站在院里一动不动,心头有些怔忡,忙上前去问:“爷,怎么起这么早呐?”

方淮负手而立,没有回头:“准备准备,天亮后随我去大理寺一趟。”

案卷仍在,虽年代久远,找一找还是能有的。她不是说他们含冤而死吗?他别的本事没有,查一宗旧案还是可以的,如今的大理寺卿是皇帝钦点,五年前的科考状元,刚正不阿,与他甚是投缘。方淮低低笑了两声,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日,乘职务之便,仗着与人关系好,就要蹬鼻子上脸。

果不其然,那大理寺卿黎知舟见他登门,有几分诧异,却仍笑吟吟地将他请进了大理寺,要人泡茶来。

“什么风把方统领您这大忙人给吹来了?”黎知舟年逾三十了,面白身长,气质斐然,只眉心常常蹙着,一道川字再明显不过地横在眉间。

方淮笑着拱手说:“不瞒黎大人,今日登门是有事相求。”

黎知舟诧异地望着他,微微一怔:“方兄有何事相求?”

在他的印象里,方淮从不求人,是皇帝左右最不爱与人攀亲带故结交权贵的臂膀。他不像那赵孟言,身为侍郎,与谁人都笑吟吟的,活像只笑面虎。方淮此人,铁面无私,不苟言笑。可今日……

方淮敛了笑意,眼神静静地望着这大理寺的敕造匾额:“十二年前有一桩小案子,方某受人所托,调查冤情。其实此案甚不起眼,方某本不欲叨扰黎大人,只是年月已久,大理寺卿也已换了黎大人,案卷太多,难免要费心查一查,方某只能登门打扰了。”

他抱拳作揖,这是第一次求人,诚心诚意,绝无半分敷衍。

那黎知舟忙扶起他,正色道:“方统领不必多礼,若真有冤情,彻查旧案便是黎某的分内之事,就算方统领不说,黎某也该尽心尽力。否则纵容冤情沉入案底,便是黎某失责,黎某愧对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也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他将方淮请进了高堂,明镜高悬,日月为光,黎知舟高声嘱咐:“来人,将案宗阁打开,我要亲自查查十二年前的旧案底宗!”

第64章 公主病

方淮从大理寺回宫时,在路上瞧见了一个熟人。

他是练家子,眼观四方,昔日去校场陪同皇帝检验将士们操练的盛况时,皇帝曾兴致大发,要他去与将士比划比划。后来他一战成名,京中开始盛传他能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眼光四方、耳听八方。

那些都是夸张的赞词,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视力很好。虽然皇帝总把他的视力好归结于他是个武夫,不爱看书,所以眼睛没怎么使用过度。

方淮觉得皇帝一定是嫉妒他。

(皇帝:……)

所以当他走在京城宽敞的街道上,忽然听见寻香阁二楼传来的一道清脆声音:“哎,你别急着走啊,小爷有赏银给你,你带我去瞧瞧你这脸是怎么画的,成吗?”

方淮脚下一顿,抬头往那二楼望去,没瞧见人。但听那声音,他眉头一皱,二话不说踏进了寻香阁。

寻香阁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酒楼,烤鸭一绝,女儿红一绝,酒楼正中搭建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台子,每日有名角唱曲,这也是一绝。

澜春今日跟太后请安之后,趁着没人管束,打扮打扮就成了个俏生生的公子哥,带着身边的宫女元宵和太监繁生,硬是光明正大来了寻香阁听曲儿吃烤鸭。

那台上的穆桂英唱得可英姿飒爽,扮相好看,英气勃勃里又带着女儿家的漂亮,澜春可喜欢了。她就喜欢这些曲目,什么穆桂英呐,花木兰呐,不拘什么,只要别是那些个风花雪月的娇滴滴女儿家。她最讨厌那种柔弱无能的女子了,依她说,女儿家也是人啊,凭什么就不能有一番作为了?

