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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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着,当初在蛊王宫,云迟冲进去乍然见到她与暗人之王要同归于尽时,是否也是一样的心惊骇然,而在他杀了暗人之王从蛊王宫带出她后,在得知她濒临死境时,是否心也一样地揪起来。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她与云迟,他拿着懿旨赐婚前往临安花家住那七日,除了最初之日见了一面外,她都避而不见,后来暗中斗智斗勇了一年,没逼迫得他退婚,得知他要接她去熟悉东宫时,她带着秋月只身进了京,在东宫,也就住了数日而已。

按理说,他们真正相处的时日十分的短,本来不该有什么情深似海才是,却偏偏云迟做出来的事情,真就那么情深似海。

她以前怀疑,他年少时,为赵清溪画了一幅美人图,却自此就决定不娶她了。这般快刀斩断那刚萌芽起的情丝,可以称得上对自己心狠了。而他一步步从少年到成年,总不该越活越回去。

对她,情由何生?是斩不断?还是……

“太子妃,药煎好了。”小忠子端着一碗药进来,轻声说。

花颜打住乱七八糟的思绪,平静地对他说,“那就喂太子殿下服下吧!”

小忠子端着汤药上前,递给花颜,小心翼翼地说,“还是您来吧!连一颗药丸殿下都不让奴才喂,更何况这汤药了。”

花颜伸手接过,对他问,“以前呢?”

小忠子瞅了一眼云迟,小声说,“以前都是殿下自己喝,曾经也受过一次重伤,危在旦夕,但殿下咬牙挺着不敢闭眼,药也是自己喝的。”

花颜闻言转眸看云迟,见他闭着眼睛,睡得熟,感觉手中的药碗有些烫,她点头,对小忠子说,“有些烫,先放一放吧,一会儿我喊醒他喝。”

小忠子应是,退了出去。

花颜等了半晌,药碗不那么烫了,轻轻推云迟,“云迟,醒醒,喝药了。”

云迟慢慢醒转,睁开眼睛,乏力地瞅着花颜,带着三分困顿不堪,七分难受至极的模样“唔”了一声,摇头,“不想喝药。”

花颜瞪着他,“必须喝药。”

云迟又“唔”了一声,闭上眼睛,没了动静。

花颜再伸手推他,强调,“你伤势太重,必须喝药,药方里面加了祛热毒的药,不喝药的话,你发起高热就危险了。”

云迟动了动头,难受地低声说,“你喂我。”

花颜绷起脸,“云迟,你可不是小孩子了,我听小忠子说了,你以前受过比这还严重的伤,自己撑着喝药的。”

云迟闭着眼睛低声说,“那是以前,如今你在身边,自是不同了。”话落,又道,“你昏迷不醒时,是我每日亲自喂你喝药,从未假手于人。”

花颜端着药碗无言片刻,无奈,对他说,“你松手,我喂你。”

云迟偏转过头,睁开眼睛,看着她,低声说,“用嘴喂。”

花颜手一颤,险些端不住药碗,恼怒道,“都伤成这样了,胡做什么?”

云迟又转过脸,埋在枕头上,没了动静。

花颜瞪了他半晌,脸色又羞又气,眼见着药渐渐地凉了,才咬牙说,“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云迟闻言转过头,面上露出细微的笑意,眼底如细碎了光圈,温柔地说,“也许吧。”

花颜含了一口汤药,慢慢俯下身,贴上他的唇。

云迟睫毛细微地颤了颤,张口吞下她渡进他口中的药,明明是极苦的汤药,偏偏他没觉出苦味,倒是觉出了几分甜味。

殿内安静,便这样一碗药见了底。

花颜放下药碗,掏出娟帕,先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后又给云迟擦了擦嘴角,才有些羞愤地说,“如今喝了药,赶紧睡吧!”

云迟握着她的手不松开,耳根子也染了细微的红晕,让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白了,他低声难受地说,“你陪着我,别离开。”

花颜红着脸瞪他,“你将我手抓的这么紧,我怎么离开?”

