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策女主到底喜欢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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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岭南算得上是岭南王的地盘,在岭南王的地盘上,发生这事儿,且拉的线路时日久远,约十几年,又是从岭南王府内部出来的,且是幕后东家,实在不能怀疑岭南王不知情。
一日不知情,尚且说得过去,但十几年不知情,岭南王可不是个傻子。除非,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岭南王做的。
只不过云迟自从收了密信后,暂且将此事先压下了。
不过如今西南境地和北地以及京中都做了准备,若是岭南和东南生乱的话,怕也不是小乱子。
可是如今,还能腾出人手去岭南吗?自然是不能的,已无人手可用。
云迟揉揉眉心,想起,当初梅疏毓用来传密信,走的是花家暗线,花家暗线既然早就出了事儿,自然消息已泄漏出去了。他沉声道熬,“先顾好西南境地、北地和京城这三处,至于别的,暂且先不管。若真是岭南王所为,本宫倒是不怕他明面上生乱。”
安书离想想也是,明面生乱,直接派兵就是了,就怕暗地里不知道多少陷阱。如今人手紧缺,还是守好这三处为是,无论是西南境地,还是北地,不能让那些辛苦的收复和肃清都白费。
与三人安排部署商议妥当,夜已经深了。
五皇子对云迟道,“四哥,你要顾着身体,这般局势严峻,你可不能倒下,否则兄弟们谁也顶不起来,你可别有什么想法,否则我就算陪你死,也……”
也不愿意接这个位置!
他不傻,隐隐约约知道云迟做了准备,所以,一再地提拔他,但他怕,近日来都不敢如梅疏延和安书离一样来东宫了,他甚至怕见到云迟。
云迟也感觉出了他的怕,伸手拍拍他肩膀,“本宫晓得。”
五皇子松了一口气。
安书离看着五皇子,心想着历朝历代同室操戈的不计其数,就连当今皇上登基,兄弟间也斗了个你死我活,唯独太子殿下这些兄弟,一个个的生怕他出事儿。
显然,这也跟皇上自小只生不教养有关,也跟云迟自小天赋绝顶,兄弟们谁也不及有关,也跟他监国涉政之日起就威震朝廷,且把兄弟们一个个提留起来教导有关。
总之,不止他们,在所有人的心里,没云迟,等于没了南楚江山。
但云迟,却偏偏,自己也不曾想到,自从有了花颜,他重她重过南楚江山。
五皇子和程顾之先一步离开了书房,安书离留了下来,看着云迟,“殿下今日又在书房休息?”
云迟“嗯”了一声。
安书离这些日子住在东宫,有他一处院子,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刚要离开,有人前来禀告,“太子殿下,十七公子求见!”
安书离脚步一顿,安十七?不是去临安送信了吗?这才几日就折返回来了?
云迟腾地站起身,“可是安十七?让他进来。”
外面人应了一声是。
小忠子连忙迎了出去,走到门口,一眼看到安十七,好半天没认出这个土人,惊呼一声,“十七公子,您这是一路上没吃没喝没休息急着回来的?”
安十七一身风尘,脚步虚晃,实在是累及,硬撑着一口气来见云迟,他生怕来晚了,发生什么事儿,所以在花灼对他下了命令后,他都没歇着,就一路骑快马进京了。
跑死了两匹马,他也受不住,不过幸好已经来到东宫能见着云迟了。
安十七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小忠子见他像是一阵风就要刮倒,连忙伸手扶了他,将他扶进了书房。
安十七已没力气拜见,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云迟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有要事儿,他立即说,“你先坐下。”话落,又吩咐小忠子,“去吩咐厨房给他熬一碗补充体力的汤品来,再快些做些饭菜端来。”
小忠子立即应是,扶着安十七坐下后连忙去了。
安十七坐下后,喘歇了片刻,看了一眼安书离。
安书离想着看安十七这副样子,怕是事关重大,本来云迟对他十分信任,很多事情都不会瞒他并且倚重他,安十七是知道的,但他偏偏还看了他一眼,想必这事儿已经超出了信任的范畴。
于是,他开口,“殿下,我……”
云迟摆手,“你坐着吧!”话落,对安十七道,“有什么急事儿,让你这般急着赶回来?哪怕天大的事儿,也不必避讳书离,只管说就是了。”
他甚至曾经将南楚江山都托付给了安书离扶持五皇子,自然不在乎别的隐瞒他。
安书离闻言只能坐下身,心里不是很想知道,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安十七闻言点头,既然太子殿下不避讳,他便放心地说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东宫的厨子动作极快,不出片刻便弄来了一碗滋补的汤品和七八个菜。
安十七的确也饿了,对云迟道,“殿下,此事说来话长,我吃饱了,才有力气撑着说完。”
否则他怕说一半就晕过去。
云迟点头,“吃吧!”
于是,安十七先喝了汤,让胃里暖和了些许,然后一阵风卷残云。一边吃着,一边暗暗地想着怎么做开头,怎么叙述,怎么做结尾,将那些隐秘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个全。
小忠子给云迟和安书离一人倒了一盏茶,想着不知道是什么大事儿竟然让十七公子累成这般地赶回来,可千万别是能塌了天的大事儿,他怕殿下受不住。
安十七吃的很快,不多时,便吃了个七八分饱,不敢多吃了,放下了筷子。
小忠子见他吃完,连忙也给他倒了一盏茶。
安十七喝了两口茶,才谨慎地说,“此事非同寻常,殿下还是命可靠的人在外面守着,守死这书房为好,只言片语,都不能传出去啊。”
云迟对外吩咐,“云影,带着十二云卫,守好这里。”
“是,殿下。”云影应是。
小忠子双腿打了个寒颤,但他是殿下近身侍候的人,云迟没吩咐,他自然也不必避开,小心翼翼地竖起了耳朵。
安十七吃饱了有了精神,于是,按照他早先打好的腹稿,将从花灼那里听来的关于四百年前怀玉帝和淑静皇后死后之事,以及当今花家祖父一直隐瞒之事,还有花家暗主令暗线之事,依照花灼的吩咐,半丝没隐瞒地都说了。
在听到一半时,云迟的脸渐渐地白了。
安十七有些不忍,但想着自家少主两辈子,也没能求仁得仁,她那样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素来做什么事情,依凭着天性,义无反顾,却是被命运作弄了一回又一回。
普天下,再没有第二个如她一般被上天辜负的了。
或许,还有子斩公子,他不算是被上天厚爱的人,若是上天厚爱他,便会给他一副好身体,不至于两辈子,都因没有一副好身体,而心有余力不足。
至于太子殿下,他待少主情深似海,如今怕是分毫不比少主和子斩公子好过。
安书离听着,心里又惊又震,已经不知用什么来形容听到这件事情的心情。在西南境地时,他是早就知道,花颜为了苏子斩前往南疆夺的蛊王,与太子殿下悔婚后,她选的人是苏子斩。
彼时,连他都感叹不已,如今听了这些事情,不止是一个感叹可以了事的。这样的跨越四百年的纠葛,以及二人早先就有的纠缠,他都觉得有些受不住,更遑论是云迟?
他看向云迟,只见他虽然坐的稳,与其说是稳,不如说是一动不动,如木头人雕塑一般,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睫毛垂着,看着桌案上的茶盏,茶盏被他早先喝了一半,早已经凉透了。
他一手垂在一侧,一手放在桌子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手指的每一根骨节都泛着青白。他虽没别的情绪,但周身的死寂的气息,弥漫了整个书房。
安十七说完之后,便不止闭紧了嘴,甚至屏了呼吸,不再发出声音。
小忠子早就惊骇的软了腿跪在了地上,作为近身侍候太子殿下的人,知道每一件事情的人,他有多清楚当初殿下在南疆使者行宫救回太子妃后,在太子妃醒来时,以蛊王交换条件,让太子妃答应了嫁给他当时的心情。
太子妃是为了救子斩公子的命,而太子殿下只要她做太子妃。
那个机会,是殿下夺来的,几乎是破釜沉舟。
那一日,将自己低到尘埃里的殿下,让他这个近身侍候殿下的人偷偷地躲在犄角旮旯里哭了好几回。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殿下,为了要太子妃,将自己生生地踩进泥里。
如今,子斩公子竟然是四百年前怀玉帝魂魄用云族的送魂术而生来,那么,殿下该怎么办?能怎么办?太子妃和子斩公子都找不着了,如今会不会在一起?
他想着想着,再也顾不了地呜呜哭了起来。
小忠子的哭声,打破了书房死一般的死寂。
安书离看了一眼小忠子,不但不觉得他不该在这里哭,甚至因为他哭松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何云迟选了他搁在身边近身侍候,这么笨的小太监,却是个宝贝。
人就怕绷紧一根弦,绷到了极致,不喘一口,就会崩裂了。
他趁机深吸一口气,也喊了一声,“殿下?”
安十七也趁机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云迟慢慢地动了一下睫毛,僵硬地伸手,握住了桌子上的茶盏,如玉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杯壁,然后,似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捏起,仰脖将半盏凉茶一饮而尽。
入口冰凉的茶水,一下子就洗礼了他灼烧的疼的连呼吸都似上不来气的心。
他的大脑似被切割成了两面。
一面如在滚泥浆,他感受到了大地洪荒四海浪潮拍打山崖,感受到了地动山摇天崩地裂,感受到了黄泉十里彼岸花旁鬼哭狼嚎。
一面麻木的迟钝的,如混沌一片,白茫茫,雾茫茫,什么也分不开,缠的如云似雾,且分外的沉寂,就如一赔黄土,一座坟,一处白骨堆,一处被遗弃的千万年的古遗址。
壮烈到了极处,也死静到了极处。
他慢慢地放下茶盏,慢慢地撤回手。
就在他撤手的同时,安十七和安书离同时看到了他刚刚喝茶的茶盏,徒然地无声无息地化成了一小堆碎粉,触目惊心。
这是何等的功力?
不,这不是功力的事儿!
安十七惊骇地看着,脱口又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安书离腾地站了起来,大声说,“殿下,这么说太子妃一定是落在了苏子斩同胞兄长的手里,只有同胞兄弟,才会那么相像。而他那个同胞兄弟利用了苏子斩,怕是已夺了四百年本该传到他手里的花家暗主令。”
安书离从来没这么大声说过话,他想让云迟清醒。
云迟不语,放下茶盏后,又一动不动地坐着。
安书离狠狠地咬牙,又道,“这件事情虽耸人听闻,但就看殿下怎么想了。若是殿下觉得太子妃不堪为太子妃,承受不了太子妃与苏子斩有这些纠葛,那么,以殿下的身份,完全可以昭告天下,休了太子妃。”
他刚开口,云迟徒然暴怒,“不可能!”
安书离心里暗暗地一松,能说话就好,能听得进话就好,他就怕他伤到了极处,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太子妃被人劫走不知下落绷着的那根弦断了,生怕这件事情压垮他,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要他能承受得住,那么就倒不了,只要倒不了,就能一直立着,只要立着,就能无论多少打击,都会坚韧不拔地立于不败之地。
这件事情,对花颜来说是残忍的,对苏子斩来说,也是残忍的,但对于云迟来说,谁又能说不残忍?
安书离说出这番话,也不过是敲醒云迟,此时见他开口,顿时缓了语气,“既然殿下说不可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休了太子妃,那么,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就看太子妃对你的感情了,若是她待殿下深重,那么,哪怕知道了这些事情,也会想着殿下,顾及着殿下,不至于弃殿下于不顾,毕竟她与殿下已然大婚,殿下明媒正娶,她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若是她待殿下不够深重,天平的两端因此倾斜的话,那也不是殿下休不休就能说了算的,以她的本事,再加上苏子斩的本事,一辈子让殿下找不到,也不是不可能,殿下也就不必念着了。”
云迟闭上了眼睛,面色一片惨淡,半晌,低低暗哑的声音有些轻颤,虽微乎其微,但他这样素来内敛沉稳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惯常泰然自诺的人,尤其揪心揪肺,“她能嫁给本宫,是本宫争抢来的,本宫从来在她面前不敢自信,对于一个作古的死人,本宫还不至于怕,但苏子斩是怀玉帝,二人合一,本宫可真是怕的很呢。”
小忠子闻言又哭的更大声了。
云迟在小忠子的哭声中笑了笑,笑比哭还难看,声音低不可闻,“本宫怕她一狠心,真不要本宫了。有时候狠一狠心是很容易的事儿,扔下本宫,哪怕与苏子斩一起死,也全了他们两辈子的情意。若是这样,难道本宫真要追去九泉下找他们?”
安书离一时再没了话,沉默下来。
东宫静寂,书房静寂,云迟慢慢地站起身,伸手缓缓地打开了窗子。
窗外,是浓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他盯着黑夜看了片刻,心海脑海里依旧不能做到镇定冷静,他有些颓然地一手扶住窗框,一手按在眉心,低哑地说,“她落在苏子斩的同胞兄弟手里,我不敢想她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不要我,我应该想她会不会平安才是。对比这个,我应该最希望她好好活着才是,哪怕她与苏子斩在一起好好活着……”
他说着,又猛地摇头,“不,我没那么大度,我最想陪着她一起活一起死,陪着她的那个人是我,谁也不行,苏子斩也不行,他是怀玉帝也不行……”
他说着,忽然激动起来,一手劈向窗框。
轰隆一声,窗框承受不住云迟的力道,霎时接连着几个窗子的木质窗框都应声碎裂,一股冷风大面积地吹进书房,吹在了云迟的脸上,冷寒的气息将他罩住。
小忠子霎时吓的停止了哭声。
安十七面色惊骇。
安书离也被惊住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按在了云迟的肩头上,“殿下!”
也许,发泄出来,比一动不动地憋在心里好,但云迟这般不冷静,这般模样,若是让朝臣们任何一个见到,怕是都会眼睛瞎掉,谁见过太子殿下为情所困竟然这般折磨自己?
失了一贯的从容不迫,失了一贯的泰然自诺。
他将手放在云迟肩上,才感觉到云迟此时身子在抖,手也在斗,他面色微变,生恐他再做出什么事儿来,于是,咬牙说了一句“殿下,得罪了。”,话落,伸手劈在了云迟后颈。
云迟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安书离伸手接住他,对小忠子道,“去,赶紧请神医过来。”
小忠子抹掉脸上的泪,从地上爬起来,骇然地说,“书离公子,你……你竟然劈晕殿下……”
安书离无奈地道,“难道我眼看着殿下发疯不成?万一他伤了自己怎么办?”
小忠子没了声,立即带着哭音说,“奴才这就去请天不绝。”说完,赶紧跑出了房门。
安书离将云迟扶到了榻上,然后站在床前揉揉眉心,看向安十七。
安十七见安书离劈晕云迟,松了一口气,他是不敢对云迟出手的,想着书离公子不愧得太子殿下如此信任,这等事情都不避讳他,如今也只有他才能以如此方式让太子殿下冷静下来。
他见安书离盯着他,他拱了拱手,有气无力地说,“书离公子,你可还有什么要问在下的?只管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百零三章(一更)
安书离确实有些话要问安十七,他不是云迟,他能冷静地分析这件事情。
他抿了抿唇,问,“花灼公子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安十七立即说,“我家公子觉得此事他既然知道,便不该瞒太子殿下,早晚都要知道的事儿,早知道总比晚知道的好。”
安书离点头,这件事情太子殿下的确晚知道不如早知道,否则一直被蒙在鼓里,太子殿下处理起事情来,怕是十分被动,易出差错。他挑眉,“你家公子是在帮太子殿下?”
安十七十分实诚地摇摇头,“公子说了,他只将花家从这潭深水泥潭里捞出来,至于别的,南楚江山不是花家的,是云家的,他不会管。但因花家暗线出的事情,公子自然能料理便料理了。”
安书离抓住他话中重点问,“你家公子怎么料理花家暗线?”
“废除暗主令,重设临安令,临安令只听公子一人调令,非公子下令,概不遵循。不听临安令者,便逐出花家,自此不再是花家人。公子会派人下手钳制,钳制不住的,便铲除。”安十七也不隐瞒,痛快地说了。
安书离闻言颔首,“据你所说,暗主令已被人利用了一年?”
四百年后能调用暗主令,如今已是南楚四百零一年。
安十七点头,“暗主令被人利用花家暗线做了些事情,公子也是刚知道此事,正在彻查清洗花家暗线。”
安书离颔首,“可查出苏子斩的双胞兄弟叫什么名字?”
安十七摇头,“暂时未曾查出来。”
安书离又问,“也就是说,如今你家公子也不知道太子妃在哪里了?”话落,他蹙眉,“他也不找太子妃,不管太子妃死活了?”
安十七叹了口气,“少主既然说不让太子殿下找她了,公子得了信,觉得少主不会有事儿,自然也不必找了。公子首要之事,是先清洗花家暗线,否则那人以花家暗线作乱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安书离也明白,花家暗线遍布天下,一旦被人利用,轻则祸乱,重则覆国,花灼通过花颜留话,自然知道她既然能留话,性命无忧,也就不再担心了。
他该问的也问了,便对安十七摆手,“十七公子去歇着吧!”
安十七担忧地看了云迟一眼,“我再等片刻,天不绝来了我再去。”
安书离没意见。
不多时,天不绝便提着药箱匆匆来了,他其实都怕见云迟了,上一次太子殿下发了高热,来势汹汹,这才好了,今日又因为花颜感同身受撕心裂肺的病了,如今又出了事儿,他真生怕他再这样下去,自己哪怕是大罗金仙,也有救不了他的一日。
安书离见天不绝来了,让开了床前,温声道,“劳烦神医了,太子殿下情绪太过激动,我怕他损伤自己,将他劈晕了,但依旧怕他已内伤伤身,故而请你来一趟,也可放心。”
天不绝至今尚且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闻言看了安书离一眼,又看向云迟,果然见他脸色苍白,全无血色,他点点头,上前给云迟把脉。
诚如安书离猜测,云迟的内腹的确是手了内伤,这内伤由内而发,显然是他自己伤了自己。
天不绝把过脉,撤了手,捋着胡须皱眉脸色难看地道,“出了什么事儿?竟然让太子殿下自己伤自己?这伤势可不轻。”话落,他看向安十七,“有小丫头的消息了?且不是什么好消息怎的?”
“你先给太子殿下治伤,回头我慢慢与你说。”安十七没什么精神地道。
天不绝伸手入怀,掏了一瓶药,扔给安十七,“吃两颗,让你精神精神,看你的模样,跟被吸血鬼吸了精血似的。”
安十七接过瓶子,二话不说,吞了两颗药。
天不绝提笔给云迟开了一个药方,递给小忠子,“盯着他吃七天。”话落,又改了主意,“罢了,你盯着怕是不管用,明日开始,我按时过来盯着,我老头子对太子殿下还有些用处,他总能听我一二。”
小忠子千恩万谢,“多谢神医。”话落,立即拿着药方下去了。
天不绝提起药箱,对安十七说,“走吧。”
安十七点点头,跟安书离告辞,与天不绝一起出了书房。
书房内独剩下了安书离,云影进来,对安书离拱手,“书离公子,你去歇着吧,太子殿下交给属下看顾。”
安书离想着云迟一时半刻不会醒来,如今他经此一事,受了内伤,哪怕醒来,恐怕也一时难以承受,他少不了要更操心些京中事儿,是该休息好了,打起精神。于是,他点点头,“好。”
安书离迈出房门,顿时又想起书房已没了窗子,冷风吹进去,冷的很,他又嘱咐云影,“还是将太子殿下送回东苑吧!这里太冷了。”
云影看了一眼被破坏的窗户,点头,扛起云迟,送回了凤凰东苑。
福管家早就听闻动静,此时带了几个人来,连夜修窗子。这是太子殿下的书房,明日殿下醒来会用,自然不能耽搁。
小忠子煎好了药,送去了东苑。
云迟紧闭着嘴,小忠子只能依照早先提花颜的法子让殿下张嘴,果然管用,云迟很快就喝了药。
安书离出了书房后,本欲回去休息,忽然想起东宫住着的武威侯,今日这事儿与武威侯可脱不开关系,于是他索性转了道,去了武威侯住的院子。
他来到门口,守门人立即见礼,“书离公子。”
安书离点头,“侯爷睡了吗?”
守门人向里面看了一眼,颔首,“侯爷每日都睡的很早。”
“好吃好喝好睡吗?”
“是,侯爷按时用膳,按时入睡,每日看书,自己与自己对弈,也并不怎么出房门。”
安书离笑了笑,“这东宫侯爷住的倒是舒服。”话落,吩咐,“去询问一声,就说我今夜抽出些空来,特地来寻侯爷下一局。”
“是!”
那人进去,不多时,正屋便亮了灯,须臾,说武威侯已醒来,同意了,有请书离公子。
安书离进了院中,来到正屋画堂,武威侯已穿戴妥当从里屋出来,见到安书离,挑了挑眉,“难得你又想起了本侯,有兴趣来找本侯对弈。”
安书离淡淡浅笑,“据闻侯爷棋艺高深,一直以来未有机会,今夜特意来寻,侯爷不嫌我叨扰就行。”
武威侯大笑,“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本侯在东宫说好听是做客,难听就是被太子殿下软禁。你来询问我一声,是给本侯面子。即便不询问,强行让本侯陪你下棋,本侯也得起来。”
“侯爷说笑了!”安书离摇头,“侯爷在东宫住着,好吃好喝,就是做客。”
武威侯不知可否。
有人摆上棋盘。
安书离不再说话,与武威侯你来我往对弈起来。安书离身为四大公子之一,最擅长的就是棋艺,武威侯见他人虽温和,但棋风却不温和,笑道,“你的棋风与你父亲的棋风倒是大为不同。”
安书离闻言看了武威侯一眼,落子道,“那侯爷嫡出的那位生下来就被藏起来的公子,可与侯爷的棋风相同?”
武威侯手一顿,面色微变。
安书离扬眉,“侯爷真人不露相,这等事情,隐瞒二十年,实在非常人能及。我倒是很想知道,侯爷最疼的是哪个儿子?”
武威侯盯着安书离,见他虽说着这样的话,但面色依旧温和,他沉声道,“原来今夜你来找我,不是为下棋。”
安书离摇头,“侯爷觉得,我这一局可能赢了侯爷?”
武威侯看着他,“你怕是赢不了,本侯从不喜欢下废子,而你短短时间,已经下了两步废子了。”
安书离失笑,“侯爷怎知废子不会因时而异变成了要命之子?”
武威侯眯了眯眼睛,“是吗?那本侯就看看废子如何变成要命之子。”
安书离慢慢地落子,“我觉得我这一局定能赢了侯爷,侯爷却觉得我赢不了你。不如就赌一局如何?”
“赌什么?”
“赌若是我赢了侯爷,侯爷告知被你出生就藏起来的那位公子的名字与一些事儿,以及将他藏起来的原因。若是我输给侯爷,我就恳请太子殿下放侯爷出去,对侯爷所做之事,暂不追究如何?”
武威侯眼底漆黑,沉默片刻,应允,“好。本侯与你赌。”
第一百零四章(二更)
武威侯答应赌约后,安书离的棋风便换了。
武威侯见他连落两个子,棋风一下子变幻莫测起来,他愣了愣。
一个人的棋风,很多时候,是固定的,但也有少数人会包罗几种棋风,那是自小浸淫棋艺,将棋艺专攻到炉火纯青的人。
被誉为南楚四大公子,据传言安书离文武双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涉猎,所学颇杂,最擅长的是棋艺。
但武威侯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擅长法,方才与安书离对弈小半局,见他下了两个废子,想着到底是个后生,还嫩的很,可是转眼间,他就不这么想了。
年纪轻轻,如此城府,可真是后生可畏。
武威侯收起了轻视之心,但已晚了,在安书离转换棋风之初的那三步棋他没反应过来时,已入了安书离下的套,局势一旦被安书离掌控,他虽棋艺好也是出了名的,又素来城府老辣,但在对手面前,晚了一步先机,也难以有回天之力。
一局棋落,安书离淡笑,“承侯爷相让,略胜三子。”
武威侯不说话,本来,他与安书离的棋艺应该是旗鼓相当的,但是有他转换棋风占了三子的先机,他正是输在这三子。还有被他称为那两颗废子的棋子,的确起到了最大的效用。
他沉默许久,道,“是本侯输了。”
安书离笑看着武威侯,承认输了就好,“那么我可以洗耳恭听了。”
武威侯是个愿赌服输之人,更何况在小辈面前,他沉声道,“当年我夫人确实生有两子,一子先生,取名子折,一子后生,取命子斩。子折生下来很是健康,子斩生下来带有寒症,奄奄一息,本侯暗中名人送走了苏子折,留下了苏子斩。”
“侯爷为何送走苏子折,留下苏子折?”安书离挑眉。
“你既然今夜来找本侯,知晓双胞胎之事,想必对有些隐秘了四百年之事也是知道些。”武威侯沉声问。
“不错。”安书离点头,“知道一些,但想听听侯爷的版本。”
武威侯闻言看了他一眼,“当年怀玉帝生母,出自云族,她生有两子,一子是怀玉帝,一子是梁慕。在太祖爷兵临城下之前,怀玉帝安排好了七岁的梁慕,也就是当年的世家苏家。但后来不成想花家介入,怀玉帝死而复生,为了淑静皇后,追随她魂魄,以送魂术送到四百年后。投生别家,自然不如自己家。所以,送到了四百年后的苏府,成了梁慕的嫡系后裔,这是最好的安排。”
安书离颔首。
武威侯府继续道,“梁慕一脉,虽无云族传承,但因其母原因,也略微懂些云族术法的皮毛,检验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是否体内有送魂术的印记,还是不太难。所以,在苏子斩刚出生,我便确认了他的身份。”
“然后?你就送走了苏子折,留下苏子斩,意欲何为?”安书离问。
“自然是遵循祖宗留下的训诫教导。”武威侯道,“抚养他长大,然后,将本来属于他的东西,都交到他手里。”
安书离眯了眯眼睛,“侯爷说的好听,但不见得吧!你明明知道花颜就是淑静皇后,可是还是任由事态发展,未曾告知。”
武威侯大笑,无奈道,“你说错了,本侯并没有任由事态发展,本侯做了许多让他记忆苏醒的法子,只不过都没用而已。包括本侯在他母亲死去尸骨未寒时娶了柳芙香,也是逼迫过他,可是他经此大难,竟然还没苏醒记忆,反而与本侯疏远了,处处不再受本侯左右,更是让本侯连在他身上再想法子的机会都不给了。”
安书离扬眉,“侯爷就没想过不如直接告诉他?”
武威侯看着他,眼底黑沉,“怎么没想过?但你与子斩没有与太子殿下相熟,自然不清楚他的脾性。我若是直接告诉他,他只会觉得荒谬。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他是不会信我的。”
“即便如此,那后来呢?苏子斩与花颜相识后,明显对他分外上心时。侯爷为何不趁此机会相告?”安书离又问。
“本侯那是受了苏子折威胁,已没办法告知了。”武威侯脸色难看地说,“苏子折那个逆子,想取而代之,从本侯手里盗取了流传了四百年的暗主令。一旦本侯告知,他就用暗主令大开杀戒,先杀了苏子折。”
安书离恍然,观武威侯面色,这话显然做不得假。
“一个本来是本侯给苏子斩铺路的弃子,却反过来让本侯受制。本侯能做的,也就是与他周旋。不过后来幸好,花颜引走了苏子斩,解了他的寒症之毒,我本以为寒症之毒都已经解了,他的记忆也该苏醒了,谁知道,竟然还未恢复。”
“所以,再你得知苏子斩去北地帮助云迟,与你作对时,让你损失惨重时,你就放弃了苏子斩,改为真正替换他的苏子折?”
“不错!本侯那时想明白了,左右是本侯的儿子,是后梁皇室后裔,即便苏子斩记忆苏醒,以怀玉帝悲悯天下的仁善慈悲之心来说,也不见得推翻南楚复国后梁。苏子斩虽性情大变,但也不失有一颗仁善之心,他对云迟虽素来看不对眼,但也未曾真正做过什么伤他之事?他母亲死在东宫,查不出原因,他愤怒,但也没杀云迟,既然如此,那本侯还坚持什么?就让苏子折代替了苏子斩又能如何?”
安书离抓住他话中意思,“侯夫人的死,是侯爷你出的手?就是为了苏子斩杀了云迟?”
武威侯承认不讳,“不错,本侯不后悔娶了她,但是本侯后悔那些年让她教导苏子斩,说什么让他与云迟兄弟齐心,互相亲和,守望互助。简直是笑话。本侯发现时已经晚了,不可挽回。待云迟从川河口启程回来之日,本侯就算准了,让她死在东宫。”
安书离心寒不已,“侯夫人到底是侯爷的妻子,为侯爷孕育两子,侯爷怎么忍心?”
武威侯大笑,“本侯喜欢的人是她姐姐,本侯连他姐姐都杀了,更何况是她?”
安书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可真是第一次听见了,没想到武威侯喜欢的人竟然是当今皇后,梅府大小姐。他沉声问,“既然侯爷喜欢梅府大小姐,为何娶了二小姐?”
武威侯哼道,“太子喜欢梅府大小姐,一个女人而已,本侯便不与他争夺,免得他此后二十年一直看本侯不顺眼,对比深受他的器重,暗中谋事,本侯选二小姐,与他成了连襟,才是最好。”
安书离闻言不得不感佩,“侯爷果然是背地里做大事儿的人,如此取舍,真是分明。”话落,他问,“侯夫人可知道?”
“她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是本侯的妻子。不过他心中心心念念的是神医谷那个医痴,本侯还不将他看在眼里。”武威侯不屑。
“可是侯爷大抵没有想到,就是这个让侯爷不看在眼里的人,侯爷为了苏子斩,找了他十年。最后还是他为苏子斩解了寒症之毒。”安书离笑了笑,“如今他是东宫的座上宾,而侯爷也只是座下客。”
武威侯大笑,“不错,本侯若是早想到,当年就该将他抓到武威侯府,放在我眼皮子底下,待我儿子生出来,让他治病。”笑罢,对他摆手,“该说的本侯都已说了,你也该听够了,可以走了。”
安书离点头,的确,这一局赢了武威侯,将他禁闭的嘴撬开了,听了这一耳朵,也值了,不枉他深更半夜,来这一趟。他道,“再问侯爷最后一个问题,东宫那株凤凰木,可是侯爷从南疆王手中所得,借由南疆王送给梅府小姐之手植入东宫的?”
“不错。”武威侯点头,“本宫本就没想让梅府大小姐所出的嫡出皇子活着。不过云迟确实命大,这么多年,竟然没碰那凤凰木。”
安书离站起身,拱手,“侯爷好生歇着,在下告辞了。”
“不送!”武威侯摆手。
安书离出了武威候所住的院子,想着武威侯果然是个人物,武威侯府这一脉,能在南楚皇室的眼皮子底下隐藏暗中谋算了这么多年,每一代的侯爷,想必都十分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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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换的电脑,各种操作都不太适应,码字便会很慢。另外,这本书已快两百万字了,写了一年多,风雨无阻没断更一天。大姨妈,家里有事,线下活动,出门在外,家庭孩子等,作者也是人,不是只有工作。另外,国家法定假日,别人都休息,作者无休,你们礼拜六日休息,我在码字。当然,身为网络作者,吃这个面包,一切都活该,没有这个自觉,还怎么混。
但,最后几个月了,已经很疲惫,尽量更新,“别人不是你妈,自然用不着理解你”的定论,我知道。关于文,可以讨论,关于更新,尽量不断更为主。那种“你花了钱,别人就欠你,必须如何如何”的定论,请收起来。几点更新,本来也没规定。收不起来的,自己看着办。
最后,感谢陪伴至今一直鼓励的宝贝们,么~
第一百零五章(一更)
安书离走出武威侯所住的院落后,站在院外,望向凤凰东苑。
无论是花家祖父,还是武威候,都因为自己的思量和打算,而使得如今的苏子斩和花颜成了这般境况,也使得太子殿下陷入了这般境地。
也许,真应了那句话,命运弄人,上天给了花家先祖父送魂的本事,给了怀玉帝追来四百年后的希望,但也给了他苏子折这个变数和反乱。上天给了花颜记忆,也给了她折磨,多年不想踏足京城,以至于错过苏子斩,更给了她云迟,也是另一个变数。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棋局好下,但死局,如何解开?