总之那“穆桂英”唱完一曲,要回厢房里歇歇了,她说什么也要跟着一块儿去。

“你让我瞧瞧你这妆是怎么画的,要不,你给我也画一个大花脸!”她兴致勃勃的,拉着那戏子就往厢房走,“我可喜欢你唱的了,虽然有一大半都没听懂你在唱什么,但是看着就是好啊!”

她的夸奖真个叫那戏子哭笑不得。最要命的是,他是戏子,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不出这姑娘女扮男装,打扮成了个小爷呢?这“小爷”还把他当姑娘了,大大咧咧拉着他的手非得进屋里去。

这厢澜春正缠着那“穆桂英”呢,转角处的台阶上,方淮走上来了,几乎是第一时间瞧见了她拉着一个男戏子的胳膊肘,兴致勃勃嚷嚷着要往屋里去。他额头上有青筋在跳,眉头一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将那戏子往后拉了几步。

澜春的手里落了空,愣愣地抬头瞧他,这一瞧不打紧,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方,方统领,你,你怎么来了……”她讪讪地缩回手去,咳嗽两声,“那什么,今儿早朝你没去守着二哥?”

方淮就这么看着她,平静地说:“属下见过小主子。小主子擅自出来,属下哪里敢不跟着出来?怕是再晚一步,您就要跟这戏子同处一屋,坏了自个儿的名声了。”

澜春摸摸鼻子,笑道:“哪能啊,我就是看她这妆特别好看,想叫她教教我。都是姑娘家,能坏什么名声?”

看来这长公主不仅心大,还眼瞎。

方淮板着脸没说话,只让那戏子回去,自己看着澜春,拱手一板一眼道:“请小主子跟属下回去。”

澜春走了两步,步伐有点虚,方淮皱眉问元宵:“你主子怎么了?”

元宵也怕这黑面神,退后两步,怯生生地说:“主子,主子喝了点女儿红……”然后又赶紧补充一句,“小的劝过了,嘴都要说干了,主子非说就尝尝看。小的拗不过……”

方淮想就这么把人给弄回宫去,可她这么步伐虚浮的,弄出去也是丢人现眼。他顿了顿,低声嘱咐:“去让掌柜的准备个厢房,弄些醒酒汤来,让长公主进去醒醒酒,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走。”

他瞧着元宵扶着澜春往厢房走,自己也跟了上去。这顾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像主子,乾清宫里头的那个金屋藏娇,把小厨娘给弄进去了,这长公主呢,女扮男装出宫吃鸭子,还喝得路都走不动了,拿着男子当姑娘,还要手牵手一起进屋画脸蛋子。

!!!

他真是服了这一家子,怎么都不让人省心!可怜他堂堂禁军统领跟个老妈子似的,成天就替他们干着急。

厢房里倒也雅致,寻香阁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墙上的字画颇有意境,屋内的摆设挺有讲究,八仙桌上搁着醒酒汤,门口站着一声不吭的元宵和繁生,桌前的椅子上坐着个长公主,不时拿眼偷偷去看窗前立着的方淮。

方淮问:“谁的主意?”

繁生硬着脖子回答:“是,是奴才的主意。”

方淮一个眼刀子过去,繁生就软了,缩回脑袋,规规矩矩立在那儿认错:“是奴才失心疯了,纵着长公主胡来。方统领您就罚小的吧,这事儿跟长公主没关系。”

元宵也赶忙说:“奴婢也有错,是奴婢跟长公主说寻香阁今日唱的是穆桂英的曲儿,长公主素来喜欢这一出戏,都是奴婢该死。”

倒还是两个忠仆,知道自个儿主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当属皇帝哥子和哥子身边这个黑面神方大统领,这就急着顶罪认错了。

但澜春也是个敢作敢当的,见方淮看着两人的眼神不善,当下就站起来了:“成了,都是我的主意,他们俩劝着我,可我没听。你,你要告状就去二哥面前告吧,左右我撒撒娇,他也不会怎么罚我……”