云迟又笑了,闭上了眼睛。

花颜见他很快便呼吸均匀睡了过去,暗想以前的云迟是什么样儿?一定与现在不同吧!他是太子,皇后在他五岁时薨了,他虽然后来养在太后膝下五年,皇上也极看重他,但到底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都是先将他当做储君来培养的,其次才是孙子儿子对待,应该不曾享受过宠溺。

但偏偏,他骨子里是极任性的,不知道随了谁。

就拿对她来说,任性到非要娶她,不惜一切代价。

如今受了重伤,这任性更加显露了。

花颜看了他许久,渐渐地,也有些累了,便挨着他躺下,闭上眼睛也跟着睡了。

毕竟是身边躺着个伤患,花颜睡不太踏实,偶尔睁开眼睛看看云迟,见他安静地睡着,没烧起来,才放心。

傍晚,到了晚膳的时辰,花颜又推醒云迟,采青端来清粥小菜,这一回,云迟没再任性,花颜用勺子舀了粥喂他,他乖乖地吃了,又喝了些水,之后没再要求什么,自己规矩地喝了药。

花颜觉得不任性的云迟,还是极好侍候的。

云迟用过晚膳后,大约因为汤药里面加了安眠的成分,他又有些昏昏欲睡,但闭上眼睛前,还是松开了花颜的手,对她说,“今晚让小忠子给我守夜吧,你去隔壁房里休息。”

花颜一怔,气笑,“大半日都攥着我的手让我陪着你,如今这是怎么开窍了?要赶我走?”

云迟不由得好笑,摇摇头说,“你体内余毒未清,我怕因为我,将你折腾的更瘦弱了,陪我大半日就够了。今晚好好睡。”

花颜摇头,“你睡觉安静,也不碍着我什么。”

云迟依旧摇头,“听话,去隔壁睡,我估计要在床上躺几日,你白天再陪着我,若是日夜陪着我,你受不住的。”

花颜蹙眉,“我受得住的,你也太小看我了。”

云迟固执地说,“你的命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要好好养着的,听我的。”

花颜见他坚持,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对他说,“我睡里面,让小忠子睡在外面画堂,这样如何?若是你要喝个水什么的,只管喊小忠子,也碍不着我睡觉。”

云迟想了想,点头,“这样也好,这些时日每晚你都睡在我身边,若是乍然不在,我估计也睡不安稳。”

花颜瞪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还这么多事儿做什么?”说完,她对外吩咐了一声。

小忠子闻言连声点头,“太子妃放心,奴才一定警醒些。”

花颜不再多言,起身去梳洗。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脚步声走来,响起陆之凌的声音,“太子殿下可醒来了?”

小忠子连忙对陆之凌见礼,立即回话说,“陆世子,殿下醒来用过晚膳喝了药,这时候怕是又睡下了。您要见殿下的话,奴才……”

陆之凌向里面看了一眼,内殿静静的,他摇头,“我只是过来看看,既然太子殿下无碍,我明日再过来看他。”

花颜转头看云迟,见他闭着眼睛,没有见陆之凌的打算,便也没出声。

小忠子点头。

陆之凌转身又走了。

花颜梳洗妥当,上了床,云迟在她躺下后,立即又握住了她的手。

花颜看着他,趴卧着已经半日没动了,一定难受得很,她想了想,问,“侧着身躺着应该也无碍,只要不碰到后背的伤口就行,我试着帮你将身子侧过来睡?估计会好受一些,怎样?”

云迟“嗯”了一声,“也好,这样是十分难受,浑身僵硬得很。”

花颜抬手,不敢碰触他后背,轻轻地将他身子慢慢地调成侧躺着的姿势,做完后,对他问,“这样如何?可碰触了伤口?”

云迟摇头,长舒了一口气,“未曾,总算舒服了些。”

花颜擦擦汗,挥手熄灭了灯。

第八十九章(一更)

夜晚,云迟醒来了两次,花颜是知道的,但是云迟既然不想让她折腾,她便也装作熟睡,没醒来,由着小忠子侍候他。

第二日,花颜再醒来时,见云迟早已经醒了,休息了一夜后,脸色比昨日好看了些,她坐起身,对他问,“什么时候醒的?”