他如今倒有几分理解花灼目前只管花家,不找花颜了,找到了又能如何?
她要面对的事儿,不是小事儿,不如不见云迟,也不见苏子折,被苏子折抓了,也许好过面对这二人。
他这样想着,抬步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走到一半,方才想起,也许他想错了,花颜也许已经知道了。否则,不至于撕心裂肺到太子殿下感同身受。
那苏子斩呢?是被苏子折控制了起来?还是他躲避了起来?或者被苏子折杀了?再或者,他更大胆些想,他如今与花颜在一起?
若是与花颜在一起,那花颜知道了他是怀玉……
安书离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也不能冷静了。
他正想着,福管家匆匆而来,脸色煞白,“书离公子,不好了!”
安书离转过身,看着福管家,见他脚步踉跄,气喘吁吁,来到他近前,险些栽了个跟头,他连忙伸手扶住他,“福伯,你别急,出了什么事儿?”
福伯站稳身子,哆嗦地说,“谢……谢书离公子,出大事儿了!梅府……梅老爷子去了。”
安书离心里“咯噔”一声,面色大变,“什么?”
福管家慌张地说,“正是,刚刚梅府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梅老爷子睡到半夜,醒了要喝茶,后来茶还没喝上,人便栽到了地上,人事不省了。请了府中大夫,又请了太医,据说人没了气,这便赶紧来东宫报信了。”
安书离脸色也白了,赵宰辅这才死了没几日,还未曾出殡,尸骨未寒,宰辅位置还空着,人心正惶惶,如今梅老爷子又突然死了,接连死了二人,京城怕是会陷入恐慌。
更何况,皇上至今昏迷不醒。
梅老爷子虽然早已经退下朝堂,但毕竟是当今国丈,再加之,梅舒延和梅舒毓深受云迟重用,尤其是梅舒毓刚刚去了京麓兵马大营,他们二人都是梅老爷子的嫡出孙子,一旦得知消息,岂能不甘回来?
梅舒毓若是回来了,那么,京麓兵马大营可就没人管了。
安书离只觉得从脚底下冒凉气,有人趁着京中乱起来时作乱的话,太子殿下如今……
“书离公子,你快说话啊,可怎么办?殿下如今在昏迷着,老奴得了消息,就赶紧来找您了。”福管家看着安书离,六神无主地问。
安书离咬牙,“出了这样的事情,殿下自然不能不露面。我这就去将殿下喊醒。”话落,又吩咐,“你立即请天不绝去东苑,待殿下醒了,他怕是要跟着去一趟梅府。”
福管家踌躇,“书离公子,一定要强行喊醒殿下吗?殿下的身子骨……”
安书离叹了口气,“如今顾不得了!赵宰辅死了,梅老爷子死了,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相隔短短时间,消息传出去,京中朝臣百姓们不止会陷入恐慌,还会有人趁机作乱是一定的。殿下必须要出面坐镇,主持大局,否则,一旦别人有机可乘,后果不堪设想。”
福管家也知晓厉害,闻言立即说,“老奴这就去请天不绝。”说完,匆匆去了。
安书离立即向东苑走去,是他打晕的云迟,无论用什么法子,也得喊醒他。
不多时,他来到了东苑。
东苑亮着灯,云影已得了消息,正在门口等着安书离,见他来了,立即拱手,“书离公子!”
安书离沉声道,“喊醒太子殿下吧!你可有法子?”
云影抿唇,“先试着喊,若是喊不醒,就只能利用太子妃了。”
“跟我想的一样,进去吧。”安书离说着,进了屋。
屋中,云迟喝了药,沉沉地睡着,脸色十分惨淡,安书离来到床前,小忠子立即爬起来,看着安书离,“书离公子?”话落,还想说什么,但见了随后跟进来的云影,见他脸色也白着,立即住了嘴。
安书离在床前站定,喊了两声“太子殿下”,云迟没动静,似不想醒,按理说,以他的功力,即便被他劈晕,也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儿就能醒来,如今不醒,可见是不愿意醒。
他咬牙,重声道,“太子妃有消息了!”
云影在一旁也开口,“是啊,殿下,刚刚有太子妃的消息了!”
这样骗云迟,实在是不该,但他们也没别的法子了,太子殿下最在意的人是太子妃。
小忠子还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儿,顿时大喜,“太子妃当真有消息了?”
他话落,床上终于有了动静,云迟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猛地坐起身,一下子盯住安书离和云影。
云影见云迟醒来,顿时单膝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
云迟看着云影,扫过他头顶,目光盯住安书离。
安书离也拱手请罪,“殿下恕罪,迫不得已劈晕殿下,如今出了一件大事儿,需要殿下出面,不得不利用太子妃喊醒殿下。”
云迟脸色一黯,收回视线,看了看坐在床上的自己,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夜色黑的很,还是他最后劈碎了窗子时看的夜色,他开口,声音沙哑,“说吧,出了什么大事儿?”
安书离立即说,“刚刚梅府派人送来消息,梅老爷子去了。”
“什么?”云迟面色惊动。
安书离点头,将从管家那里听得的消息说了一遍,“一刻前传来的消息,殿下聪明,应该能想到如今梅老爷子突然去了,实在是……”
云迟静了片刻,他自然想到了,甚至一时间比安书离想的更多,沉默片刻,沙哑吩咐,“备车,立即去梅府。”话落,又对安书离说,“书离,你说派何人去代替梅舒毓?”
安书离来东苑这一路就琢磨了,此时京中还有什么人可用,京麓兵马大营一定不能乱,否则京城危矣。他将程子笑、五皇子、敬国公、甚至他大哥安书烨,以及夏泽,都筛了个遍。
程子笑把持户部,五皇子掌控京城三司五城兵马,敬国公掌管兵部事宜并协助五皇子管内城,他大哥安书烨有些文采武功,但酒色掏空了身子,去了怕是也镇不住,而夏泽,年岁太小不说,刚进翰林院不久,恐怕也难以独当一面。
他自己,如今其实帮助太子殿下统管之事太多,如今太子殿下这副样子,若是他走了,只怕他突然倒下,那可就真乱了。
他咬了咬牙,想到了一个人,立即说,“让安十七去吧!他虽是花家人,更是太子妃的人。殿下若是还相信太子妃,那么,如今他就在东宫,想必歇了这么一会儿,应该也喘过了一口气,估计还是能动身的。”
云迟点头,吩咐云影,“去请安十七。”
云影应是,立即去了。
安十七回到住处倒头就睡,虽睡的很沉,但有人进屋时,他还是腾地坐了起来,喝问,“什么人?”
云影暗想好敏锐,果然不愧是太子妃一直器重跟在身边培养的人,他拱手,“云影奉殿下之命来请十七公子,请十七公子去东苑走一趟。”
安十七愣了愣,揉了揉眼睛,“太子殿下喊我?”
云影点头。
安十七立即下了床,快速地披好了衣裳,“走吧!”
出了房门,冷风一吹,安十七的困意扫了个干净,虽然依旧疲惫,但不至于走两步就倒下,他与安十六毕竟是花家这一辈最出色的人。
来到东苑,天不绝已经到了。
安十七拱手给云迟见礼。
云迟已换了一身黑色锦袍,更衬得面色苍白,眉眼间虽隐着几分虚弱,他威仪天生,不细看,几乎看不出。他对安十七道,“本宫知晓你送信来回一趟时间仓忙,十分疲累,但目前实在找不出人,只能劳顿你走一趟了,你可愿意?”
“殿下请说!”安十七肃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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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写,争取中午之前。
第一百零六章(二更)
云迟将梅老爷子突然去了,梅舒毓距离这么近,得到消息自然要回京奔孝,他一旦离开京麓兵马大营,万一有人生乱,东宫的几名幕僚怕是掌控不住京麓五十万兵马,所以,如今合适的,有能力的人,只有请安十七走一趟,驻守些日子。
安十七听罢,立即拱手,“太子殿下放心,我这就前往京麓兵马大营替换毓二公子,一定替殿下守住京麓兵马大营。”
云迟上前一步,伸手拍拍他肩膀,递给他一块令牌,“多谢。”
安十七接过令牌,不再多言,转身立即去了。
云迟对天不绝道,“劳烦神医跟我走一趟梅府吧。”
天不绝心里叹气,这些日子,可真是多事之春,一桩接一桩的,不知道梅老爷子是不是也是因为死蛊,还是要他去看过才知道,他点头,“行。”
云迟抬步出了东苑,安书离陪同,天不绝、小忠子跟随。
福管家早已命人备好了马车,安书离陪同云迟上了车,天不绝与小忠子坐后面的车。
上了车后,安书离想着距离梅府还有一段路程,便将他方才不久前去找了武威侯,与他对弈打赌之事,以及从他嘴里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因事关武威侯,苏子折,苏子折,还有皇后、武威侯夫人之死,所以,他说的详细分毫不差。
云迟听罢,脸色沉寒,“原来我母后之死和姨母之死都是他的手笔。”话落,他冷笑,“这么多年,还真没看出来,武威侯是个狠角色。”
安书离暗暗轻叹,谁能想得到呢?原来一切的事端出自武威侯府,就在南楚的眼皮子底下,且深入了南楚朝堂内部,四百年啊,且是后梁的嫡系后裔。
南楚江山才存在了四百年,怪不得查来查去,查不出来,无论是他,还是太子殿下的势力,满打满算,从太子殿下离宫搬进东宫,十岁算起,五到十年而已。
以前历代南楚皇帝不知是否仁善孱弱,只先皇和皇上这两代,便足以渐渐将南楚走向颓势,若非太子选的对,南楚江山恐怕不被人祸乱,也会毁在这一代。
马车来到梅府,梅府已四处亮着灯,一片哭声。
梅府管家听闻太子殿下来了,连忙见礼,请了云迟进去,一边哭一边说,“太子殿下,老家主白日里还好好的,听闻二公子去了京麓兵马大营,还吩咐奴才让人给他递个话,好好在京麓兵马大营待着,可是没想到,这转眼,人就没了,府中的大夫和太医都没诊出原因来,如今府中的老夫人、夫人、小姐们乱成一团,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不在家,其余的小公子还年幼,没人主事,只能派人去请了您来。”
“嗯。”云迟点头,“我带了天不绝来,先去外祖父住处。”
梅府管家已看到了后面进门的天不绝,连连点头,头前带路,领着云迟前往梅老爷子的住处。
梅老爷子所住的院中,此时聚集了府中一众人等,梅老夫人已哭的晕了过去,大夫人、大少奶奶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下人们更是哭成一团。
见云迟来了,大夫人和大少奶奶抹了抹泪,哭着上前见礼。
云迟虚扶了大夫人一把,跟着大夫人去看梅老爷子。
只见梅老爷子躺在床上,如赵宰辅突然死去那般,无声无息的,他侧过身,让天不绝查看。
天不绝上前把脉查看一番后,沉声对云迟道,“如赵宰辅一般,怕也是死蛊。”
他此言一出,一众人等又惊又骇,哭的更凶了。
云迟点头,若是死蛊,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中蛊,若是与东宫那株凤凰木有关的话,那也如赵宰辅一样,是四十九日前做下的。
出了赵宰辅,梅老爷子外,不知朝中还有什么人也被算计安排了?
是武威侯在进入东宫之前动的手?还是苏子折劫走花颜之前?总之,目的就是乱了京城了。
云迟在梅老爷子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梅老爷子待他不错,这么多年,时常对他教诲,他真正的启蒙还是梅老爷子给他启蒙的,只不过近几年,他年岁大了,他也在朝中立稳脚跟了,他管的就少了。
唯一插手的一次事情,便是花颜千方百计悔婚利用梅老爷子让他罢手,他虽气的跳脚,但也没真正硬拦着他。
对于这个外祖父,云迟的感情还是颇深的。
他真没想到会有人动到他的头上,毕竟他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岁,早已颐养天年几年了。
不过如今,若是让他自乱阵脚,他还真是一步棋。
因他沉默,屋中的人虽也哭着,但尽量压低声音。
大夫人又哭了几声,发现云迟脸色苍白,这才惊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还是……”
“偶染风寒,一直不曾好,不过无碍。”云迟离开床前,温声道,“我已派人将梅舒毓替换回来,由他在府中主持大局,同时彻查府中人手以及饮食等等。”
大夫人点头,“那延儿……”
云迟琢磨着道,“本宫也会派人去替他,让他回京奔丧。他们二人都是外祖父的嫡亲孙子,外祖父故去,他们自然该回来尽孝。”
大夫人颔首,“多谢殿下了。”
云迟摆手,“本宫明日再来府中。”
大夫人点头,亲自送云迟出房门。
夜色黑沉,如重重黑纱,云迟出了梅府,上了马车,对安书离问,“书离,你觉得下一个是谁?还是说,没有下一个了。”
安书离也在琢磨,“这显然是一连串的连环计,怕是在太子殿下大婚时就着手准备了,大婚无缝隙可钻,便等着机会,宫宴便是一个机会。先是皇上,再是太子妃,然后是赵宰辅,如今是梅老爷子,显然都是冲着殿下来的。”
云迟垂眸,“是啊,都是冲着本宫来的。”
第一百零七章(一更)
云迟回到东宫,连夜召集幕僚,商议了一番,又琢磨再三,暂派一名幕僚前往兆原县替换梅舒毓,之后又将六部的官员召集到了东宫,商议应对京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乱。
六部官员看着太子殿下虽面色苍白却沉稳有度的神色,恐慌的心也都定了定。
商议出了个章程后,云迟又请了天不绝,挨个给六部官员把脉。
六部官员瞧着天不绝,他们相信天不绝这个神医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太医强太多了,他一直居住东宫,与殿下的御用大夫一般无二。谁都不想莫名其妙如赵宰辅、梅老爷子一样没了命,于是,一个个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
天不绝倒也没有不情愿,板着脸一个个给把了脉,没发现一个中有死蛊的,倒是身体多多少少都给把出了些问题,于是,索性他给太子殿下将给朝臣们的定心丸和恩赏做脸到底,顺带给他们都开了治病的药方子。
这下一个个顿时都有了精神,惊慌的神色去了大半。
朝臣们领着各自的部署命令离开后,云迟又吩咐人请了敬国公、安阳王、御史台的一众老大人们以及翰林院的一众人等来了东宫。
天不绝抖着胡子,想说什么,终是没说,于是,挨个又给一众人等把脉。这一回把脉,还真把出了一个人身上带有死蛊。
那个人是敬国公。
天不绝当时没说话,面色如常地把完脉后,看着在一众人等里最有精神头的敬国公,他对云迟拱了拱手,“国公爷身体不大妙。”
敬国公一愣。
众人也都看向敬国公。
云迟面色一动,盯了敬国公两眼,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太妙的地方,但是,如今他就是为了给朝臣们检查死蛊而来,天不绝检查出敬国公,说不太妙,显然说的是他身上带有死蛊了?
安书离开口问,“可是死蛊?”
天不绝却摇摇头,“国公爷的倒不是死蛊,竟然与皇上所中的蛊毒一样,叫做噬心蛊,只不过显然没被催动,没有发作。”
敬国公震惊地看着天不绝,伸手指指自己,“神医,你没弄错吧?老臣竟然中有噬心蛊?”
这蛊毒,如今谁都知道,宫里皇上在宫宴上吐血昏迷,就是中的噬心蛊。
天不绝胡子一翘,“老夫的医术国公爷信不过?”
敬国公闻言没话了。
云迟脸色发沉,“义父体内的噬心蛊,如今是个什么程度?可会为害?”
天不绝道,“噬心蛊无人催动,会在体内休眠,有心血养着,寻常时候,看不出来危害,但一旦被下蛊毒者催动,就会立刻苏醒蚕食人心,被催动时,危害自然极大,就如皇上此时依旧昏迷不醒一样。”
“可有办法先将他制住,或者引出来,不至于催动时要了性命。”云迟冷静地问。
天不绝捋着胡须道,“除非子斩公子在,太子妃在也行。他们二人的血能解蛊毒。至于殿下说的引出来,噬心蛊不能引,也没办法引,除非有南疆蛊王,如今你也知道蛊王没有了。”
“那本宫呢?就如救父皇时一样呢。”云迟问。
天不绝抿唇,叹了口气,“殿下,你如今本就有内伤,上次为了救皇上,已动用过了,这才没多久,若是再动用第二次,哪怕老夫是大罗金仙,也保不了没有性命之忧。”
敬国公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这时才回过味来,立即反对说,“殿下万不要做此想法,老臣的命哪里能让殿下舍命相救?那样的话,老臣万死难辞其咎,老臣宁愿一死。”
云迟沉声道,“太子妃认你为义父,你便也是本宫的义父,哪有义父有恙,本宫不救的道理?国公莫要再说了。”
敬国公闻言吓的“噗通”一下子跪到了地上,“老臣死活不敢让殿下救,若是殿下舍己救老臣,老臣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这条命了。”
敬国公是一条硬汉,说出来做得到,他这条命,怎么能跟皇上比让太子救?
众人都看着敬国公,见他认真的,眼见云迟不点头,他就要动真格的,齐齐也跪下骇然道,“太子殿下尊体金贵,国公爷所言极是。”
安书离在一旁问天不绝,“除了殿下救皇上的法子,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天不绝摇头,“这是噬心蛊,没别的法子。不过……”
“不过什么?”安书离问。
天不绝琢磨着道,“若是花灼那小子在,冻结个噬心蛊,将其锁住,不让其被人利用催动发作,轻而易举。”话落,他看着云迟说,“但是他会进京吗?”
这个时候,花灼正在肃清花家,捞出花家,坐守临安。
安书离眼前一亮,道,“若是别人请不动花灼公子,但是因为敬国公,想必能请他来京一趟吧!毕竟,敬国公府是太子妃的半个娘家,基于太子妃这层关系,花灼若是听闻国公爷出了此事,也不会坐视不理。”
敬国公立即说,“老臣一条命而已,实在没必要劳动花家公子。”
他活了一把年纪,对生死看的开,他儿子再不是吊儿郎当没出息的儿子了,也不用他操心了,他死也没关系,只是可惜京城面临乱象,以后怕是殿下治理江山还有一番折腾,他帮不上忙了而已,还有夫人,她怕是会伤心,那也没办法,他在下面等她几年就是了。
云迟早先没想起花灼,如今听天不绝提起花灼,他若是来京,自然比他容易救人。他虽肃清花家,摆明态度,但也还是让安十七给他来送信,他的朝政之事他可能不出手,但救敬国公,他觉得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出手的。
临安花家对于敬国公府,是有着极大的好感和善意,以及花颜从敬国公府出嫁,全权由敬国公府操持,花家应该觉得是欠了敬国公府交情的。
云迟当即道,“本宫这就修书一封给大舅兄,用我蓄养的那只飞鹰,一日书信就能到临安。”话落,见敬国公满眼不赞同,还想硬表态,他沉声道,“父皇、赵宰辅、我外祖父,都接连出事儿,义父可不能再出事儿了,既然有救,必须救,岂能轻易舍弃性命?义父糊涂了吗?”
敬国公顿时将话吞回了肚子里,他也知道如今他若是出事儿,更人心惶惶了,死了才是给云迟找麻烦。于是,叹气,“老臣听殿下的。”
云迟上前,亲手将他扶起来,“义父今日起,就住在东宫吧!”话落,对天不绝道,“在大舅兄没来之前,就交由神医看顾了。”
“好!”天不绝虽麻烦事情多,给一个个把脉烦,但是毕竟医者父母心,诊出敬国公的脉,他还是觉得没白忙活一场,值得,云迟是对的,痛快答应。
于是,敬国公留在了东宫,众人没病的一身轻松,有病的拿了天不绝开的药方子出了东宫,心里都暗暗想着,太子殿下虽然一直以来面色凉薄,但只要不违法犯法,犯了南楚律例,他其实很仁爱百官的,同样千恩万谢。
众人离开后,天也已经亮了。
一息晨光透过修好的窗子射进书房,晨光虽弱,但看着也让人心里生出一丝亮光。
云迟覆手而立,对安书离问,“书离,你说,这个手笔,是武威侯的手笔,还是苏子折的手笔?”
安书离琢磨道,“臣也不敢肯定,也许是武威侯和苏子折以前就安排下的,也许是苏子折自己安排的。”说完,他看着云迟,“殿下不若去见见武威侯?”
云迟垂眸看着窗框崭新的木质,冷声说,“本宫再见他之日,就是杀他之日。”
安书离沉默下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的确,云迟现在不见他,是还不想杀了他,毕竟,一切的事情刚解开一小团面纱。
过了一会儿,安书离又开口,“殿下去歇片刻吧!我来盯着京中动静。”
云迟摇头,“派人去请凤娘,本宫再见见她。”
安书离一愣,“殿下打算询问凤娘?上次见她的样子,不像知道此事。”
云迟伸手打开窗子,冷风拂面,他人也愈发地清醒,“苏子斩说京中势力都给本宫,他敢给,本宫就敢用。”
第一百零八章(二更)
安书离恍然,是啊,苏子斩在京中一带的势力是从他性情大变开始培养的,至今培养了五年,那是他自己的各人势力,也是不可小视的。
只不过苏子斩的身份如今实在是难以言说,他敢给,太子殿下若是敢用的话。便多了份势力。
只不过,他有些担心,开口道,“殿下,这话是他一年前留下的,如今不知可否真作数。”
云迟抿唇,“本宫别的不敢说,但他对这些不看重,还是会作数的。”
安书离点点头,那就没必要担心了,多一份势力,也多一份对京城的保障。但又想着,苏子斩不看重这个,看重什么?自然是花颜了!他入朝,就是为花颜。
他又叹了口气,他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他变得爱叹气了。
凤娘很快就被请到了东宫,恭敬地对云迟见礼。
云迟覆手而立,看着她,“你查了几日,可查出了什么?”
凤娘摇头,无奈地说,“殿下恕罪,奴家从上到下筛查了一遍,都清白的很。当初公子择人时,择的就都是孤儿、乞丐,奴家没发现有人有异常。”
她也怀疑是否有人埋的太深了,但是真没查出来,可能还需要时间继续查。
云迟沉声道,“不必查了!”话落,盯着她,“那日你说,苏子斩曾经说过一句话,一旦有朝一日他寒症发作身亡,他名下所有产业与势力,都悉数交给本宫。后来,他寒症得解,也说过,若哪一日他不在,还如他当初说过的话。可是这样?”
凤娘抬眼看向云迟,恭敬垂手,“正是。”
“他这个不在,除了性命之忧,可还指别的?”
“公子说的不在,一是性命之忧,二是恐生大变,不在京城。”
云迟点头,淡淡问,“本宫若是说,遵循他第二点,暂且他不在时收用你们,你可愿意?”
凤娘当即单膝跪下,郑重地说,“凤娘和所有人的命都是公子的,公子有命,莫敢不从。若殿下收用我等,凤娘自是愿意。”
“好,你起来吧!”云迟吩咐,“你带所有人,从今日起,守好各大朝臣府邸,京中官员们府邸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凤娘也得知了昨夜梅老爷子去了的消息,知道京城怕是真要出事儿,当即道,“凤娘遵命。”
凤娘离开后,安书离笑着说,“难道是武威侯和苏子折在暗中谋划这么多年,不曾对苏子斩的势力掺和动过手?”
云迟目光寡淡,“他一直以来,即便不知,也防着武威侯,或许当年他性情大变,不见得是因为武威侯娶柳芙香,而是隐约怀疑姨母的死跟武威侯有关,接受不了。毕竟,他没那么喜欢柳芙香,是姨母喜欢柳芙香而已。”
安书离想起昨夜武威侯的话,武威侯一直在逼苏子斩苏醒记忆,作为苏子斩本人,兴许是有感觉的,只不过武威侯隐秘的太严实,亦或者他身为苏子斩的亲生父亲,苏子斩虽然怀疑,一直不敢面对相信罢了,没准还真如是。
二人又商议了片刻,算是将一切能做的准备都做了,只能着有人冒头乱起。
小忠子看看天色,小声问,“殿下,该用早膳了,神医刚刚离开时吩咐今日书离公子盯着您吃药,他累坏了,要睡一日。”
“嗯,端来吧!”云迟点头。
小忠子立即带着人将早膳端到了书房。
同一时间,梅舒毓由安十七替换回了京城。他在听到梅老爷子突然去了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时常活蹦乱跳着想对他动家法的祖父,怎么突然就死了?
他呆怔了老半晌,一把抓住安十七,“此事是真的?”
安十七拿出云迟给的令牌,“毓二公子,我怎么可能骗你?太子殿下念及你在京麓兵马大营,距离京城近,老爷子去了,怎么能不回京奔孝,特让我来替你,你回去就知道了,具体怎么出的事儿,说是很突然,怕是与赵宰辅一样。”
梅舒毓身子晃了晃,白着脸,一路红着眼睛,骑快马回了京城。
他进了城,还没靠近梅府,便听到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声,他猛地勒住马缰绳,忽然不敢靠近梅府,他不敢去看每次见了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他吹胡子瞪眼的老头硬邦邦地躺在棺材里。
他一直混账,祖父对他恨铁不成钢,气的动家法,他动他的,他跑他的,但在西南境地时,他却是收到了他好几封书信,虽然是骂居多,但字里行间也隐晦地表扬不少。
更甚至,在赵宰辅灵堂前,他与赵小姐定终身,事情传回来,他也没说什么,只在他回来请罪时,拿着鸡毛掸子照着他身上敲了两下,比挠痒痒还不如。
哦,他还骂了他一句,“老赵小子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拐骗了人家闺女,还在人家灵堂前订婚,让人家估计走都憋了一肚子气,你可真出息!少不得等我下去给他请罪了!混账东西!传的沸沸扬扬的,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儿!懒得说你,滚滚滚!”
如今,那日话语刚过去几日,历历在目,但他却真去请罪了。
如今,不知道见着赵宰辅了没有?
他骑在马上,不知不觉默默流泪。
前来梅府吊唁的人,一大早上,车马都聚在了梅府门口,排出了长长的一条街。梅老爷子别看对待梅舒毓身上时常气怒暴躁,但为官时却是平和得很,不与人交恶,与如今的梅舒延差不多,退了朝后,更是安心颐养,也只为太子选妃时出面过。所以,前来吊唁的人极多。
大家也都看到了骑在马上无声地泪流满面的梅舒毓。
其实,梅老爷子最操心的,好像就是梅舒毓了,因为梅舒延太乖了,不用他操心,凡事都尽量做好,偏偏梅舒毓天生反骨,是他口中的不肖子孙。
不过如今,梅舒毓自成才,深受太子殿下器重,梅老爷子就算这般走了,应该也是放心的。
安阳王妃一早就来了,下了马车后,见到梅舒毓,愣了一下,连忙上前说,“你这孩子,刚从京外回来吗?赶紧进去吧!”
梅舒毓这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下了马,对安阳王妃见礼。
“走吧!真没想到出了这事儿。”安阳王妃拍拍他肩膀,心里想着赵清溪和这孩子也算是般配,如今两个人一起守孝了。
进了梅府大门,前院已搭建了灵堂,府中的夫人小姐小公子们,都聚在灵堂前,一个个或是正哭着,或是正眼睛红肿着,见梅舒毓回来了,都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梅舒毓红着眼睛站在灵堂前,棺木没盖,搭了一块黑纱布,他站了一会儿,一手掀开,露出了梅老爷子的尸身。
梅老爷子就跟睡着了一样。
梅舒毓盯着梅老爷子看了一会儿,伸手戮了戮他的脸,大夫人惊呼一声,立即上前喝止,“毓儿,不准大不敬,死者不能乱动。”
梅舒毓仿佛没听见,沙哑地开口,“老头子,你说你,走这么早做什么?还没看见我娶媳妇儿呢。”
大夫人瞧着他,他虽这时没哭,但刚刚门房来报,说二公子回来了骑着马站在门口哭,这孩子多伤心啊,或许比他们所有人都伤心,那祖孙俩虽时常一个打一个躲,但感情自然是在打打闹闹中更深厚的,老爷子其实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于是,她不说话了,众人又都伤心地哭起来。
梅舒毓又摸了摸他的手臂,沙哑地说,“硬梆梆的,这回抬不起来,打不动我了吧?魂儿呢?已走了?还是如今就站在边上看着我?你若是魂儿还没走,就闹个动静,让我知道知道。”
这时,一阵冷风,挂起了白帆,不知是听了他的话,还是碰巧来了风。
但这时候,都信鬼神,众人顿时都觉得梅老爷子就在这灵堂边上站着呢,倒没有胆子小吓破胆的,梅老爷子除了对梅舒毓横眉怒眼,对其余人,没个不和蔼。
梅舒毓抬眼看了一眼那飘动的白帆,收回视线,哑着声,漫不经心地说,“行吧,你还没走,所以,你看着,你死了,我才不哭呢。”
第一百零九章
梅老爷子去了,赵清溪虽然还没给赵宰辅发丧,但梅老爷子也后脚跟着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既然与梅舒毓定了终身,自然不能不来见一面的,哪怕她家中停着灵。
于是,她在清早时,吩咐了人照看家里,便比梅舒毓晚一步来到了梅府。
梅府管家见她来了,可不敢小瞧,也不敢托大,必定前几日毓二公子在赵宰辅灵堂前闹的那一出,虽然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但多数都是好话,而梅老爷子生前也算是默认了这个孙媳妇儿的,如今她前来吊唁,也是正合身份,不来才让人觉得她对梅舒毓怕是没上心,否则不至于不来吊唁。
梅府管家一边恭敬地应赵清溪进府,一边派人往里面传话。
灵堂前的众人听闻赵清溪来了,都齐齐地看向梅舒毓。
梅舒毓伤心到了极处,在外面哭了一场,如今到了灵堂前,见到了如沉睡一般的梅老爷子,反而还真如他所说,就不哭给他看了。
他笔挺地站在灵堂前,连人禀告说赵清溪来了,无数人都看着他,他一时间也没听到。
大夫人看着二儿子,又看了一眼大少奶奶,立即说,“你亲自去迎赵小姐。”
大少奶奶点头,赵清溪可是将来的二弟妹,是赵宰辅自小培养的太子妃,才华冠满京城,她早先就猜测,她落不到东宫,不知落到谁家?没想到,落到了她家了。
她也十分佩服小叔子,怎么看赵小姐和她的小叔子都不是一路人,没想到,被他小叔子给拐到手了,这二人还真走成了一路人。
她上门来,她这个做大嫂的亲自赢,也代表了梅府认可她的态度,妯娌间的关系要早早就得打好了,反正都是聪明人。
赵清溪这些日子折腾瘦了一大圈,红着眼眶,明明淑雅端庄的人儿,竟有了弱不禁风之态,见了大少奶奶亲自来赢,她也知道了梅府这是认可她,大方给大少奶奶见礼,然后说,“我来吊唁老爷子。”
大少奶奶系出名门,是个玲珑人,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红肿着眼睛说,“真没想到,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坏心,先害了宰辅,如今又害祖父。”
赵清溪轻声说,“太子殿下总会查出来的。”
梅大少奶奶点头,携着她手往里走,“你来之前,二弟刚刚回来,正在灵堂呢。”
赵清溪点点头,她来之前已命人打听过了,梅舒毓回来了。
梅大少奶奶想了想,隐晦地很有说话艺术地说,“其实,外人只听到祖父对二弟动辄打骂,但其实则不然,就我嫁进来梅府后,也有几年了,祖父动家法的次数不少,倒真是一次也没打着他,其实,祖父要真打,还是能打得到的,哪怕他逃去子斩公子府邸,祖父追去,子斩公子还能真与祖父翻脸?说白了,祖父还是舍不得,嘴里说着他没出息,但其实最喜欢他的性子。”
赵清溪是聪明人,听了这话就明白了,梅老爷子最疼梅舒毓,最喜欢他,那反过来,如今梅老爷子出事儿了,梅舒毓如今当该是那个最难过的人。
她在最难过的时候,有他在,如今,她来了。
所以,她懂梅大少奶奶的意思,也不害羞,低声说,“我陪着二公子给老爷子叩几个头吧!”