话音到后头就小了下去,无数的前车之鉴告诉她,她那皇帝哥子也是个重视规矩的人,在宫里的确纵着她,可涉及到私自出宫这种事,指不定要怎么大动肝火。当然,毕竟是亲哥哥,不会叫她吃什么大苦头,顶多不过禁足啊,抄《女则》《女戒》啊,都不是什么大惩罚,皮肉之苦是没有的,可成日闷在那大殿里真比打她二十板子还要她的命。

澜春讪讪的坐在那儿,厚着脸皮撒娇说:“方统领,我在那宫里老实巴交地待了那么十来年了,您就当行行好,放过我,别跟我二哥说我跑出来兜兜风这事儿,成吗?”

她也快到适嫁的年纪了,这几年太后总唠叨着该管束管束她那野性子了,叫那些个管教嬷嬷来她宫中教她规矩。她还真怕这事儿一捅出去,管家嬷嬷跟着就上她那儿去了。那些个嬷嬷都是吃人的家伙,成日拿眼睛盯着你,走错一步就要挨训。

方淮就这么看着她,面无表情:“长公主,属下记得您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

“上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

“还有上上上回,上上上——”

“统领大人你放过我吧,这跟紧箍咒似的,念得我脑仁儿疼。”澜春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抱着那碗醒酒汤,“横竖您都帮我瞒过这么多回了,再多这一回也没什么关系呐……”

方淮看着她:“长公主先把汤喝了吧。”

她乖乖照做,一股脑全喝下去,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

方淮瞧着她那张尊贵的小脸却挂着一副谄媚的表情,想笑,又憋住了。他正色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回您要再这样,属下一准儿告诉皇上,让您受罚。”

说完,他往外走:“属下在外面守着,长公主何时觉得能走路了,属下何时护送您回宫。”

他的背影修长挺拔,十年如一日地穿着官服,深蓝色的禁军长袍总是没有年轻人的朝气,曳撒上绣着的暗银云纹有一种只属于宫廷的拘束与深沉感。可澜春打从记事起,就只看见他穿这样的衣衫,没有赵孟言的花里胡哨,没有皇帝哥子的皇族贵气,就只是简简单单的官服,连根多余的吊坠也没有。

她端着碗喝汤,那汤的滋味可不好受,喝得人直皱眉头,可她的眼睛却是望着那人的背影,一眨不眨。

上一回他也是这样说的,上上一回也是,从前每一次逮着她做这些出格事,他都是这样说的。她垂眸看着碗里残存的一点汤汁,明明很难喝的,可嘴角却情不自禁弯了起来。

那个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昔日二哥还未当上皇帝时,宫里还一团乌烟瘴气,父皇宠信四哥和静安皇贵妃,她和二哥的日子都不好过。那时候二哥自顾不暇,对她的照顾也只能点到为止,毕竟他才是众矢之的,又如何有能耐把她也给照顾得妥妥帖帖呢?他越是护着,她的麻烦恐怕越多,倒还不如让她自个儿安生待着。

她还记得第一回与这个看着一丝不苟的方淮打交道时,那年她才九岁,静安皇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在后花园里头遇见了正在摘花的她,那时候母后和静安皇贵妃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静安皇贵妃就是再得父皇宠幸,也始终不是皇后,矮了那么一截。

那大宫女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当下就要替皇贵妃出口气,嚷嚷着:“三公主好大的胆子,竟敢把皇上御赐给贵妃娘娘的牡丹给糟蹋了!来人呐,给我把三公主送到娘娘宫里头去,让娘娘亲自问问这是谁的授意!”

小姑娘喜爱鲜花,随手摘了一朵,就被拉入了宫斗的漩涡。她爹不疼,娘不受宠,在这宫里本就可有可无,眼下竟然连个大宫女也敢欺负她。

她站在那里怯生生地盯着前来拉扯她的宫女,眼看着就要哭出来。是方淮忽然出现,一字一顿地说:“什么时候宫里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对公主大呼小叫,拉拉扯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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