云迟对她微笑,“比你早一会儿。”

花颜越过他下了床,穿戴妥当,径自梳洗,收拾完自己后,沾湿了帕子,走到床边,为他擦脸。

她动作轻柔,从眉心处一直擦到脖颈处。

云迟呼吸时轻时重,待她擦完,垂下眼睫,低声说,“夜间身上出了许多汗。”

花颜动作一顿,看着他,“你如今伤口未愈,不能沾水。”

云迟抬眼,青泉般的眸光细细碎碎地泛着点点星光看着她,低声说,“没有伤口的地方,汗湿得难受。可以不让伤口沾水,也能擦洗的。”

花颜脸渐渐地红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面皮子可以薄到这种程度,动辄就脸红,可是偏偏在他面前,她真是没法子,她无言地瞅着云迟,半晌,才说,“让小忠子一会儿进来侍候你擦洗。”

云迟撇过脸,“不要他侍候。”

花颜揉揉眉心,有些咬牙切齿,“是南疆王伤的你吧?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云迟绷不住低笑,似胸腹震动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又低低地“咝”了一声。

花颜发狠地说,“现在就很难受要擦洗吗?”

云迟点头,“很难受,想换洗衣服,这汗湿的衣服一刻也不想穿了。”

花颜想想也是,受伤的人最是虚弱,这样一夜,不停地出汗,的确难以忍受,难得他忍了一夜,堂堂太子,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一夜换数次衣服,以他的身份折腾人侍候,也是应该的,偏偏他没有。

这样一想,她抿了一下唇,点头答应,“好,我先去给你找干净的衣服,稍后让人打温水来,给你擦洗换衣。”

云迟弯了弯嘴角,“嗯”了一声。

花颜走到衣柜旁,找出了一身干净的中衣与一件轻薄的软袍,然后又走到门口,对小忠子吩咐,“去打温水来。”

小忠子点头,连忙去了。

不多时,小忠子打来一大盆温水,端了进来,激灵地明白花颜要温水的用意,瞧了心情很好的云迟一眼,又麻溜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内殿的门。

花颜动手慢慢地解开云迟身上的衣服,早上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内室,将他身上的肌肤似打了一层微光。

花颜也不是没看过坦胸露乳的男人,但糙男人比起云迟这种精细养着的尊贵男子到底不同。她手几乎发颤,绷着心神,尽量不让自己的指尖碰到他的肌肤。

花颜到底是没有胆量将他内衣也褪下,只脱了中衣,避开他后背的伤口,用帕子沾了水,慢慢地沿着锁骨往下给他擦拭。

诚如云迟所说,他身上汗津津的,被轻轻擦过之后,霎时清爽了几分。

帕子所过之处,花颜明明没让自己的手指碰触到他的肌肤,但他的肌肤还隐隐地透出些淡粉色。

花颜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活,觉得云迟就是她克星,他生来大约就是为了克她的,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过,总是要面对面,让她觉得自己面皮子在他面前,就是一张纸,一捅就破。

花颜以最快的速度给云迟擦完,拿过干净的中衣就要给他换上。

云迟摇头,垂着眼睫不看她,低声说,“还有没擦到的地方呢,也难受得很。”

花颜的心血腾地涌上了满脸,羞怒地说,“青天白日的,你当我的脸厚如城墙吗?”

云迟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眼睫闭上,用更低的声音说,“你闭着眼睛擦,好歹要擦擦,否则别处都擦了,那一处更显得汗湿难受。”

花颜气急,“你如今是不是就看着我好欺负?我还云英未嫁呢,你让我做这种事情?别太得寸进尺!”

云迟的脸红了红,声音极低,“左右你是要嫁给我的,便是我的妻子了。以前我受重伤时,也不用小忠子侍候,便一直忍到能自己动手为之,如今有你在,我便不想忍着了……”

花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有气无力地说,“我何止上辈子欠了你的?估计是欠了你好几辈子。”

云迟低低地喊,“花颜……”

花颜闭紧了眼睛,羞怒地说,“你闭嘴,我……给你擦就是了!”

云迟又弯了嘴角,默不作声了,静静地瞪着。

花颜闭着眼睛,摸索着轻轻褪了云迟的内衣,然后又摸索着沾湿了帕子,即便手指不碰到他身体,但还是觉得隔着薄薄的帕子,她的手指几乎要烧起来。

这等煎熬,她从没受过。

囫囵地给他擦了一遍,花颜刚要撤手,云迟不满地低声说,“不仔细,难受着呢。”

花颜任命地不与他争执,又给他擦了一遍。

云迟悄悄地睁开眼睛,见面前的姑娘死死地闭着眼睛,手指握着帕子,轻轻地颤,每擦一下,颤一下,但还是咬紧了牙关,依照他所说给他擦了。

他忽然觉得很满足,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手。

花颜瞬间躲开,闭着眼睛低斥,“规矩点儿,再乱动我不管你了。”