这样的话,梅舒毓应该喜欢宽慰的。
梅大少奶奶点头,拍拍她的手说,“老爷子在天之灵,一定很高兴。”话落,又压低声音说,“那一日,听闻你和二弟定终身,老爷子晚上多喝了好几盏酒。”
这意思是高兴呢!
赵清溪承了梅大少奶奶的情,“多谢大少奶奶告知我。”
梅大少奶奶立即说,“虽你与二弟还没三媒六聘,但太子殿下说了待皇上好了,太后心情也好了,就请太后给你与二弟赐婚。有了太子殿下这话,你和二弟也是板上钉钉了。虽然喊大嫂太早,但你就先喊我一声姐姐,否则未免太生疏了。”
赵清溪从善如流,“姐姐。”
梅大少奶奶也喊了一声,“妹妹。”
二人说着话,来到了灵堂,这时,不知道梅府众人是因为梅舒毓站在那里,还是因为听闻赵清溪来了,都停止了哭声,灵堂前,虽然聚集了无数人,但颇有些安静。
赵清溪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她的身上。
谁能想到,这位昔日京城的第一花,能落到老爷子常骂纨绔混帐的二公子的手里?赵清溪的才与名,明明可以做宗妇长媳的,按理说不会嫁次子。
这可真是二公子的本事,也是福气。
赵清溪先给梅府的长辈们见了礼,梅老夫人昨日晕倒后,一时接受不了,还在昏睡着,如今以大夫人为首,也就是梅舒毓的娘,都在灵堂前。
大夫人对这个二儿媳妇儿从来是没敢想的,如今自然是怎么都满意,不看已故去的赵宰辅,只看她这个人,就是他们家求都求不来的。于是,在她见礼时,亲手上前扶起她,握着她的手不松手,红着眼睛说,“我就知道你会来,老爷子早先还说,待宫里皇上好了,赵宰辅百日过了,请你过府来坐坐,没成想……”她说着,哭起来,“老爷子突然也就这么去了。”
赵清溪心中也难受,她爹与老爷子这是先后脚,才几日而已,她也落下泪来,低声说,“正好我爹与老爷子有个伴,不至于路上寂寞。”
大夫人哭着说,“说的也是,也只能这么宽慰着了,不知是哪个该遭天杀的,早晚待太子殿下查出来,定不饶他。”
赵清溪点点头,“自然是不饶的。”
这么说话间,梅舒毓也听到了耳里,他转过身,红着眼睛看着赵清溪,他眼里的血红吓了赵清溪一跳。
大夫人松开手,示意赵清溪过去。
赵清溪也不扭捏,她走到梅舒毓面前,看着他的模样,这么多人盯着呢,也不好拉了他的手宽慰他,便立在他身边低声说,“我过来跟你一起在老爷子面前磕几个头,也请老爷子走的安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梅舒毓心里被她这一句话说的暖了暖,点头,沙哑地“嗯”了一声,赵清溪不能拉他的手,毕竟是女儿家,在人前不能太过孟浪,但他本就有混账名声,所以,这时就好用了,他伸手拉住了赵清溪的手,痛快地拉着她跪在了梅老爷子棺木前。
赵清溪循规守礼十几年,与梅舒毓相处后,让她觉得有时候放开不守礼数似乎没什么不好,自己最起码自在畅快,想做什么事情,可以任性随心所欲,不委屈亏待自己。
她不敢做的事情,梅舒毓敢做,让她挺喜欢的,她来了之后,是想拉他手的。
于是,她顺从地依着梅舒毓,让她拉着手,齐齐地跪在梅老爷子棺木前。
大夫人瞪大了眼睛,梅大少奶奶也瞪大了眼睛,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其实,自从二人定终身后,都想知道他们二人相处是个什么样,传言无论怎么说,也不如亲眼所见。
如今,亲眼所见了,都心想着,原来是这个样。
这样看二人,还是十分般配的,以前怎么就不觉得二人性格互补,很是般配呢?
梅舒毓与赵清溪跪地叩了几个头,然后没立即起来,梅舒毓拿了纸钱递给赵清溪,赵清溪扔进了火盆里,看着纸钱烧成灰。
二人跪了好一会儿,还是梅舒毓怕跪坏了赵清溪的膝盖,这些日子,她在赵宰辅灵堂前,也是没少跪的,于是,拉了她起来。
二人又在灵堂前站了一会儿,梅舒毓说,“我送你回府。”
赵清溪立即摇头,“你怎么能走开,我自己回去就行。”
梅舒毓低声说,“老头子曾经说过,梅家的男人要对女人好,他如今还没走呢,就在这灵堂站着看着我呢,京中这般不安平,我若是不送你回去,他大约能诈尸起来揍死我。”
赵清溪一时无言。
大夫人是个通透了,梅老爷去了虽伤心,但她儿子和赵清溪这般相处极好,让她宽慰许多,便开口道,“他说的对,他留在这里,也是气父亲,就让她送你回去吧。”
既然大夫人都发了话,赵清溪便不说什么了,对梅舒毓点了点头。
梅舒毓送赵清溪回府后,便回梅府彻查梅老爷子这四十九日内都接触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碰了什么事物,梅府内可有人有异常。
虽然知道也许如赵府一样,什么也查不出来,害人的人埋的太深,但是,该查的也要查。
云迟来时,梅舒毓正在大刀阔斧地大查,如今梅府就他顶事儿。
太子殿下昨日虽然来了梅府一趟,但是今日才是正式前来吊唁。梅府的一众人等得了消息,再不像昨日那般乱麻一团,都守礼地恭敬地迎接云迟入府。
云迟与安书离一起,来到灵堂前吊唁之后,便询问梅舒毓彻查的进展。
梅舒毓充血的眼睛摇了摇头,“恐怕与赵府一样,一时半刻查不出来,贼人藏的太深。”
他还不知道安书离与武威侯赌一局,已知晓了皇后和武威侯夫人之死时出自武威侯府,正是武威侯利用那株凤凰木,若是知道,怕是也联系了赵宰辅和梅老爷子之死,此时就能冲去东宫,把武威侯杀了。
云迟见他一夜之间糟蹋的不成样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总会查出来的。”
梅舒毓看着云迟,点点头,也发现了云迟不对劲,“太子表兄,除了祖父之死,是不是还出了别的事情?”
“昨夜,敬国公查出了噬心蛊,不过暂时也无性命之忧,不算大事儿。”云迟嗓音淡淡,绝口不提安十七禀告之事。
梅舒毓惊了一跳,“皇上所中的噬心蛊?”
“嗯,已派人去请花灼了。”
梅舒毓不再多问,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道,“祖父知道我本来就是个不孝的,我就算想给他守灵,他估计还不乐意见我用我给他守呢!昨日安十七替换我时,我见他似不大好,硬撑着的样子,我还是去京麓兵马大营吧,等七日后,祖父发丧,我再回来送他一程。”
云迟看着他,“你确定?”
梅舒毓点头,“祖父就算去了,也不想我为了他,每天守着,什么都不做。他生前我不孝,死后再装也是不孝。我放心不下京麓兵马大营,表兄你既然将之交给我,我便不能不管。”
“行,你去吧!”云迟颔首。
梅舒毓见云迟点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告知了大夫人一声。
大夫人知道皇上、太子妃、赵宰辅、梅老爷子接连出事儿不简单,也不敢拦着梅舒毓,问他是否危险,梅舒毓摇头,她便放心地嘱咐他小心,哪怕为了人家赵小姐,也得照顾好自己。梅舒毓点头,大夫人又告诉他别操心,梅舒延最多一日,就回来了。这个梅舒毓是知道的,他大哥回来,这也是他放心再去京麓兵马大营的原因。
于是,他很快就骑马又出了京城。
梅舒毓走了,梅府的人便等着梅舒延回来,没想到,一消息昨日深夜太子殿下便送去给梅舒延了,可是到这一日深夜,梅舒延也没回来。
按理说,兆原县到京城五百里,骑快马,傍晚就能到,但已到深夜还不到。梅府的人就坐不住了,大夫人担心不已,派人去了东宫。
第一百一十章
东宫内,云迟也觉得梅舒延再慢也该回京了,可是还没回京,不是消息没送到,那么就是他路上耽搁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情。
难道有人对梅老爷子下手,还顺带也对梅舒延下了手?
梅舒延毕竟是梅府嫡长孙,他将来是要继承梅府的,若是真出什么事情,那如今的梅府可就真乱套了。除了乱套,更是人心惶惶。
云迟吩咐云影,“派人出京去查查,梅舒延怎么还没进京?”
云影应是,立即派了人出京。
云迟刚派人走,大夫人派的人便来了东宫,云迟亲见了大夫人的人,平和地说,“告诉大舅母,稍安勿躁,也许人路上,本宫已派人出京去查了。”
那人应是,连忙回梅府回话。
大夫人心里不踏实,大少奶奶也心中忧急,梅府的一众人等更是心里担心。听了云迟回话,只能心中按压着着急,心想着太子殿下已派人去查了,保佑大公子一定平平安安地回京,梅府已莫名死了老爷子,大少爷可千万不要出事儿。
转日清早,梅舒延依旧没有消息。
到傍晚时,东宫派出的人传回消息说梅舒延在收到梅老爷子去了的消息后,便立即离开了兆原县,可是,他们沿途一路追踪到兆原县,都没见到梅舒延的影子,怕是梅舒延出了事儿。
梅舒延离开兆原县时,是带了梅府暗卫的,沿途没看到打杀的痕迹。
云迟收到消息,暂且压下,命小忠子去梅府传话,告诉大夫人,梅舒延下落不明,再继续查。
大夫人盼了一日夜消息,听闻后差点儿昏过去,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想着还不如不让梅舒延回京奔丧,这般回京奔丧,出了事儿,把命搭进去,她一时间也乱了分寸,梅大少奶奶更是哭的不行。
在梅府乱作一团时,梅老夫人醒了过来,早先伤心至极,昏迷了两日后,梅老夫人似乎接受了梅老爷子的死,看开了。听闻梅舒延回京奔孝至今音讯无踪,她比别人镇定,“延儿是他祖父一手带大的,你们要相信他的本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太子殿下派去治理兆原县。就算如今音讯全无,也不见得人真出了事儿,太子殿下既然派人在查,都给我稳住。”
大夫人和大少奶奶以及一众人等这才定了神。
又过了一日,梅舒延依旧没有消息,这一日,到了赵宰辅发丧之日。
赵宰辅发丧,是择好的吉日吉时,赵家的宗族墓地在城外二十里地的西山。赵宰辅为官三十多年,有不少人都是他的门生故旧,尤其是太子殿下说了亲送赵宰辅一程,以示对有功之臣敬别,所以,官员中有不少人有的因为赵宰辅本身,有的因为太子亲送,也都前往送行。
天亮赵府便准备了起来,巳时才出了们,午时后出了城,徒步走二十里,到西山时,已是未时三刻,正好是吉时,下葬等诸事妥当后,已是申时二刻。
回城便轻松多了,可以骑马坐车。
云迟本预料有人会趁着赵宰辅发丧发难,但没想到一日下来,动静全无。
回到东宫,安书离也正在疑惑,他本来与云迟想的一般无二,赵宰辅发丧,是个机会,可是,一日下来,都无动静,难道是他们二人都料错了?
云迟看着天色渐黑下来,想了想,对安书离道,“再等等,这一日,也不算过去。”
安书离心神一凛,“不错,这一日到现在还不算过去。难道是等着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精力不济时,再出手?那么,这个夜晚,还真是比白日动手好。”
二人达成一致后,便等着动静。
深夜十分,云影禀告,“殿下,收到消息,梅舒延回京了,不过是一路被人追杀,他如今身边只剩零星几人护卫,似是受了重伤。”
云迟面色一寒,当即吩咐,“立即派人去接应他。”
云影应是。
“来了!”安书离道。
“不错!”云迟点头。
二人话落,不过片刻,京城内外四周响起无数响声。
云迟推开书房的们,仰头看向半空,无数信号弹炸开,似乎整个京城内外在这一时间都乱了起来。
云迟第一时间道,“书离,你守东宫,看好武威侯,护好敬国公,本宫去皇宫守父皇和皇祖母,虽已安排好了,本宫仍是不放心。”
安书离颔首,虽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今日夜,但敌暗我明,云迟身上又有伤,他扔有些不放心,“殿下小心!”
云迟披上披风,又道,“梅舒延被救回来,一定先带来东宫,让天不绝给他治伤。不说他是本宫表兄,就是他的才能,既然活着回了京,到了京城地界,就万不能再让他有失。”
“殿下放心!”安书离点头。
云迟出了东宫,带着十二云卫去了皇宫。
他离开时,东宫尚无动静,他前脚刚走,便有大批黑衣人闯进了东宫。安书离带着东宫护卫与他自己的护卫,与黑衣人打了起来。
皇宫、各大府邸,同一时间同样有黑衣人潜入,而凤娘早就带着人守株待兔。
云迟走到半路,也遇到了大批的黑衣杀手。
十二云卫自小跟随云迟,明刀暗箭本就见过不少,如此狠辣诡异的杀招,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时间,喊杀声、血腥味,弥漫整个京城。
这是自当今皇上登基之前有过一次大面积夺嫡之争后,第二次,京城大面积地乱了起来。
云迟坐在马车里,并未露面,对十二云卫下命令,“留个活口,留不到,都杀了也行。”
云影应是。
但他没想到,杀了一波,还来一波,云迟的马车没走到宫门,便遇到了三波杀手。
云影终于明白,殿下本来已将皇宫布置妥当,如今去皇宫,怕就是为了以身吸引杀手前来,将杀手都引到他身上才是最主要目的。
十二云卫渐渐有人受伤,在杀了第三波杀手后,又来了大批黑衣人。
这大批黑衣人的杀气,与早先三波杀手相同却又不同,但这气息,云迟却是最熟悉不过。
他面色微变,一把挑开了车帘,看着围住马车的数百杀手,他眉峰如利剑,“本宫不知,何时太祖暗卫也被人收买了?”
十二云卫这时也觉得胆寒起来,怪不得太子妃失踪,太祖暗卫也不见了,原来,这些人都早就被收买了。什么人能收买了太祖暗卫?
云影在几百人里,没有看到云暗的影子,暗想着难道有人代替了云暗?太祖暗卫才谋反了?
其中一人见了云迟,大笑起来,“太子殿下,在你没出生时,太祖暗卫就不失太祖暗卫了。”
云迟眯了眯眼睛,“你是何人?云暗呢?”
“他?”那人又大笑,“死了!”话落,对云迟道,“念在太子殿下今日死在这里,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在下云幻,也叫苏幻。”
“哦,原来是武威侯府的人,潜入了太祖暗卫,如今,将太祖暗卫策反,据为己有了。”
“太子殿下聪明,可惜,这么聪明的太子殿下,今日这通往皇宫的路,便是你的葬身之地黄泉路。”云幻眼中迸发出杀气,挥手一声令下,“杀了他,主子重重有赏!”
数百人蜂拥而上。
就在同时,云迟扬手,袖中一物直飞天际,在高空中炸开,是璀璨的凤凰花的模样,十分绚丽。
云幻一怔,但还是带着人拔剑上前,怒喝,“速战速决!”
黑衣人应是,齐刷刷无数寒气森森的宝剑对着以云迟为中心的十二云卫砍下。须臾之间,如地狱魔鬼,仿佛要将云迟连带十二云卫都吞下腹中。
云迟引来的人,这四波杀手,前三波以车轮战,这一波才是真正的杀人之鬼。太祖暗卫反叛,这是南楚皇室的悲哀。
云迟的剑,就是在扬袖放出信号后出的,鲜少有人看见过云迟出剑,但凡危及性命,让云迟出剑的人,都已死了。
就比如,南疆蛊王宫第八层地下看守蛊王的那个暗人之王,云迟的剑将他一片片削了。
所以,在他出剑后,清喝一声,“都退开!”
云影一挥手,十二云卫退开了云迟面前,没看云迟怎么动作,只见眼前宝剑的寒光划出一道刺眼的弧度,黑衣人瞬间倒下二三十人,皆是一剑毙命。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云迟一招,杀了二三十一等一暗卫,震惊了云幻。
云幻虽然一直在太祖暗卫中知道云迟的厉害,世人传太子云迟,文武登峰造极,但云幻觉得,也许因为云迟的身份,很多人才对他大夸其夸。
今日,他亲眼见到了云迟出手,才知道自己错了。
世间剑术好的人,有很多,但这般将剑术使得登峰造极如臻幻境的,还真是少之又少,目前为止,他只见过眼前的太子云迟。
他没看过统领出剑,倒不知统领是否比得过云迟。
云幻本来想以多胜少,如今眼见云迟一招杀了二三十人,怕是谁也靠近不了他,再往前冲上去杀他,怕是都会如那二三十人一样在他剑下送命。
他当即喝了一声,“都退后,放毒箭!”
他喊声刚落,脖颈上一凉,冰凉的剑刃瞬间刺痛后脖颈的皮肤,他浑身血液徒然凝固,脚底下冒出森寒的凉气,直达心口,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正月末的风,比数九寒冬还要严寒。
云幻没看到云迟怎么出现在他身边的,他是被围在数百暗卫中间,可是,云迟几乎瞬间就到了他身边,让他连躲避反应都不及,就被他架了剑。
这不止是剑术,武功何其可怕?
云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光同时扫了一圈被惊住的数百暗卫,语气清冷凉薄,“想活?还是想死?”
他开口,数百暗卫本来要遵命放毒箭,此时,都停了手。
云幻不同于一般的暗卫死士,他是自小混入暗卫死士中,有思想,有谋算,借着机会,算计了云暗,策反了太祖暗卫。
他要的,可不是一个暗卫头目,而是前程。武威侯府的前程,苏家的前程,后梁皇室复国后的前程,只有苏子折能给他的前程。
他若是现在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咬牙,“想活如何活?想死如何死?”
云迟笑了一下,明明是光照日月的容色,在这一刻,黑暗里,火把照耀下,山河倾动,他淡漠地说,“活,我可以放了你,死,现在就杀了你。”
他一开口,云幻又倒抽了一口冷气,但心口滋滋冒着的冷气下,是激动的想要活着的希望喝热血。他手指头都颤起来,勉强冷静地说,“你怎么才能放了我?”
“简单!告诉本宫,本宫的太子妃在哪里?”云迟凉声问。
云幻立即说,“不知道。”
云迟眯起眼睛,“这个答案,你是想死?”
云幻不敢摇头,“太子妃在统领手里,我也不知统领叫她带去了哪里。”
“统领是谁?苏子折?”
云幻震惊,“你知道苏子折?”
云迟冷笑,“是不是他?”
云幻僵着身子道,“是他。”
“你不知道本宫的太子妃在哪里,看来本宫留你活命也没用。”云迟的剑向前逼近了一寸,剑刃顿时割破了云幻的后脖颈,刺破了皮肤,鲜血直流。
云幻惊恐和疼痛以及面临的鬼门关临门一脚让他一下子慌了,他大声说,“虽然我不知道统领将太子妃带去了哪里,但你若是想知道别的,比如苏子斩的消息,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放我一命。”
他清楚,在云迟的心里,太子妃花颜,是他的软肋,但苏子斩,也是半个。
果然,云迟剑一顿,“你的消息要有价值,最起码,抵得过你这一条命的价值。”
云幻咬牙,“除夕前一日,苏子斩前往武威侯夫人墓前拜祭,统领得到消息,提前在武威侯夫人坟头的枯草上放了摄魂香,迷晕了苏子斩,将他扔进了松峰山的牵梦阵里,为着是让他苏醒记忆。”
“牵梦阵如何能让他苏醒记忆?”云迟沉声问。
云幻憋着气说,“是后梁传承的古阵法,以人心血为阵,再辅助以蛊毒灵幻之术布阵。苏醒记忆则生,不苏醒则死。”
“那他是苏醒了?还是死了?”
“破阵苏醒了!”
“哦?”云迟看着他,“如今他在哪里?”
“下落不明!”云幻咬牙道,“我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苏子斩没被牵梦阵困住身死,反而破了牵梦阵,带着人不知所踪了。”
“南疆王和叶香茗被抓走,就是为了布置牵梦阵?”云迟瞳孔缩了缩。
“不错!南疆蛊毒已被你灭绝十之八九,在这世上,存者不足万一,唯南疆王和叶香茗的血,才能代替蛊毒布置成牵梦阵。不过,也许幸好是他们的血,否则,也不见得能撕魂扯魄让苏子斩苏醒。”
云迟抿唇。
“我都告诉你了,你该放了我吧!苏子斩的消息,值得换我一命。”云幻说完,怕云迟不放了他,“堂堂太子,难道说话不算话?”
“本宫说话自然算话!说放你一命,自然放你一命。”云迟说着,手中的剑却没松开,依旧放在他后脖颈上。
“那你如今什么意思?”云幻忍着怒意问。
云迟不语,目光看向黑漆漆的前方。
云幻的心提了起来,他不会忘记早先云迟脱手而出的信号弹,他不知道云迟在等什么,但知道云迟一定不是如他小看的一般,他低估了云迟,也许统领也低估了云迟,他手里一定有最厉害的底牌,怕是比十二云卫要厉害的存在。
果然,他想法刚落,四周黑压压地出现了数百人,他们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对比他带着的太祖暗卫,才更像是从地底下走出来的人。
云幻看着这批人,面色又惊又骇,从气息上,他就知道,他带的这些人不是对手,他立即问,“他们是什么人?”
他自小待在太祖暗卫里,却竟然也不知道云迟还有这样的底牌。
“你可以走了!本宫说过不杀你一人,但他们的命得留下。身为太祖暗卫,背叛南楚皇室,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本宫今日,就要了他们的命。”云迟说着,撤回了架着云幻的剑。
云幻浑身血液都能动了,脑中转的是,他就这么走了?这些他好不容易策反的人都让云迟杀了?他能不能再反抗一下?
“怎么?反悔了?不想走了?”云迟扬眉,“也想留下来你的命?”
云幻猛地一咬牙,如今形势不如人,已容不得他反悔,他狠狠心,先自己活命要紧,这些人,既然都杀不了云迟,不要也罢。于是,他当即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云迟既然放了他,自然无人拦阻他。
数百已背叛的太祖暗卫齐齐骇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云迟背转过身,冷冽寒凉地吩咐,“凤凰卫听令,这些人,都杀了,一个不留!以他们的血,祭太祖暗卫消亡。”
“是!”
云迟一声令下,凤凰卫顷刻出剑,霎时,乌云蔽日,血腥弥漫,死神降临。
云迟上了马车,落下帘幕,不再对外看一眼。
半个时辰后,这一处,横陈了数百尸体。
凤凰卫收了剑,恭敬而立,其中一人开口,“主子,已全部绞杀。”
“好,退了吧!”云迟嗓音淡淡,“给本宫查苏子斩的下落。”
“是!”
凤凰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夜中。
云迟靠着车壁,散漫地想着,她不让他找她,没让他不准找苏子斩吧?也许,找到了苏子斩,也就找到了她。
无论如何,不管她会不会真扔下他不要,就此消失,他也绝不准许。
云影压低声音问,“殿下,可还去皇宫?”
“去,看看父皇和皇祖母可无恙。”云迟吩咐。
云影应是。
这一次,通往皇宫的路再无阻拦,马车很快来到了皇宫,宫门守卫见到太子车驾,立即开了宫门。有一人禀告,“殿下,皇宫进了大批贼人,如今还未平乱。”
“父皇和皇祖母可安然?”云迟询问。
“皇上和殿下安好,帝政殿重重守卫,没被人闯进去。”
“那就好!”
马车驶进皇宫,果然依旧有刀剑乱杀的声音,云迟吩咐,“云影,你带着人去,速战速决。”
“是!”
云影立即带着人去了。
云迟的马车还没走到帝政殿,皇宫内的打杀声便停了,安静下来。
来到帝政殿,云迟还没下车,云影低声禀告,“皇宫来的这批人亦十分厉害,是花家暗卫。不过,属下去时,已解决完了,没用属下出手,花灼公子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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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转折情节耗费心神,暂且一更。看章节名,没有标注的,当天就一更,有标注的,会标注一二更。
另外,大家提的最多的是我似乎有偶尔话语重复的毛病,这个以前写的时候真没意识到,因为自己不觉得,才有点儿可怕,我这些天已开始列为必须注意事项里,写文时,时刻注意改正。另外,除了本文人设不能变更外,其余的我写作的手法方式用词不当啊等毛病,都可以提,合理的我认为能改的,一定会矫正更改。另外,多谢大家喜欢本文,写这本书,受故事情节人物影响,每天情绪都不太稳,尽量自我调节,感谢大家包容,祝宝贝们看书愉快,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灼进京了?云迟闻言一怔。
按理说,飞鹰传书刚送去临安没两日,花灼哪怕是骑最快的马,也来不到京城,除非他在没收到他书信时,便已经动身来京城了。
他下了马车,扫了一圈,沉声问,“他人呢?”
“累了,在摘月台的墙根下歇着呢。”云影向摘月台方向看了一眼,“花灼公子似进京后,就先来皇宫了,被他收拾的这批花家暗卫数百人,都十分厉害,若非他亲自进宫,赶在了这批人动手时,恐怕如今皇上和太后也不见得能相安无事,帝政殿的守卫虽重,但也不及这批人。”
云迟“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重兵守卫的帝政殿,岿然没动静,的确一只苍蝇都没放进去,“我去见他。”
云影侧身,让开了路。
云迟理了理衣袍袖角,缓步走向摘月台。
皇宫里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或者说,整个京城如今都弥漫着血腥味。
云迟来到摘月台,果然见花灼靠着摘月台的廊柱,一脸累惨了的疲惫,黑色锦袍皱皱巴巴,满身满脸灰尘邋遢,他似乎也无所谓,就那么靠在那里。
他的身边站着安十六和安十七。
见云迟来了,安十六和安十七连忙见礼,“太子殿下!”
云迟点点头,目光落在花灼身上,诚恳地一拜,“多谢大舅兄帮本宫解了皇宫之危。”
花灼抬起眼皮瞅了云迟一眼,见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浊,皱了皱眉,“你堂堂太子,对我拜什么?我如今没力气起来与你回拜,本是我花家暗卫出了问题,用不到你谢。你这是受了内伤?”
云迟直起身,“你本可不用理会辛苦,毕竟这批人,既已反叛,又被你扫地出门,已经算不得是花家的暗线了。可你还是来了京城亲自处理,本宫自然也当谢大舅兄辛苦来京。”
“行,谢就谢吧!一会儿回你的东宫,给我两坛好酒。”花灼无力地说。
“好说,别说两坛,十坛也有。”
“有醉红颜吗?”
云迟一顿。
花灼懒懒散散地盯着他看,这话语说的随意,风轻云淡,似乎只当这世间难求的好酒一般,不甚在意酿酒的人是谁。
云迟垂眸,浅淡地说,“有,我与花颜大婚之日,子斩送了百坛醉红颜,怕宴请宾客都喝了,新娘子喝不到,特意嘱咐福伯给她留了十坛。但不久后她就怀有身孕了,是以,一直没喝,还留在酒窖里。”
花灼拍拍衣袖,费力地站起身,面对云迟,“既然有,就喝醉红颜。”
“行!”
花灼攸地一笑,手放在云迟的肩膀上,懒洋洋地说,“妹婿啊,带我去见见亲家呗。”
云迟也跟着弯了一下嘴角,“皇祖母若是见到大舅兄,一定很高兴。”
“那走吧!”花灼撤回手,“我这副模样,太后不会嫌弃我吧?”
“今日大舅兄救了皇祖母,皇祖母岂会嫌弃你?天家人也是知恩的。”云迟抬步引路。
花灼吸了吸鼻子,“满城的血腥味,难闻死了。”
云迟脚步一顿,“云影,你带着人去,速战速决。”
“是!”
花灼回头瞅了一眼,吩咐,“十六、十七,带着人去帮忙。”
“是!”
转眼间,身边人被分派走,只剩下了云迟和花灼二人,二人不再说话,并排走着,清浅的脚步声,响在寂静宫墙的夜里。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帝政殿。
守卫对云迟见礼,“太子殿下,太后刚刚还没问起您了,很是担心您的安危。”
云迟“嗯”了一声,带着花灼进了帝政殿。
帝政殿一派安静,殿门口的台阶上站了两个人影,正是太后和周嬷嬷,不知等了多久了,见到云迟,太后大喜,快步走下台阶,“迟儿,你可还好?”
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他。
云迟上前一步,扶住太后,蹙眉,“皇祖母,您怎么出来了?该在殿内等着,夜风凉寒,仔细染了风寒。”
太后见他完好,松了一口气,“哀家听说不止皇宫进了贼人,整个京城都乱起来了。哀家十分担心,知你已进宫,怎么待得住?”话落,她看到了云迟身边的人,一愣,疑惑地问,“这位是?”
花灼拱手见礼,“在下临安花灼,拜见太后。”
太后眼睛一亮,松开了云迟,瞧着花灼,“原来你就是花灼,颜丫头的哥哥?你怎么进京了?什么时候进京的?快免礼。”
花灼直起身,笑道,“刚刚进京。”
太后还要再问,云迟拦住她的话,“皇祖母,咱们先进去说。幸亏大舅兄今夜进京,在孙儿被人缠住时,平了宫里的动乱。否则,孙儿没进宫前,怕是您和父皇难得安稳。”
太后“哎呦”了一声,“好好,进去说。”
周嬷嬷打起帘子,三人进了大殿,自从皇上昏迷不醒,太后就一直待在帝政殿没回宁和宫,住在了距离皇上内殿最近的一间暖阁里。
“皇上一直也想见你,如今昏迷着,你也请个安吧!咱们就在他的内殿说话。他想必也听得见,就是醒不来。”太后道。
花灼没意见,点了点头。
三人进了内殿,皇帝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些时日,人消瘦的不行,他本就身子骨不好,如今几乎可以用骨瘦如柴形容了。
花灼上前,对着床上躺的皇帝看了看,拱手见了礼,然后坐下身,与太后、云迟说话。
屋中夜明珠蒙了一层薄纱,不刺眼的亮,但也不因为夜色浓郁而昏暗,太后虽眼神不好,但还是能比院外更清晰地看清花灼,连声赞了好几声花灼好品貌。
太后又问了花颜下落,花灼摇头,太后试探地问,“花家可还传承着占卜术?你也不能卜算出颜丫头在哪里吗?还有她腹中的胎儿,好不好?是吉还是凶?”