云迟撤回手,看着她的眸光如化了春风的温泉,温热到底。他费劲了力气拴在身边的人儿,到底是没白费力气,她是有心的,不是那等冷硬没心肠的。

花颜擦完,没见云迟再说不满意的话,便闭着眼睛转身,走到衣柜前,睁开眼睛,快速地给他找了一件内衣,又闭着眼睛转身,走到床前,快速地给他穿了。

穿好内衣之后,又闭着眼睛给他穿中衣。

云迟一直十分配合,期间没吭一声。

花颜将中衣给他穿好,才睁开眼睛,将软袍给他披上,做完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床头,郁声郁气地说,“好了,如今你可满意了?我几乎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受伤折磨我的。”

云迟睫毛动了动,摇头,“我又不想死,也不想喝苦药汤子,哪里会自己找伤受?”话落,温声说,“满意了,比我第一次侍候你时做得好,你只为我擦洗了两盏茶,我为你断断续续足足擦洗了四五盏茶,才勉强做完。”

花颜脸皮几乎快烧没了,回转头瞪着他,骂道,“你那叫乘人之危。”

云迟微笑着摇头,“没有,我也是闭着眼睛的,但是你知道,没做过这等事儿,总归是手生。第一次之后,我每次都用一盏茶就给你擦完了。”

花颜又气又羞,一时间哑口无言,又扭过头,觉得内殿空气稀薄得很,让人透不过气来,她起身,快步出了内殿。

云迟看她是落荒而逃了,不由得低低地笑了起来。

花颜出了殿外,站在台阶下,好半晌,才望天长吐了一口气。

陆之凌远远走来,见花颜站在门口,那望天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古怪,他走到近前,挥挥手,问,“怎么了?大清早便呆呆地站在这里看天?”说完,他也望天看了一眼,纳闷地问,“天上有什么?”

花颜收回视线,瞅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十分寻常地说,“我看今日天气晴好,最近几日,应该不会再有雨了。”

陆之凌又望天看了一眼,“这你也能看得出来?我只看到了几片云朵,连个飞鸟都没有,你会观天象?”

花颜点头,“自然会的。”

陆之凌眨眨眼睛,“那你会算命吗?我听闻会观天象的人,都学五行周易,阴阳八卦,这些玄而玄的东西都是相通的。”

花颜颔首,“自然也会。”

陆之凌来了精神,“那你给我算一卦吧!”

花颜好笑地看着他,“你想算什么?”

陆之凌想了想,“官运?”

花颜失笑,“这个不必我算,你进得内殿,里面有主宰你官运的人,让他告诉你就是了。”话落,她转身走了进去。

陆之凌无言地望天了好一会儿,暗暗想着若是让里面的人告诉他,他的官运早就到头了。他悠悠晃晃地也走了进去。

第九十章(二更)

云迟在内殿里,自然听到了外面门口花颜与陆之凌的对话,不由得好笑。

也难得她这份不知何时练就的不动声色面不改色对着人让人看不出半分深浅的功底,她这个人,人前千面,人后千面,他早就领教过的。

花颜进了内殿,见小忠子和采青已经将水盆端了下去,将内殿打扫得极为干净整洁。云迟侧躺在床上,一身清爽,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又忍不住面色烧了烧,瞪了他一眼。

陆之凌随后走进来,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云迟收了笑意,温和地开口,“进来吧!”

陆之凌走了进来,见云迟虽然面色苍白,但精神似乎极好,他拱手见礼,口中笑道,“殿下福大命大造化大,总算是有惊无险。”话落,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殿下还是要爱惜着点儿自己,毕竟殿下的命以后不止是朝廷的,还是太子妃的。”

这话别有深意。

云迟淡笑,“你说得有理,本宫定会谨记。”

陆之凌闻言挑了挑眉,笑得颇有深意,“殿下似乎比以前好说话了!”

云迟不置可否,“坐吧!与本宫说说你们如何杀了励王收了励王军的?”

陆之凌一撩衣摆落座,“看来殿下是知道我们此次必会成事儿了?”

云迟点头,“的确,否则你若不事成的话,不会这么快进南疆都城。”

陆之凌收了笑,将如何杀了励王,运兵收服了励王军经过说了一遍。说完后,对云迟道,“上一次便有负殿下重托,这一次将功赎罪了。”

云迟微笑着看了花颜一眼,“上一次你们败给了本宫的太子妃,也不丢面子。”

陆之凌也瞅了花颜一眼,见她坐在桌前径自喝茶,见云迟提到她,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暗赞了一声这镇定的面上功夫估计不是一日半日练就的,笑着说,“也是,论巾帼不让须眉,非太子妃莫属了,殿下好福气。”

他这样说,自然是十分的真心敬佩,毕竟是敢闯蛊王宫夺蛊王的女子没谁。

云迟颔首,诚然地说,“本宫也觉得自己十分好福气。”

陆之凌默了默,问,“殿下如今受了重伤,是需要养伤的,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可还有需要我去做的差事儿?”

云迟点头,“有,你与安书离、梅舒毓,即日起,对周边各小国出兵,务必,都收复了。”

陆之凌欷歔,“这短时间内可不容易,殿下可有时限?”

云迟道,“一个月。”

陆之凌扬眉,“整个西南境地?”

云迟点头,“整个西南境地。”

陆之凌揉揉额头,“时间是不是紧了点儿?殿下急什么?早晚这西南境地都是你为刀俎。”

云迟淡声说,“本宫早早处理完西南的事情,也可早早大婚。”

陆之凌恍然,暗想着这事儿对于云迟来说的确是急的,他又看向花颜,见她依旧静静地喝着茶,似没意见,他一时没了话,点头,咬牙说,“好,一个月就一个月。”

云迟露出微笑,“辛苦了,收服西南顺利的话,本宫回京对你们论功行赏。”

陆之凌放下揉额头的手,笑着说,“看来我要十分努力了,届时殿下将我的官职多往上升两级。”

云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一直以来想要无官一身轻吗?怎么如今看重官途了?”

陆之凌嘿嘿一笑,吊儿郎当地说,“官大俸禄多嘛,我想通了,要想活的自在,主要是不能缺了银子,从京城到南疆这一路,银子都花光了。”

云迟点头,“这倒也是个理由,待你事成,本宫达成你所愿。”

陆之凌立即站起身,长揖说,“那就先谢过太子殿下了。”

花颜此时放下茶盏,对云迟说,“用早膳吧?”

云迟点头。

花颜又对陆之凌问,“陆世子,你可吃早膳了?一起?”

陆之凌不客气地点头,“没吃,就是为了守着时辰来蹭饭的。”

花颜对外吩咐了一声,小忠子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小忠子与采青端来早膳,逐一的摆在桌案上,三副碗筷。摆好后,小忠子看了云迟一眼,试探地问,“殿下,奴才侍候您?”

云迟没言语。

小忠子懂了,看向花颜。

花颜无奈地对他摆摆手,小忠子立即退了下去,她走到桌前,将一个单独药膳的托盘拿起,来到床前,放在床边的长凳上,端起清粥,轻轻地搅拌凉了,坐在床头,一勺一勺地送到云迟嘴边。

她的动作看起来就是个惯会侍候人用膳的,一勺一勺,不快不慢,既不让人等的急,又不会让人吃的太赶。

陆之凌自己坐在桌前,暗暗地啧啧了两声,心里划过一丝叹息,想着无论如何,到底还是他们二人有缘分,兜兜转转,总能转到一起,而且不得不说,他没想到花颜待起云迟来,还能这般温顺。

云迟吃的差不多了,对花颜摇摇头,温声说,“我吃饱了,你快去吃吧,一会儿凉了。”

花颜看着他说,“你再喝一碗粥吧?如今是夏天,哪里那么容易凉?刚吃这么点儿,哪有力气养身体?”

说完,她径自起身,又盛了一碗粥,继续喂云迟。

云迟只能吃了。

陆之凌这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孤家寡人,真后悔掐着点儿来蹭饭,其实他私心里是想看看如今的云迟与花颜是如何相处的,没想到却是几乎让他想蒙上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虽然二人说的话语平平常常,但是就是这份平平常常,不生疏,不别扭,不寡淡,才让他真正地体会到了花颜昨日对他说的话的意思。

她终究是聪明人,对云迟,懂得如何相处,而云迟也是聪明人,知道如何与她相处。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又岂会怨愤相对?

云迟又喝了一碗粥后,花颜才走到桌前,自己用膳。

虽然讲求食不言寝不语,但是陆之凌还是没忍住,瞅着她问,“我看你给太子殿下喂饭十分顺手,以前常做?”