花灼叹了口气,“妹妹的命格特殊,与帝星国运牵扯,卜算不出来。”
太后也叹了口气,“这可怎生是好?”
云迟站起身,“皇祖母年岁大了,别操心这些事儿了,已三更了,早些歇着吧!我带大舅兄回东宫歇着,他一路奔波而来,也累得很了。改日大舅兄歇过来,再与皇祖母说话。”
太后这才发现花灼一身风尘仆仆衣袍尽是褶皱脸色疲惫,但因他气质斐然,所以让人忽视了他此时状况,她当即点头,“好,你们快去歇着吧!”
二人出了帝政殿,云迟又对皇宫安排了一番,带着花灼离开了皇宫。
这时,京城已安静下来,街道上,京城府衙三司的人马正在清洗处理尸体,血腥味还未消散。
五皇子见到云迟的马车,脸色发白地上前对云迟见礼,“四哥!你还好吧?”
云迟挑开车帘,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落在他肩膀,对他问,“受伤了?”
五皇子摇头,“沾染的别人的血迹,幸好凤娘带着人救了我,差点儿再也见不到四哥。”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京城大面积的动乱和杀戮,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在同一刻,闯入了京城各大府邸,也进了三司京都府,虽早就做好的防备,但也没想到攻势这么不要命。
他觉得死里逃生一回,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没事就好。”云迟温声道,“今夜之事过去了,京城短时间内就安平了,明日之后,你也歇歇。”
五皇子点头,隐约看到云迟马车内一个人,“四哥车内还有人?”
云迟回头看了一眼,见花灼闭着眼睛已睡着,他道,“是我大舅兄,他今日累乏了,明日你再见他说话吧!”
五皇子恍然,这才知道花灼进京了,点点头。
马车回到东宫,进了宫门,福管家白着脸说,“殿下,您还好吧?书离公子为救国公爷,中了毒,正由天不绝医治。
云迟立即问,“可是剧毒?可有解?”
“据说是前朝失传的一步杀,很是难解,幸亏神医医术高绝,暂且压制住了。幸亏这毒中在书离公子身上,书离公子仗着内功高强,及时封了心脉,若是中在国公爷身上,怕是国公爷当场就毙命了。”福管家道,“如今在国公爷住的院子里呢,没敢挪动地方。”
“本宫去看看。”云迟说着,看了一眼花灼,见他已醒来,吩咐道,“福伯,给大舅兄安排院落。”话落,改口,“就让他住去凤凰西苑吧!那里反正早已空了下来。”
福管家看到车内花灼的脸,愣了一会儿,普天之下,让云迟称一声大舅兄的人,唯陆世子和临安花灼公子。他恍然见礼,“老奴给公子见礼,公子随老奴来吧!”
花灼揉揉眉心,“不急,我对书离公子也好奇的很,先随妹婿去看看他。”
云迟没意见,下了马车,福管家引路,二人一起去了敬国公住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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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花家暗线十之二叛乱,与太祖暗卫被策反,一起聚集到京城祸乱,这一夜,当真是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东宫、皇宫、以及云迟身边,都聚集了十分厉害狠辣杀人如麻的一批人。
幸好,云迟有凤凰卫,宫里有花灼及时赶到,东宫有安书离。至于京中各大府邸的动乱有凤娘带着的人以及五皇子带着三司五城兵马,总算平息了。
但是云迟没想到,安书离竟然为救敬国公中了前朝失传的剧毒一步杀,这一步杀,他隐约从古籍上看到过,沾毒后一步也不能挪动,否则,沾上即死。
若是安书离出事儿,安阳王妃一定会疯了。
二人来到敬国公住的院落,府中的人正向外抬尸体。
福管家低声禀告,“闯进来的人有数百人之众,分别去了侯爷住的院落和国公爷住的院落。书离公子是命自己的亲卫都去了侯爷住的院落,怕人将之劫走,自己带着人守在国公爷的院落。老奴和府中的下人们,听了书离公子的吩咐,一直都没敢出屋,猫着了。”
云迟点头。
福管家又道,“梅府大公子被救回来了,奄奄一息,也幸好神医的医术高绝,如今给他吊着命呢,说他若是三日内醒过来,人就活了,若是醒不过来,人估计就完了。”
云迟又点头。
福管家又想了想,“书离公子的亲卫折了一半,暗卫也折了不少,大约有上百人,东宫的护卫折的少些,但也有数十人。这些人太厉害了,若非十六公子和十七公子回来,怕是还要折的更多。”
“他们人呢?”云迟问。
“抓了两个活口,去审问了。”
云迟颔首。
福管家觉得该禀告的都禀告的,便不再多言了。
说话间,来到了门口,云迟当先走了进去,花灼跟了进去。
屋内,敬国公和天不绝坐着,安书离躺在床上,印堂发黑,脸色朱紫,嘴唇青紫,一看就是中了剧毒,且毒素没解。
云迟看了一眼,薄唇抿成一线。
敬国公脸色苍白,悔恨不已,“都怪老臣,书离公子若非为了保护老臣救老臣,也不至于中了这样的毒。老臣一把年纪,死就死了,可是他这么年轻有才……”
说着,敬国公竟然落下泪来,他是个糙汉子,从没想过欠了人家救命之恩。
云迟温声说,“书离心善,既然留在东宫保护义父,自然不遗余力,义父别自责了。”话落,看向天不绝,“真没办法?”
天不绝叹气,一脸的疲惫神色,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坐在椅子上,如今连给云迟见礼都没力气了,看到了花灼,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扫了一眼,几乎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这么些日子,他救了这个救那个,没片刻喘息,快熬不住了,“没办法,他中的是一步杀,是前朝最厉害的毒药,无解。幸好他自己及时封住了心脉,否则,我连个施针施救的机会都没有。”
云迟蹙眉,“按理说,书离武功不比本宫差,怎么会没躲开这毒?”
敬国公立即说,“怪我非要帮忙,反而添乱,那些人,杀人如麻,武功诡异狠辣至极,若非有我拖累,也不至于让他为我挡了一剑。”
云迟也注意到了安书离的袖口,剑痕虽不深,浅浅一小道,但因为是一步杀剧毒,沾染不得,才导致致命。
他转向进来一直没说话的花灼,对敬国公介绍,“这是本宫的大舅兄。”
敬国公这才看到了人,抹了一把老泪,看向花灼。
花灼拱手,“临安花灼,见过国公爷,多谢您在京城对妹妹的照拂。”
敬国公连忙摆手,也顾不得赞扬花灼品貌人才,“老臣无能,没照拂太子妃什么,万万当不得花灼公子的谢。”
花灼笑了笑,当谢不当谢,自然不是嘴上说说的,他也不与敬国公争执这个,转头对天不绝问,“他的毒,你能保几日性命?”
天不绝立即说,“最多一日。”
“行,一日够了,让我歇歇,我来给他解毒。”花灼说完,指指茶盏,“给我倒盏茶,渴死了。”
天不绝突然精神了,对他问,“你怎么解这一步杀?”
花灼不说话,坐在了桌子前。
小忠子立即从门口跑进来,快速地给花灼倒了一盏茶,又给云迟倒了一盏茶。
花灼真渴了,端起来也不管热不热,一饮而尽,之后对上云迟也看过来的视线说,“云族的起死回生之术,人死了,都能让之活过来,更何况,如今这还有一口气保着命呢,驱除毒素,也是能做到的。”
“对啊,你来的太及时了。”天不绝一拍大腿,“可是,还有一个梅舒延呢,如今也吊着一口气,他没有书离公子武功深厚,我怀疑他挺不过来会一命呜呼。”
“那就一起救了。”花灼漫不经心。
天不绝收了精神劲儿,皱眉,“救两个人,你能受的住吗?”
“大约是天罚云族术法,这种传承存在,一旦用到,打破的就是平衡。自从云族从云山搬出去,分支而生后,融入尘世,沾染了人气,也沾染了恩怨纠葛,所以,一代代传承下来,越来越微薄,妄图以术法打破世间寻常规律者,都要受罚,长此以往,云族术法早晚要绝迹于这世间。就如祖父,如妹妹,如今还剩下个我。不过为了救人,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云族术法是上天厚爱,回报上天善德,也是应该。至于救两个人,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花灼神色淡淡。
天不绝没了话,看向云迟。
云迟沉默片刻,事关两条人命,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他深深对花灼一礼,“本宫多谢大舅兄!”
“谢什么?中善因,积善果,不见得上天就不给云族的传承留一线生机。”花灼摆手,“我赶上了,便是他们命不该绝。”话落,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若是要谢,我妹妹还愿意跟着你做你的太子妃,那你就好好待她,既往不咎。若是她不愿意不回来不想再做你的太子妃了,你不如放过她,如何?”
云迟眼底忽地一片死水深潭,嗓音瞬间暗哑,“你觉得,他会放弃本宫吗?”
花灼摇头,“我怎么知道!”
云迟神色一黯,低垂下眼,呢喃,“本宫也不知道,不敢对自己太自信。”
毕竟,那个人是苏子斩!是谁都好,偏偏是苏子斩!
花灼瞧着他,暗想着自己收到安十六传书花家十之二暗卫涌向京城,立马动身来救京城,彼时,他想着,因是花家惹的乱子,自然该由花家来收场,但如今见了云迟,方才觉得,这样的云迟,他见了,都不忍看没眼看,若是花颜见了,怕是会心疼死,他来这一趟,算是来对了。
这样的人,明明是太子之尊,站于云端,却将自己对花颜的感情低到尘埃,也难怪花颜会爱上他,既然爱上了,又怎么能是说放下就放下,说丢弃就丢弃的?
以他对花颜的了解,那么重情的一个人,做不出来。
他早先怕是想的简单了。
花灼想着,站起身,重重地拍了云迟肩膀一下,“行了,你厉害。”话落,道,“谁都别打扰我,我睡一日,醒来给你将他们的命救回来。”说完,又看向敬国公,“至于国公爷的噬心蛊,既然没发作,想必还能挺些日子,届时再想法子保命就是了。”
敬国公立即说,“老臣一条命,不值钱,不救也罢,只要书离公子好了,老臣死不足惜,多谢花灼公子,你救了他,就是救了老臣了。”
花灼笑了笑,“国公爷可不能这样想,好人的命,还是活着的好。坏人,还是死了的好。”说完,他抬步出了房门。
福管家见他出来,连忙领路带着他前往凤凰西苑,一边走,一边说,“太子妃没大婚前,入京时,就住在凤凰西苑。本来西苑就是皇后给太子妃建造的住处,但大婚后,殿下舍不得与太子妃分院,所以,就将西苑弃了,殿下与太子妃一直住在东苑。”
花灼点头,“若是孩子出生,可以住在西苑。”
福管家立即说,“若是小殿下出生……”他实在不敢想小殿下是否还好好的在太子妃肚子里揣着,但也不想说不好,“太子妃一定舍不得与小殿下分开的,她特别喜欢小殿下。”
花灼笑了一下,“可不是吗?她最喜欢小孩子了!我家也有一个,以后,不如也送来给她作伴,让她一块看着,我倒省心了。”
------题外话------
哥哥是不错吧~
花灼绝对是花颜的好哥哥~
没毛病~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花灼进了凤凰西苑沐浴更衣后歇下,福管家回到敬国公的院子给云迟回话。
福管家心情颇为激动,将路上花灼与他说的话与云迟重复了一遍。
云迟听了一怔。
福管家几乎要哭了,“花灼公子既然这样说,小殿下是不是如今还好好的?”
敬国公也听明白了,插话说,“那自然是好好的。”
“嗯,好着呢!”天不绝也点头。
他们谁都不愿意相信花颜肚子里的孩子不在了,都想着一定是在的,如今好好的在花颜的肚子里揣着呢。
小忠子也要哭了,“花灼公子会卜算之术,他这样说,小殿下一定平安着。”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落都看向云迟。
云迟回过神,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对敬国公说,“义父歇着吧!本宫命人去国公府给你报个平安,免得义母担心。”说完,便出了房门。
虽是春日,但倒春寒,都快二月了,这天也不见暖和,尤其是夜晚,更是冷寒的很,虽不至于泼水成冰,但洒了水,还是会落一层冰霜。
云迟从屋中出来,寒冷的风一吹,他头脑清醒了些,凉声吩咐,“小忠子,传本宫命令,今日一晚,将所有地方的尸体血污都清除干净,明日一早百姓起来,务必不能让见到一丝污秽。”
“是,殿下!”小忠子应声。
天不绝这时从里屋追出来,“太子殿下,老夫还是给你请个脉吧!方才见你,伤势似乎又加重了?你动用内力了?”
云迟“嗯”了一声,将手递给他。
房檐挂着羊角灯,天不绝就着灯光给云迟把脉,又观察他面色,片刻后,放下手,“药方子要改一改,殿下稍等。”
云迟点头。
天不绝回了里屋,不多时,便开了一张药方子拿了出来,递给小忠子。
小忠子伸手接过,对天不绝道谢,天不绝摆摆手,虽累的很,也不敢回去歇着,生怕安书离突然毒发,干脆就躺在了屋中的脚踏下,亲自守着,当然屋中也留了安书离的亲卫,一旦有事儿,可以立即喊醒他。
敬国公也是一样的想法,同样守着安书离,生怕他等不了一日花灼施救。
今夜动乱,京中受波及的地方太多,所以,如今平了动乱后,不少人都连夜来东宫禀示云迟,因此,云迟自然不得歇着,连夜在书房中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直到天亮,东宫的宫门才渐渐安静下来。
梅舒毓也派人送来了消息,昨夜京麓兵马大营果然有人造反,大约万人之众,不过幸好早有防备,镇压了下来,为首七人,被他以军法处置当即就杀了,没留活口,恐怕不杀镇不住所有人,之后,死了五千多人,剩下五千多人,都被拿下了,请云迟示下,这五千人该如何处置。
云迟命一名东宫幕僚带着他的旨意前去,将这些人开除军籍,永不录用,其家眷发配千里。
这惩罚不轻,但也算不得重,谋反之乱,总归是留了这些人的性命。
这一夜之间,京中无数人看到了太子的果决杀伐,也看到了太子的仁善。
清晨,一缕阳光升起,投进书房,罩在云迟疲惫的脸上,他迎着阳光,眯了眯眼,对小忠子吩咐,“药呢?”
小忠子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还是太子殿下第一回主动喝药,他立即说,“殿下,您先用早膳,再喝药,早膳都已准备好了,奴才这就去吩咐厨房端来。”
云迟“嗯”了一声。
小忠子立即去了。
用过早膳,喝了药,云迟熬了一夜,也受不住了,便不用小忠子劝说,主动回了凤凰东苑歇着了。
小忠子瞧瞧东方的日头,想着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殿下这是怎么想开了?难道是因为花灼公子来了,昨日又说了那般话,殿下心情好?
京城的百姓早早起来,街道、房舍、屋脊,任何地方,都已看不到昨夜腥风血雨的血迹,虽然昨夜不少人都听到了动静,隐约猜测京城出了乱子,但今日见了天光,见京城一如既往,茶楼酒肆照常营业,也无人说起昨夜之事,也就无人探究了。
梅府的人收到梅舒延回京的消息,梅大夫人、大少奶奶一早来东宫看望,福管家领着二人进了梅舒延安置的院子,当二人看到床上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的梅舒延,都哭的不能自己。
福管家告诉二人,花灼公子昨夜进京了,有办法救大公子,二人又喜极而泣。
因梅府还搁着梅老爷子的灵堂,府中一干事宜要做,况且梅舒延在东宫既然有人救,二人也就放了心,所以,梅大夫人和梅大少奶奶看过之后,还是没留下来,将带着的人留了两个侍候梅舒延,便一同回府理事儿了。
花灼睡了整整一日,醒来时,神清气爽。
这一日,无论是安书离,还是梅舒延,都十分安稳,天不绝也跟着睡了个安稳觉,人也多了几分精神,见花灼醒来,对他询问,“需要准备什么?”
“准备?”花灼漫不经心地说,“将你的好药给我准备点儿,估计接下来我要在东宫养伤了。”
天不绝连忙点头,对他低声说,“昨日你与福管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家也有个?夏缘有孕了?”
“你倒是聪明。”花灼弯了嘴角,“也有一个半月了。”
天不绝“哎呦”了一声,“那你可得给我惜命点儿,我听十七说,四百年前花家先祖父为了救怀玉帝,最后搭进了自己的命。你这一起救两个人,可不要搭了命,否则花家谁来承继?别以为后继有人了,万一是个女儿家呢?”
花灼笑看了他一眼,“你在东宫待着,倒是比以前强多了,以前眼里只有医术,哪里会想这些事儿?看来东宫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
天不绝默了默,诚然说,“太子殿下的确不错,待颜丫头的好,我这个老头子每日见了反正挑剔不出什么来。”
花灼见他一脸担心,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我还没给她个大婚之礼,不敢死,否则她那个爱哭包,还不得哭死?”
“你明白就好。”天不绝住了嘴。
花灼救人,不需要人在身边,将梅舒延移到安书离的房间,让二人并排躺下,然后,便将人都轰了出去,包括天不绝。
屋子内落下帘幕,昏暗的很,从外面透不进一丝光。
云迟也不放心,歇了一日后,人也有了几分精神,过来时,见花灼正在往出赶人,他要说什么,花灼毫不客气地将他也赶了出去,意思是,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需要他帮忙,歇着吧。
云迟便坐在外间等着。
安书离受伤的消息东宫虽捂的严实,但安书离的亲卫有几名是安阳王妃在他小时候拨给他的,自然瞒不住安阳王妃。所以,安阳王妃担心儿子,几番拷问后,终于问出了如今安书离的情况,立即与安阳王匆匆地来到了东宫。
二人拜见云迟后,敬国公对安阳王和王妃行了个致歉大礼,说明安书离是为了救他。
安阳王妃眼泪虽在眼圈里转,但她倒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只说,“这孩子宁可舍命也要救国公爷,那是他自己必有道理。若是花灼公子真能救了他,就是我们安阳王府的恩人。”
三人一番话落,便都与云迟一起等着结果。
这一等,便等到深夜。
里面无声无息的,听不见什么动静,众人虽知道花灼救人,定没那么容易,但也是等的既担心又心焦。
福管家吩咐厨房送来夜宵,也没人有心思用。
五更十分,里面终于有了动静,花灼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人,“天不绝!”
天不绝腾地站了起来,嘴里连忙回话,“可需要我帮忙?”
花灼声音虚弱,“你给我准备的好药呢?拿进来。”
天不绝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捧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云迟也站起身,跟着走了进去。
安阳王和王妃、敬国公等人不知道该不该这时候也跟着冲进去,怕里面没完事儿,坏了花灼的事儿,你看我,我看你,到了门口,都没敢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屋内,花灼脸色苍白,血色尽失,气息浊重,靠着床榻坐在地上,整个人似被掏空了精血一般,没半点儿精神劲儿,就连那光风霁月的容色,也萎靡的暗淡无光。
天不绝见了,骇了一跳,几步奔到了花灼面前,一股脑地将手里捧的药都扔在花灼怀里,伸手给他把脉,“你怎么样?看看这些药,吃哪个?”
花灼不答话,似乎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天不绝给他把脉。
云迟来到近前,也蹲下身,对他问,“大舅兄,你还好吧?”
“死不了。”花灼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人都给你救活了。”
云迟向床上看了一眼,安书离脸上的黑紫色已消失不见,梅舒延面色如常,气息均匀,二人都安静地睡着,不必天不绝诊脉,他也能看出二人已无性命无忧。他收回视线,低声说,“即便你帮我都救回了人,我也不会答应你对花颜放手的。”
花灼翻了个白眼,“气我是不是?”
云迟抿唇一笑,看向天不绝。
天不绝一脸生不如死地说,“可惜我花了多少年在你身上,这一回,真是前功尽弃了,虽性命无忧,但这身子也算是败的厉害,比当初颜丫头在北安城好之有限,以后,每日用好药养着吧,索性临安花家也不缺好药。”说完,从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四五个来,每一个里倒出三颗药,放在手里就是一捧,递到花灼嘴边,“都吃了。”
花灼没意见,张嘴,将天不绝递到面前的一捧药匀了三次,都吞了下去。
云迟亲自倒了一杯水,见他吃药都没力气,干脆自己将水杯放到他嘴边喂他。
花灼瞧了云迟一眼,默然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
天不绝在一旁对云迟说,“东宫药库房上好的人参都送去了宫里,因为宫里的皇上需要人参养着,但他这副身子骨,也需要人参。”
云迟点头,“这个不必担心,本宫命人搜寻就是了。”
安阳王妃此时实在忍不住,到底冲了进来,一眼见到自己儿子,似乎得救了,心里欢喜不已,但看着花灼救人后的模样,十分心悸,感谢的落下泪来,接过话说,“花灼公子大恩,安阳王府怎么能袖手不管?我府内有上好的人参,我这就让人都送来东宫。”
安阳王也跟了进来,对花灼大拜,“多谢花灼公子对犬子救命之恩。”
花灼没力气起来,虚弱地笑了笑,“王爷、王妃不必谢我,我救他们二人,对太子殿下可是有条件的,不白救,你们若是道谢,谢太子殿下就好了。”
安阳王和安阳王妃一怔,齐齐对看一眼,虽然不明白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儿子得救了是事实,无论是花灼,还是云迟,都当谢,当即又对云迟道谢,“谢太子殿下。”
云迟摇头,“王爷和王妃不必谢本宫,书离为本宫做事,救了国公之命,既然大舅兄能救他,自然不会见死不救。”话落,也不客气,“既然王府内有上等人参,那本宫就不必另外搜寻了,倒也省了力气。”
“不必了,不必了。”安阳王妃立即对外面贴身婢女喊,“荷叶,快去,将府中药库房的人参全都拿来东宫,现在就去。”
荷叶立即应是,连忙去了。
敬国公也吩咐,“来人,去我府中,也将药库房的人参都取来。”
外面有人应是,也立即去了。
敬国公看着花灼,老泪纵横,“花灼公子啊,老夫无以为报,定书信一封,告之犬子,让他记下你这份大恩。”
花灼失笑,虚弱地说,“救了一个人的命,倒是落了好几个救命之恩。”话落,摆手,“我都说过了,谢太子殿下吧!”
敬国公又对云迟道谢,心中却想着,怪不得临安花家累世千年,子孙繁衍,至今相安无事,行善而不求报,居功而不邀功,这般处事之道,若是一直如此再立世千年也不奇怪。
他这样想,安阳王和王妃自然也这样想。
云迟见花灼虽吃了不少药,显然已支撑不住,便吩咐小忠子,“派人抬一顶轿子,送大舅兄回西苑歇着。”话落,又对天不绝说,“你也跟去。”
小忠子应是,立即去命人抬轿子。
天不绝点点头,对花灼问,“他们什么时候能醒来?”
“一日后吧!”花灼道,“也许将你的好药喂两颗,更早些。”
天不绝上前,伸手给二人把脉,之后,依照花灼所言,择选了两瓶药,喂进了二人嘴里,说,“书离公子半日后应该就能醒来,梅府大公子大约需要个一两日。”
安阳王妃心中高兴,虽然花灼说不必谢,心里还是记下了他的大恩。
小忠子命人抬来了轿子,云迟蹲下身,亲自扶了花灼上轿。
花灼小时候不能见光时,常年卧床,偶尔能出一次屋,坐的便是封闭严实的轿子,他看到轿子,蹙了蹙眉,但还是任由云迟扶着他上了轿子。
轿夫抬的稳稳当当,天不绝跟着,一行人送花灼回了凤凰西苑。
云迟看着轿子走得没了影,回转身对福管家吩咐,“福伯,去梅府传个信,就说大公子被救回了,不过还昏迷着,现在东宫安养。”
福管家应是,立即命人去了。
荷叶回了安阳王府,很快带着人拿了十几盒子上好的人参来了东宫,见过安阳王妃后,立即送去了凤凰西苑。
敬国公夫人在府中得了话,亲自带着人,同样带了十几盒子上好的人参来了东宫,见到敬国公,并没有哭,反而笑着骂他,“你这个老东西,你一条老命,不好好自己看顾着,连累孩子们,我都替你羞的慌。”
敬国公也觉得自己该骂,点头,“夫人骂的对,是我不好,人老了,帮不上忙,真是添乱。”
“你知道就好。”敬国公夫人将东西交给福管家,看了安书离和梅舒延,对云迟说,“我早就想见见花灼公子,不过如今他还是歇着要紧,我改日再来。”
云迟微笑,“义母若是住在东宫也可,义父身上的噬心蛊没解,暂时还是留他在东宫看着妥当。”
敬国公夫人摇头,“我若是不在府中,怕一帮子奴才乱了套,他在东宫我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让他在这待着吧!若是那什么噬心蛊救不了,太子殿下也别强求费心,你本就朝事儿一大堆,他这条老命,既然没用,要不要两可。”
敬国公在一旁说,“夫人说的对!”
敬国公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给我儿子丢人。”说完,不再理敬国公,对云迟告辞后就走了。
敬国公觉得脸上鼻子都是灰,连声哀叹。
安阳王妃看着直乐,对敬国公说,“舒欣素来是个明白人,嘴上虽然这般说,但你若是真出事儿,她一准悬梁追了你去。”话落,又说,“若是这样,陆世子最可怜。”
云迟笑道,“义父再不可做此等想法,需爱惜性命,义兄为本宫驻守西南境地,若是听闻你出事儿,还如何能好好替本宫看守西南境地?义父可不是没用。”
敬国公想想也对,改口道,“一把老骨头,不能死,那就努力活着好了。”
安阳王妃笑,“你这样想就对了!也不枉离儿救你一场,又累得花灼公子救他一场。”
敬国公连连点头。
安阳王和王妃倒也没久待,知道安书离没事儿,心中一块大石落下,便也回了安阳王府。安阳王妃更是琢磨着,再多命人搜寻点儿人参,听天不绝的意思,花灼公子以后都要靠这个养着了,这东西可不能缺了。
安阳王没意见,只感叹,“临安花家的人,就是厉害。”
不止太子妃花颜,公子花灼,都是一样的厉害人。
安阳王妃收了笑容,“我回府后,每日三柱香,一定求菩萨保佑太子妃好好的,虽然说离儿是为了救敬国公,但这份大恩,无论是对太子殿下,还是花灼公子,我们安阳王府都当记住。”
“嗯。”安阳王点头,“太子殿下一直想要拔除世家把控朝局的网,肃清天下各大世家把控的官场官风,给寒门有才学子开出一条锦绣路来,让天下盛世清平,我们安阳王府先自己清理门户吧!也省了太子殿下的心。”
儿子是东宫的人,安阳王没失去儿子,比安阳王妃更知道怎么感谢报效云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梅大夫人与梅大少奶奶得知梅舒延脱离危险得救了的消息,高兴地来了东宫。
见过了梅舒延后,梅大夫人询问福管家,得知花灼为救梅舒延和安书离,如今身子骨十分不好,需要人参滋补,便想着梅府也有这东西,虽然不及安阳王府和敬国公府收藏的多,但也立即命人送来了东宫。
福管家看着堆了小半个药库房的人参鹿茸等好药,心下也祈祷着,看花灼公子那模样,实在虚弱的紧,希望这些东西滋补下去,能将他将养好。
虽然他这么想,但也知道心血耗费过度,没那么好养的。
半日后,安书离果然先醒来了,他本以为那一夜命丧于毒药,却没想到,被花灼给救了。他还不曾见过花灼。去年云迟收复了西南境地转道临安,他本也要跟着去临安瞧瞧,奈何安阳王妃每一日一封书信,硬是将他催回了京。
如今他醒来,周身无任何不适,梳洗了一番后,便去凤凰西苑谢花灼。
他来到凤凰西苑,花灼吃了药喝了一碗人参汤,还在睡着,他自是不好打扰他,便离开去了云迟的书房。
云迟在这半日又见了好几拨朝中官员,大臣们忽然觉得殿下自昨日后,一改颓然之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处事从容,把控朝局,事无巨细,有条不紊,转眼就将京城安稳的丝毫不乱。
赵宰辅、武威侯、苏子斩等人的位置如今都空缺,不能长此以往,这些位置自然要尽快安排人替补上,这些空缺,自然不能空太久。
朝臣们虽没几人知晓武威侯是怎么回事儿,但也隐约猜到,怕是那些动乱,都与武威侯府脱不开关系。不过既然云迟不说,不公之于众,他们自然也不敢胡言乱语。
安书离来时,已快晌午,云迟见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浅笑,“不错,总算没丢了命,否则本宫怕是也要内疚一辈子。”
安书离笑了笑,揉了揉眉心,“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批人如此厉害狠辣,倒是没去劫走武威侯,而是将重心都放在了杀敬国公身上。”
云迟自也是知道,他将大半亲卫都安排去了武威侯所住的院子,虽亲自看守敬国公,但也还是人少力薄了,他摆摆手,示意安书离坐下,“大约苏子折是借由我父皇知晓我们有办法克制噬心蛊,所以,干脆不利用噬心蛊了,而是直接杀了敬国公,至于目的,显然是为了西南境地的百万兵马,让陆之凌心乱。”
安书离点头,“看来殿下将乱象都平定了?”
“嗯。”云迟颔首,“幸好大舅兄来了!有他带的一批人,帮了本宫,也救了你和梅舒延,真是帮了大忙。”
安书离微笑,“能让花灼公子出手相助,实属不易,看来他是认可殿下的。”
云迟眸光微动,亲手给安书离倒了一盏茶,将花灼说不白帮他的话说了。
安书离听罢,愣了愣,然后哑然,“那殿下怎么想?”
“不放手!”
安书离浅笑,“花家人都聪明绝顶,花灼公子我虽还未见,但想必也是绝顶聪明之人。有些话,他说出来,也许只是试探殿下态度罢了。既然殿下已然决定,那就无需多说。”
云迟“嗯”了一声。
安书离对云族灵术救人不太了解,便打住这个话题,仔细询问花灼一次救他与梅舒延,如今后果可是十分严重?有多严重?他不过是醒来时从福管家那里了解了只言片语。
云迟只道,“比花颜当初在北安城救人时强些,恐怕短时间都要留在东宫将养了,受不得疲累。”
“灵力全失?”安书离压低声音,他自是知道,云族的传承术法有多重要。
“嗯。”云迟点头。
安书离沉默下来。
云迟将花灼决定救安书离和梅舒延前的那一番话与他说了,之后,拍拍他肩膀,“书离,你也别自责,善有善报,天赐福祉,救善于人,德行善举,才是云族传承之本,灵力算不得是传承之魂,他既愿意救你们,便是看得开,舍得的。”
安书离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
云迟止住此话,将朝中官员名录与两份邸报递给他,“你看看,你可愿意接替赵宰辅的位置?”
安书离接过官员名录与邸报,看过后,沉凝道,“殿下,我年纪轻轻,入朝时间连前往西南境地都算上,满打满算,不到一年,官任宰辅,怕是恐难服众。”
“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无论是西南境地,还是川河谷修筑堤坝,都功不可没。如今再加上帮本宫稳定京城,救敬国公,这两件大功,都足以让人无话可说。”云迟看着他,“你若是不能胜任,本宫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安书离抿唇,朝中重要职位空挡太久,的确不好,尤其是如今局势虽乱后平定了,但苏子折此次折了这么大的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思索片刻,坦然接受,“既然殿下这么说,如此信我,我便接了。”
云迟微笑,“本宫自然信你。”
安书离放下官员名录,“那武威侯的位置和苏子折的位置,殿下可要找人代替?”