花颜点头,“我哥哥自小有怪病,他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些大,被我惹生气了,就气得不吃饭,我只能哄着他吃,来来去去,就养得顺手了。”

陆之凌恍然,“真想见见临安花家的公子花灼。”

花颜笑了笑,“他不是太好见,不过,你若是要见他,总有机会的。”

陆之凌转头,对云迟问,“太子殿下可见过花灼?”

云迟摇头,“未曾见过。”

陆之凌纳闷,“太子选妃,太后懿旨赐婚后,你不是前往临安花家住了几日吗?怎么没见到?”

云迟道,“那时他不在临安花家。”

花颜接过话,“当时哥哥是不在,在外游历,他日夜治病七年,病好后,迫不及待地出了家门四处走动,三年里,将我去过的地方,他都去了一遍。”

陆之凌来了精神,“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花颜点头,“嗯,很多吧!”

陆之凌还要再说什么,云迟开口,“先吃饭,一会儿都凉了。”

陆之凌住了口。这时,他突然发现云迟也是人,没那么高高在上了,也会关心饭菜凉不凉,似乎有人情味了些,暗暗想着,生性凉薄的太子殿下有了人情味,是好事儿吧?

当然,这转变得益于花颜。

他又暗暗想着,云迟真是眼光好,他选花颜做太子妃,的确是比任何女子都合适。在花颜的身上,哪怕成了太子妃,也不会成为依附他的攀枝花,他自有一种风骨,有她在身边,只会是那锦上花。

花颜觉得侍候人还是很累的,很消耗力气的,所以,早膳她也吃了很多。

用过早膳后,小忠子和采青进来将剩菜残羹收拾下去。

陆之凌抹抹嘴,站起身说,“殿下好好养身子,我这就启程,您身系江山社稷,一定要将身子养好,切不可操劳急躁,操之过急。”话落,想了想说,“干脆,我将梅舒毓那小子给你叫回来吧!这南疆都城但有事情,他能为你分担些。”

云迟摇头,“不必,让他历练历练,将来我要用他,南疆王和公主已经下了天牢,蛊王宫已毁,南疆王和公主叶香茗的蛊虫和暗人也都悉数毁去,劾王府翻不出大天来,其余人更不足为惧。本宫也费不了什么心。”

“那好,既然殿下如此说,我就走了。”陆之凌闻言点头,十分干脆地出了内殿。

第九十一章(三更)

云迟见陆之凌离开,想了想,对花颜温声说,“你去送送他,他应该有话与你说。”

花颜笑着看了他一眼,挑眉,“你既然猜出来他有话与我说,不如再猜猜他要与我说什么话好了。”

云迟低笑,“他与安书离杀了励王之后,收编励王军之事悉数推给了梅舒毓和安书离,随着云卫进京,是专程为了看看你境况。如今离开,自然有话与你说。”顿了顿,他感慨,“我没想到夺蛊王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早先悉数告知了相交不深的陆之凌和梅舒毓,让他们帮你,也算是胆子大了。”

花颜笑着说,“无论是陆之凌,还是梅舒毓,与我都有着一般的性情,最是讲求江湖道义,我坦然相告,寻求他们相助,他们定然是鼎力相帮,算得上是交浅言深了。”

云迟摇头,“何止交浅言深?陆之凌素来不喜入朝,这几年,我若是想抓他办差,费劲得很,如今主动求官,我估摸着应是与你有关。”

花颜失笑,“怎么就与我有关了?难道我做个太子妃让他眼热?也想升升官?他不是说了吗?是为了多拿点儿俸禄。”

云迟嗤笑,“整个敬国公府都是他的,他哪里还能少了银子?大约是怕你这个太子妃早先得罪的人太多,在京中难以立足,为了以后在京中照拂你吧!”

花颜默了默,笑着说,“若真是这样,我还真得出去送送他了。”

云迟笑道,“去吧!”

花颜起身,出了内殿,对采青吩咐,“你去追上陆世子,告诉他,让他在行宫门口等等我,我送送他。”

采青应是,立即快步着跑去追梅舒毓了。

花颜慢慢地踱步,向行宫门口走去。

陆之凌的确是有话要与花颜说,但是他想着估计说不上了,云迟不见得放人。没想到采青追来传了花颜的话,他有些意外,恍然地笑着点头,“太子殿下还是很大度的嘛!”

陆之凌进来时本就没带什么东西,自然也不必收拾,很快就来到了行宫门口。

花颜也恰巧走到,见了他,笑着说,“太子殿下对我说,你有话要与我说,让我出来送送你。”

陆之凌暗想果然,他扬眉潇洒地一笑,“看来我低估了殿下的肚量,也是,太子殿下在昔日里对你也是十分包容的,哪怕你多闹腾,也未对你如何惩治,如今看来也一样,照我说,以后你在京中生活,也不必太顾忌规矩礼数避嫌什么的,就坦坦然然地做你自己。”

花颜笑看着他,“能行吗?”

陆之凌拍着胸脯保证,“自然能行,有太子殿下罩着你呢,他顾及不过来时,还有我呢,以你我的交情,我也不会让人给你气受。以后你还是该如何就如何,别因为个身份被束缚住了,京城虽然看起来是个牢笼,但牢笼是给一板一眼守规矩的人设的,咱们这种人,完全可以跳出规矩之外嘛。”

花颜抿着嘴笑,“太子殿下猜测,你敬国公府不缺银子,你想升官,是为了以后照拂我。不会是我昨日说的照拂,真被你当真记在心里了吧?”

陆之凌咳嗽一声,吊儿郎当地说,“以前,我厌烦当官,是没真正体会当官的好处,如今西南境地走一遭,忽然体会到了。当然有想照拂你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我敬国公府的门楣一直以来靠的可不是勋贵祖荫,是我爷爷和父亲的军功,将来总是需要我支撑的,早晚而已,不如趁早。”

花颜笑着点头,想了想说,“我大约是会被临安花家逐出家门的,所以,以后在京城,也许还真需要你照拂了。这样吧,陆世子若是不嫌弃,待进京之后,我前往敬国公府对国公和夫人赔礼时,也请他们收我做个义女,我与你八拜结交,你照拂我,也名正言顺些。”

陆之凌惊了一跳,一时看着花颜,有些呐呐,“这……你是说真的?”

花颜点头,“没说假。”

陆之凌立即问,“你当真会被逐出临安花家吗?是因为临安花家不沾染皇权的规矩?”

花颜颔首,“嗯,临安花家累世千年,一直过的都是平平常常的日子,不能因为我被打破。”

陆之凌看着她,“可是我听那个叫贺檀的人喊你为少主,你既是临安花家的少主……”

“也不例外!”花颜打断他的话。

陆之凌无言片刻,忽然一笑,“若你真与我八拜结交,敬国公府出了个太子妃,成了太子妃的娘家,这好事儿不知道会眼红死多少人,敬国公府可真是捡来的富贵和大便宜了。”

花颜好笑地说,“凡事有利有弊,诚如你所说,敬国公府一直靠的是军功,不需要出个太子妃光耀门楣,成了外戚,不见得是多好的事情。但我昔日在京中时,对给造成敬国公府的困扰有愧,如今你既有心照拂我,你我如今的交情,我自然要受你的好意,便不能再让敬国公府因我再牵连泼了脏水在身,所以,不如光明正大些地沾亲带故。”

陆之凌抚掌大笑,“我爹一直觉得我没出息是个不听话的混账,恨不得没生个女儿乖顺讨巧得他喜欢。他也没那么有清贵的门庭风骨,有个太子妃做义女,估计高兴得很。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敬国公府三代一脉单传,我无姐无妹,我年长你,以后八拜结交了,我就做你的兄长,我也终于有妹妹了。”

花颜浅笑,“好!”

陆之凌伸出手,高兴地说,“击掌为誓吧!我怕你反悔!”

花颜笑着伸出手,与他对接一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清脆的掌声响起,陆之凌嘎嘎嘴,“真是可惜,无酒庆祝。”

花颜淡笑着说,“将来八拜结交之日,要摆宴席呢,你再喝个一醉方休。”

陆之凌想想也是,虽然高兴得恨不得手舞足蹈,但还是矜持地提前以兄长的身份叮嘱,“你也不必惯着太子殿下,你们二人,谁也不欠谁什么,可别把他惯坏了。免得如今千好万好,以后不拿你当回事儿。”

花颜笑着点头,“知道了,你快走吧!路上小心些。”

陆之凌没想到他为了她专程进都城来这一趟有这么大的惊喜,得了个妹妹,他自然以后要好好地宠着她,暗暗想着,有妹妹的感觉他还没体会过,目前看来,好得很。

又想着,不知临安花灼若是没了妹妹,是不是会很难受?