“武威侯的位置本宫调程顾之来接替,他过两日应该就进京了。这么多年,武威侯的职位虽重,但本宫也不曾重用他,大概这便是对他所作所为虽然不知,但母后和姨母庇佑,才让本宫心里总对他有所设防,不敢重用。”
“嗯,程二公子是个有大才的,我虽未曾见过,但北地动乱时,太子妃与我书信中,提过他,能让她费心将之从程家摘出来,自是不错。更何况殿下见过他,既让殿下打算重用,便是能放心用的。”
云迟点头,“至于苏子斩,他的位置,本宫给他留着。”
安书离看着云迟,想着京城动乱时,也幸亏了凤娘带着人护了各大府邸,否则今日怕是朝中已死一半大臣,无人可用了。
不得不说,苏子折实在太狠辣,竟然打算一举都杀了京城人,从皇宫,到东宫,到各大朝臣府邸,到三司府邸再到京麓兵马大营,真是杀人如麻,手段残酷,这样的人,若是谋了南楚江山,真不敢想象,百姓们会有好日子过吗?
而苏子斩,本性纯善,自然与苏子折不同的,只是,他不敢说,苏子斩是否还能回来?是否还愿意回来?
但云迟愿意给他留着他的位置,也是一种态度,十分难得。
他赞同,“殿下心怀宽广。”
云迟笑了笑,看向窗外,阳光明媚,“本宫能容得下南楚山河,岂能容不下一人?前尘旧事,与本宫无关,本宫不认,只认本宫的太子妃,是本宫明媒正娶的,只认苏子斩,是姨母的儿子,是母后很疼的外甥,便就够了。”
安书离动容,站起身,单膝跪地,“书离此生,鲜少敬佩于人,如今心甘情愿效忠殿下,愿辅佐殿下,共创南楚社稷,肝脑涂地。”
云迟一愣,站起身,伸手扶起安书离,无奈地笑,“跪什么?你就是不愿,本宫也要拉着你帮我,你如此才华,岂能放你闲情逸致不理世事?岂不屈才?”
安书离闻言也无奈地笑了,想想还真是。
二人重新落座,开始着手商议官员趁机调配,稳定朝局之事。
一直商议到过了晌午,小忠子催了好几遍,才作罢,摆了饭菜,在书房用了。
用过饭菜后,云迟发出调派旨意,一道接一道,传出东宫。
这是南楚自皇上登基以来,最大的一次官员调动,涉及了大半个朝堂。
有人欢喜有人忧,虽掀起了极大的动静,但却无人反对,毕竟,那一夜的惊心动魄,血腥杀戮,虽然无人说,但短短时间,依旧让朝臣们心有余悸。
他们都心知,若非太子殿下,换一个人,南楚江山在那一夜就塌了。
转日,云迟恢复早朝,又一连气颁布了太子七令,有安抚朝臣的,有惠利于民的,也有修改地方各州郡县的官员考核制度的,还有关于新春农耕的,等等。
太子七令颁布后,不止砸懵了一众朝臣,也砸懵了京城百姓,不明白太子殿下怎么在这时候弄出如此大动静?消息如雪花般地传了出去,没多久,便传遍了天下。
------题外话------
明天开启下一卷~
第一章
花灼足足睡了三日,才养回了几分精神劲儿。
安书离在花灼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凤凰西苑对他道谢。
安书离在没见到花灼之前,便暗想着花灼该是怎样的一个人,临安花家出人才,却都淡薄于世,他想着,花灼也许应该是个淡漠的性子,但见了他之后,当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不知该怎样形容因为救他与梅舒延,身体损耗太甚,虚弱至极,但依旧看起来光风霁月的男子。
花灼倒没有因为第一次见安书离而有所拘谨,他浅笑着熟捻地打趣说,“当初妹妹利用书离公子,使得你艳名传天下,我其实是盼着你前往临安找上门问罪一番的,可惜你太淡薄于世,并不理会,害的我大为可惜了好久。”
安书离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他本想着人家是不是淡薄的性子,如今转眼自己就得了个淡薄于世,这现世报来的未免太快了。他轻咳了一声,拱手笑道,“早就听闻临安是一片祥和之地,幸好当时不曾去临安,否则我如今怕是赖在临安不回京了。”
花灼大笑,觉得安书离也是个有意思的人,自始至终,不敢沾染半丝红尘气,但偏偏还逃不脱这红尘里,且他醒来便听说如今年纪轻轻,被云迟力排众议,接替了赵宰辅的位置,官居宰辅了。
好一个年轻的宰辅,他今年不过二十岁,怕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宰辅了。
二人也算是一见如故,说笑着闲聊起来。
梅舒延是在一日后醒来的,醒来后听闻是花灼救了他,先要去谢过花灼,但花灼睡着未醒,他便去见了云迟,将他得到梅老爷子去了的消息后带着人轻装简行匆匆回京,却不想半途中被人追杀,最后如何摆脱追杀之人回京之事与云迟说了一遍。
原来,他昔年与人狩猎,曾走丢到了阙坪山的一处深山里,迷路了三日,才走出来,所以,在发现追杀他的人太多,他带着的人不是对手时,便一头冲进了阙坪山他昔年迷路的山林里,这才失踪了两日。
但他没想到追杀他的人十分有耐力,生生找了他两日,在他从阙坪山出来后,又一路追杀他到京城。若非云迟得到他回京的消息及时派人救他,他一准死在回京的路上了,也不会留着一口气等着天不绝和花灼救他了。
梅舒延是梅老爷子培养的梅家继承人,虽温和有礼,但是该教的梅老爷子也都教了他,虽然追杀他的那一拨人没能留下活口,但他也从与之交手中,得了些讯息,追杀他的这拨人,虽然刻意隐藏口音,但还是被他听出了岭南的音腔。
他与云迟特意说的便是这个。
云迟听罢后,眯了眯眼睛,想着怕是早先梅舒延查到岭南王府头上,虽秘而不宣,但消息还是走漏了,至于通过的途径,想必是花家暗线,而苏子折与岭南必然有牵扯,所以,这是借由岭南之手,来除掉梅舒延顺势让京城更乱。
他沉沉地想着岭南王府是该要抽出空来理会了,先让梅舒延回府吊唁。
梅舒延匆匆回了梅府,在梅老爷子的棺木前痛哭了半日,便着手料理乱作一团的梅府,将梅府上下打理的仅仅有条后,听闻花灼醒了,便又连忙来东宫对他道谢。
他来的很快,来时安书离与花灼正在闲谈。
梅舒延不同于安书离,正儿八经端端正正地对花灼道了谢,一板一眼,端的是君子端方。
花灼瞧着他,笑着伸手扶起他,偏头对安书离笑问,“据说昔年苏子斩行止端方,德修善养,与梅府大公子有的一比,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
梅舒延一愣。
安书离笑起来,“差不多。”
花灼伸手拍拍梅舒延肩膀,“怪不得当年我祖父见了他人后说什么都要瞒着。”
他这话梅舒延不懂,但安书离知晓内情却懂的。花颜性子散慢活泼,太过一板一眼端正的人,她怕是敬而远之。
这话意欲在说苏子斩。
当年花家祖父,多方考量,原因太多,不管花灼说的这话对不对,玩笑也好,认真也罢,总之,谁能想到后来苏子斩性情大变,而花颜在见了他后便相中了他。
梅舒延不明白花灼打什么哑谜,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花灼拉着他坐下,言语随意,与他含笑闲谈起来,他心想着临安花家的公子,果然非寻常人,这份气度,鲜少有人能比。
救命大恩,该怎么还?少不了要记着了。
晌午时,云迟吩咐福管家将饭菜摆在西苑的报堂厅,他陪花灼、安书离、梅舒延三人用午膳。
花灼看了一眼菜色,笑道,“这大半都是小丫头爱吃的,她人不在东宫,这东宫的厨子倒是想念她的紧。”
云迟低眸,看着桌子上的菜色,没说话。
安书离眸光动了动,他住在东宫这段日子,只要陪云迟吃饭,似乎都是这些菜色,不带换样的,好些顿都是,不陪着他时,倒不是这些菜色。
小忠子瞧着云迟不开口,踌躇了一下,才在一旁小声说,“太子妃怀孕后,挑剔得紧,东宫的厨子做的都是太子妃爱吃的饭菜,后来太子妃失踪后,殿下想念太子妃,吩咐厨房每日饭菜照旧,就如太子妃还在一般……”
花灼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夹了一口茶,放进嘴里,须臾,面色古怪,“这么酸不酸甜不甜咸不咸辣不辣的菜,她每日里是怎么吃的?真爱吃?”
小忠子举手保证,“太子妃很爱吃,不信您问方嬷嬷。”
方嬷嬷在门口,闻言立即回话,“回花灼公子,太子妃是很爱吃。”话落,她犹豫了一下说,“这厨子还是子斩公子命人送来的,自从进了东宫,太子妃吃了这厨子做的菜,孕吐的症状都好了很多。”
花灼无言片刻,“有孕的人,口味这么奇特吗?”他想着夏缘口味没有这么奇特,她怀孕后,往日吃什么,还是吃什么,对天不绝问,“据说酸儿辣女,你从这菜上看,那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可别是个小怪物吧?”
说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小怪物,这话也就花灼敢说,换一个人,还真不敢。
小忠子和方嬷嬷都低着头躲远了些,他敢说,他们也不敢听。
天不绝对花灼翻了个白眼,“我哪里知道!那小丫头自己本身就是个怪性子,自从进了东宫后,变得娇气又挑剔。”
花灼转头对云迟问,“这样的饭菜,你也吃得下去?”
云迟这些日子吃什么饭菜都没味道,所以,并不觉得,如今听花灼这样说,他也夹了一口菜,面色如常,“很奇怪吗?我吃的挺好吃。”
花灼嘴角抽了抽,撂下筷子,“我可吃不下。”话落,问方嬷嬷,“还有别的菜吗?”
方嬷嬷机敏,立即回话,“回花灼公子,有的,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做,您……想吃什么?”
“照着以前妹妹初来东宫时的口味。”花灼比较能接受以前的花颜。
方嬷嬷自然记得,连忙点头,立即去了。
安书离陪着云迟吃了好些日子这些菜,听闻有别的菜可吃,也不拿筷子了。
梅舒延看了看云迟,又看了看花灼和安书离,默默拿起筷子,陪着云迟用膳。
云迟没意见,神色都不曾变一下。
花灼瞧着云迟,心里啧啧了两声,他从进京后,昏睡了三日,与云迟算上这一顿饭统共见了两面,但这两面,已经让他觉得,云迟这样的人,若是花颜真对他没了良心,怕是狗都嫌弃会咬死她。
就冲他这份心,别说要一个女子的真心以待,就是挖她的心,估计都会捧出来交给他。
有的人就是这样,一旦遇到了,想放也放不开。
梅舒延觉得,这是他吃的最口味奇特的一顿饭,吃完后,他自己都有些怀疑味蕾。不由心下敬佩云迟,能吃的这么津津有味面不改色。
花灼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待东宫的厨子做了一桌子正常的饭菜,他才动筷。用过饭后,他懒洋洋地对云迟说,“夏缘有法子联络她,是她们二人昔年躲避我用的联络法子,你要不要找她试试她的法子?”
------题外话------
新的一卷~
有人想花颜吗?想的话,我就早点儿放她出来,不想的话,就继续关她禁闭~
第二章
云迟听了花灼的话,喝茶的手一顿。
花灼看着他,“就算有这个法子,这个时候,她被人劫持,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不过总好过没有法子找她。”
云迟抿唇,一时间没说话。
花灼看着他,挑眉,“怎么?真不打算找她?”
云迟放下茶盏,“找是自然要找的,不过嫂子既然也怀有身孕,就不必劳烦她了。昔日花颜受伤,提笔给我写信,我尚且能从信中知道她受伤故意瞒我,若是你这时候动笔写信,嫂子也一定也能知道,毕竟,她也不是不聪明。”
花灼看着他,不知可否,“你找你的人,我自然不会帮你写信问的,若找她问,也是你自己问。”
云迟摇头,“既是她们躲避你的联络法子,她自然是不希望被你知道的。”
言外之意,他若是问了,那就被花灼也知道了,既然如此,他也不用。
花灼气笑,站起身,“行,你自己慢慢找吧!”说完,径自去歇着了。
他身体损耗太过,容易疲累,与安书离、梅舒延又叙话半晌,用了午膳,自然累了。
梅舒延告辞回了梅府,安书离自从醒来后还没见过安阳王妃,也打算回安阳王府瞅瞅,天不绝累了好多天,总算能缓缓了,也去午睡了。
云迟出了凤凰西苑,走在青石砖上,想着被他放走的云幻说的话。
苏子斩记忆苏醒,找到花颜的话,他会如何?任谁有了上一辈子的记忆,恐怕也难以当作没有吧?更何况是陪伴七年的记忆。
哪怕隔着四百年时间,哪怕沧海苍天,也难以磨灭。
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云迟身后,恭敬道,“殿下,云意传回消息,他在三百里地外跟丢了云幻。”
云迟“嗯”了一声,“他能混迹在太祖暗卫中多年,策反了数百太祖暗卫,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跟丢了也不奇怪。”话落,吩咐,“给云意传消息,让他不必回京了,带着人去岭南查岭南王府,若截杀梅舒延的人是岭南王府的人,那么,顺藤摸瓜,便能摸到苏子折的下落。”
“是!”
云迟又吩咐,“大婚前,她体内的冰寒之气在云山禁地被治好了,可是,那一日,本宫感同身受时,感到她身体似乎冷的厉害。若是在南方,这个时节,已是春暖花开,是不会冷的,所以,本宫怀疑,她如今在北方。”
云影一怔,猜测道,“殿下感觉到太子妃身体冷的厉害,是不是也许不是身体上,是心里发冷?所以才觉得冷?与南方北方无关。”
云迟蹙眉,沉思半晌,摇头,“不,心里虽冷,但身体也是极冷的。本宫的感觉不会错。自从大婚后,这一段冬日里,无论屋中的暖炉多么的暖和,她手足都是冰冷的。她说过,这是她身体自小娘胎里带出来的,冬日里冻手冻脚,夏日里便会好很多,就不会冷了。由此而推测,她如今大约在京城以北的地方。”
云影闻言肃然道,“难道太子妃如今被带去了北地?”
北地这时节,是比京城还要冷的,京城如今倒春寒,以北千里怕是还在下雪呢!况且,当初在北安城下建有地下城,后来苏子折带着兵马从北地失踪了,显然,北地怕是不止北安城一处据点,太子妃和子斩公子肃清北地时,估计时日太短,也未曾全部彻查肃清干净。
云迟思忖片刻,没说话,去了书房。
云影跟去了书房。
云迟在一幅舆图前站定,看着京城以北大片南楚国土,西北、东北、正北,从京城到极北的苦寒之地最远三千里,北方历史以来便人烟稀少,不比江南岭南,人流聚集,更不如京城繁华,北地最大的城,便是北安城,在北安城以北,大片人烟稀少之地,朝廷设立的州郡县也是稀少几个。
这么大的面积,还真不如南方好找个人。
看到这幅舆图,他愈发肯定,苏子折劫持了花颜,应该是去了北方。因为,临安在南,花家世代累积势大,南方不是个好选择,难以藏匿太久,万一出了纰漏,就会被花家发现。而北方就不同了,偌大的国土山河,荒凉的很,找个人太不容易。
云迟沉声吩咐,“云影,你亲自带着人,化整为零,去京北。”说着,他随手一指,划出一道线来,“沿着黑龙河,向北查找,西北、正北、东北,都不能放过,不查太子妃,查苏子斩。”
云影迟疑,“殿下,我若是离开,那您身边……”
“没事儿,天下少有人能近本宫的身,你只管去。”云迟吩咐,“顺便可以查查云暗,他是太祖暗卫首领,没那么轻易被云幻害死,也许,是追着踪迹去了,怕被人发现,没留下痕迹也说不定。”
“是!”
云影见云迟坚持,躬身领命。
接了命令的云影,很快带着人离开了东宫。
云迟负手而立,站在床前,晌午阳光烈的很,哪怕这天气倒春寒冷的很,但丝毫不影响这阳光的浓烈,天依旧冷,风依旧寒,阳光却夺目。
云迟想着花颜现在不知在做什么,可有一丝一毫地想他?或者说想起他?
花颜依旧昏迷未醒,七日过去,她依旧睡着,苏子斩每日白日里守在床前,什么也不做,便就那样看着花颜,脑中蹦出的不属于他这一辈子的事儿,他也不刻意地压制,任其汹涌的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在他眼前放映。
四百年前的花颜,在人前是端庄贤淑的,宫仪规训,挑不出半丝错来,否则也不会得了个淑静的封号。
但只有他知道,他性子活泼,称得上古灵精怪,没人的时候,爱睡懒觉,有些小懒散,且爱玩,投壶、蹴鞠、击鼓传花、骑射,她都玩的很是精通,但她为了顾及皇室规矩仪态,嫁给他后,很多爱玩的东西都扔了。
她压制着自己的性子,凡事对他很是迁就,陪着他忧国忧民的让人心疼。
那时,他比她年长几岁,怎么忍心她一天的好日子没过,就那么随他去?
后来,起死复生,最后悔的也就是这“不忍心”三个字。
如今……
他摊开手掌,攥了攥,又松开,苦笑,还是“不忍心”。
大约人的秉性无论活了多少世,都是难改的。
“公子,不能让……夫人再这么睡下去了。”青魂压低声音,“只靠参汤,也不足以保胎。”
苏子斩抬起眼皮,“去问问苏子折,他当日是怎么喊醒的人?”
青魂立即说,“大公子是靠一碗打胎药。”
苏子斩沉默,能用一碗打胎药喊醒,说明她即便睡着,大约也是隐约有感知的,只不过不愿意醒来。片刻后,他对花颜哑声说,“你不愿意醒来见我是不是?你大可以当作我是个死人,死的透透的,化成灰的那种,从没醒过来过,也没有记忆。”
青魂退去了门口,默默地垂下头,心疼不已。
苏子斩又道,“如今已不是四百年前,如今是南楚天下,我是苏子斩,你是花颜,你大可不必想太多,我认识你时,是在顺方赌坊,你认识我时,亦是。苏子斩对花颜有的是三十里地背负之情,花颜还的是救命之恩。”
花颜依旧睡着,睫毛都不动一下。
苏子斩又说,“你醒来,你若是不愿意见我,我……”
花颜攸地睁开了眼睛,盯住苏子折,昏睡许久,嗓音哑到发不出声音,“你怎样?你自刎死在我面前?”话落,她气的喘不上气,“苏子斩,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再敢死给我,你试试看看。”
苏子斩见她醒来,先是一喜,随后沉默地看着她。
花颜瞳孔缩了缩,费力地抬手,“我是不愿意见你,你……”
“我这就出去!”苏子斩站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向外走去。
“站住!”花颜哑着嗓子怒喝一声,伸手指着他,“有本事,你将我脑子里那些记忆帮我清除了,你再说我当作你是个死人,死的透透的,化成灰的那种。”
苏子斩停住脚步,身子僵硬,默然的无言以对。
魂咒,刻进灵魂里的记忆,如何清除?他能做到的,就是将命给她,但偏偏是这将命给她,才最是伤她。
花颜想坐起身,躺的太久,身子又软了下去,一时间气血不顺,捂住心口,咳嗽起来。
苏子斩立即走回床前,伸手去扶她,被她不客气地伸手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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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虐不虐不虐不虐~跟我说一百遍,呼,好了,不虐了~
第三章
花颜的确是不愿意醒来见苏子斩,但她更不愿意他死在她面前。不,不止是不能死在他面前,是死都不能,死在哪里都不能。
她捂着心口咳嗽半晌,见苏子斩被她打开木讷地站在床前,她心中恨恨的同时,看着他脸色苍白瘦成竹竿模样,整个人没了意气风发,飞扬神色,颓废黯然的不成体统,又升起怒意,“你就这么想死吗?不能杀了自己,就折腾自己?你折腾给谁看呢?”
苏子斩动了动嘴角,哑声说,“大夫说你情绪不宜过激,对身体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好,切莫激动。我没想死,你吐血昏迷,我心中难安,这几日,便囫囵地过来了。”
花颜听着他的话,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悲凉,眼眶攸地发红,伸手指着他,“苏子斩,你还说什么让我当作你是个死人,死的透透的,化成灰的那种,说什么你是苏子斩,我是花颜,可是你看看你,苏子斩怎么会与我这般说话?你可还记得苏子斩怎么与我说话吗?”
苏子斩面色一僵,身子也瞬间僵直了。
花颜恼怒又嘲讽地看着他,“若你真是苏子斩,你会与我说,不就是前世今生阴差阳错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死都不怕,更遑论旁的,瞧你这点儿出息,至于连见我都不敢见了!又怎么会与我说切莫激动的话。”
苏子斩闭了闭眼睛,哑然,“是,你说的没错,我如今……”
“呦,这刚醒,就吵起来了?”苏子折冷笑的声音忽然从外面响起,“够热闹啊!苏子斩,你行不行啊?一个女人都摆不平,要不然,将她让给我?”
苏子斩猛地转过身,脸色顷刻间难看至极,“你来做什么?”
苏子折冷笑地看着他,“自然是来看看你,都七日了,你再喊不醒人,人就要睡死过去了。我过来看看,用不用帮你准备一碗堕胎药。”话落,他啧啧一声,“看你这副邋遢的样子,两辈子活过,原来也不过如此,多比别人吃了盐,也没什么用,还是照样窝囊废。”
他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对着他的脑袋砸了过去。
苏子折眸光一厉,扬手接住,眯着眼睛看向床上坐着的花颜,她躺着的床上已没了枕头,他眸子缩了缩,语气森然,“怎么?护着他?”
花颜抿唇不语,绷着脸看着他。
苏子折掂了掂枕头,冷笑,“力气不小啊!睡了这七日,都能用枕头砸人了。”
花颜一怔,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枕头上,荞麦皮的枕头,装了二斤,还是有些分量的,她刚刚是怎么扔出去的?她蜷了蜷手指,忽然没了怒意,对他说,“你扔回来给我。”
苏子折扬眉,“你确定?”
花颜点头,“废什么话!你扔回来!”
苏子折冷哼一声,当即将枕头对着花颜的脑袋扬手砸了过去,他用了自己三分气劲和力道,若是砸中花颜,她刚刚醒来,身子虚弱,定然能再被砸晕过去。
苏子斩伸手截住了枕头,冷眼看了苏子折一眼,将枕头递给花颜。
花颜伸手接过,放在手里掂了掂,压的手腕疼,她受不住,软软地扔在了床上,虚弱地吐了一口气。
苏子折嘲讽地看着她,“我倒想知道,若是云迟在这里,你护着谁?”
花颜脸色冷下来,“热闹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苏子折偏不走,靠着门框而立,冷寒地说,“关于云迟的消息,你想不想听?别有了旧爱,就真忘了新欢吧?”话落,又改口,故意道,“也许我说错了,这新欢旧爱,以如今的你来说,着实难分,到底谁算新欢,谁算旧爱?”
花颜攥了攥手,指甲扣进手心的肉里,疼痛钻心,她面色平静,冷声道,“什么新欢旧爱,我临安花颜,只有一个夫君,就是太子云迟。你乐意说就说,不乐意说就滚。”
苏子折眯起眸子,眸光瞬间迸发出森寒的利剑,“怎么?我看你活的太好了是不是?倒了如今,在我的地盘上,还学不乖吗?”话落,凌厉杀气地说,“我告诉你,我已说过,后梁的女人,轮不到南楚太子。你若是学不乖,还认不清形势,我便教给你怎么学乖。”
花颜冷笑,“那你教我啊!”
苏子折直起身,抬步迈进门槛。
他刚走一步,苏子斩伸出手臂烂在他面前,冷声说,“出去!”
苏子折寒着脸看着他,“苏子斩,你这七日里,根本不曾养伤,如今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子斩冰冷地看着他,“你可以试试,我能不能杀了你。”话落,他眸中也聚上寒光,“后梁的武学,梁慕当时年幼,未学多少,传到至今,融汇百家杂学,却也不是纯正的传承。但四百年前我虽身体不好,该学的却都学了。如今,我更是师从南阳山,即便我身上有伤,你也奈何不了我。”
苏子折停住脚步,耻笑,“你冲着我来的这份能耐倒是厉害,在这个女人面前,怎么就成了怂包了?当年怀玉帝也这般低声下气过?亏天下传你惊才滟滟,冠绝古今,我看都是一派胡言。”
苏子斩冷声道,“出去!”
“出去可以,但我得说完要说的话。”苏子折又顺势倚在了门框上,不知是真怕苏子斩不要命与他对杀,还是无心与他硬打,冷笑着说,“那日我说的话,无论是你,还是这个女人,都给我记着。你敢将她送回去给云迟,我就一日屠一城。”
说着,他盯着花颜,“你爱护南楚子民是不是?那就好好给我待着,否则,我就让遍地土地染血,倒也别有风景给你观看。”
“你还是不是人?无辜的百姓,与你何仇何冤?你不是想要谋夺这江山天下吗?若是人都杀光了,你还做什么皇帝梦?”花颜心寒地看着他。
苏子折讽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逆我,那么,我不杀你,杀百姓。我是要谋夺这天下不错,但那也得你是我后梁的女人。我是不是个人,在白骨山时,你不是清楚的很吗?”
“若是早知今日,当初我剁了自己的手,也不救你。”花颜看疯子一样地看着他,转了话题,“你刚刚说云迟什么?”
“云迟倒是个厉害的,以前看来是我小看他了。花家十之二的暗线悉数涌向京城,以及我命人收复的太祖暗卫,还有我在京城埋藏的暗桩,杀了赵宰辅,杀了梅老爷子,追杀梅舒延,祸乱京城兵马大营,如今惊天动地的动静,竟然没能奈何了云迟,人悉数都折在了京城。”苏子折说着,盯着花颜的眼睛,似乎想看看此时她的表情。
花颜面无表情地听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不是很好吗?低估对手,败了也活该。”
苏子折忽然大笑,“本来我觉得夺南楚江山没什么意思,后来遇到你,我发现,夺南楚江山还算有那么点儿意思,如今更真是太有意思不过了。他这般厉害,让我才有了真正的兴趣。”
花颜心里发沉,又骂了一句,“疯子!”
“呵,骂的不错。”苏子折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花颜看着他痛快地离开,若非昔日在白骨山见过他在死人堆里的模样,真不能理解这人扭曲的心思,世上便有这样一种人,他的出生就是悲哀,作为别人的铺路石垫脚石,但石头也不甘心,因这不甘心而性格扭曲,与天下人为敌。
复国夺江山,本是苍生受难血流成河,在他看来,竟然成了兴趣。
她沉默许久,收回视线,看向苏子斩,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气息黯然,没多少生气,在苏子折面前提起的精神劲儿,在他离开后,一瞬间就如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嘎了,灰蒙蒙的,似乎不见光。
她心口抽抽的疼,早先的怒意已消失殆尽,有气无力地开口,“苏子斩,我饿了。”
苏子斩抬起眼皮,向她看来,默默地点了点头,对外吩咐,“来人,去厨房吩咐,弄几个清粥小菜来。”
玉漱一直站在门外,闻言立即应是,连忙去了。
------题外话------
不虐不虐~
第四章
花颜挣扎着下了床,弯腰穿鞋,因手腕没力气,身体虚弱,穿了半天,也没将鞋穿上,正跟鞋和脚较着劲儿时,苏子斩蹲下身,一手握住了她脚腕,一手夺过了她手里的鞋。
花颜一怔,抬眼看他,本没了的气攸地又涌上心口,怒道,“你给我滚开。”
苏子斩身子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僵住了。
花颜气的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鞋,又打开他的手,接着较着劲儿地穿鞋。
苏子斩便蹲在地上看着她,脸色黯淡,气息低迷,整个人静静的。
花颜用了好一会儿,终于穿上了鞋,但也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着气,这才有功夫跟苏子斩算账,“你是我的谁?凭什么蹲下身来帮我穿鞋?我用得着你吗?”
苏子斩沉默,低垂着眼,一声不吭。
花颜愈发地生气,无论是四百年前的怀玉,还是四百年后的苏子斩,哪怕天崩地裂,在最困难时,性命堪忧时,都不曾有过这般模样。如今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谁?她不认识。
她抬脚踹他,“你去收拾收拾自己,跟鬼一样,真是有碍观瞻。”
苏子斩慢慢地站起身,伸手要去拉地上的花颜,想起刚刚被骂,又撤回了手,低声说,“地上凉,你先起来。”
花颜看着他伸出又缩回去的手,默了默,慢慢站起身。
苏子斩见她起来,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花颜起身后,在原地站了片刻,走到桌前坐下。
玉漱去了厨房下达了命令后匆匆而回,见花颜费力地伸手给自己倒水,连忙将水壶接过来,“夫人,奴婢来。”
花颜“嗯”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皱眉,盯紧她,“你喊我什么?”
玉漱手一颤,水倾斜,洒出了些,不敢看花颜的眼睛,小声说,“主子有令,所有人称呼您为夫人?”
花颜脸色蓦地沉下来,厉声说,“你指的主子是苏子折?”
玉漱点点头。
花颜端起茶盏,“砰”地又放下,滚烫的水花四溅,溅了玉漱一脸,怒道,“你现在就去告诉苏子折,有本事他就让云迟休了我,云迟一日不休我,我一日就是他的太子妃。凭什么他让人称呼我为夫人?”
玉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白着脸,颤声说,“奴婢不敢!”
花颜死死地盯住她,“不敢?”
玉漱摇头,哆嗦地说,“主子会杀了奴婢的。”
花颜震怒,“那你就去让他杀!他杀他的人,我也不心疼!”
玉漱身子一软,颓然地萎顿在了地上,脸色惨白一片,须臾,她像是鼓起了什么勇气,猛地抬手,照着自己的天灵盖劈去。
花颜一惊,立即伸手去拦,可是她终究是手腕无力,手骨绵软,没拦住面前这个人决心赴死。于是,眼睁睁地看着玉漱一掌劈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顿时头脑碎裂,鲜血直流,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花颜伸出的手便就那么僵在了原地。她的面前是玉漱已气绝的尸体,鲜红的血几乎刺瞎她的眼睛。
她沉默地看着。
她对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没什么感情,她唯一记得就是她来了这里后,有限的苏醒的那一日里,她搀扶着她在院外走了两圈消食,后来苏子折要上她的床,她誓死不准,惹怒苏子折要杀她时,苏子斩闯进来,一脚踹开了门,她发出的那一声惨叫,想必伤的不轻。
如今,她刚醒来,这个尚在年华的女子便自杀在了她面前。
只因为她的两句话,宁愿自杀,也不愿去苏子折面前传话。
苏子折的御人之术,大体就是,让人宁可死在外面,也不要死在他面前,若是让他亲自动手,大概比死还可怕。犹记得从北地回临安,途径神医谷地界,梅花印卫统领被他哥哥挟持住,也是自杀而死,十分干脆。
厨房的人端着饭菜来到门口,刚要进屋,便看到了地上横躺着的玉漱的尸体,顿时“啊”地尖叫一声,手里的托盘因为太过惊恐没托住,顿时摔在了地上。
碗筷碟子霎时碎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恐惧的尖叫和脆裂的声响惊动了隔壁的苏子斩,他刚解了衣衫沐浴,闻声一把抓起了衣衫,披在了身上,转眼就来到了房门口,冷冷沉沉的声音问,“怎么回事儿?”