抢人家妹妹的事儿,他从没做过,可是谁叫临安花家有规矩呢,也没法子,他估计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儿,这辈子上天给了他一个妹妹。

嗯,这个妹妹不止讨人喜欢,还让人敬佩,厉害得很。

以后,就是他陆之凌的妹妹呢!

又想着,若是以后云迟欺负他,他一定在他面前不能再怂了,一定不干,给她撑腰。

他一边想着,一边骑马离开了行宫,觉得天上的云好看,地上的花草好看,就连纵马疾驰出的尘土都带着清新好闻的味道。

花颜在陆之凌离开后,在行宫门口站了片刻,笑着转身,往回走。

采青跟在花颜身边,暗暗想着陆世子可真逗,不过太子妃对他也是真好,八拜结交成了兄妹,将来指不定谁照拂谁呢?太子妃承了他的相助之情,这是变相地还呢。

采青跟着花颜走了一段路,见她不停地揉手腕,立即恍然,“您是不是手疼?刚刚陆世子与您击掌那一下真是太重了。”

花颜心情很好地笑着说,“有一点儿,没大碍的,他是高兴。只是我这副身子,如今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采青顿时忧心,“您体内的余毒未清,殿下却又受了这般重伤。”

花颜笑着说,“秋月快来了,她会将我体内的余毒都清除干净的,不必忧心。”

采青闻言顿时紧张,“秋月姑娘来了,您是不是就不需要奴婢侍候了?”

花颜摇头,“不是的,她是我哥哥的人,我可不敢留她在身边一辈子。”

采青闻言放心了,“奴婢可以陪着您一辈子的。”

花颜伸手点她眉心,“傻丫头,你也是要嫁人的。”

采青立即说,“奴婢不嫁人。”

“那怎么行?”花颜好笑。

采青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们暗卫,是不会外嫁的,有终身不嫁的,还有一种,就是择了暗卫相配。奴婢喜欢您,想一直侍候您,若是您也喜欢奴婢,届时,就给奴婢择个暗卫配好了。”

花颜笑着点头,“这样也行,我定给你择个好的。”

采青到底是小姑娘,顿时羞红了脸。

第九十二章(一更)

云迟见花颜回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显然心情很好,他挑了挑眉。

花颜走到床前,对他笑问,“要不要给你换个姿势躺着?”

云迟摇头,“不必换了。”话落,对她问,“陆之凌说什么了?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花颜坐在床头,懒洋洋地倚着床榻,笑着理了理裙摆,说,“诚如你所料,他是有照拂我之心,我感念昔日在京城对不住敬国公和夫人,吓了他们好一场,又得陆之凌相助之情,便决定待回京后,前往敬国公府赔礼,同时与他八拜结交。”

“哦?”云迟意外了一下,好笑地说,“这么说,他白捡个妹妹了?”

花颜嗔了他一眼,“你怎么就不说我白捡个哥哥呢?”

云迟凝视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收了笑意,低声说,“你嫁给我,一定要被临安花家逐出家门吗?”

花颜认真地说,“临安花家的规矩不能因我而废,我会自请逐出家门。”

云迟握紧她的手,“你很舍不得吧?”

花颜顺着他的手顺势躺下,“嗯”了一声,笑着说,“自然,否则我为何一直以来非要抗拒嫁你?在做花家的女儿与太子妃两相择选下,我自然选生我养我的花家。”

云迟点头,“嗯,这无可厚非。”话落,对她低声说,“嫁给我委屈你了。”

花颜好笑,“委屈吗?也不委屈的,以前我是觉得嫁给你不好,如今没了选择,多想想你的好,便觉得也还是不错的。”

云迟弯起眉目,水光潋滟,“这话当真?”

“自然,骗你又没有糖吃。”花颜肯定地点头。

云迟笑容深了些,低声说,“就算你要自请逐出家门,也待我前往花家提亲,你我大婚后,如何?花家总归是养你一场,估计也不愿见你悄无声息嫁我,另外,我想从花家堂堂正正地娶走你。”

花颜琢磨了一下,说,“届时听哥哥的吧,我一日没逐出家门,一日还是临安花家的人,上有长辈长兄在呢,不能全部都是我自己做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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