厨娘跪在地上,惨白着脸,伸手指着里屋地上,回答不上来。
苏子斩以为花颜出了什么事儿,快步进了里屋,见花颜坐在椅子上,模样完好,脸色不复早先刚醒来时因为气怒而染上的红晕,也有些白,他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到地上横陈着玉漱的尸体,愣了一下。
花颜目光掠过门口的饭菜,又掠过跪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厨娘,看了苏子斩一眼,见他身上滴着水,衣袍湿哒哒,气息急促,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我让她去给苏子折传话,她不愿意去,自杀了。”
“什么话?”苏子斩问,“我让人去传。”
花颜盯着他看了一眼,将早先对玉漱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苏子斩抿唇,对外吩咐,“青魂,你去给苏子折传话,太子妃如何说,原封不动,一字不差地传给苏子折。”
“是!”
苏子斩又吩咐,“顺便将这个女人的尸体给苏子折送去。”
“是!”
青魂走进来,看了花颜一眼,托起地上的尸体,扛了出去。
地上落了一大片血迹,满室的血腥味。
花颜后知后觉地泛起了恶心,她压了压,没压住,索性站起身,越过苏子斩,快步走出了房门,到了门口,冷风一吹,她才觉得胃里好受了些。
那些年,她游历天下,自认为看过了诸多人生百态,哪怕当年在白骨山,也没觉得人世间的恶态她不想看,但今日,她真是半丝也不想看。她甚至有些后悔,一条年轻的生命,就因为她一句话,将这恶态呈现在了她和她腹中孩子面前。
苏子折的恶,恶在人心,恶在影响着他周围身边的人。若是有朝一日,他得了这天下,她不敢想象,这天下会到什么样的地步。
帝王的一句话,善者,可造福天下,恶者,怕是浮尸百万。
“还跪着做什么?你也想死吗?不想死就起来将这里收拾干净。”苏子斩声音暗哑,看了跪在地上的厨娘一眼,又扫了一眼立在门口的花颜。她衣衫单薄,冷风从房檐吹过,吹透薄薄的衣衫,她的身子骨怎么受的住?于是,他拿了一件披风,转身出了房门,犹豫了一下,给她披在了身上。
花颜这次倒是没打开他,而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没了恼怒和迁怒,平静地温声说,“苏子斩,你说,云迟是不是一个好太子?”
苏子斩看了她一眼,点头,“是!”
“他若是登基,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是!”
花颜笑了一下,迎着阳光,笑意浅浅,“若是没有我,你觉得,他还会是一个好太子?好皇帝吗?”
苏子斩顺着她的目光,阳光刺眼,他沉默着,不再接话。
花颜伸手遮在了额前,挡住了眼里的阳光,似乎也不期望他能回答,对他道,“我在这里站一会儿,你去收拾吧!我偷懒躺着睡,你能顾着我,若是你倒下,别想我照顾你。”
苏子斩点头,想起什么,又对屋内收拾的厨娘说,“再去重新弄饭菜来。”
厨娘颤着声应了一声。
苏子斩不再多言,转身去了隔壁。
厨娘很快就收拾完了房间,又将所有的窗子打开通风,散了屋内的血腥味,之后,立即回了厨房。
青魂带着玉漱的尸体,找到了苏子折后,将玉漱尸体放在了他面前,依照苏子斩的吩咐,将花颜的原话转达了。
苏子折脸色难看,一双眸子冰寒凌厉,“我看她是活腻歪了!非要挑衅我,让我杀了她是不是?别以为有苏子斩护着她,我得不了手。”
青魂自是不接话。
苏子折冷笑,“你回去告诉她,她以为我真不能让云迟休了她?你让她等着,不出半个月,我就让云迟对天下放出休了她的消息。他父皇的命还攥在我手里,我倒也想看看,他是要爹,还是要女人。”
------题外话------
想看休妻不?O(∩_∩)O
在古代,不合格的妻子,就休回家~
哎呀,我把她休回家,也不让她嫁给苏子斩,再给太子殿下换个新的太子妃~咋样~
第五章
青魂将苏子折的原话先回禀了苏子斩,询问是否如实告知花颜。
苏子斩听罢后,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告诉她吧!”
青魂颔首,来到花颜面前,将苏子折的原话原封不动一字不差地传给了她,之后,悄悄打量她神色。
花颜听完,平静的脸上染上暗沉,一双眸子也暗幽幽地涌上寒冰之光。
苏子折攥了皇上的命?
云迟是要爹?还是要女人?
她低下头,看着地面的台阶,觉得哪怕阳光正好,哪怕她身上披了厚厚的披风,她依旧觉得通体发冷,冷入骨髓。
当今皇上自幼教导云迟,自小将他立为太子,疼爱至极,诸多皇子在云迟面前,从来都是退避三舍,无一人与他争锋。
无论是云迟做的对的事情,还是不对的事情,只要说出个理由,皇上都支持。
这样的好父皇,待她也是极好的。
反观她,前世今生,一团乱糟糟,无论是宿命的纠缠,还是人心的放不下,总归,这天下,便是别人都不敢说她不配云迟,她自知也是不配的。
可是将取舍摆在云迟面前,苏子折不可谓不歹毒。
若论取舍,云迟怕是宁可让皇上生,而陪着她一起死,这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云迟又怎么能死?苏子折这样的人,又岂能让他得了天下?
她脚尖用力地碾了碾石阶,对青魂说,“你再去一趟,告诉苏子折,不就是称呼一声夫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便是能让云迟休了我,又如何?就算云迟休了我,我死也不会嫁给他的。”
青魂应是,转身进了苏子斩的房间。
花颜知道他必是先去禀告苏子斩了,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房间。
房间内,已没了血腥味,地面上被打扫擦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死过一个叫玉漱的人。
青魂禀告完,苏子斩没说什么,对他摆摆手,他立即去给苏子折传话了。
苏子折刚吩咐人将玉漱的尸体拖下去喂狗,便听了青魂转达的话,他冷笑一声,“怎么?她怕了?或者说舍不得让云迟为难?”话落,他啧啧了一声,寒声道,“我偏要为难云迟。”说完,对外面喊,“来人!”
“主子!”有人应声现身。
“将玉玲调去她身边侍候,仔细些,告诉她,若是学玉漱自杀,就跟玉漱一样,死了被喂狗。”苏子折寒声吩咐。
“是!”
苏子折又对青魂道,“你回去告诉她,若她再不老实,我杀不了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若是让她保不住,轻而易举,别再试图挑衅我。”
青魂看了苏子折难看发狠的脸一眼,转身去了。
他离开后,一直没说话的闫军师拱手,“统领,您真要让云迟休了她?据说那一日临安花灼带着花家人入了京相助云迟,有花灼在,保住了安书离、梅舒延的性命,怕是也能保住皇帝性命,我们的人如今已无法再催动皇帝体内的噬心蛊,攥不住皇帝的性命。”
苏子折冷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杀云幻?他为保命扔下了收服的太祖暗卫,我却不杀他,那是因为,他还有一个用处。”
闫军师眼睛一亮,“您是说云幻的母亲?”
“对,南楚建立后,为何一直收复不了南疆,对付不了南疆的蛊毒?除了蛊王宫无数暗人守护外,还因为,即便南楚皇室有着云家人的灵术传承,但也对付不了由南疆王室正统血脉养的蛊毒,只能控制冻结,不能以云族术法拔除。而噬心蛊,做为蚕食人心而养的蛊虫,只要有同是南楚皇室的血脉和南疆王室血脉的人,既懂云族术法,又懂驾驭蛊毒的蛊术,就能冲破云族术法的冻结,让体内的蛊虫苏醒,一旦苏醒,蚕食完了皇帝的心,就是要了他的命。”
闫军师犹豫,“云幻的母亲,能同意吗?她毕竟也留着南楚皇室血脉。”
苏子折冷笑,“会同意的,她流着南楚皇室的血脉没错,但她的儿子,可是流着苏家的血脉,后梁的血脉。她若是不想我杀了她儿子,那么,就得乖乖听话。”
闫军师试探地问,“那……现在就安排下去?”
“嗯。”苏子折向窗外看了一眼,身子靠在椅背上,凉寒地说,“这太阳未免太夺目了,不让他落下来,我心里不舒服,还是落下来的好,我喜欢没太阳的日子。”
闫军师闻言想起了他在白骨山待的那些年,险些死在那里,那里是常年看不到太阳的,他不再多言,“属下一定安排好,统领放心。”
苏子折摆摆手。
闫军师出了书房,看向京城方向,隔了千山万水,他似乎看到了云迟的休书。若是他为了花颜而弃皇上性命于不顾,那他这个太子大不孝,也就失了天下民心。
任是谁,哪怕堂堂太子,也不能为个女人不要父亲性命。
可是割舍了千辛万苦求娶的女子,也够要了他半条命了吧!
暂且要不了他一条命,要了半条命也好。
青魂传回了话,苏子折没说什么,花颜也再没说什么。
不多时,厨房又重新做来了饭菜,与饭菜一起进屋的还有一个婢女,这名婢女较之玉漱,容貌寻常,性子木讷,没什么出挑之处,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但是花颜却看出了她身怀功夫,这功夫怕是不次于苏子斩身边的青魂多少。
她本喝了七天的参汤,胃里空空,却没什么胃口,饭菜来了,她没立即吃,而是盯着那名婢女看了好一会儿,问,“叫什么名字?是苏子折让你过来的?”
“奴婢叫玉玲,是主子让奴婢过来的。”玉玲低着头,声音也木木的。
“抬起头来。”花颜吩咐。
玉玲抬起头,一张脸在外面透进来的阳光下更显平淡,一双眸子也淡得没什么颜色。面对花颜的视线,没什么多余表情,恭敬却不谦卑。
花颜又看了片刻,笑了笑,“好一个人才,苏子折怎么舍得将你送来侍候我?”
玉玲不说话。
花颜又笑了一声,语气如灯火明明暗暗,“念着昔年的救命之恩,他倒是对我舍得了不少东西,在我这里自杀了一个,又送来一个更好的。”
玉玲垂手不语。
花颜拿起筷子,没滋没味地扒拉了一下面前的饭菜,对她说,“去喊苏子斩来吃饭。”
玉玲应是,转身去了。
苏子斩此时已沐浴完,但并没有打算到花颜跟前,他既不是四百年前的怀玉,也做不回以前的苏子斩,他心中不见阳光,便是外面阳光明媚,也照亮不了他心里半分。
他在花颜面前,发现不知该如何做,才不会出错。
他拿不准,似乎怎么做都不对,惹她一再动怒。
玉玲过来喊,立在门口,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声音木木,“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吃饭。”
苏子斩转身,瞅了玉玲一眼,他带来的人里,没有女子,清一色的护卫,自然没法让人近身侍候花颜,苏子折给人,他自然不能替她推回去。不过,苏子折到底念着昔年她的救命之恩,或许还有什么旁的心思,给的人也不会害了她。
他点头,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他迈进门槛,便见花颜似乎没什么胃口地在扒拉着饭菜,面前的几个菜碟被她扒拉个遍,也没见吃几口,他脚步顿了顿,走进来问,“饭菜不合胃口?”
花颜神色郁郁,“苏子折不是人,知道他的毒辣心思,我便吃不下。”
苏子斩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没接她的话,对玉玲吩咐,“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开胃菜,让厨房再做几个来。”
玉玲应是,转身去了。
苏子斩在玉玲离开后,低声说,“他能捏住皇上的性命,无非是因为皇上中的噬心蛊,我的血能解万蛊之毒,可以想法子命人装了瓶子里送去京城。这样他便没法子让云迟为难了,你大可放心。”
花颜抬眼,见苏子斩说这话神色平静,在宽慰她,也在真想法子。他无论何时,都是如此心善。她垂下眼眸,“如今在苏子折的地盘,想必你但有动作,都会被他发现。若是他知道你到如今这般地步,还帮云迟,救皇上,为我守着太子妃的身份,怕是真要一日屠一城了。”
------题外话------
都别担心哈~
殿下的人设不会崩的~
放心哈~
第六章
苏子折既然敢说出这话,他就能敢做的出来,北安城的瘟疫,他都做的毫无人性毫不手软。他是一个只要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苏子斩抿唇,“那就不让他知道。”
“你用了蛊王,世上唯一解噬心蛊的法子,便是你的血。哪怕现在不让他知道,一旦他计划失败,便会知道了是你暗中相助,届时,他便会发狠屠城了。”花颜扒拉着菜,愈发没胃口,叹了口气,“不过,该救皇上还是要救,但同时,该瞒着苏子折,也要瞒着他。糊弄他的法子,就是让他觉得自己计谋成功得逞了。所以,你若是暗中能有法子送血回去,便也传一句话,就说……”
她想说什么,又心疼地住了嘴,终究是说不出来让云迟休了她的话。
自从答应嫁给云迟,她便说了,想他所想,为他所为,自从嫁给他,她便是想与他一心一意好好过日子的。
只是,天不从人愿。
若真是救了皇上,不让云迟休了她,却让苏子折一日屠一城,她便是天下百姓的罪人。
为一已之私,而负了天下,云迟对不起他的身份,而她也对不起此时太子妃的身份,也对不起两世她心里对天下百姓的仁善之心。
她低下头,沉默又低黯。
苏子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开口,心中也揪心地疼,过了片刻,他实在看不过,冷硬起心肠,对她说,“我顺便给他传一句话,就说……”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昔日,他拿蛊王以条件换你相许,如今,我拿蛊王血救他父皇性命,以条件换他与你和离,如此,我与他,你与他,都两清了。如何?
花颜怔了怔,抬起头,看着苏子斩。
苏子斩脸色在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里半明半灭,声音超乎寻常的冷静,“当日,他趁人之危,本不君子。我身体不好,需要救命,处于劣势,争不得,抢不得。而你为了我,相许于他,本就不公平。如今,我也还他一回。”
花颜抿起唇角,慢慢地放下了筷子。
苏子斩伸手,将她放下的筷子拿起,塞进了她手里,话语轻轻,“四百年前,我遭了报应,与你一再错过。而他,非要娶你,不惜低到尘埃,以条件相换,今日,也被我捏了他需要救命的东西,迫使他不得不从。你看,上天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
花颜攥紧筷子,又沉默片刻,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转了话道,“跟我说说京城的情况吧!”
苏子斩虽在苏子斩的地盘,但对于京城和外面的消息,他都是知道的,见花颜问起,沉声说,“先吃饭,你吃一碗饭,我就与你说。”
花颜忽地笑了一下,到底苏子斩还是苏子斩,这一世的东西比苏醒的记忆刻印的要深,养了多年的脾气秉性,还是与四百年前多有不同。
她想着四百年前,又想着如今,人还是那个人,却也不是那个人了。
她点点头,低头吃饭,又想他多日没好好吃饭了,与他讲条件,“我吃一碗,你吃两碗。”
苏子斩笑了一下,“行啊!”
二人用过饭后,花颜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苏子斩慢慢地将最近的消息都说给了花颜听,从皇上昏迷不醒,他失踪,她被苏子折劫持说起,到前两日新得了消息,苏子折针对京城的谋乱被粉粹,花灼进京帮助云迟,云迟提拔了安书离任宰辅,成了南楚历史上最年轻的宰辅,调动了朝野大半官员,又颁布了太子七令。
云迟恢复早朝,又一连气颁布了太子七令,如今天下都在传着太子七令。
花颜静静听着,听完后,蹙眉说,“安书离中毒,梅舒延奄奄一息,都是被哥哥所救,那一定是动用了他的本源灵术,哥哥如今怕也与我一样了,甚至比我还不如。”
苏子斩点头,“一下子救了两人,自然虚弱至极。”
“义父也中了噬心蛊,这么个糟心的蛊毒,当初在西南境地铲除时,怎么就没铲除干净?”花颜脸色难看,“想必当年武威侯前往南疆,就带出来了吧?一直暗中养着而已。”
“嗯。”苏子斩颔首,“他当年与南疆王达成了盟约,南疆王给了他一株用死蛊养的凤凰木,又给了他噬心蛊的蛊引。凤凰木种植去了东宫,噬心蛊的蛊引,被苏子折得了。”
“照你这么说,噬心蛊发作后,天不绝也无可奈何,是云迟用微薄的传承灵术控制了下来,保住了皇上性命,这件事情,既然你知道,苏子折也是知道的,为何他如今这般笃定攥了皇上的命?”花颜疑惑,“难道他有法子突破云族传承的灵术操控被冻结的噬心蛊?”
“定然是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笃定了。”苏子斩道,“只是我也不太清楚,他用的是什么法子。不过我们若是抢先一步,将皇上的噬心蛊解了,任他再有法子,也使不出来。”
花颜点点头,若有所思片刻,“有没有可能,我是说,云家的人,或者花家的人,有人被他收买了?能破了云族的冻结术,又且会南疆的蛊术,操控蛊毒?”
苏子斩眸光一厉,“这个人怕是有的,苏幻的母亲,是先帝时的宗室子,娶了南疆的一位庶出公主,生有一女,嫁入了苏家族中,生有一子,就是苏幻。我近日才知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他自小被送去了太祖暗卫中,且通过了选拔,立稳了脚跟,在太祖暗卫中,一藏就是数年。苏幻已被苏子折收服,他的母亲,受了云家与南疆叶家的传承,苏子折善于用人,不杀苏幻,她母亲投鼠忌器,怕是为了儿子,也会受了这胁迫。”
花颜脸色难看,“你没有办法掌控苏幻和他母亲吗?”
“若是我早些苏醒记忆,也许有法子,如今,人早已被他控制,没有法子。”苏子斩摇头,“苏家有些人,是支持我的,但苏子折筹谋多年,且手段之狠,他手底下的人,不敢背叛他,被他收服了的人,除非杀了,否则,别想弄到手。”
花颜点头。
苏子斩看着她,“你如今身子弱,更何况,随着月份大,后面怕是更加吃力。我虽如今与他尚有一拼之力,但也不敢与他贸然硬碰硬,免得伤了你,尤其是你腹中的孩子。”说着,他顿了顿,神色晦暗,“我护你如今尚能够做到,但别的……怕是需要从长计议谋算,不能一朝一夕摆脱他掌控。”
花颜颔首,她明白苏子斩的意思,“一日屠一城,你背负不起,我也背负不起,云迟更背负不起。”话落,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声音低暗,“就按你说的吧!儿女情长,终不能敌江山大义,云迟即便敢冒天下大不韪,我也不敢让他为我做到那般地步,他即便不能名垂青史,但也不能因我而被千古唾骂。”
她说不出的话,做不出的事儿,便让他以他的血,作为交换条件,担了也好。
苏子斩点点头,不再多言,见她喝完了一盏清茶,又给她填满,“你刚醒来,嘴里没味,少喝一两盏茶水是可以的,但不可多喝,还是喝清水喝汤品对胎儿最好。”
花颜点头,“那就让人再端一碗参汤来吧。”
苏子斩没意见,对外面喊,“去吩咐厨房,端一碗参汤来。”
玉玲去了厨房,还没回来,外面牧禾应了一声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玉玲带着人端了重新做的几个开胃菜进屋时,便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已下去了大半,花颜面前的碗里已没了米饭,苏子斩面前的碗里也空了,多余的两碗饭还剩下了一碗。她脚步顿住,立在门口,恭敬地问,“二公子,夫人,可还需要这些饭菜?”
“端进来吧!”花颜闻到了辣味,也闻到了酸味,还有甜味,想尝尝这开胃菜。
玉玲立即带着人端着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花颜重新拿起筷子,每一样都吃了一口,然后对苏子斩说,“你也尝尝,比你早先送的厨子,倒是不相上下。”
苏子斩一听,坐着不动,情绪莫名地涌上了几分,“你这奇特的口味,我可消瘦不起,你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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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花颜也觉得自从自己有孕后,口味十分奇怪,酸酸甜甜辣辣,都能吃,酸不酸、甜不甜、辣不辣也都能吃,混在一起,在东宫时,开始的时候,云迟直皱眉,后来,也能面不改色地陪着她吃了。
想起云迟,她便忍不住深想,云迟破除了京城危机,折了苏子折在京城汇聚的天大阴谋,颁布太子七令,可见在专心理政。
太子七令遍传天下,是在告诉她什么?
他没有萎顿不振?听话地没在找她,而是好好地守着京城?守着南楚江山?
还是在公然宣示,告诉她,他已知道了所有事儿,已知道了背后之人是谁,已知道了怀玉就是苏子斩?然后借由这个遍传天下,想让她知道他不在乎,还是知道他很在乎……
云迟那样的人,应该只在乎她,不在乎那些恩怨纠葛的吧?
可是,她呢?
她攥了攥手,浑身虚软无力,什么也做不了,目前的她,只能受苏子折一日屠一城的威胁。
她放下筷子,压下心底的低暗,对苏子斩说,“你还没告诉我,如今这里是哪里?”
“北安城以北千里,荒原山脉。”苏子斩看着她,“与天雪山相连处。”
花颜点头,“怪不得如今这时节,还有梅花在盛开,原来走了这么远。”话落,她皱眉,“苏子折的根基在这里?”
苏子斩摇头,“他自己的根基我也不知在哪里,自从他在白骨山活着出来后,便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让……武威侯不得不选他,进而,以势要挟武威侯,取我代之,可是苏氏一族的其他人,觉得他心太狠,手段太黑,无论如何也不能承继后梁皇室后裔筹谋养了四百年的势力,所以,一直在牵制他,等我苏醒。如今我醒来,那些人便听令于我,”
他既已记忆苏醒,又得知他娘的死是武威侯所杀,自然喊不出一声爹了。
“所以,他自己有些根基,又夺了武威侯手中的愿意投靠他的一部分势力?”
“嗯。”苏子斩点头,“这里距离白骨山近,他的势力根基在这里应该不浅,我从牵梦阵苏醒记忆出来后,靠着投靠我的人,摸着线索找来了这里,但算起来,我清醒不过数日,很多东西,还未曾摸清,所以,只能暂且与他周旋。”
花颜点头,一个筹谋数年,一心想着取而代之,一个被寒症折磨,没有记忆,只做着他的苏子斩。两相比较,如今自然处处受掣肘。
况且,总归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她低声说,“我该感谢苏子折因了救命之恩没杀我,也该感谢这么多年,他没对你动手,始终让你活着。”
苏子斩嘲讽地笑了笑,“他让我活着,早先是不屑杀我,觉得我早晚得死在寒症发作上,我死了,后梁后裔的势力也就认了他。后来,没想到你将我又救了,他再想杀我,一是杀不了我,二是那些人也不让他杀,于是,将我扔进了牵梦阵,我死在牵梦阵里最好,死不了,对他的害处也不大,毕竟我的身份,足够让很多人更能坚持后梁复国的立场。”
花颜沉默,片刻,长叹一声,“不管怎样,活着就好。”
苏子斩点头。
二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普天下的人都不会知道横跨了四百年时光的两个人对于活着这两个字的意义。无论是四百年前,怀玉掌着后梁江山挣扎生存,还是四百年后苏子斩日日寒症折磨辛苦求生。亦或者花颜,生生死死,鬼门关前不知走了几遭。
一阵风吹来,门口珠帘晃动,飘进来一股梅花香。
花颜恍惚了一会儿,清明地再次开口,“一直待在这里吗?”
苏子斩摇头又点头,“苏子折暂时会待在这里,我若是带你离开,怕是要挣个鱼死网破。”
花颜知道,无论是她怀有身孕,还是他身上带着伤,都不适合。索性道,“那就先忍着他。”话落,无所谓地说,“我在哪里待着都是一样养胎,这里却也清净。”
苏子斩不语,在东宫养胎与在这里养胎怎么能一样?只不过她说一样,他又何必反驳?
花颜见他眉目昏暗,对他摆手,“你去歇着吧!你身上的伤,还是要赶紧养好,谁知道苏子折哪天突然就发疯,你若是打不过他,我落入他手,他没了耐心忍我,一定会杀了我,那日你若不来,他对我是真动了杀心的,我也许已死了。”
苏子斩沉下脸,颔首,“有我在,自然不会让你再落入他手里。”
花颜笑了笑,语气轻轻地说,“是啊,只有你好好的,才能护着我。”
苏子斩抿唇,不再多言,出了房门。
院外,阳光依旧明媚,他迈出门口,站在房檐下,看着蔚蓝的天空,目光穿透院墙高山,落在京城方向。
上一世,他没有好好的,把她托付给了别人,她落得了一个死字。
这一生,他如今好好的,但目前能做的,也不过是守住这个护字。
他站了片刻,回到房间,低声喊,“青魂!”
“公子!”
苏子斩随手关上窗子,从怀中拿出两个瓷瓶,倒空了里面的药,又掏出匕首,在手指上一划,指间流出鲜血,他用瓶子接住,看着鲜血流进瓶子里。
青魂紧张地问,“公子,您这是……”
苏子斩挤着鲜血,流满了两个巴掌大的瓷瓶,拧上瓶塞,转身递给青魂,“云暗当日并没有被云幻杀了,而是用了金蝉脱壳,暗中跟着保护花颜,他如今就在附近,你找到他,别让苏子折发现,将这个东西交给他,让他亲自送去京城交给云迟。”
青魂一怔,“公子怎么知道云暗就在附近?”
“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苏子斩沉声交代,“敬国公一瓶,皇上一瓶,敬国公的那瓶是白送的,皇上那瓶,你就对云迟说,这是当日他拿蛊王交换条件,换我一命得的血,如今他若是救皇上,就以条件来换。”
青魂接过两个瓷瓶,看着苏子折手指通红,血口子极大,立即说,“公子包扎一下吧!”
苏子斩伸手入怀,掏出帕子,按在了血口子上,语气清浅,眸光暗昧,“我想知道,一个是休妻救父皇,一个是一日屠一城,一个是与我当日同样的交换条件,他换她嫁娶,我换她和离,他怎么选。”
青魂攥紧瓷瓶,低声道,“公子放心,属下一定悄无声息找到云暗,将东西交到他手里,公子的话也会让他一字不漏地传到太子面前。”
“嗯。”
青魂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说,“公子,云暗毕竟是太祖暗卫,他回去,太子殿下就知道了此处,若是找来……”
苏子斩闻言笑了笑,漫不经心,“找来更好。”
青魂闭了嘴,转身去了。
他离开后,牧禾将脑袋探进门里,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您的身体还是开一副药吧!太子妃如今醒来了,您也该……”
苏子斩点头,截住他的话,伸手给自己把了脉,然后提笔开了一张药方子,递给牧禾,“按这个开药端来。”
牧禾大喜,连忙拿着药方子去了。
花颜坐在桌子前,听着隔壁苏子斩房间的动静,她的感知似乎在醒来后,较之以往又强了些,尽管苏子斩和青魂将声音压的极低,她依旧能听得清楚。
云暗的确是一直跟着她,在后梁皇室陵寝时,她就感觉到了。
但是云暗一人,救不了她,那一日,苏子折要杀她时,她明显感觉到云暗忍不住要出手,而同时苏子斩赶到了,救下了他,他便又按捺了隐身下去。
苏子斩大约也是因为前世今生所学,比寻常人更敏锐,感知到了云暗的存在。
他利用云暗送东西回去传信,倒是避开苏子折最稳妥的法子。
她坐着想了一会儿,站起身,抬步向外走去。
玉玲立即跟上,见她脚步虚软,木声问,“奴婢扶着您?”
花颜摇头,来到门口,她身子倚靠着门框,仔细地看这一处院落,院中也有两株红梅,正开的如火如荼,她看了一会儿,对玉玲吩咐,“你去给我折一株梅花来,要开的最盛的。”
玉玲看了花颜一眼,应是,抬步去了,不多时,折回了一株梅花,开的极娇艳盛华,递给花颜。
花颜伸手接过,弯起嘴角,夸了玉玲一句“不错”,捧着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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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云暗藏得隐秘,青魂找到他,还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云暗见到青魂,隐在暗影里的身子蓦地僵住,警惕地看着青魂,太祖暗卫因为云幻谋乱策反,他发现时已晚,只能金蝉脱壳,暗中跟着被苏子折劫持的花颜。
可是,他只能跟着,什么也不敢做,因跟的太近,他不敢传信,连云幻都是苏子折的人,他不敢相信任何人,怕被人察觉,消息不但传不出去,同时也暴露自己,只能等着救她的机会。
可是苏子折身边高手太多,他跟了一路,到了这里,也没找到机会。
幸好等来了苏子斩,苏子斩是带了不少人,但显然,他不止身上有伤,也因为什么原因受苏子折掣肘,不能带花颜离开。
但最起码,花颜在苏子斩身边,已没有了性命之忧,让他稍微放下心来。
如今见青魂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漆黑的眼眸盯住青魂,见他只一个人,没有杀气,他便一言不发地等着青魂开口。
青魂拿出两个瓷瓶,递给云暗,开门见山言简意赅地将苏子斩的交代说了。
云暗听完,沉默地不接两个瓷瓶。
青魂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大公子说了,若是太子妃不听话,还要继续做南楚的太子妃,他便一日屠一城。我家公子若是与他对着干,如今鱼死网破也不见得奈何得了他,反而还会让太子妃和腹中孩儿受伤,而大公子如今又有毒计,若是你不拿着我家公子给的解药回去,那么,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陷入两难困境。”
是救皇上,还是休太子妃?
救皇上,休太子妃,以太子殿下对花颜的轻易,是要太子殿下的命。
不救皇上,是大不孝,此事宣扬开,固然苏子折心计歹毒,但是云迟身为太子,不念君父生恩养恩,往日的贤名威望怕是一落千丈,遭天下人的骂名。
这么多年,不止云迟辛辛苦苦监国理政,朝野上下,获得人人称颂,而花颜自从答应嫁给他后,也为他的贤名威望所做颇多,尤其是在北地,她几乎是拿了命来替他爱护百姓,博得名声。
青魂又道,“我家公子,也不过是做了他该做的能做的而已,当初太子殿下以条件相换,如今我家公子也以条件相换。公子在京势力,都悉数给了太子殿下,并没有带来一人。公子即便如今,心中苦痛,但也清楚,如今的太子妃,已嫁给了太子殿下。在太子殿下不放她身份,归还自由之前,她还是太子妃。至于以后,就看太子殿下怎么选了,当初公子为了太子妃想他活着,忍痛割舍,用了蛊王,依了太子妃,如今,若是太子殿下为太子妃好,是不是也该忍痛割舍?太子妃对此事也是同意的。”
云暗终于开口,盯住青魂,“这话也是你家公子说的?”
青魂垂下眼睫,“是在下自己说的。”
云暗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两个瓷瓶,声音凉寒,“难道,你以为,太子殿下为了太子妃好,就是休了她吗?”
青魂抬起眼,想起玉漱是如何死的,无非是一个称呼,可花颜怒了,他沉默不再说话。
“我虽在太子妃身边时日不长,但也知道她虽是个女子,但却是个极重诺守信之人,他既答应嫁给太子殿下,便是不会反悔的,如今如何会同意和离?”
“若太子妃不同意,难道让太子殿下不管君父死活?眼看着太子殿下被大公子威胁?一边是皇上,一边是休妻,还有个一日屠一城。”青魂看着云暗,“我家公子的血,能救皇上的命,只要太子殿下答应了条件相换和离,如今就能破这个死局。”
云暗将两个瓷瓶揣进怀里,沉声道,“我离开,你家公子会好好保护太子妃吧?”
“自然!这不必你我说,哪怕要了公子的命,也会护太子妃一个安稳。”
“好,我这便启程回京,一定赶在苏子折动手之前,将这两瓶东西和你家公子的话原封不动带到太子殿下面前。”
“多谢!一路小心!”
云暗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转眼,身影便不见了。
青魂立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回去禀告苏子斩。
青魂与云暗见面悄无声息,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隐身的功夫,更是鲜少人能及,所以,苏子折自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事情已经在他计划之外地发生了变化。
苏子斩听了云暗的禀告,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花颜捧了一株梅花进屋后,吩咐玉玲,“去找一个花瓶来,我不能踏出这院落赏梅,便每日折一枝梅花在屋中好了,也算是日日有花看,时时闻梅香。”
玉玲应是,立即去了。
花颜做什么动静,玉玲自然都是要禀告苏子折的,所以,花颜突然要一个花瓶养一株梅花这样的事儿,虽小,但还是禀告到了苏子折面前。
苏子折坐在书房窗前的矮榻上,闻言冷笑,“这是告诉我,想看外面那一片梅林吗?她若是折梅花,便给她折!若是养在屋中,便给她养。只要她给我忘了云迟,不做南楚太子的女人,还做我后梁的女人,要什么,都给她。想看外面的梅林,只要她做到我的要求就行。”
玉玲闻言恭敬地退了下去。
晋安看了苏子折一眼,在一旁提醒,“主子,夫人肚子里怀的那个,是南楚太子殿下的子嗣。”
“我知道!”苏子折脸色蓦地森寒,死死盯住晋安,“是闫军师让你提醒我的?他还没收起要杀了她的心思?”
晋安垂下头,恭敬地说,“不是闫军师,是属下方才听了统领您的话,才提醒您的。”
苏子折冷笑,“这么说,连你也觉得我该杀了她,杀了她腹中的孩子?”
晋安垂着头道,“统领不杀,必有不杀的理由,将她给了二公子,也必有理由。”
苏子折收起冷笑,寒森森地说,“不错,我不杀她,自然是想她活着,让她看看后梁的人如何报四百年前被南楚灭国之仇,将她给苏子斩,也是想看看他们,四百年前情比金坚,爱比海深,一个陪之赴死,一个死而复生不求复国只为割魂舍魄的追逐,如今,世事已变,两个人都有记忆,这天高海深的情谊,可还在了?”
晋安犹豫了一下,“二公子不像您,怕是舍不得逼迫她的。她对太子云迟不可谓不好,就拿在北地来说,为着太子做到那等地步,几乎舍了命,怕是与四百年前对二公子,也没多少差别。如今哪怕被您逼迫,只怕是心里还向着太子殿下,如今您这一计使出去,让太子殿下两难,她怕是恨死您了。您不杀她,二公子为了她,如今是拿您没办法,有朝一日,若是有了办法,怕是会毫不犹豫杀了您。”
苏子折满不在乎,冷笑,“即便有朝一日想杀我,那他也要杀得了我才行。至于她腹中的孩子,在还没出生时,就给他换个姓,岂不是比堕胎更好?”话落,他摆手,“你不必说了,下去吧!告诉闫军师,务必办好此事。我最期待的是云迟的反应,他是救老子呢,还是休妻。他不是自诩是个爱民如子威震朝纲的好太子吗?我就看看,他的好在哪里?是大孝,还是大不孝,是爱天下,还是强娶了之后再负了她。我很期待。”
晋安应是,退了下去。
玉玲取来花瓶,比花颜预计的时间要慢,她心中清楚,却也当作不知,拿了花瓶,将花插进了花瓶里。
这一株梅花,开的极盛华,因了花瓶里的水的滋润,似乎开的愈发鲜艳了。
不多时,便满室梅香。
花颜睡了多日,实在不想睡了,苏子斩累了多日,见她醒来,终于放下心,本就受着伤,心血耗费之下,又放了血,受不住,喝了药便歇下了。
花颜瞧了一会儿梅花,对玉玲问,“会下棋吗?”
玉玲点点头。
“来,陪我下棋!”花颜吩咐。
玉玲应是,找了棋盒,铺了棋盘在桌上,自己默默地坐在了花颜对面。
第九章
玉玲的棋下的规规矩矩,花颜的棋下的漫不经心,看起来只为了打发时间。
一局棋下完,下了个平局。
玉玲平淡看不进事物的眼里终于染上了一丝惊讶,抬头看向花颜。她棋艺精通,能感觉出花颜是个更精通棋艺的,按理说,以花颜的棋艺,她是赢不了她的,更不该下出了这一局和棋。
她没必要让着她,可是偏偏,她故意下出了和棋。
玉玲不解,讶异的眼眸里同时染上了疑惑。
花颜见玉玲看来,身子向椅背上一靠,语气懒散又漫不经心地说,“四百年前,后梁灭亡,多少世家投了南楚,唯独玉家一门,以满门成年男丁的鲜血,祭了后梁天下。你既是玉家后人,为何甘愿被苏子折所用?他是后梁后裔没错,但苏子斩才应该是你该效忠的那个人。难道四百年已过,玉家人都没了忠骨?一个玉漱是,怕的很不敢到苏子折面前传一句话,宁可死,你难道也与她一样?”
玉玲身子一僵,眼里的讶异疑惑悉数被翻涌的浪潮代替,即便她克制地垂下了头,但攥紧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因为花颜这一句话而不平静的内心。
花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清清淡淡的眼神,却让玉玲渐渐地白了脸后背衣衫浸湿。
明明是一个柔软虚弱一阵风就能刮倒的女子,可是玉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这是她自小到大从没感受过的,与苏子折给她的威压不同,苏子折的是狠杀,而她,是密不透风的威慑。
玉玲默不作声,手却越攥越紧。
“玉家如今还有多少人活着?”花颜从她发顶移开视线,轻飘飘地问。
玉玲不吭声,不作答。
花颜忽然笑了,“你怕什么?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只要你自己不自杀,我又不会杀了你。玉漱是你玉家人,她的死你若是怨在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
玉玲终于抬起头,眼底的神色悉数化成了平静的湖面,木声说,“一百三十人。”
“可以啊,四百年已过,玉家当年只剩两名幼童,如今还算子嗣颇丰。”花颜右手敲着桌面,“全部被苏子折所用?我想知道,苏子折用什么收服的玉家人?”
玉玲又低下头,“奴婢不能说,您若是想知道,自己问主子吧!他也许会告诉您的,毕竟主子待您不同。”
花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也累了,不再说什么,起身去了床上。
她躺下,玉玲帮她落下帷幔,退出了房门,却守在门口,没离开。
花颜躺在床上,看着房顶的横梁,想着四百年前的玉家,算是整个朝纲的一股清流,太子太傅出自玉家,数代帝师出自玉家,可是面对数代糊涂的君主,玉家人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无可奈何,幸而怀玉出生,自小聪颖,让玉家看到了后梁江山的希望,但偏偏,没防住害人之心,让他小小年纪就中了剧毒,后来毒虽然解了但也伤了身子,他的社稷论策没用上,而玉家哪怕尽心辅佐,因他身体不好,一年有大半年卧病在床,也已对濒危的后梁江山无力回天。
与其说玉家一门忠骨祭江山,不如说时祭了惊才艳艳却无奈赴死的怀玉帝。
她见了玉漱时,没从玉漱的身上看到玉家人的影子,如今换了个玉玲来,倒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玉家人的影子。
可惜,玉家人已不是四百年前的玉家人了,被苏子折不知用什么法子收服了。
她想的累了,干脆不再想,手放在小腹上,过了一阵,睡了过去。
苏子斩睡了一觉醒来时,精神气色好了几分,他不放心花颜,出了房门,来隔壁房间查看。
玉玲守在里屋门口,见苏子斩来了,垂首见礼,声音木木的。
苏子斩没听到房间有动静,低声问,“她睡了?”
玉玲点头,“夫人睡了。”
“可有哪里不适?”
“不曾有。”
苏子斩放心下来,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对玉玲道,“你随我出来。”
玉玲点点头,抬步跟上苏子斩。
来到院中,苏子斩立在屋檐下,对玉玲问,“你是玉家人?”
玉玲垂手,攥紧袖子,平静点头,“是!”
苏子斩沉默片刻,风吹来,他的声音有些沉寂,很轻,“玉家一门忠骨,已报了后梁江山,后来既能保一二血脉,为何还如此执着?南楚盛世四百年,不好吗?”
玉玲身子颤了颤,抖了抖,才木声开口,但声音不难听出克制的不平静,“玉家人生来就该辅佐帝星,只要血脉不绝,就不会罢休。”
苏子斩又默了片刻,笑了笑,“所以,玉家这一代家主算出苏子折是帝星?”
玉玲抬起头,盯紧苏子斩,“未曾算出主子是帝星,但二公子您没有争伐杀戮之心,您还是如四百年前一样宅心仁厚,这样的您,会复国让江山染血吗?您追来这一世,不为江山,不就是为一个女人吗?那么,玉家人不另外择主而投,难道空等四百年?”
苏子斩回头看着她,目光浅浅淡淡,溢出悲悯,不过只是一瞬,他扬了杨眉,果断地说,“你说的对,我就是为了她而来,只是未曾想,有个同胞兄弟,惹出这些事端。”话落,他转回视线,顿了顿,沉声道,“你说的宅心仁厚,时上辈子,如今我倒未必。不过苏子折不是帝星,玉家若不想重蹈覆辙,尽早收手吧!血脉传承不易,何必如此执着?”
“就知道二公子如此想,没有争夺之心,但你既然如此想,为何又收了那些部下?”玉玲盯紧苏子斩,“他们若是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复国,岂不是白忙白等您一场?”
“我若是不收了,让苏子折势大,祸乱天下?”苏子斩嘲讽地笑了笑,“自己做的孽,自然自己收拾。至于守的是后梁天下,还是南楚天下,都是求的百姓安居乐业,有和不同?”说完,他抬步走回隔壁屋子,在迈进门口时,又停住脚步,说了一句话,“我出了牵梦阵后,去玉家祖坟上了三柱香,也算全了一世君臣忠骨。玉家后人若是不惜再头破血流,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他进了屋子,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也隔绝了阳光投进。
玉玲哆嗦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青魂在暗中无声地看着玉玲,不过是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是一个婢女,公子与她说这么多,原来是玉家人?可惜,玉家人太执着复国,选了大公子。
公子的心中应该很难受吧?
他身为近身暗卫,能体察出公子的身体灵魂里承载了多少东西。
当年,他急着追魂而来,只留了寥寥数语,可是梁慕在那寥寥数语的基础上做了好几篇文章。代代传下来,就成了为等他醒来为复国而时刻准备着。
他甚至想,若是南楚太子不是云迟就好了,是个窝囊的,不睿智的,不聪明的,没有才华的,没有手段的,不爱民如子的,该有多好。
那么,公子不忍百姓受苦,总会承接过来的。
可是,太子偏偏是个好太子,而公子苏醒记忆后,才知道追逐的人成了太子妃。
只能说天意弄人!
苏子斩回到房间后,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并没有喝,而是用手指沾了茶水,写了“玉家”二字,他盯着看了片刻,又在玉家的旁边,写了“苏子折”的名字。
苏子折知道玉家人厉害,虽说不至于有云族灵术的通天之能,但也知晓天文地理,五行八卦,阴谋阳谋之术,且十分精通。苏子折在他苏醒记忆之前,将玉家人攥在了手里,的确是攥了一张王牌。
他伸手抹去了玉家,又沾了水写了“云迟”的名字,之后罢了手,任水渍在桌面自行干去。
大半日过去,云暗应该带着他血的解药出了荒原山了。
从荒原山到京城三千里,他若是日夜兼程,最快的话,也要五日见到云迟。五日后,他是看到公示天下的休妻书,还是和离书,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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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迟:做梦!
花颜:楼上的说的对!
作者:明天开始二更,侧面走情节,以安书离和安阳王府为领头羊,很重要,必须写,但可看可不看,接下来,我会加快整体情节进展,大家别急,太急的可以养两天文~
第十章(一更)
云迟颁布了太子七令后,朝野上下都忙了起来。
那一夜的血雨腥风,像是梦一场,被倒春寒的风吹的了无痕迹。
安书离年纪轻轻官拜宰辅,一下子荣耀了安阳王府的门楣,但安阳王府并没有跟着水涨船高地高涨张扬起来,反而是愈发地低调,这几日,安阳王请了族中的几位太公商议分家之事。
安家是世家大族,根系颇深,抱紧一根绳的大树,那是上百人也撼不动,但若是分家,虽然是上千根筷子,但是分个地一折,也许就断了。
是以,安家族中有身份重量的所有人都不同意安阳王这么干,甚至有不满言论传出,说安阳王府因为得了拔尖的富贵,所以不愿意照顾族中人了。
安阳王府这些年的确多蒙族中照顾,但同时也不是没给族中多的好处,这是互相扶持的有利之事,当然有利的同时也有害。那就是家族大了,子弟们良莠不齐,有好的就有坏的,有干净好喝的水,也有污水。
安阳王虽然自诩这么多年没做过对朝廷的不忠不仁之事,但族中人可也没少干蝇营狗苟,以权谋私,以势谋私之事,谁家都这样,所谓法不责众,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些事儿若是细究起来,安阳王府都得跟着倒霉。
只不过,总之不是祸国的大罪,先皇和皇上又仁善,一直不查,但如今不比以前了,哪怕无人在背后祸乱,这般蛀虫日益啃食下去,南楚江山也岌岌可危。
后梁是怎么灭亡的?就是这般日积月累。
如今太子殿下还没抽出空来清洗世家大族中的污秽,但是一旦抽出空来,从朝到野,从京城到地方各州郡县,早晚都要洗礼一遍。
安阳王以前清楚,但是舍不得自断族中依持这个臂膀,但也清楚,若是不自断,如今已是污秽日益加重,再这样下去,别说尾大甩不掉,等云迟真正清查清洗时,安阳王府和安家整个安氏一族,满门倾覆也不是只说说好玩的。
可是,无论安阳王怎么说,族中的几位太公们就是不答应。
安阳王府这块牌匾,可是支撑了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四百多年了。若是分家,那族中多少子弟都不能再依靠安阳王府这块招牌和资源,都要自谋生存之道,对于安阳王府来说,不过是断条胳膊,但对于族中来说,那可是要命。
说到最后,几位太公指着安阳王鼻子骂,说翅膀硬了,血也凉了,不顾族中子弟的死活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安阳王温和了一辈子,从没有遭人这么骂过,这是第一次,他还没法还嘴吭声。
安阳王妃素来是个厉害的,开始还忍着,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怒道,“都给我住嘴!”
她这一下,众人顿时静了静。
一直以来,安阳王妃虽然厉害,但也从没不给族中长辈面子过,这也是第一次,她气的眼睛通红,怒道,“你们是只想要利?不想要命了吗?你们看着这安阳王府眼红,那今儿个我就让王爷去向太子殿下请辞了官职朝务,连着王爷的爵位也都一并辞了去,自此后,他不是安阳王了,安阳王府也没了,就和族中的所有人都一样了?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满意?他们自然是不满意的。
有人立即呛出声,“你话说的好听,安阳王这个爵位是怎么来的?是倾了举族之力,辅助太祖爷兵马攻下了后梁,论功行赏的,当初,族中多少先辈们跟着抛头颅洒热血,多少子弟丧命?安阳王答应过,只要太祖爷夺了天下,封了爵位,就庇护族中,如今,你说去请辞?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吗?”
安阳王妃红着眼,一时也无法反驳,这话说的对,可是也不看看那会儿是什么情形,这会儿又是什么时候。
安书烨虽然是个风流性子,喜爱女色,但作为南阳王府的世子,也是自小培养的,没那么差劲,见父亲母亲都被怼的无言,他缓缓开口,“彼一时此一时,彼时,安氏一族无人做以利谋私之事,但如今,你们扪心自问,谁家没谋私?太子殿下若是查起来,别说一个安阳王的爵位,就是安氏一族,诛九族,也是够了。”
他素来是个温软性子,尤其是个长辈面前,从不说重话。他不像是安书离,不想理的人干脆不理,看着温和浅笑好说话,实则是性子淡漠淡薄的很,府中诸事都不掺和,更遑论族中的乌七八糟的事儿?
所以,他一开口,还真就让众人都又静了静。
安阳王妃难得对他这个大儿子刮目相看了一眼,想着再怎么跟他爹一样没出息,到底还是她生的,关键时刻脑子没吃屎不糊涂,没死活想着保住自己的世子位置,还知道出来为爹娘说话。
可是即便这句话堵住了众人一会儿嘴,但这些人还是不同意,说安阳王府站着说话不腰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安书离成了南楚历史上最年轻的宰辅,就要撇开族人?
安书烨见话题说到了安书离身上,也没了反驳之语。
这件事儿一连僵持争论了好一日,没出个结果。
安书离接手了赵宰辅的一应事务,才知道这当宰辅的日子不是人干的,赵宰辅自从云迟监国后,松懈了一部分权力,他又是个在朝堂上浸淫半生的,门生遍布朝野,一步步坐上宰辅之位,自然游刃有余,但安书离不同,说白了,他再有才华本事,根基还是太浅,尤其是云迟给他的官位大,权力大,自然事务相应地也多。
他这些日子忙的是日夜颠倒,每日能睡两个时辰就阿弥陀佛了,肉眼可见的速度人瘦的连衣服都快撑不起来了,与云迟有的一拼。
但其实他和云迟在忙起来不要命的架势上也不太拼得过,毕竟云迟那么多年,都是这样忙过来的,习惯了,身子都快成铁打的了,但安书离不同,他自小喜欢静,喜欢按时按点吃饭睡觉,不喜应付人事儿,从没想过入朝,没想到,如今不仅入了朝,做了官,还一下子成了官任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这一日忙的两眼发黑后,扔了奏折和卷宗,看向对面的云迟。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待在东宫,东宫云迟的书房成了议事殿,他这个新上任的宰辅也成了陪着云迟一起打理朝务的伙伴,快把云迟书房的椅子都坐穿了。
云迟见什么人,他也跟着见什么人,甚至方便到云迟刚见完的人,转回头来见他,一波波的官员,见识到了太子殿下对安宰辅的倚重,自然也见识到了安书离的能力。
不过,人必定不是铁打的,活也不是一日能干完的。
安书离忙了几日,两眼成了熊猫眼,公子形象早就不要了,每天能洗把脸吃口热乎饭,多歇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觉得人生已无限美好了。
他忙起来没顾上想太多,一连数日下来,才渐渐地觉出不对味来,他黑着眼圈对云迟有气无力地说,“太子殿下,您有什么打算,就直说了吧?这样下去,下官怀疑您大约前脚离京刚走,下官就一头栽到地上起不来了。”
云迟抬起头,看了安书离一眼,他眼底也有浓浓的青影,衣袍也不整洁了,皱皱巴巴的,二人对坐,面前摞堆的东西比山高,看谁比谁更邋遢,他撂下笔,忍不住笑了一下。
安书离见云迟笑,难得地学着陆之凌,对云迟翻了个白眼。
他是南楚历史上最累的太子殿下,他则是南楚历史上最不该在这个年纪官任宰辅的安宰辅。
论谁可怜?
他觉得,不该是云迟,应该是他,他招谁惹谁了?也跟着受罪!
云迟看着他一副厌怏怏郁闷疯了的模样,笑着合起奏折,对他说,“你说对了,本宫是打算出京,云影传回消息,北边有些痕迹,不过还没查到具体方位,只要一查到,本宫就立马出京。”话落,他说出了一句安书离这会儿最不爱听的话,“本宫离京后,京城的安稳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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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下面有二更
第十一章(二更)
安书离后知后觉地已料到,但是云迟这般确定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想吐血。
京城刚平稳,一摊子事儿,尤其是他刚颁布了太子七令,诸事待操办,他宰辅的日子也刚坐上没几日,还没彻底熟悉全部接手过来,他即便不要命地忙,最起码还要忙上最少两个月,尤其是开春了,黑龙河已化冻了,他有修筑川河口堤坝的经验,还要遥控安排操心修筑黑龙河堤坝之事,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啊!
太子殿下不走还好,有他坐镇京中,他就算拼死拼活再忙活两个月,也没意见,毕竟,他比他更忙,一国太子,忙的事情更多,总比他这个新上任的宰辅忙累。
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该他做的主办的事儿一样都少不了。
他这个新上任的宰辅上面,好歹是有他顶着的。
但是如今告诉他这么忙的目的是他真要离京,他看着云迟笑,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他快哭了。
他离京后,所有朝事儿,岂不是都砸在他的这个宰辅身上?
那么他再抓谁顶在头上?
皇上如今还昏迷不醒呢!
诸皇子们,除了个五皇子,其实大多还是不堪大用的,五皇子也嫩的很,做不了云迟这个身份该做的主,只能他咬牙来做。
他苦着脸看着云迟,有气无力地说,“殿下真要亲自去找人?既然您决定要自己去找人,早先颁布什么太子七令啊?”
自从颁布太子七令后,全天下的目光都看着京城,看着太子殿下,看着他这个新上任的赵宰辅,半分错都出不得,否则本是好事儿,没准哪个环节出错,就弄成了动荡,忙死个人。
云迟笑看着他,知道他满腹郁气,他反而笑的和气没脾气,“只有全天下的目光都盯着京城,才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出京。”
安书离噎了噎,“您可真会想。”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如果他不是新上任的宰辅,他不顶着这诸多的事儿,也觉得这时候确实太子殿下想的对。
可是他的太子七令将全天下渲染的看起来一派诸事待兴的模样,实则内里如何,只有他们清楚。诸多弊端,污秽结网,肮脏看不见的怕是在朝野上下积存了三尺深,这内政外政,要真正理起来,何其不易?
他想给云迟跪下说,您若是走了,这一大摊子事儿,臣顶不住啊!
可是,看着云迟笑着的神色,心中明白云迟心里清楚的很,还用得着他提醒?明知道不能为而为之,怕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他已经忍了这么久,没出京,没找太子妃,如今,不想再忍了。
也许,在那日充满血腥的夜晚,他亲自亮出了剑,斩杀了数百被策反的太子暗卫,只放走了一个云幻,便下定了决心,所以,力排众议,提了他越级而上,成了如今的官拜宰辅,就是等着他将这宰辅之位坐稳个差不多,就扔下一堆事给他,然后离京去。
安书离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说,“程顾之不出意外的话,算算日子,今日该进京了吧?”
“嗯。”云迟点头,“就在这两日,本宫派人盯着了,路上没出意外。”
安书离稍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总算来一个能用的。”
云迟微笑,“他若是熟悉京城,入朝上手,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安书离脸色又垮了。
云迟笑着说,“苏轻风和苏轻眠兄弟也来了。”
安书离没多少精神,“那还不都一样?十天半个月,好大的事儿了。就算适应京城了,上手了,真正拾起来,怕是要一个月了。”
云迟点头,看着他恹恹的神色,好笑着说,“不过你也别担心,本宫破格提拔一人入朝,可以帮你分担一二,这个人,立时就能上手。”
“谁?”安书离疑惑,这些日子,他每日甚至每夜都与云迟坐在这书房里见一波又一波的官员,络绎不绝的,破格提拔的,平级调动的,一日三升的,半日三降的,甚至是直接罢官免职的,都见了不少,但他觉得没谁能帮他一起顶着。
“赵清溪!”云迟说出这个名字。
安书离猛地睁大了眼睛,“赵府小姐?她?”话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迟,“太子殿下这哪里是破格提拔?这是破了祖宗规制,启用女子为官啊!”
这事儿在南楚历史上没有,在别的朝代,倒是有,只不过太遥远,记入史册的也不过那么零星的一二人三四人,不能再多了。
近一千五百年来,各朝各代,都没有女子为官。
这个遥远,可是一千五百年前,那是个诸国争霸天下的年代,女子为官不稀奇,但如今,南楚泱泱大国,这破了规矩,于一时看,只是赵清溪一人,于长远看,这可是女子为官的先河。
他虽不会看不起女子,也觉得女子有不少有才华之人,但也觉得,这是不是太突然了?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天下文人学者术士怕是会吐沫星子淹了……呃,不会是太子殿下,也会是他。
毕竟这人破格提拔上来,是帮助他在太子殿下离京后监国理政的。
“这么震惊?”云迟以思索了数日,就等着安书离受不了了提这个话头,顺势将赵清溪推出来,但如今看着他震惊的模样,还是愉悦了他。
能让安书离谈之变色,震惊成这样,这件事儿的确是开了天大的先河。
安书离深吸一口气,“赵府小姐的确有才,得赵宰辅悉心栽培,视野心胸均不输于男儿,不过,到底是女子,这一旦为官……殿下觉得真可行?”
毕竟赵清溪是赵宰辅给云迟自小准备的太子妃,教养虽按照大家闺秀的仪态教养,但书读的却也够多,当初赵宰辅就怕她与云迟没共同话语,二人不能和睦相处,做夫妻心不近,女儿岂不是不幸福?
所以,彼时,云迟没选妃之前,他做过云迟的半个老师,给云迟学什么,就让赵清溪学什么,虽不像对云迟这个太子那样要求严,但赵清溪自己本身却是个卯着劲儿的脾气,也心仪云迟,所以,该学的都学了。
后来,太子选妃,选了临安花颜,赵宰辅好生置气郁闷了一阵子,既然做不了太子妃,侧妃又委屈她女儿,就颇有些后悔,不让赵清溪学了,怕以后这般有才华的女儿,不嫁入皇家,谁还敢娶她?娶回去,她满腹才华,高高在上,与夫君没个共同语言,这岂不是害了她?
但那时赵清溪习惯已养成,加之也没觉得花颜能胜任太子妃,太子一定会娶了花颜,所以,也想再努力一把,赵府没有的孤本书籍,赵清溪依旧找云迟借到手里。
这也是当初赵清溪亲自去东宫还书籍的由来。
赵宰辅心中愧对女儿,觉得也许是自己把她害了,云迟根本就不喜欢知书达理的女子,就喜欢爱娇爱俏爱闹有小脾气和大脾气喜欢玩闹胡玩没个闺秀样子的女儿家,就是花颜那样的,所以,他思前想后,不想女儿嫁的太差了,就看中了苏子斩。
苏子斩虽然身体有寒症,但寒症了那么多年,不是也没死人吗?所以,还是能嫁的,主要是他才华好。但武威侯那时已做不了苏子斩的主,没应。
后来,他狠狠心,为了女儿,不惜走了歪路,算计安书离,也有这个原因在。
安书离也是个有才华的,虽性子淡漠,但云迟也性子凉薄寡淡,苏子斩性情大变后也冷成了冰渣,所以,这要是真做了夫妻,拧成一根绳,也行的。
但没想到,被安书离识破了,害的赵宰辅弄了个没脸。
所以,这细情说起来,赵清溪的才华,那可不是一朝一夕有的,是真给培养起来的。她的才华,比朝中大多数人可强多了,再加之人聪明,知进退,懂得把握形势,看清利弊,圆滑处事,这都是一个官员的素养。
从她能屈能伸,能答应做云迟的迎亲客,能在赵宰辅灵堂上答应嫁给梅舒毓,就可见一斑。
云迟破格提拔她,除了女子的身份外,还真是个好人才,没的挑。
安书离想了一通,也觉得这是个合适人选。
云迟点头,“本官为她开这个先河,若以后还有这般博学多才的女子,也一并可入朝。如今南楚缺的是人才,本宫要让全天下人知道,只要有才,本宫便可不拘一格重用,不分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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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二更,明天见~
第十二章(一更)
安书离震惊过后,将利弊一通地想仔细后,也觉得破格重用赵清溪,就当前来说,利大于弊。至于以后,万一女子不可用,有破格提拔的这一日,便也有能废除的那一时。
他毕竟不是循规守旧之人,见云迟如此说,便点了头,“殿下如此安排,我也同意。”
云迟就知道他会同意,笑道,“本宫今日便将赵府小姐请进东宫,询问她此事,一旦她同意,本宫便先任命她为六部行走,主要辅助你。”
安书离颔首,宰辅统掌六部事,赵清溪相助他,这个特别的六部行走倒合适。只不过女子突然为官这路毕竟比男子走的艰难,更何况太子殿下给的这个官职又是个什么都管的,这与六部所有官员打交道之事,更是难上难,但愿那赵小姐真的是外柔内刚,可别中看不中用。
他又想着,若是太子妃来接这个,他一定没这个顾虑,那样的女子,虽看着不着调,但若是收拾起人来,在她面前,就有那个本事让人信服且乖乖的,且看肃清北地,就能看的清楚明白。
赵清溪他倒不敢给与太大的相信,少不了她初入朝时,要多费些心。
二人商定的话落,福管家在外小声说,“太子殿下!”
“嗯!”云迟应了一声,“何事?”
福管家立即说,“安阳王府和安氏一族已闹了多日,王爷和王妃拿族中人没法子,方才打发人来,想问问问书离公子今日可否有空回一趟安阳王府?”
云迟点头,他是知道自从花灼救了安书离,安阳王想给他一份大礼的,但这大礼可不是那么轻易的,安氏一族的人没那么容易让安阳王府和族中人分了家。
他看向安书离,“你回去一趟?顺便透透风?”
安书离正有此意,这几日,他没空理会安阳王府和族中的闹腾,因为他也没想到他父亲倒是想的开,要主动送给太子殿下这么一份大礼,安氏一族的确该整了,自己先掰开了揉碎了的清洗,总是好事儿。
他站起身,对外说,“劳烦福伯,给母亲回话,我这就回府。”
福管家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安书离也没打算给自己好好收拾一番,便出了书房,出了东宫。
他骑马回到安阳王府这一路,若非马识得路,安阳王府又距离东宫不远,他差点儿在马上睡过去。
五皇子有好几日没去东宫了,自从那日京城动乱被压下后,他接了命令,整顿京城兵马司,如今在街上碰到了安书离,他几乎认不出来,疑惑地喊,“安宰辅?”
安书离对于安宰辅这个称呼已能适应了,闻言醒了神,勒住马缰绳,看到五皇子,在马上拱手,“五皇子!”
五皇子吓了一跳,“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你……这是多少天没睡觉了?”
安书离揉揉眉心,“事情太多,的确缺觉。”
五皇子也知道他新官上任,显然这个一步登天的职位对他的挑战极大,他也说不出宽慰话来,只唏嘘说,“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如今四哥可多仰仗着你呢。”
安书离点头,见五皇子也隐约有些疲惫,只不过确实比他好太多了,他心想着若是太子殿下出京,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他还能再压榨一下五皇子。
五皇子可不知道这一面招呼让安书离惦记着再多给他点儿活干,将他也狠狠压榨一番,若是知道安书离如今这样想,他恨不得见了他也不打招呼。
二人打了个照面,说了两句话,安书离继续向安阳王府走去。
回到安阳王府,府中大门大场四开,显然在等着他,守门人见他回来大喜,连忙快跑着一溜烟去禀告安阳王和王妃。
如今府中还闹着不可开胶呢,就等着二公子回来了。
安书离下了马,扔了马缰绳给小厮,漫步走进府中。
他有多少时日没回安阳王府了?这门走进来都有些陌生,算起来,他在东宫住的可太久了。东宫太子殿下书房门口的两尊玉麒麟都被他看清有多少汗毛了。
府中管家匆匆迎到门口,见了安书离也骇了一跳,几乎没认出来,“二……二公子?”
安书离瞅了管家一眼,“嗯”了一声,“族中太公们都在哪里和我父母议事?”
管家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即说,“在祖祀前院的报堂厅。”
安书离点头,向祖祀前院走去。
管家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小心翼翼地问,“二公子,您这是……太忙了?”
“忙的没功夫睡觉。”安书离脚步虽平稳,但恨不得“咣当”往地上一躺就睡着。
管家立即说,“王妃若是见了您这副模样,怕是会心疼死。”
安书离不置可否,他都心疼自己这么操劳了,他娘自然更心疼,不过有什么办法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都立了誓,总不能撂挑子。
安阳王府中的下人们见到安书离,纷纷给他见礼,一个个脸上也是对他此时的模样颇为惊心,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二公子。
在他们的记忆里,二公子从来都是衣袍整洁,不染纤尘的。
安书离也不在意下人们的目光,一路来到祖祀前院。
安阳王和王妃已得了下人的禀告,知道他回来了,对看一眼,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如今安氏这一团乱麻,真是让他们头疼,本想帮着太子殿下先理清安氏一族,没想到反而给儿子找了麻烦。
安氏族里比想象的还要棘手难办,让他们骑虎难下,如今既然已经提起,若是因为他们不同意便退一步,那以后安阳王府可就再不能提了。
安书烨拱手,“父亲,母亲,我去迎迎二弟。”
安阳王点点头,没有老子迎儿子的道理,但兄长可有去,“去吧!”
安阳王妃见安阳王坐着不动,她才不管那些,在这报堂厅里待久了,她郁闷的很,扭身就迎了出去。
安氏族中的长辈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彼此使了个眼色,打定主意,就算安书离回来,他们也死活不同意,看他安书离新上任的宰辅,能奈他们如何?
安书烨和安阳王妃见了安书离,如管家一般,也都吓了一跳。
安阳王妃顿时红了眼眶,一把抱住他,“离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累成了这副样子?你的毒刚解了,身子骨刚好,怎么能不休息?”
她虽然知道安书离近来忙死了,解了毒后连家都顾不上回,也没想到是这般。
顿时就把她给心疼坏了。
安书离见她娘要哭,无奈地笑着拍了拍她,“两日没睡觉而已,无碍,我身体好的呢,近来在东宫,神医给我与太子殿下每日都安排了药膳,抽空睡一觉就好了。”
安阳王妃一听,立即放开他,伸手推他,“既然如此,家里的事儿你别管了,快去睡觉。”
安书烨瞧着,他娘可真是他弟弟的亲娘,他就是捡来的,不过已经习惯了,谁让他随了父亲,不得他娘的心呢,不过他也不嫉妒安书离,毕竟比他大了十岁。
闻言,他也道,“娘说的对,你这副样子,可见真是累坏了,先去睡吧。”
安书离摇头,“既然回来了,我说两句话。”
安阳王妃压下心中的恼怒,对安书离压低声音说,“我与你父亲,好说歹说,权衡利弊,都掰开了揉碎了地说,可是他们就是不同意。到头来又说到你身上,说我们安阳王府富贵了,不管族亲了,说你成了宰辅了,我们安阳王府就要摆脱他们。真是气死我了。”
安书离点头,“我都知晓。”
安阳王妃不再说什么,也不问他要说什么,反正她儿子做什么,她都支持。
母子三人没说两句话,便进了报堂厅。
安书离迈进门框,一眼所见,族中凡是有话语权的长辈们都来了,安氏一族人多势大,坐个满满的,几十人。见他来了,也看到了他的模样,也都露出惊色。
安书离虽做宰辅了,但族亲面前,还是拱手给众位长辈们见礼,众人不敢得罪他,也都还了礼,看起来还挺和谐。
安书离落座后,也和气地一笑,“朝务繁忙,太子殿下还在东宫等着我理事,我便长话短说。我自小没入过安氏族中学堂,没靠过族中和安阳王府的势,吃穿皆是母亲和外祖母给的铺面,从今日起,我自逐出府,另立门户,应该也碍不着族里什么事儿,诸位太公叔公们,应该不会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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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第十三章(二更)
安书离此言一出,不止惊了安氏族中一众人等,也惊了安阳王和安阳王妃。
安阳王妃虽然儿子做什么都相信支持,但也没想到他来了就扔出这么个重磅炸弹。一下子将她都给炸懵了。
她一把抓住安书离的手臂,“离儿,你……你说什么?你不要娘了?”
她话虽说着,但脑子中第一想法是她也要跟着儿子出去自立门户,儿子若是走,她也不再这安阳王府待了。
安书离笑了笑,拍拍安阳王妃的手,温声说,“儿子自然是要娘的,自立门户而已,又不是不要父母亲了?”
安阳王妃大松了一口气,要她就好,儿子养这么大,她自己的儿子,她知道是个极有孝心的,不要谁也会要她这个娘,她欣慰极了。
安阳王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心中觉得不是滋味,不怎么赞同,但这个日子口,也没法开口先反对。
安氏族中的人也懵了,互相对看,都想说不行,绝对不行,可是,安书离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他不像是安书烨,自小是世子,受着安阳王府和族中族学的教导,他是安阳王妃在对安阳王和安书烨伤心后,盼了十年,才盼来的小儿子。
那时候,安阳王妃一心扑在小儿子身上,甚至得了儿子后,都与安阳王分了院子,各过各的,安书离的所有事儿,大事小情,都不让安阳王插手,因为怕安阳王再把她这个儿子带歪了,就连看病吃药,也不花安阳王府公库一两银子。
换句话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后,虽姓着安,是安阳王的儿子,但是安阳王根本就插不上手,安阳王妃在安书离的身上特别对安阳王强势,那时候闹的僵,安阳王若是不依她,她就带着儿子进宫请太后和皇上做主,跟安阳王和离,带着儿子离了安阳王府。
安阳王虽气恼的不行,但也看清了安阳王妃的性子,他再风流,也是喜欢安阳王妃的,自然舍不得,无奈只能答应了。
于是,安阳王妃硬气,也为了儿子将来能在安阳王府活的硬气,谁的面子也可以不给,主要是针对安阳王,怕他将来不听安阳王的,让他指着鼻子骂大不孝,所以,还真就从安书离的吃穿用度上,半丝没用安阳王府公库,全是花的她自己的嫁妆银子。
安书离的启蒙老师和求学,那也是依靠了安阳王妃的娘家人,托了当世的一位十分有名望的大儒,安阳王妃亲自带着儿子上门去请的人,武功师傅也是一样,比南阳山半丝不差的北宗山武学门派宗师亲传的弟子。
所以,安书离从小到大,只是安阳王妃一个人管的儿子,谁都知道的事儿。
就算安氏族中的太公们如今想说个不字,这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时众人无言。
安书离这时候是十分感谢她娘的,他觉得自己命好,会投胎,投到了这么个把儿子疼到了骨子里,除了总隔三岔五操心他的婚事儿外,凡事都听他的,不强势掌控他的娘的肚子里,实在是老天爷厚待他。
他微微一笑,“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说完了。”话落,他站起身,向外走去。
众人都震惊地看着他,就这么走了?就只说这么一句话?什么意思!
安阳王这回坐不住了,立即开口拦他,“离儿,那……安阳王府与族中……”
安书离脚步顿了顿,散漫地说,“这有何难?父亲既然不想要安阳王的爵位了,而族中的太公们叔公们又说这是祖宗们鼎立扶助太祖爷拿下的爵位,先祖们的功劳,不能你自己说了算想不要就不要,那就问问太公们,族中谁想接手这个爵位,给谁就是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安阳王愣了。
族中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安书离,有一人忍不住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安书离看向那人,“太叔公,我说的原也没错,父亲顶不住这个爵位了,换个人来,不是很合适吗?你们商量好了,谁来接手,父亲就向太子殿下请辞,将爵位移过去,从此后,族中人也不必再说父亲如何顶着安阳王的爵位不为族中办事儿,他从安氏一族分出去后,也不必再为安氏一族的将来而担忧,而你们也能如心如意,想如何就如何,也不必在这里脸红脖子粗的争论个输赢,不是很好吗?”
那人一噎,虽然觉得安书离这话没错,好是好,但这么十几个人,谁来接这爵位?如今抱做一团,但一旦真这么做,转眼还不各家都挣个头破血流?
他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也清楚,看着这爵位眼热好的很,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安阳王的。
安阳王除了年轻时性子好色风流外,别的还真没的挑,这不年纪大了,不荒唐了,安阳王妃都对他满意了吗?
安书离见成功将人难住,浅淡地一笑,“诸位太叔公们可以回去好好商量商量,谁来接手,如今我还没自立门户,也还算是安阳王府的人,有我在,谁接手,我都能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帮衬一二。”
众人都看着他,心中打着算盘,这是个好瓜,但谁能接在手里?谁抢得到?
就算抢得到,安书离会真帮衬?
没人相信的!
这位安阳王府的二公子,帮太子殿下做了两件大事儿,一件是出使西南境地,收复西南,一件是修筑川河口堤坝,入朝后,本就破格提拔,没熬资历就官任工部尚书,别人都以为他的工部尚书已是一步登天的位置,没想到,短短时间,他正值朝中缺人的机会,补了赵宰辅的空缺,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
二十岁的宰辅,敢问古往今来有几人?
能力是一方面,得太子殿下信任器重是一方面,这深沉的心思,怕是举安氏全族也无人能及。他敢这么说,谁敢这么信?
僵持了数日的问题,就这么一下子扭转了。
安阳王妃心中快乐疯了,不愧是她的儿子,这帮老东西,就想着好处,真是要好处不要命了!如今既给他们这个好处,看他们真若是想要,自己能争出个什么样的头破血流来!她倒要看看。
安书离见没人言声,也没工夫这里跟这群人耗,转身就走了出去。
这一回,没人拦他,就连安阳王都觉得这话说的对,这主意好。
他以前还舍不得安氏族中人时,虽隐隐觉得太子殿下不同于皇上和先皇,早晚要整治朝风官风世家盘根错节下背地里掩盖的灰尘污秽,一旦开始,怕真是血洗各大世家,世家若大,洗的自然就越惨,可是还存着侥幸心理,想着拖一时是一时,如今事情提起,他下定决心后,才发现,这一步早就该走。
看看,如今的安氏族人,老的已掉了牙的活了一辈子年过花甲的都糊涂的看不清形势,还指望着有几个小辈能看清?都只看到富贵私利,哪里看到要命的将来?
为了安氏族人,为了不愧对列祖列宗,他这个安阳王的位置不要也罢。
于是,在安书离离开后,他对众人说,“众位回去好好想想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都说了,当今天下的形势,尚安平,但难保有一日太子殿下清算,是要爵位还是要私立,是要名声还是要子孙大安,各位都好好想想。”
说完,他也不再多说,抬步走了出去。
安阳王妃早就不想待了,立即跟了出去。
安书烨看了众人一眼,拱了拱手,也随着父母走了出去。
众人默不作声,看着人家将这一张大饼扔了出来,真是看着闻着十分香甜,但吃到嘴里还香不香甜,谁能保证?
这事儿可真要好好地静下心来研究研究,琢磨琢磨。
安书离出了报堂厅后,没立即走,等在门口,见他父母兄长一起出来,他负手而立,笑了笑,“父亲当真舍得爵位?”
安阳王点头,“舍得,我也老了,年轻时荒唐,没好好陪你娘,以后好好陪陪你娘,也挺好。”话落,他看了安书烨一眼,歉疚地说,“只是我这爵位没了,你大哥的世子之位也就没了,以后也不能袭爵了,对不住你大哥。”
安书离看向安书烨。
安书烨立即说,“父亲别这么说,儿子虽然没有二弟有才华,但是也能凭自己本事吃饭的。儿子自己谋个一官半职,不要爵位也能养家。”
安阳王欣慰地拍拍他肩膀,“好,有出息!”
安阳王妃也点头,赞赏说,“你这样想就对了,这爵位都是太祖爷开国封赏的,已享了四百年,再享下去,不是福气,该是祸了。我儿有出息,不要也罢。凭自己本事,堂堂正正,才踏实。”
安书烨颔首,“儿子多与二弟学习。”
安书离含笑,正合其意,“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也正愁着抓人用,大哥既然有此心,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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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二更,明天见~
第十四章(一更)
安阳王妃心疼安书离,本想拉着他问问他这些日子怎么忙成了这个模样,但看着他困得睁不开眼睛,实在舍不得拿话再烦扰他,便拽着他去自己的院子休息。
安书离在安阳王府中的住处偏僻,要走很远,没有安阳王妃的院子近。
于是,安书离便任由他娘拽着,去了她的院子,被她推上了暖和的炕上。
安书离从善如流,觉得在府中休息片刻再去东宫也行,于是,倒在炕上倒头就睡,但在睡下之前,还是交代她娘一个时辰后喊他。
安阳王妃点点头。
在安书离睡下后,安阳王妃出了里屋,看了一眼外屋画堂坐着的安阳王和安书烨,忍不住对二人小声抱怨,“这朝中怎么就缺人缺成这样了呢?再怎么着,也是身子打紧啊,就算离儿有能力,太子殿下也不能抓住一个人可劲儿地使唤啊,我真怕这孩子受不住倒下。”
安阳王立即说,“在其位,谋其政,他如今官拜宰辅,史上有几个二十岁就官拜宰辅的?这是要载入史册的。你也别太心疼他了,男子汉大丈夫,劳累一二,也不怕的,太子殿下比他还要忙,谁来心疼殿下?”
安阳王妃嘎嘎嘴,小声说,“倒也是,我这不就跟你们二人说说吗?这话我也不能随意拿出去说。”话落,她叹了口气,“太子殿下着实不易,皇上至今昏迷不醒,太子妃失踪,接连给赵宰辅和梅老爷子送了行,朝廷又一堆事物压在他身上,纵然是钢筋铁骨,终究是肉体凡胎,这么长久下去,岂能受的住?多亏离儿能帮着他。”
安阳王道,“朝中若说是缺人,其实也不缺的,缺的是能用之人,没用之人如今是一抓一大把,有用之人能让太子殿下信任并且用的顺手之人,才是难抓。如今这个形势,谁是忠谁是奸,总不能贸然启用,就连太祖暗卫都被人策反了来反杀太子殿下,岂能不小心行事?小心用人?”
安阳王妃说到这个便心头恨恨,“这背后之人实在可恶,查出是什么人了吗?”
安阳王道,“总归是与武威侯府有关,不过这事儿太子殿下没放出风头,我说了这话,你们也不要往外声张,尤其是离儿如今官拜宰辅,新官上任,越是这个时候,我们才越要谨慎才好,不能帮忙也就罢了,千万不能给他拖后腿。”
安阳王妃点头,自然是儿子第一,儿子的身体,儿子的前程,儿子想做的事儿,她都无条件支持。安阳王不知道的事儿,不代表安书离不知道,他不给家里说,家里便也不应该问。
于是,她打住此话,转了话题,“你们说,族中那些人会按照离儿说的,接了你这爵位不?最有可能谁来接手?”
安阳王愁眉道,“若是他们能想的开,让我把这个爵位放手是最好,若是想不开,非要接过这个爵位,怕是我们安氏一族自己人就得用血洗上一洗。”
“那就怨不得你了,你也不要心慈手软。”安阳王妃板正脸色,“离儿要自立门户,此事也赶紧给他办了。他是嫡次子,本来早晚就要自己出去立府的,如今早了也好。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不能因为安氏一族的乌七八糟,闹起来后,将脏水泼到他身上,他既然坐了这个位置,可就得要个清名。”
“我知道。”安阳王早先也有点儿不同意,这么片刻也想明白了。
安阳王妃见安阳王没意见,又转向安书烨,“你弟弟比你小十岁,却洁身自好,周身清正,你那院子里多少个女人?我都懒得说你了。你若是想好好跟你媳妇儿过日子,不想以后还混沌度日,没子嗣的该打发了就打发了,以后跟她好好过,不过她若是看重你的世子之位,觉得如今没了,不想跟你过了,就痛快点儿和离,或在你内院里扶一个正妻,或外面再另娶一个,总之你都三十岁的人了,可不能再荒唐下去了。你既然说要跟你弟弟多学学,就要往好里学,你们兄弟二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自己上进的话,他又岂能不推举你到太子殿下面前让你受重用?亲兄弟,你是个能用的,他自然会拉你一把。”
安书烨点头,“娘放心,儿子荒唐了多年,如今也清醒了,自会好好想个周全的。”
安阳王妃见他如此说,松了一口气,赞扬道,“到底是我生的,脑子不糊涂。”
这话安阳王不爱听,但是即便不爱听,他也得听着,因为安书离这个没自小被他带在身边教养的儿子确实给他娘争气,他本就在安阳王妃面前矮了一截,此时更是无语反驳。
一个时辰后,安阳王妃虽舍不得喊醒安书离,但还是听他嘱咐,喊醒了他。
安书离醒来,人总算是精神了些,对安阳王妃说,“我这便去东宫。”
安阳王妃立即说,“你沐浴后换身衣服再走,也用不了多少功夫。”话落,她压下心疼,打趣儿子,“否则将来史册上记载,年仅弱冠的安宰辅,不修边幅,性喜邋遢。这话多难听?到时候千百年后,后人读到这话,又怎么会知道我儿子光风霁月,都是为了朝政才给累成这副鬼见了都想绕道走的模样?”
安书离失笑,“听娘的。”
安阳王妃立即命人张罗起来。
安书离沐浴后,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又恢复了昔日的光风霁月,安阳王妃又是得意又是心疼和忧愁,“哎,本来我就愁给你娶妻,如今你的身份成了宰辅,更是愁死个人,想嫁你的人以后怕是更多了,但这人选……”
安书离不等安阳王妃说完,麻溜地出了她的院子。
安阳王妃站在门口看着他仿佛后面有狼在追一般,又气又笑,笑骂,“到底还是个小混账,只不过人家陆之凌梅舒毓混账的出名,他不过是会装模作样掩盖了混账的本性而已,温和的性子根本都是骗人的。”
安书烨站在一旁笑,“二弟畏娶妻如虎。”
安阳王妃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说什么呢?他就是喜欢一个人清净,嫌弃娶妻麻烦。都是因为他有个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大嫂,才不敢娶的。”
安书烨受了无妄之灾,一下子不敢笑了,忙说,“都是儿子的不是,害了二弟,儿子以后一定立身堂正,帮娘给二弟仔细过过眼目。娘别担心,总有谁家的小姐合适二弟的。”
这话安阳王妃爱听,摸摸他的头,“乖啊!”
安书烨脸顿时红的不行,他实在难以想象,他二弟是怎么每日在她娘摸头夸奖骄傲得意有个好儿子中做到面不改色的。
安书离出了安阳王府后,松了一口气,他真是怕了她娘了,骑马回了东宫。
书房内,云迟请了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又请了赵清溪,明说了赵清溪入朝为官之事。
赵清溪不敢置信地看着云迟,她是做梦也没想到云迟想让她入朝参政为官,南楚建朝以来,就有女子不得妄言议政的规矩,不止南楚,后梁,甚至吴越都有这个规矩,算起来,距离女子为官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
她若是为官,这可真是开了南楚的先河。
她心里怦怦地跳,尽力让自己面色看起来听到此事甚是平静,但她自己知道,终究在这一刻,她心里平静不下来。
她看着云迟,又看看御史台几位大臣们沉着的脸,不敢一口答应下来。
她这一刻,十分想见梅舒毓,求个意见,但也知道,梅舒毓估计给不了她什么意见。
她看着云迟浅淡平静的容色,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的姿态,忍不住怀疑,太子殿下莫不是想念太子妃,脑子出问题了?否则这如此大的事儿,他怎么就能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呢。
御史台的几位大人与云迟打交道多年,都是十分清楚太子殿下脾性的,他今日既然把他们和赵清溪一起叫来,显然是已经决定下来,打定主意了的事儿,叫他们来,只不过是让他们闭紧嘴巴,不准激烈地弹劾反对此事罢了。
只要御史台不反对,别的朝臣们即便反对,也成不了阻力。
一个个心里都叹息起来,这女子为官……可比去年太子殿下深夜让他们闭嘴不准弹劾太子妃一言半语难答应多了。
这件事儿,他们能不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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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第十五章(二更)
云迟自然不准许御史台的人不答应,他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表态。他温凉的目光带着漫不经心,但莫大的压力却浓浓地砸在众位大人的头上,
安书离回到东宫时,正赶上书房陷入这死一般沉寂的气氛。
小忠子在门外守着,见安书离回来了,立即迎上前了几步,向看到了多长时间不见的亲人一般,那眼神别提多热切了,小声说,“书离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殿下正在召见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和赵府小姐。”
安书离觉得他回来的大约有点儿不是时候,于是干脆地说,“噢,那我不打扰殿下了,我困的很,去睡一会儿。”
小忠子:“……”
书离公子看着很精神啊,比离开东宫时精神悦目多了,难道不该帮着殿下解决难题吗?这是要躲?
他哪里是个会让他躲走了的人?
于是,他一把拉住安书离,苦着脸说,“奴才进去送了两回茶水,那气氛,僵持的很,就等着您解救了。您等会儿再去睡,奴才求求您了。”
安书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得吧!太子殿下的人,自然向着他,无奈地点头。
小忠子一喜,连忙对里面喊,“殿下,书离公子回来了!”
他这一声,打破了书房内沉寂的气氛。
云迟“嗯”了一声,“让书离进来!”
小忠子立即推开了门,请安书离入内。
门打开,安书离迈进门槛,面含笑意地拱手,“众位大人好,赵小姐好。”
如今面前这个人可是安宰辅,最年轻的宰辅!御史台的众位大人哪里当得他的礼?连忙还礼,纷纷道,“安宰辅!”
赵清溪也福身见礼,“安宰辅!”
一番见礼后,安书离落座,笑着说,“众位继续。”
御史台众人面对云迟一人,已经顶不住压力了,如今又来了个安书离,如今天下谁人不知道安宰辅与太子殿下穿一条裤子?他这副淡定的模样,显然是明摆着告诉他们这事儿他早就知道了,且肯定是同意的。
御史台的众人对看一眼,齐齐深吸一口气,但依旧想做些挣扎。
一人开口道,“太子殿下,祖宗礼法不可废啊!”
“祖宗废了的礼法难道还少吗?”云迟挑眉。
那人一噎,“但女子入朝,终究是不妥,赵小姐虽有才华,但……到底是女子。只要是女子,难免喜口舌之争,行妇人之事,还……”
赵清溪此时已镇定下来,本来她太激动了,也觉得此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她自己从来不敢想象,她这时候不想开口,想默不作声地看看最后结果,她心中清楚只要太子殿下打定主意,别人谁也左右不了,她听命就是了。但御史台这位大人如此贬低女子,实在让她不爱听。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呛声说,“大人是什么意思?清溪活了这么大,敢问何时喜口舌之争,行妇人之事了?大人看不起女子,难道连家中的令堂令祖母姐妹女儿都看不起吗?”
那位大人又一噎,顿时瞪眼,“你入朝为官,怎么能与老臣家中女子混为一谈?”
赵清溪眉目端正,“的确是不能混为一谈,但大人您怎么就知道我不能胜任官职?怎么就知道我为官会如何?笼统囫囵地统一定论女子如何如何,我敢问大人,你是我吗?你能代替我所思所想所为?你能吗?既然不能,就不要说我不能的话。”
那位大人吹了吹胡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安书离在一旁听笑了,他知道赵清溪聪明,但不太知道她还伶牙俐齿,与花颜呛人时倒是有的一比,他想到太子妃对这位赵小姐似乎不错,昔日就想给梅舒毓牵线来着。
他看着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御史台老大人,慢悠悠地开口,“众位大人不同意的话,那就请举荐上一位才华如赵小姐一般的人来,朝中缺能用之人,这些日子你们应该知道。”话落,补充提醒众人,“你们不妨抬起头,看看咱们的殿下,都累成什么样儿了?这样下去,累垮了殿下,你们难道就高兴了?”
御史台众位大人齐齐抬起头,因云迟素来威仪太深入人心,他们被召来东宫后没仔细抬头看,更因为听闻要破格让赵清溪开先例入朝,更是纠结想着法子反对此事,所以,更没好好看云迟。
如今这一看,云迟眉眼虽浅淡平静,神色虽一如既往,但隐着的疲惫,黑着的眼圈,身上松垮的锦袍,都无一不在彰显着他劳累了太久。
众位齐齐心里“咯噔”了一下子。
“反对赵小姐入朝不算什么难的事儿,难的是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对比赵小姐入朝,朝中多个人助力朝政,与太子殿下劳累得卧床不起来说,你们觉得,哪个事情大,哪个事情小?”
皇上已昏迷不醒多日了,若是太子殿下再卧床不起,那朝政怎么办?
京城好不容易才安稳了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顿时都没声音了,反对的气息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不要小看女子,大丈夫在朝为官,女子掌管内宅,可不比为官轻松简单。天下多少有才华的女子,若真入朝,未必输给男儿。”安书离又平静地道,“各位大人无非怕的是破坏祖宗规制,阴阳失和,但这也简单,不如看赵小姐表现,以半年为期,若是赵小姐行事不出错,比男儿强,于朝廷社稷有用,半年后继续录用,若是不行,那么,半年后免官就是了。”
众人闻言面色顿时好了一点儿,觉得这倒也行。
安书离又道,“至于开这个先河,众位大人也不必忧心,朝廷选拔人,从今年科举后,都要走恩科,有才者,朝廷不会埋没,无才者,也考不到金殿的殿试。如今不过一个赵小姐,其余的女子,以后的事情,总归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以后再说。”
众人闻言对看一眼,心里都松动了,觉得这样也行,朝中的确能用之人太少,老一批人已不中用,就如他们,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弹劾人,别的忙,比如查背后之人,灭杀背后之人搅起的阴谋,这些都帮不上,去年新选拔的一批学子,都被太子殿下下放到了地方历练,留京的没两人。
而赵小姐毕竟是赵宰辅的女儿,才华是没的挑,也许真可以一用。
云迟瞥了安书离一眼,声音含了笑意,“本宫还没问过赵小姐,赵小姐以为如何?”
赵清溪自小读书,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他爹不觉得,说读书以明智,让她能更好地辅助太子殿下,虽然太子殿下没选她,但如今,提出让她破格入朝,她觉得,那么多年读的书在这一刻都没白读。
她深吸一口气,稳重地说,“我愿意听殿下旨意,半年之期,若是帮不到殿下,自动请辞,再不为官。”
“好!”云迟颔首,见御史台的众人没意见,清声道,“小忠子,传本宫旨意,封赵清溪为六部行走,即日上任。”
小忠子连忙大声应是,想着还是书离公子,他没白拽一回,怪不得殿下器重。
此事敲定,御史台的众人离开了东宫,走出东宫门后,都互相瞅了一眼,虽不至于灰头土脸,但这事儿……
哎,他们在太子殿下面前就没赢过。
云迟在御史台的人离开后,对赵清溪笑道,“赵大人今日回府安排一番,明日上任,如何?时间紧迫,容不得你多做准备了。”
赵清溪没意见,“臣听殿下的。”
他喊赵大人,她自称臣,自此定了君臣,是赵清溪没想到的,不过她很高兴。
云迟能看出她压制的高兴,笑了笑,温声说,“新上任,会有些难为,尤其你是女子,估计受的目光和非议不少,可受的住?”
“殿下放心!”赵清溪点头,很是坚定,“受的住。”
“本宫提你上来,是为离京准备,若是到时候有人为难你,自己处理不了的,你就找梅舒毓。你是他未婚妻,他浑惯了,谁不服,你大可以让他打上门去。”云迟笑着交代。
赵清溪勉强维持的面色终于破功,无奈地没忍住笑着说,“太子殿下,臣还没入朝,您就给臣出这个主意,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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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二更,明天见~
第十六章(一更)
赵清溪离开东宫时,是笑着离开的。
曾经,她来过东宫数次,但每一次,都是带着一种压制的感情,期待地踏进来,失望地出去。后来,再不敢踏进来,直到挣扎、无望、放弃、走出来,到选了梅舒毓,他的一片赤诚让她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和心中因他而生起的欢喜暖意,才彻底的放下。
她本来以为梅舒毓便是他未来的一片天空,却没想到云迟破格提拔她女子为官,更是为她面前开辟出一条路来,她能看得到满地荆棘,但也能看到鲜花锦绣。
她一路轻快欢喜地回了赵府。
赵夫人疯了,赵清溪发丧了赵宰辅后,无奈请太医院的太医给她开了一副失忆药,每日让府中人仔细照看着她。
赵夫人忘了赵宰辅,自然也忘了她这个女儿,每日空白一片,至少不折磨自己了。
赵清溪身为女儿,在她爹离去后,这是唯一能保住她娘的法子,她不想失去爹又失去娘,只能这么办。
赵府在赵宰辅故去后,没出大乱子,其中有赵清溪的理智和镇定,也有梅舒毓的帮忙。赵府一如既往,一切都如赵宰辅活着时一样规矩。
赵清溪回府后,管家离京迎上前,担心紧张地问,“小姐,太子殿下召见您,是为着什么事儿?”
赵清溪笑着说,“殿下让我入朝为官。”
管家一个趔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清溪,结巴地说,“入……入朝……为官?这……怎么让您……”
赵清溪笑起来,不再多说,向府内走去,走了两步,喊出梅舒毓给她的暗卫,吩咐给梅舒毓传个信。
梅老爷子三天前发丧的,赵清溪作为未来的孙媳妇儿,去送了一程,那一日京城已安定了下来,梅舒毓也从京麓兵马大营回来了一趟,他披麻戴孝,赵清溪本也想戴,但梅舒毓说什么也不准,说她短时间内戴孝两回,怕压了她运气,心意到了就行了,老头子一定不怪她,疼她这个孙媳妇儿还来不及呢。
赵清溪虽然不信这个,但还是听了他的,他说如何就如何。
梅舒毓本来以为赵清溪是个刚硬的女子,看着温婉,但内心应该很强势,没想到接触下来发现,她很多事情都很顺着他,心中十分高兴。
他给梅老爷子发丧后,便又回了京麓大营。
如今她要入朝,此事自然要让他知道,也许太子殿下说的对,太子殿下要离京,她本就是女子为官,再加上这个六部行走的官职,怕是有人会找她麻烦,她可能也许还真需要他打上门去。
自己的未婚夫,不用白不用,不能客气!
她循规蹈矩了多年,自从答应了梅舒毓后,方才知道,女子也可以换个法子活,以前她十分羡慕花颜,有时候甚至讨厌自己,如今总算有点儿欢喜自己了。
京城距离京麓兵马大营本就不远,是以,梅舒毓很快就收到了赵清溪的传信。
他听闻云迟破格提拔赵清溪入朝,倒吸了一口凉气,呆呆地望天半晌,方才跺了一下脚说,“我的天!未婚妻将来的官位比我高的话,我还拿什么给她挣诰命夫人?”
随从也惊呆地呐呐说,“二公子,赵小姐都当官了,还要什么诰命啊!”
梅舒毓又跺了一下脚,“她是不需要了,那我给她什么啊!人家丈夫都是有本事有能耐了封妻荫子,我呢?”
随从咳嗽一声,“这事儿是难办。”话落,给梅舒毓出建议,“要不然,您换个别的方式,别封妻荫子了,就……就对她好就行。”
“怎么对她好?”梅舒毓虚心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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